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这般应下,可她想了一夜,却还是没想清楚。
翌日,虽不清楚离悬会不会去赴约,她还是去了清风轩,只是她昨夜一宿没睡好,才坐了片刻便开始打瞌睡,想伏在案上小憩,不知怎地竟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是个幼稚孩童,跟宋钰哭诉说在外玩耍被人挤倒在地,摔得手疼。
宋钰一边帮她吹着手,一边告诉她,要教她防身之术,学会了以后就不会轻易被人伤了。她满心欢喜,频频点着头,对宋钰说的那防身之术非常好奇。
然后,宋钰便教她扎马步,每天都要练上一个时辰,总闹得她腿脚酸软。
她开始有些怕宋钰来找她了,每日里想着法子偷懒,想逃过那让人苦恼的扎马步,可宋钰好似知道一般,总能想着法子找到她。
这日,她终于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跑到不知哪处的林子里,遇到了一群小孩在玩耍。她凑过去想与他们一起玩,那些小孩看她是个小姑娘,便故意逗她说,她若是能爬到最高的树枝上,便带她一起玩。
她立马便答应,在几个小孩哄闹的声音下撸起袖子,像个猴子一样往树上爬。
不久,她坐在最高的树枝上,晃着腿看着他们:“怎么样,现在可以让我跟你们一起玩了吧?”
树下的小孩看她果真爬上去了,眼里满是惊讶,她还坐在树枝上等他们开口,便听一个小孩指着她坐着的地方吼道:“快下来!要断了!”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恐慌,只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身子急急下坠,而后,便是无边疼痛。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有人伸手过来扶她,她抱住那只手,哭道:“钰哥哥,我疼……”
李玹整个身子僵住,呆呆看着面前抱着他手臂的段惜月,脸色黯然。
他不知道她今日会来这里等他,只是习惯性地过来看看,没想却看到她趴在案上睡着了。他不想叫醒她,便坐在旁边等,心想等她醒来看见自己,想必欢喜得很。
没想他等了许久,不见她醒来,反倒睡梦中的她眉头紧蹙,表情痛苦,嘴里还细声说着什么,李玹忙靠近了些,想凑过去听,便被她抱住了手臂。
他欣喜的表情还未维持多久,听到她口中喊出的那个称呼,一颗心像是被蒙上霜寒。
钰哥哥……原来她梦里想着的都是他……
也是,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定的都是娃娃亲,必然有着旁人无法插足的情谊。
李玹眸色稍寒,像是要将人看透一般,目光沉到令人心惊。
段惜月在那凝神的注视中转醒,才睁开眼,便对上李玹极近的脸,她猛地一怔,像是被吓了一跳般抽搐了下身子。
她的脸枕在什么上,不似桌案那般硬,却暖烘烘的,她舒服地蹭了蹭,忽然觉察到什么一般,猛地将头抬了起来。
“对……对不起啊……”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李玹,再看了看桌案上那只被她不知道当了多久枕头的手臂,问道:“是不是麻了?我刚刚睡着了,不知道是你。”
李玹看着她的眼睛,脑中闪过方才她喊的那声“钰哥哥”,不禁眸色稍沉,低声道:“拿我手臂当枕头的人,你倒是第一个。”
只这么一瞬间,段惜月才猛然想起他的身份。
他是刺客,平日里应是很少有人这般靠近他,而她,方才竟然枕着他手臂睡觉!
再看他那般阴沉的脸色,段惜月自知好似做错了事,忙伸手在他手臂上捶了捶,一副认错模样道:“你莫要生气,我刚刚做噩梦了,梦里我以为是你来救我,所以才抱着你的手臂没松开。”
不解释还好,这般一解释,她只觉面前这人脸色又阴沉了些。
“我说真的。”她委屈道:“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过来。”
她耐心帮人捏着手臂,心中不断嘟囔这人脾气阴沉不定,她道也道歉了,好话也说了,偏偏他还不肯开口原谅她。
心中正要将人拉低好感,却见那人猛地将手臂抽了回去。
段惜月疑惑看他。
男人整了整衣衫,道:“今日事情办完了,闲来无事,过来喝几杯茶。”
他说起办事情,段惜月倒是想起一事来,昨日在城外,他应是去了吧?这般一想,便问他:“你昨日是不是去了城外?”
