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上顿时浮现出没能掩饰住的震撼与错愕。
想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再抬手摸摸自己脖颈间的项圈，少年张了张嘴，过了几秒，又缓缓合上。
“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打我是疼，对你可是二话不说直接做掉的！”
陆九竹抬手用力捂住脸，试图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失在两位家长的眼神注视下，咬紧后槽牙，用力晃着手里的金属链条。
“收收表情！你脑瓜子聪明，快想个主意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足够聪明，陆九竹实在甩不掉这块牛皮糖，她也不会和这人一起来到这地方。
少年的脑袋也的确转的很快：“你的两位父亲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不是我的父亲……唉算了，你这么理解也行，差不多吧。”陆九竹想到两位家长的身份，原本要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含含糊糊带过，“估计是来找人什么的。”
“总不能是平常在家里顾忌着我，太憋着所以来这玩刺激吧……”
少年选择性忽略陆九竹后面小小小小声的嘟囔，眨了眨眼：“我们不也是来找人的吗？”
“对哦。”
陆九竹一下子支棱起来。
她又不是真的玩包养SM，虽然在这种地方遇到家长确实是有些槽多无口，但她只是混进来找个人而已啊！
“咱们又不是这种关系！”
周叔和D叔不是也在这吗！
陆九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遮着脸的手放下了，腰板挺直了，理直气壮地看向楼梯上俯视下来的两位家长，手里握着的项圈链子是半点都没撒开。
……
周林一时间是真的被气笑了：“我确定，这种理直气壮的样子不是我教的。”
从前他就觉得陆九竹行事风格和性格越发靠近乔九安，现在这幅挺直腰板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样子更是像。
从前乖巧的小姑娘被带成了什么样，乔九安还是有点数的。
他抬手摸摸鼻梁，给了陆九竹一个别管他们去做自己事的眼神。
“小竹牵着的那个，有点眼熟。”周林的目光从短发少女的身上越过，落在她身后的少年身上。
“能让你眼熟？看来多少有点来头。”乔九安眯起眼，“小竹子的手里没有拿药剂箱，东西肯定是送到了灰砾那，东西送到了却不急着回家，看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他看着陆九竹牵链子的动作有些莽撞，拽得那少年扶着墙喘咳了好一阵，吓得陆九竹围着他询问，生怕把人给勒死的担心样子。
而那少年的体质似是的确不怎么样，咳得眼圈都红了才顺下来气，握着陆九竹的手腕轻轻摇头，低低说了句什么。
陆九竹连连点头，从刚才拽着链子的动作转变成握着少年的手，小心翼翼牵着，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边走去，显然是有明确的目标。
“呵。”居高临下把互动都看在眼里，乔九安声音短促地笑了一声，“这种类型的倒是稀奇。”
乔九安虽说在浪漫和情趣上粗神经得不行，但看这种小年轻的心思，还是一看一个准的。
小姑娘是他们带了这么些年的学生，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表面上雷厉风行很是刚强，实际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耳根子更是软，尤其受不了撒娇那一套，要是撒娇的人再掉两滴陆九竹从小就没看过几回的眼泪，那可真的是把精神体是母老虎的陆九竹唯一一点柔软心肠给抓得死死的。
周林将调取出来的光屏拨到乔九安面前，语气淡淡：“秦昱谦，帝国六皇子。”
“嗯？帝国皇室那边的老六？我和他几个哥哥都挺熟悉来着。”在旁边瞅着看戏的况知舟忽然探出脑袋，“这个老六，据说从小就是个怂哭包，性子软不拿事，但是脸确实长得好。”
被博爱脑肯定的长得好，别的暂且不说，长相肯定算是一等一的不错。
乔九安表情不爽地看向况知舟，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个女孩你们认识？有一说一，小皇子看她的眼神可不单纯，一看就是情窦初开不自知……”况知舟拉住自己身上的斗篷，没忍住小声哔哔。
说完就把自己努力团在角落里缩小存在感，假装自己是一株黑杆杆红伞伞的阴暗大蘑菇。
乔九安：“……”
拳头硬了。
模样长得好，看上去性子软好脾气，再加一个哭包属性，搁这搞定向狙击白老虎呢？
他们家的小白老虎才15岁！
