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下方长出不少的发丝在身后系起垂在身前，手指搭在膝盖上有节奏的轻点。
他面前的光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处地下仓库的监控视频。
吧台边上，浑身上下笼罩在黑漆漆阴影里的大块头缩成一团，数着自己小金库里的个位数余额，抱紧了可怜巴巴的自己。
“这可是我攒了用来买演唱会门票的钱！”刀疤脸死死盯着周林，明明是男子汉的大块头络腮胡，却反而有种反差的弱气，“说好的借一还三！不许耍赖啊！”
“嗯，抵押。”
薅了刀疤脸小金库的周林转手一丢，一道金色准确无误地落进刀疤脸怀里。
刀疤脸稳稳接住，摊开手掌，认出是周林一直带在身上寸步不离的伪装怀表，顿时喜笑颜开。
这玩意儿当初周林拿到手都费了一番功夫，伪装易容天衣无缝，任何设备扫描都没有漏洞，是黑市都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刀疤脸眼馋这玩意儿老长时间了。
想想看，以周林敛财的本事，那点钱肯定没多久就赚回来了，到时候自己还平白多三倍！
稳赚不赔！
比起刀疤脸他们这些彻彻底底的雇佣兵，周林其实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接取任务完成的雇佣兵，但他却是最挣钱的那一个。
代号“金雕”，在里世界真正的定位是信息库存，或者换一个更耳熟能详的词，叫做情报商人。
客户可以通过“金雕”获取他们想要知道的任何信息，也同样可以付出一些代价，来雇佣“金雕”买断某条信息，全面封锁这条信息，阻止传播。
在黑市里，干这一行的并不算少，代号“店长”的这波人其实也干过，但唯有一个“金雕”，只要能提出同等价值的信息，他什么信息都敢接，并且信息的提供和买断封锁成功率至今都是百分之百。
也因此，周林和联邦各路政权都有那么一点生意合作上的关系。
刀疤脸想通了也就没事了，把怀表往兜里一揣，走近坐下，探头看了眼光屏，冷不丁开口：
“还是那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你和D之前不是好得睡一个被窝么？他死里逃生是大好事，这么费劲躲着你算怎么回事？”
周林看到光屏上出现在画面边缘的乔九安，眼神沉静深邃，没有回答。
莱恩研究中心突发爆炸，实验体失控的真相在五年后的现在，除了当初的始作俑者乔九安，没人知道全部的真相。
但周林却通过信息拼凑，从016和其他研究中心高层人员给出的讯息里猜出了大概。
一切都指向乔九安曾经的精神力暴动。
没有人比实验体们更明□□神力暴动的可怕，而且仓鼠D的存在也摆明了，乔九安即使在见过016之后，也没有做精神体剥离手术的意愿。
乔九安的选择固然有不愿意舍弃精神体的原因，但如果真的事关生死，乔九安不会连问询和考虑都没有。
所以……最可能的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
因为曾经的那场精神力暴动，乔九安的精神力状态，已经恶劣到精神体剥离手术也已经无法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而那个顶着这样的伤势还在外面浪到飞起的小混蛋，显然就是在一点点试探拉扯着，要让周林尽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一个，很可能即将别离的，久别重逢。
周林想起那天图书馆里，乔九安捏造全息影像时快得不合理的效率，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不用多想都能猜得出来，那个小混蛋一定还在盘算计划着什么，才会尽可能想让自己的精神力稳定维持在这样的状态。
所以，乔九安究竟是想做什么，或者说，精神力状态究竟差到什么程度，才想方设法试图让他适应这样只知道人活着，却抓不到摸不着的状态？
***
在联邦第一军校的那天，乔九安猜到周林会堵他，所以干脆直接选择信任灰砾。
用单细胞生物打败了蜂窝心眼雕。
等周林找去军校监控器死角的逃课圣地时，乔九安早已经抢先一步翻墙而出，逃之夭夭了。
从前D和001每次过招都有赌注奖品，从不例外——当然了，他们也都非常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而乔九安现在拿手里的，就是周林光明正大通过柔茵送来的奖品。
两人这么一个追一个跑的，说白了就是都乐在其中，多点小奖品当点缀也是情趣。
乔九安掂了掂手里轻飘飘的磁卡，翻来覆去地研究据说是首都星军火库准入许可的东西。
在首都星都能藏供黑市交易的军火库，乔九安不知道是该赞扬某些人的手眼通天，还是该可怜已经烂到泥里的联邦当局。
“就是这里了。”带路的小孩停下脚步，转头对乔九安甜甜一笑，手上还挎着一个花篮，“柔茵老师让我转告您，请务必注意安全。”
乔九安也笑了笑：“我会的，谢谢。”
见小孩挎着花篮就要蹦蹦跳跳着离开，乔九安叫住她，蹲下身道：“我可以买一束花吗？”
……
送走蹦蹦跳跳离开的小孩，乔九安抬步走进面前的小洋楼，顺手将磁卡插进门里墙壁内侧的感应口。
【准入权限验证成功】
【开始扫描】
面对扫过来的红光，乔九安很配合地上前一步。
来之前柔茵说过，这张军火库准入许可售价昂贵，同样的，在武器很难运入的首都星，不携带空间纽的前提下，限时三小时，进入者能拿出多少东西全靠本事。
并且军火库中的所有武器全部合法合规，并且内置反重力芯片，不受首都星重力牵引的影响。
【扫描通过】
咔嚓一声，乔九安脚下的地板在闪动的蓝色微光中逐渐下移，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作繁复的线条。