李玹一怔,疑惑看她。
“昨日城外有蹴鞠赛,我好像看见你了,你是过去执行任务吗?”
一番话问完,见男人脸色平静,却是淡淡应她:“没有。”
“可我……”
“你应是看错了。”李玹道:“昨日我在城中,不曾去过城外。”
他这般否认,段惜月也没有多想,只恍然一声,道:“那兴许是我看错了。”
李玹点头,见她对着自己笑,不禁问道:“今日可还画了?”
段惜月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又亮了些,立刻便道:“画呀。”
见男人起身,动作熟络地坐到桌案对面去,段惜月不禁叫住他:“离悬。”
李玹顿住,看她脚步轻快走到自己面前,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唤他名字,虽然是个假名。
“今日我想画个不一样的,行不行?”
她万般讨好的语气,李玹便知不妙,顿了半晌,问道:“什么不一样的?”
段惜月笑着指了指被他放在一旁的佩剑,道:“你站在这,执着剑,让我画下来可好?”
又解释道:“我会画很快的,若是累着你,那等结束了,我帮你揉肩。”
李玹本也没打算拒绝她,听了她那句揉肩,便更舍不得开口拒绝,他不动声色起身,随手抄起佩剑立在她跟前,道:“你想看我如何执剑?”
段惜月想着画本里那些画面,又见他默许,便也按照设想的那场景教他摆弄那佩剑,“这里,这样……”
一番指手画脚后,面前的男人已被她摆弄成一个稍显俊逸的姿态。
段惜月心满意足,飞速回了案边,迫不及待地要将他这姿态给画下来。
从前她总想不出那侠士风范为何物,如今见了这人,脑中那些想象才逐渐清晰过来。
她一番挥洒笔墨,待落笔之事,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她才将笔搁下,就见李玹左右拧了拧脖子,想是方才那动作维持太久,手臂和脖子都有些僵硬。
段惜月见状忙走了过去,见他坐在椅上,忙绕到他身后,一双纤纤玉手便搭上他颈间。
李玹身子僵住,问道:“段姑娘,你这是……”
“给你揉肩呀!”段惜月道:“方才要你那么久都不能动,想必你累极了,你就好生坐着,我帮你揉揉。”
似是怕他不信,又道:“你放心,我揉的可好了,在家中就经常帮我娘亲揉按腿揉肩。”
在家中……
李玹暗自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可他心里存了些私心,便开口问:“除了你娘亲,你可帮人揉过肩?”
“那当然没有。”段惜月道:“别人想让我揉我还不愿呢,不过……你不一样!”
李玹心头一滞。虽然知道她说的并非别的意思,心中还是有些窃喜。
“你这般好心帮我,我必然也不能让你累着,这肩膀揉按几下,是不是舒服多了?”
段惜月探过头问他,想看他如何反应,没想却见他一向冷峻的脸上挂了些笑意,她一时好奇,趴在椅背上想认真看看,没想却又看到他那种略显冷峻的脸。她不信自己看花了眼,问他:“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李玹轻咳一声,道:“没有。”
“我看到了。”段惜月道:“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比你板着脸的时候好看多了。”
她趴在椅背上,呼出的气时不时扑在李玹颈间,只叫他心头发痒。
“没有,你看错了。”
“你说我昨日看错也就罢了,刚刚我明明看到了,你还说我看错,我自小眼神便好,不会看错的,你再笑一个嘛。”
她将身子往前探了些,想认真去看,没想男子竟突然起了身,段惜月一个没站稳,身子猛地往一旁倾斜,眼看就要倒在地上,李玹眼疾手快,一手将她腰搂住,将人顺势带入怀中。
段惜月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身子就撞进他坚硬的胸膛里。
她不觉得疼,倒是觉得鼻头有些发痒,像是被羽毛刷过一样。她很快反应过来面前是什么,惊慌地抬起头,果不其然,上头便是男人那张冷峻的脸。
她这是头一次这般近地看着一个男人,能看到他刀刻般的五官,甚至连他脸上的皮肤,都看得一清二楚。
段惜月迎上他垂下的眸子,望着他深邃的眼底,看他薄唇轻启,道了一声“小心”。
那声音略带沙哑,却异常沉稳,她迎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心头竟是狂乱不已。
胸口像是被什么猛烈地撞击着,有些发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被他看着,那感觉愈发强烈,像是下一刻,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