周林抬手捏捏乔九安的后颈：“没到那个程度，这个小皇子虽然的确没有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但到底是皇室出身，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不会这么不知轻重。”
更何况，不论他们给陆九竹的计划是什么，现在的小竹子只是一个有点本事但没背景的孤女，皇子的身份总是要联姻的，不会因为他本身的喜好有什么改变，如果这个小皇子足够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但敲打一下还是要有的，别让他觉得小竹身后是真的没有人。”
皇子和孤女，这样的相识桥段可不算太好。
周林向来是以最恶劣的想法揣度他人的。
乔九安捏着下巴想了一阵，忽然笑出声来，比了个ok的手势。
……
秦昱谦轻轻拽了下陆九竹的袖子，温言软语地问她：“我们，不用上去打招呼吗？”
“哦，不用，我们家里人出门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儿。”陆九竹活动着肩膀，借机四处看，然后目光落在左前方，“看射击那边，是不是就是偷了你东西的那个人？”
秦昱谦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最终只是笑着回答：“嗯，应该是他。”
眸光幽深。
“好嘞！还好进来之后一切都顺利，不然你在门口那么大的牺牲可就白费了。”陆九竹转过身面对秦昱谦，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项圈，眼睛里的自信爽朗熠熠生辉，“我可是只答应护送你见到人，后面怎么拿到东西可就是你的事了哦。”
秦昱谦抬起眼睛，同陆九竹对视两秒，涌往喉间的话再一次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你……”
“嗯？”陆九竹歪头。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秦昱谦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找补，“我是说，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了，所以……”
“我当什么事儿呢。”陆九竹展眉而笑，“你可是我的第一个老板，虽说弱了点，但出手大方，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毕竟，能哭得那么梨花带雨的小美人真不多，好看死了。
陆九竹心里这么想着，眼神飘忽了一瞬。
“……嗯。”秦昱谦抬起手指，指腹抚摸着连接着项圈的链条，“我也会记得你的，一直。”
“嗯嗯嗯，准备好了嘛，我们过去了哦！”
秦昱谦的身份的确很不一般，那个据说偷了他重要东西的人看到出现在这里秦昱谦，哪怕秦昱谦是以M的身份，但只是站在那里，就让那个人情绪几近崩溃。
但秦昱谦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拜托了陆九竹将不再挣扎的人拖去了僻静的角落里。
陆九竹双臂抱胸，看着秦昱谦好声好气地和那个背叛者说话，有些无聊地打开光屏，给乔九安发通讯抖动。
【D叔在吗～在吗在吗在吗？看看仓鼠～】
乔九安回得很快：【老虎皮紧了是不是？】
陆九竹嘿嘿直笑，惹得秦昱谦总是不自觉转头看她。
【D叔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打我啦～（小猫鬼脸.gif）】
乔九安：【你周叔让我转告你，淑女守则，二十遍】
陆九竹的脸上瞬间上演笑容消失术。
啊啊啊可恶！
D叔又做撒娇告状鼠！
陆九竹在通讯框里和家长聊得火热，恨不得把最近遇到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讲给乔九安听，当然也免不了说到秦昱谦。
只不过在陆九竹这，秦昱谦甚至都不叫这个名字，当然了，陆九竹也不在意。
毕竟秦昱谦在陆九竹的通讯列表里，备注都只是【哭得很好看的老板】。
秦昱谦拿到了想要拿到的东西，两人也没有在会所多逗留。
陆九竹当着秦昱谦的面接了下一个任务，秦昱谦也该回去他本该在的首都星。
“说起来，钥匙呢？我帮你把这玩意儿解开？”陆九竹把和项圈相连的链条塞进秦昱谦手里，弯腰低头细细研究秦昱谦脖颈间压着喉结的项圈。
秦昱谦却像是被陆九竹凑近的呼吸烫到，后退一步：“不用了，我……”
“噗！”
一声轻响，原本被陆九竹亲手戴上秦昱谦脖颈的项圈应声断裂成两瓣，掉落在地面发出磕碰声。
陆九竹立刻转头看向开枪者的方向，却只捕捉到在黑夜中掠过的暗金色羽毛。
【一个破项圈还研究上了】
【在外面小心些，等你回去你灰砾叔叔那，再跟你算账】
陆九竹关闭光屏，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