【欢迎您，准入者。现在开始倒计时】
【祝您好运】
一瞬间，原本幽暗的地下仓库灯光大亮，不同种类不同编号的武器陈列架一排又一排蔓延进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哇哦。”
耳边的倒计时还在继续，乔九安却没急着动手，而是走到监控摄像头前，找了个能把全身拍进去的合适距离，张开双臂，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仓鼠D左右看看，跳到一边的架子上，十分灵活地做了一套仓鼠体操，顺带还朝着镜头比划着粉色的仓鼠爪biubiu打了两枪。
然后一人一鼠分头行动，气势汹汹地扎进军火库里——简直就像是囤粮鼠欢天喜地钻进可以打劫的米缸里。
***
刀疤脸看着乔九安在军火库里溜溜达达挑挑拣拣，钢铁的汉子硬生生酸成了壮柠檬。
狮子就是没有会卖萌会打炮的仓鼠可爱有人爱，是吧！
啧！
刀疤脸用力啃了一口苹果，转头就看见周林目光分外专注，手下却在统计画面光屏里乔九安收走的东西。
“你记这个干嘛？”刀疤脸看了眼光屏，纳闷：“D这是把东西都藏哪儿了？那衣服看着也没什么特殊，怎么这么能装？”
周林看着一脸可惜却没再往精神力空间里塞武器弹药的乔九安，缓缓皱起眉。
乔九安的精神力和空间所能容纳的物品数有直接的关联。
精神力数值越高，状态越稳定，乔九安精神力空间里所能储存的东西就越多，反之，如果乔九安的精神力受损，第一时间影响到的就是空间内部的武器弹药。
所以在从前两人密谋的时候，两人就有定期盘点武器库的习惯，并且在每次外出任务，都会将乔九安精神力空间里的物品对外转移一部分，分散到各个安全屋。
但现在，面对这样一个无法拒绝的军火库，乔九安收取的物品数量却只有当初的十分之一，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这就说明，这十分之一就是乔九安精神力空间能容纳的极限了。
关闭光脑屏幕，周林的眉头越蹙越紧，唇角也抿平成一条线。
这样捕捉不到讯息，事态无法被掌控的飘忽感，让他打从心底涌现出焦躁。
门铃声突兀响起，刀疤脸和周林齐齐一顿。
刀疤脸从腰后抽出枪握在手里，放轻脚步过去打开门。
出乎意料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孩子，怀里抱着一束花和一个礼品盒。
“您好，请问是周先生吗？”
周林走过来，拍了下刀疤脸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低声道：“柔茵手下的人。”
盯着小孩手里的红色郁金香看了好一阵，周林这才伸手接过小孩递过来的东西：“送件人有留言么？”
小孩眨眨眼，只说了句：“没有哦，但这是送件人亲手为您选的花，希望您喜欢！”
然后就窜进街道拐角跑没了踪影。
刀疤脸一脸莫名地关上门，看向抱着一束红色郁金香沉吟的周林，抬手挠头：“什么情况？那条蛇给你送花……涂毒了？”
周林：“……”
他叹了口气，看向刀疤脸，慢声道：“我一直觉得，你的精神体应该是犬科。”
刀疤脸忿忿：“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骂我？”
周林微笑道：“因为你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比犬科还要卓越的特有气质。”
“啥气质？”
“注定孤身一人的气质。”
“……切。”
刀疤脸悻悻走到一边继续啃苹果。
周林又盯着郁金香看了好一阵，看着看着，脸上紧绷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
将花轻放在一边，周林的手指还轻戳了下郁金香的花瓣，一边想着乔九安挑选郁金香的样子，一边拆开旁边的礼品盒，动作顿住。
不大的礼品盒里，静静躺着一团染血的护手绷带和一张手写的卡片。
血液是不会撒谎的身体密码，对实验体们来说，这也是他们千防万防不会落在别人手里的东西。
通过血液能够获取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其中就包括精神力数值。
周林的骨节在绷带染血处轻抚掠过，转而拿起卡片。
『精神海是有点疼，但也还好，别太生气，容易老～
PS.能等一个学院风金发青涩小美人返场么QAQ？我用女装照换！』
卡片翻转过来，是穿着火辣小短裙的仓鼠D，柔软的仓鼠毛塞得衣服鼓鼓囊囊，整只鼠被一束颜色火红热烈的郁金香托着，正满脸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周林低头看了看放在桌面上的郁金香，眉梢略微扬起又落下。
眸中飞快掠过一丝笑。
……
当天晚上，乔九安就收到一条加密图片简讯。
他点开简讯，旁边的仓鼠D凑过脑袋一起看光屏。
沉稳内敛的大金雕穿着类似联邦第一军校的学生制服，一只翅膀环抱着那束红色郁金香，另一只翅膀展开来，向镜头外的人展示写在白板上的一句话，姿态像极了优秀军校生上台演讲展示的模样。
『不平等交易，予以驳回』
字迹优雅矜持，仿佛能透出被写下时的慢条斯理。
原本一脸期待的仓鼠D捏紧拳头，愤愤给了空气两拳。
乔九安仰躺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脸颊压在床尾，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给我看看怎么了……”
“哼，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