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个去。”
窝在书房沙发上的乔九安险些把嘴里的养生茶喷出去，有些艰难地顺着胸口，缓了缓，三言两语将精神体那边的情况描述给周林。
“这种飞船应急舱里又没有休眠功能，根本无法提供人体长时间处于封闭隔离空间的营养，他这和我们那会儿又不一样，人体在濒危状态下，意识肯定是会本能回到人体求生的。”
“他这是明明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在一步步走向死亡，但却硬生生放弃求生，转而把意识有意转移去精神体的身上？”
“自杀不过抹脖子一瞬间的事，这软刀子割肉一点一点饿死，完全属于自我虐杀了。”
乔九安看着光屏上的扫描信息，重重抽了一口冷气。
“就算是野路子，对自己也太狠了一点吧？”
周林之前对暹罗猫并不算感兴趣，乔九安前两天说要逮住暹罗猫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时，他也没有让金雕跟着，而是任由仓鼠D和银环蛇带着小老虎行动。
但听到乔九安这么说后，反而第一次发表了对暹罗猫的看法：“如果一个人在认定了什么是正确之后，连自己的死亡都能坚定旁观，一旦加以引导，他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低。”
“不是我说，”乔九安无语看向周林：“这是不是有点太轴了？”
聪明人看见南墙就掉头，普通人撞了南墙才回头，这种一根筋的人在南墙上撞死都只会觉得自己的头不硬，而不是南墙不能撞。
周林不置可否地笑笑：“总有些地方本该有这样的人，却缺少这样的人。”
“你感兴趣？”乔九安挑眉，“要是感兴趣我就给你扛回来。”
“这人只是饿得身体各部分器官衰竭，但咱们正好有医疗舱，花点时间耗费一些能量石，还是能救的。”
周林沉吟片刻。
他倒不是怀疑仓鼠D的强盗能力，而是在计算动用医疗舱救这个人的利益得失。
乔九安见周林犹豫，换了个问法：“这么说，如果它签了欠条，以后能还得起么？”
周林：“可以。”
“那双倍？”乔九安摸摸下巴，“我也总得赚点吧？”
“如果不局限钱，而是其他的利益回报的话。”周林勾起唇角，“可以。”
“那干了！”
“咱们这都好长时间没任务进账了，搞一点点理财产品也不是不可以。”
“再说了，小竹子第一次有外人当玩伴，小黑脸猫看着也挺可爱的。”乔九安笑了两声，“老虎我都养了，再来一只小黑脸猫也不错。”
……
乔九安拿定了主意，垃圾场这边，仓鼠D就开始拐猫了。
仓鼠D先是噼里啪啦光屏打字训了一顿暹罗猫，告诉这只没文化的猫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不断往外蹦的光屏弹幕满满当当围绕在暹罗猫身边，直看得小黑脸猫心虚撇耳朵，整只猫的脑袋都快垂到爪子前面，一声都没敢吭。
小老虎原本扒拉了几下垃圾，想要跳起来看看小伙伴长什么样，结果被围在暹罗猫和仓鼠D身边满满当当的弹幕光屏愣是硬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小老虎看着摩拳擦掌计划着什么的仓鼠D，咧着嘴，满眼怜爱地远远看向小伙伴。
【想活么？】仓鼠D揉揉因为飞快打字而有些僵硬的仓鼠爪。
暹罗猫捕捉到关键信息，重重点头。
【精神体的存在必须依托人类躯体的存活，你现在这样，除非进医疗舱深度治疗，否则根本没戏】
看到医疗舱三个字，暹罗猫眼睛里的光又暗淡下来。
谁会不想活呢？
如果它能有地方去，能有办法活，它也不至于把自己深埋进垃圾场里，用更加灵活的精神体去到处搜罗东西吃。
能量石的作用是它有一次实在饿极了，精神体啃着磨牙果腹时发现的。
比起找营养液或者其他能吃的东西填饱肚子，一颗看似没什么能量的能量石都能保证它精神体五六天的活动能量，如果运气好一些找到没怎么用彻底的能量石，那更是赚大了。
星际时代，除却基因病，理论上是没有伤病死亡的。
但在这个世界，穷才是导致死亡数量最多的病。
医疗舱的费用和每次耗费的能量石，对它来讲几乎就是个不可能承担的天价数字。