“没事没事，不是有人要杀你，就是我家里人帮了我一个小忙。”陆九竹安抚了两句秦昱谦。
秦昱谦还没开口，陆九竹接到同伴的通讯，朝着秦昱谦摆摆手，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那就先这样，再见啦～”
……
乔九安看着秦昱谦蹲下身，捡起完全裂开的项圈，过了一阵才收进空间钮，轻啧了一声。
况知舟也扒在飞艇窗户上偷看，感慨着摇头：“少年情愫啊……就这么被你一枪给打爆了！残忍！真残忍！”
这小皇子最后的那个眼神，看起来可真是可怕呢。
帝国还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小皇子，看来过个几年，皇位争夺一定更有意思。
乔九安面无表情：“我可以更凶残，比如让你的少男情怀直接变成泡沫。”
况知舟拉上自己嘴巴上的拉链，并当场给乔九安转账五千万。
乔九安于是保留了况知舟的少男情怀。
他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的周林，凑过去看周林的光屏：“看什么呢？”
周林的光屏即使开了隐私模式都不会对乔九安有任何设防，他还将光屏往乔九安的眼前稍稍推了下。
“你查他做什么？”乔九安看着光屏上满满当当关于秦昱谦的资料，有些意外。
“我有种遇到了同类的感觉，所以顺手查了查。”
飞艇的操作室里只有仓鼠D和金雕。
仓鼠D拉下挡光镜，掰过驾驶杆，吱了一声。
原本闭目养神的大金雕无奈，只好低头用鸟喙戳向按钮。
短暂的推背感过后，飞艇开始行驶，窗外的景物都被拉成各色模糊的线条，风声呼啸。
周林靠近乔九安的耳朵，用近乎呢喃的声音低笑道：“一个年龄最小，精神力等级只有C，身后几乎没什么势力支持的小皇子，表现得那么怯懦胆小，人畜无害，眼睛里却满是野心和不甘。”
“多有意思。”
“他和你哪里有什么相似，根本算不上什么同类吧……”乔九安撇嘴，并不觉得小皇子和雕哥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
但很快，乔九安抓住周林话里的讯息，反问：“精神力等级？”
“你们在说精神力等级？我也测过来着，是B哦！其实没什么用，高点可能也就是打架厉害。”
况知舟又不知死活地凑过来，努力跳腾着彰显存在感。
“据说帝国皇室的皇子皇女出生就要测试精神力等级，低于A的基本就告别继承权了，要不说帝国刚建立的那段时间，皇帝一个赛一个的打架猛呢。”
“就是之后的帝国皇帝都躲在首都星，一个个的怕死得不得了，一任不如一任。”
“但联邦这边有些讲究的家里，小孩出生还是会测那么一下下。”
乔九安并没有放太多的精力在精神力研究上，甚至刻意避开了许多，此时听到况知舟的话，生出一种有些离谱的恍惚感。
他本来以为，精神力数值只存在于研究中心，只存在于精神体的研究上，却原来精神力已经在人类间存在了这么久，这么久。
“最先发现精神力存在的，是帝国皇室，他们提拔皇室护卫队的标准一直有精神力数值这一项。他们捂着这个秘密一直到皇帝的权力四分五裂，于是贵族们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他们大肆买卖、抢夺精神力数值高的孩子，不计代价不计损耗地训练，长大后就是家族最为衷心的刀与盾。”
周林的手指轻轻摩挲乔九安的手指。
他从来没有放弃研究精神力，这些年，他掌握的资料或许不如帝国皇室一代一代的积累多，但也足够他捋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
他知道乔九安还没有做好面对乔昭野与乔闻语过去的准备，所以之前也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些。
对乔九安来说，他一直都是实验室里努力挣扎爬出来的小仓鼠，能抗得动沉重的激光炮，却在面对亲情时显得近乡情怯。
尤其是，当自己的亲人，是他曾经觉得最遥远的那一类璀璨星辰的时候。
“之后，帝国第六军团的副元帅同样得知了这个秘密，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第六军团整体叛离帝国，建立反叛军，最终成立联邦，也一手建立了图拉星球，以及联邦第三研究中心。”
图拉星球的开创者是乔昭野，而联邦第三研究中心的第一任负责人，是乔闻语。
乔九安垂下眼帘，低低开口——
“他们认为，那是宇宙星河带给全人类的礼物……不该被当做秘密尘封。”
“更不该，成为一些孩子出生即悲剧的原罪。”
联邦建立的初衷，是精神力解放。
他们研究精神力的来源，精神力的分类，精神力的使用，精神力正确的强化训练方法，想要对全宇宙公布精神力的存在。
可却偏偏，联邦境内精神力数值足够高的孩子或被买卖、或被抢夺后送入实验星球，这颗星球，这所研究中心，被扭曲成了埋葬无数精神力实验体的金属坟墓。
充斥着悲哀的嘲讽，冰冷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