灰砾的个头是他们中最矮的，但要真论地盘，还真是他圈的最大。
乔九安之前只隐约知道，灰砾在从联邦军校毕业后就直接扑进了三不管星域，一点点占领了几个小星球作为势力据点——但三不管星域之所以会成为三不管，星球资源贫瘠，星球面积也不大是最主要的原因。
但是现在从飞艇看出去……
乔九安动了动唇，看着和星图显示截然不同的星球分布，半天没说出话。
这哪里是几个小星球？
星图上只寥寥显示几个点的区域，实际却足足有十几个人造星球静静旋转。
这些人造星球虽然看上去并不大，不像是图拉星球那样令人望之生畏，但也是用钱和不知道多少时间才堆起来的成果。
“但凡联邦军团来人看过这，就不会觉得鬣狗只是一个普通的三不管势力首领。”
况知舟显然早就知道这里的底细，他此时正趴在窗户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些星球，以及不远处如同一颗璀璨流星不断朝着他们靠近的飞船。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乔九安目光沉静地看着况知舟。
况知舟眼皮一跳，敏锐的直觉让他立刻解释：“我不会把我看到的一切说出去，身上也没有任何偷录的设备，等会儿鬣狗那边肯定也要检查的！”
“我发誓，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想要见他——”
“我不关心这些。”乔九安笑了下，难得的，他的笑容带着没有温度的礼貌，带出一种几乎没什么人见过的强烈压迫感，“我答应你见他一面，公平达成的交易我一定不会食言。”
“但你是我带进来的人，所以你是活着走出这里，还是散落在星河里，也理所当然会由我决定。”
况知舟脑中的警报疯狂鸣笛。
他看向被他评价为弱点缺陷都很明显的乔九安，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看人本事有了偏差，甚至这样的偏差还很大。
“如果我死了，之后的尾款……”
“我会自己取。”乔九安弯着眉眼，慢吞吞道，“根据你的光脑数据分析出你的虚拟AI形象，维持几个月你的生活状态……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很简单。”
“而在这几个月里，我会掏空你的账户，而如果有谁来追查你的死因，我会让这些人一个一个来陪你。”
飞艇转了个弯，不再按照星图行驶，而是跟上前面专门来引路的飞船。
“我……”
“所以，在那边一定要乖一点，明白吗？”
乔九安没兴趣再听况知舟说什么，只是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趴在飞艇窗户上浑身僵硬的况知舟压回到座位上坐好，扬起唇角，又瞬间转变回最初的开朗直率，像是活跃气氛一样眨眨眼，语调轻松起来。
“不过也别太担心啦，我还是更喜欢友好生意和平买卖的～”
况知舟呆愣愣坐在座位上，看着对面的乔九安姿态自然随意地靠上周林的肩膀懒洋洋地打哈欠，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没有见过亡命之徒。
事实上，他见过不少，但是乔九安这样没有任何攻击性，平静说着疯狗一样的话，却半点不见阴暗晦涩的直白，更让他觉得可怖。
可是为什么？
即使他真的别有目的，也是针对鬣狗。
他追踪观察了这么久，自认足够了解鬣狗。
按照鬣狗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和什么人有特殊的关系情感，更是和金雕或是D根本没有额外的联系。
这些人唯一的联系就只是同为一个研究中心逃出来的实验体，但况知舟曾经辗转找到过一些同样从莱茵研究中心出来的实验体，虽然没能问出太多研究中心的事，但这些实验体之间有种互相敌对的警惕，甚至很难安静平和地同处一室。