暹罗猫性质缺缺地趴下来，哑着嗓子短促叫了一声。
——它没钱。
【我们家里就有医疗舱，也有足够多的能量石】
仓鼠D终于图穷匕见，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只要你写张欠条，保证以后连本带利还给我们就行】
暹罗猫瞬间抬起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仓鼠D，第一次伸出猫爪，在光屏上慢慢吞吞地打字：【哪怕我永远都还不起也行？】
【要不要签借条是你的选择，赌不赌你还得起是我的选择】
乔九安永远相信手里的枪和雕哥的脑子。
这交易至少在现在看来，暹罗猫是纯纯的得益者，它当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干脆地点了头。
【好嘞！】
仓鼠D唰得一下收回所有的光屏，示意暹罗猫往旁边让让，抬爪吹了一个响亮的仓鼠口哨。
暹罗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缓慢掠过的冰冷蛇鳞吓得高高起跳，落在地面上时，猫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
仓鼠D叽叽咕咕地朝着银环蛇一边比划一边吱，银环蛇偶尔转头看看，竟然像是听懂了似的，淡定点头，转身朝着那堆乱七八糟堆积如山的垃圾里钻了进去。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这几座庞大的垃圾山时不时就会发出叮呤咣啷的声音，偶尔还会因为从下面抽出什么东西而摇摇欲坠，看得下面的暹罗猫和小老虎属实有些心惊胆战。
而被银环蛇从垃圾山里翻出来的东西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准确无误地被送到仓鼠D的身边。
仓鼠D围上小皮围裙，戴上墨镜，拎着袖珍电焊就开始滋滋滋滋。
暹罗猫看看仓鼠D手底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上去有模有样，好像还挺厉害的东西，又看看自己待了这么久的垃圾山，露出一种怀疑人生的迷茫表情。
小老虎见怪不怪地抬爪搭在暹罗猫的身上，仗着自己体型大几圈，虎胳膊一伸将苗条的暹罗猫揽在怀里，一副哥俩好的安慰姿态。
几分钟后，暹罗猫眼睁睁看着那只卷毛仓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比它身体大了十几倍的工具钳，咔咔几下，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地将维持破烂逃生舱的电源线尽数剪断。
已经被科普了身体死亡精神体也会跟着死亡，暹罗猫还没来得及发出尖锐爆鸣声，就见小小一只的卷毛仓鼠动作敏捷迅速地将电源线接到它临时做的方盒子上，没过两秒，闪烁电量预警的红灯就转变成了安全运行的绿灯。
仓鼠D抬爪将墨镜拉下来挂在脖子上，轻轻哼吱一声，仓鼠爪一挥，就将地上的工具收进精神力空间。
暹罗猫几乎看直了眼睛。
……卧槽，好帅。
仓鼠D一转头就看到暹罗猫冒着崇拜小星星的眼睛，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又凭借着无可挑剔的外表和帅气过硬的技术，俘获了一只精神体，当下特别自恋地捋了捋自己脑袋前面的聪明毛。
【你这有没有别的出口？】
这么大一个逃生舱，怎么都不可能从管道出去。
暹罗猫表情一僵，支支吾吾着眼神乱飘。
它当初把自己埋进来的时候，也没想着用人类的身体出去啊……
仓鼠D无语半晌，抬爪托着自己聪明的脑袋想了一阵，目光在周围的垃圾山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小老虎身上。
小老虎刚才还一副打哈欠的困倦模样，但在走近看到破破烂烂的逃生舱和里面瘦到恐怖的人后，就一直陷入一种迷茫的震惊中。
仓鼠D注意到它的异样，但现在还不到谈心的时候，将光屏硬是推到小老虎眼皮底下。
【小竹子，养虎千日，用虎一时，到了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小老虎盯着这行字看了十几秒，抬爪，迟疑万分地指了指自己。
它……它吗？
仓鼠D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体型，又指了指同样苗条的暹罗猫，仓鼠爪紧接着在银环蛇的长条身体滑溜一摸，最终大大比划了一个圆来表示小老虎初见万兽之王的壮硕身躯。
【想想平常我教给你的精神力调动方法，然后闭上眼睛，直接往前冲！】
【我们就只能靠最厉害的小老虎了！】
【看你的了！】
没有人能逃过仓鼠D情绪价值拉满的夸夸彩虹屁，如果有，那一定是时间还没夸到位。
在仓鼠D的赞美打气里，小老虎眼睛里的迟疑逐渐被坚定所取代，四只白山竹一样的虎爪弹出指甲，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酝酿声响，朝着面前满满当当堆积如山的垃圾勇往无前地冲了上去。
暹罗猫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只有拳头大小的仓鼠D居然抬爪举起能容纳一个少年人的逃生舱，跟在小老虎的身后，跑得飞快。
远远看过去，根本找不到仓鼠D的影子，就像是逃生舱自己长了隐形的脚麻溜往外跑似的。
银环蛇居然也十分信任地挂在逃生舱上面，偶尔用尾巴将坠落打过来的金属垃圾扫到一边，替仓鼠D扫清障碍。
暹罗猫：“？？？？”
啊？！
啊——？！
面前堪称诡异且怪诞的一幕干翻了暹罗猫的三观，但随机塌下来的垃圾让它没时间逗留，四爪翻飞穿梭在不断发出巨大响声的垃圾堆里，几乎跑成了一道残影。
十几分钟后，莫名其妙跟着夺命狂奔的暹罗猫四爪一软，直接趴到在别墅的玄关前面，猫舌头耷拉在外面也实在没有力气动弹一下。
乔九安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暹罗猫的身体，叹了口气：“这样就不行了？年轻人缺少锻炼可不行啊。”
暹罗猫眼角的余光瞥到单手举着逃生舱往院子里一放的仓鼠D，勉强动了下猫嘴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头昏迷。
半个音节都没喵出来。
昏迷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暹罗猫脑海的疑问变得异常清晰且颤抖。
——别墅里的这玩意，真是仓鼠吗？！
——不能吧！！
***
将暹罗猫的身体塞进医疗舱调试好程序，乔九安想到刚才小老虎脸上的神情，思考了一下，没有去周林那边，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门口就迎来了一个犹犹豫豫敲门的小姑娘。
乔九安打开门，笑了下：“进来吧。”
陆九竹的身后跟着小老虎，两小只排排坐在沙发上，不管是小姑娘还是小老虎都是标准地淑女坐姿，可见即使有乔九安的捣乱，大家长的礼仪课也还是初见成效。
“D叔，我……”陆九竹犹豫着整理措辞，说几个字停一下，脸颊皱起，“我就是……嗯……”
乔九安并不着急，也不催促小姑娘，而是抱了小老虎在膝盖上，一点一点顺着脊背毛，检查小老虎有咩有在刚才的暹罗猫拯救行动中受伤。
过了好一阵，陆九竹才终于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D叔，拥有精神体的人，生活是不是远比我知道的要更……”
陆九竹想了很久措辞，谨慎地补上一个词：“艰难？”
小姑娘的眼界有限，她所能接触到的最出格的存在，就是乔九安和周林，以及这段时间来拜访的石磊和柔茵。
但即使如此，对外界的很多东西，她并没有什么概念。
乔九安没有直接回答陆九竹的问题，而是将一道光屏推向小姑娘的面前，开口道：“这是一道大门，通过这个搜索框，你能看到任何你想要看到的真实。”
“但，小竹子，你真的确定，你有这样的勇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