如果说金雕和D是因为……爱情，亦或者搭档的羁绊，那么，其他实验体呢？
况知舟安静下来，目光一直落在乔九安的身上，似乎想要看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周林抬眸看了眼况知舟，唇角含着笑意，被乔九安压在背后的手指轻点乔九安的后腰。
【怎么了？忽然这么吓唬小少爷】
乔九安被周林弄的得痒，反手把周林乱点瞎戳的手指拽下来按在手下，轻点密码回答：
【小屁孩发展成这样不容易，要是被小少爷给嚯嚯了，不得把小屁孩气哭？】
周林真的是愣了一下，很是意外。
【灰砾？会哭？】
灰砾虽说一直是少年的外表，但其实性格最倔强也在实验体里最是不合群。
因为鬣狗的习性是上下级分明，而在实验体中，没有人真正抱团，也没有实验体会真的百分百服从谁的命令——更别提鬣狗上面还有八个更高排名的实验体。
哪怕是最惨烈的那次任务，灰砾浑身是血，被激光刀切下了左手臂，狼狈不堪地回来研究中心，也没见他脸上那种欠揍高傲的表情改变过一分。
【会啊，他可爱哭了。】乔九安想起来就想叹气，【之前几次我从你那半夜偷偷溜走，就是怕他一个人缩在柜子里哭。】
【研究中心的柜子那么小，除了他没人能钻的进去，只要有脚步声经过，这难搞的小屁孩就又没声了。我担心他哪天闷死在柜子里，只能让仓鼠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翻】
【好不容易翻到这小屁孩，他非但不听哄，还用我的仓鼠毛擦眼泪！】
【那眼泪好大颗，每次都给我弄得湿淋淋的】
周林挑眉，也想起来了：【你说不小心掉进洗脸盆里湿透了的那几次？】
【嗯呐，小屁孩要面子嘛，拽着我的仓鼠爪子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乔九安的额头抵在周林肩膀上，哼哼唧唧着偷偷点密码。
【你回头见了人不准卖我啊！不然他真的会追着我打】
……
飞艇跟着前面领路的飞船绕过那些人造星球，最终降落在一颗难得有绿色覆盖的星球上。
灰砾双臂抱胸站在那，即使飞艇下落掀起的气流吹开他风衣的衣摆，吹乱了头发，也半点没有后退的意思。
乔九安轻“嘿”了一声。
小屁孩还挺装！
看着看着，乔九安的爪子开始痒了，一个原地起跳助跑凑近灰砾，伸出手对着灰砾就是一顿猛搓，直搓得灰砾脸上的大佬稳重变成气急败坏的崩溃。
“啊啊啊啊你给我走开！！！混蛋D！我的头发！！！后面还有人在呢！！！”
仓鼠D适时出现，窜上乔九安的肩膀，两只爪子比在腮帮旁边，做了个水灵灵的仓鼠太阳花卖萌动作。
灰砾还没骂出口的话梗在喉咙，过了两秒，哼出声来，伸手捞了仓鼠D团在手心揉。
乔九安笑了下，顺手把小屁孩刚才被自己搓乱的头毛努力捋顺了点。
毕竟等会儿还要见仰慕者呢，对吧，人家可是花了钱的。
“五个亿呢，咱们一个要买矿脉，一个家大业大，碰上这么一个有钱的冤大头也不容易。”乔九安试图做通灰砾的思想工作，让小屁孩等会营业的时候能稍微给点好脸色，“实在不行咱们四六分，我四你六，行不？”
灰砾白了乔九安一眼：“才五个亿就让你眼馋成这样，没出息！当初是谁在黑市一赊账就是35亿？”
“哎呀，这不是那会儿不当家，不知道好东西买起来都贵嘛……”乔九安用屁股怼怼灰砾，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就这么说定了啊，就吃顿饭，你笑两下，这买卖就成了，我保证没有下次！”
“滚一边去！我还笑？你真当他是为了我这张脸来的？”
灰砾没好气地推开乔九安，朝着走过来的周林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看都没看周林身后摘了斗篷帽子的况知舟。
“不过，看在你穷兮兮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次。”灰砾话音一转，意有所指，“只要你别后悔就行。”
“而且，这件事之后，你要留在这陪我三个月。”
乔九安没反应过来灰砾说的后悔是什么，但留在这三个月问题不大，一口答应：“成，本来就是为了你重新觉醒精神体这事儿来的。”
当天晚上，况知舟就梳洗打扮好，换了一身像模像样看上去还挺贵的正装，就连红色的头毛都卷成了骚气的小卷。
况知舟路过的时候，乔九安甚至闻到了玫瑰香水味。
高档的香水是不一样，味儿不但不冲，还有种小钩子一样的勾人诱惑。
乔九安本来和况知舟说好了是要在场的，结果被灰砾硬是给撵出来了。
实在是好奇，乔九安还试图从窗户偷看，结果下一秒，灰砾抬手就开了房间的隐私模式，窗户顿时一片雾蒙蒙的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狗脾气，真就是越来越难搞……”
鬣狗虽然不是狗，但灰砾真的是一会儿晴天，转头二话不说给你一口，实打实摸不透的狗脾气。
“你看啥呢——嚯！这么大一条逗猫棒？”
乔九安顺着周林的目光看过去，脱口而出。
周林的眼神复杂：“……逗猫棒？”
“咱家的白老虎对这种颜色的长条状逗猫棒简直是爱的深沉。”乔九安摇摇手指，“我之前买了不少逗猫棒都没什么效果，还得是那种甩起来的白窗帘最好使。”
虽然被乔九安说是逗猫棒，但其实不远处横着一动不动的白色柱状体，仔细看过去，应该是一条白化种的森蚺。
精神力波动很明显，应该是什么人的精神体，瞅着居然已经实体化了，也是少见。
“你认识？”乔九安顺嘴问。
周林沉默了一下，难得迟疑：“精神力波动有一点熟悉，但……我见过的，是一条白色小蛇。”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只有飞艇操作杆那么粗，缠在手腕上两圈那么大。
“当时研究中心连番爆炸，也不知道怎么就落下它了，我看它嘴里叼着一颗蛇卵，就顺手捞了它一把给丢出去了。”
“精神体会突然一下子……长这么大？”周林倒不是真的对这条白化森蚺本身感兴趣，而是在意它表现出来的特殊性。
“小屁孩应该知道，回头问问。”乔九安手掌一撑，坐在外栏杆上，双腿悬空在外面晃悠，“阿姐之前说，他接纳了不少精神力异常的流浪者，小孩子居多，也不知道都在哪……说起来，除了在研究中心的时候，我还真没见过太多精神体。”
乔九安话音未落，高处盘旋的金雕就俯冲而下，翅膀扇动间掀起的气流扬起银白色的短发。
仓鼠D在乔九安的脑袋上一个蓄力，弹跳上大金雕的脑袋。
乔九安瞬间会意，朝着周林张开双臂，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周林的精神力一寸寸覆上乔九安的身体，凝聚出乔九安一手设计出的精神力装甲。
乔九安仗着有精神力装甲在，捞了周林就往楼下跳，没忍住发出恶趣味的大笑声。
既然是群居，这些人所在的地方肯定就在灰砾的住所附近。
精神力散去，乔九安和周林轻轻落下。
“什么人？！”
手里握着粒子刀的女孩率先冲出来，眼神像是哨狼一样凶狠。
“我们……呃。”
乔九安正在纠结要怎么介绍，女孩却在看到从天而降的仓鼠D时眼睛一亮：“仓鼠D！”
“什么？”乔九安愣住。
“卷毛，金色的，胖乎乎，还有一只金雕坐骑！”女孩收起粒子刀，神情激动地比划，“是故事里的仓鼠D！”
“首领没有骗我们！宇宙星河真的有仓鼠D！”
女孩的目光灼热地让乔九安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不自在感，就连仓鼠D都把自己往乔九安的衣领里藏了藏，只露了一双小黑豆眼在外面。
周林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温和笑道：“对，是仓鼠D。”
“我们没有恶意，是受鬣狗的邀请而来，请问是否有荣幸参观你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