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闹事

一刻钟后,场下休息的众人又纷纷回了赛场。

段惜月探着头四处打量,表情看着比场上人还急。

“惜月,你一直站着累不累?快坐下吧。”颜青拉了拉她衣袖,“阿钰身手好,不会吃亏的。”

段惜月这才坐下,转头看她,想起方才宋钰过来他们一句话也不曾说,不由道:“青姐姐,我知道你怕颜夫人责罚你,可今日在这里这么多人,你们也不算单独相处了,你都不同钰哥哥说话,他不会以为你在同他生气吧?”

颜青闻言看她,又远远看了一眼赛场之上,无奈道:“他不会的。”

说罢将视线收回,又重新落到段惜月身上,她问:“惜月,你喜欢阿钰吗?”

这是段惜月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第一次,她回答的是她娘亲,事后她曾认真想过,总觉得那时似是没弄懂那“喜欢”的意思,如今再听颜青提及此事,愈发觉得弄不懂。她凑近颜青,轻声问:“青姐姐,你们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又道:“钰哥哥从小就照顾我,我当然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把他当哥哥,我觉得这样便够了,可我娘又说,夫君和哥哥是不一样的,青姐姐,你们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她眼神纯粹,是当真不知,颜青只觉无奈,叹道:“喜欢一个人……便是时常想着他,念着他,想靠他近些,又怕靠他太近,他若笑,你便开心,他若忧,你便揪心,天地间男儿无数,独独只有他,能让你整日牵挂,眼里、心里,只容得下那一人。”

“啊?”

段惜月听到这话,不由做了一番设想。

她是喜欢宋钰不错,可也不至于眼里心里全都是他一人,何况她要找宋钰的时候向来都是坦荡的,又怎会想靠近却又怕靠近?

“青姐姐,这般说来,我……”她正要同她说清,可见颜青低着头,轻轻用袖子去擦眼睛,不由又将话收了回去。

她想过去帮她,可又不知该怎么帮,只着急道:“青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颜青抬起头来,眼睛还有些红,她摇头道:“没事,只是想到不久后便要嫁人,不能再同你们一处玩耍,有些感伤罢了。”

段惜月伸手去帮她擦眼角,道:“感伤什么,我会一直当你是姐姐的,便算是你嫁人了,那也不会变。”

见颜青依然不见笑意,她不禁觉察到不对,想着方才她说过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忙试探问:“青姐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这次颜青没有作答,只稍稍低下头去。

段惜月心中那些猜测算是被证实了,她也终于明白过来颜青为何不开心,那日又为何同颜夫人大嚷。

“青姐姐要嫁的人,不是你喜欢的人?”

颜青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将眸子垂下,轻轻点了点头。

段惜月更是不解,她道:“既然青姐姐心中有喜欢的人,那为何又不同颜夫人说?难不成颜夫人连这点自由都不给你么?”

“不,不是。”颜青摇头道:“我跟他地位悬殊,是……是不可能的。母亲只愿我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她也没有过错,是我不该痴心妄想。”

“什么叫痴心妄想?!”段惜月有些听不惯,急道:“当年我娘初遇我爹时,我爹正是落魄,可他们二人从不互相嫌弃,才有了今日这段府,我娘说我爹是她命定之人,便算当初他什么都没有,她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心意。”

“我虽不甚懂情爱之事,可也知道两人在一起是要心意相通的,那门第之见都是些迂腐之谈,青姐姐又何须妄自菲薄作践自己?”

段惜月一番话说完,见颜青沉声不语,不由皱眉,问道:“是不是那人,他拿这些来搪塞你?他不愿……”

“不是,不是。”颜青闻言,慌忙摇头,“他……他并不知晓我心意。”

段惜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可随后又忍不住皱眉,她道:“原来是不知道,那为何你不同他说清楚?若是说清楚,说不定他会去你家中提亲,那样,你便能和他在一起了。”

颜青听她这般说,不由苦笑道:“惜月,等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便会知晓,有些事,不是不愿说,是不能说。”

段惜月确实想不通,她道:“这世间之事,哪有……”

一番话还未说完,一阵惊呼将两人思绪打断,段惜月扭头,见一旁有女子大叫着指着赛场:“那边有人伤了!”

段惜月忙将视线看了过去,见赛场之上,何长青摔在地上,而对面王恕等人正看着,却是没有丝毫慌乱。

段惜月恨恨道:“王恕也太可恨了,他分明就是不敢动钰哥哥,便使坏来欺负长青哥!”

这般功夫,那边已有人过去将何长青抬下场来,正送往这边凉棚。

段惜月忙上去查看他伤势,见他鼻间的血已被止住,也无其他大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何长青捂着鼻子,面上有些犹豫,他道:“我不打紧,惜月姑娘,你一会儿劝一劝阿钰,叫他莫要同那边叫板,阿钰方才在场上处处针对王恕,这才将人给惹急了。”

“长青哥莫要怕他。”段惜月道:“那王恕上次出言不逊,险些还伤了我们,打他一顿都不为过,何况钰哥哥不过是小小教训他一番。”

何长青劝她不过,只忧心地望向赛场。

此刻那场上,可谓是水火难容。

方才那一局,因为何长青被迫下阵成了平局,如今赛事过半,宋钰那边赢了不少球,只要下半场再这般坚持下来,必能夺得今日头筹,可这下半场,宋钰却完全变了路数。

他的目的似乎不在先夺了比赛彩头,反而学起了王恕方才那无赖之举,扰乱局势。

几番下来,王恕进球不成,挨了他不少球,屡次之下,王恕忍不住冲着那记球官道:“宋钰这是违规了!”

“哪里违规?”宋钰一脚踩着藤球,笑道:“方才可是你说偶尔擦碰不算违规,况且是你过来挡我的球,碰到伤到又怎能怪我?”

“你!”

王恕实在气不过,被一旁人拉着退到一边,眼里心里都咽不下那口气。

段惜月多看他一眼都觉烦,只将视线收回,哼道:“看他再胡乱欺负人!”

她提起衣摆往自己原本坐的那处去,还未坐定,便听赛场之上传来一声大喝:“宋钰,我艹你祖宗!”

段惜月猛地朝赛场看去,就见那边宋钰站在原地,生生挨了王恕一拳,然而他依然站定,也不回手,只轻蔑地望了王恕一眼,哼道:“你也敢?”

“你看我敢不敢!皇亲国戚又怎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今日处处挑事,便算是到了皇上那里,也是你的错!”

王恕被人生生拉开,不由恶狠狠道,他气上心头,脚触到一旁藤球,不由重重一脚朝着宋钰踢了过去,没想宋钰却没让开,生生挨了那一记。那藤球从他脸颊擦过,瞬间划出一道血痕。

“钰哥哥!”

段惜月心头大惊,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忙朝着那赛场跑了过去。

“惜月!”颜青唤她,想上去阻拦却也来不及,只能匆匆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便在此时,那赛场上忽然不知从哪涌上去一群人,他们提着刀,穿着军衣,如同蚂蚁一般将赛场上的人团团围住。段惜月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里头传来王恕大叫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抓我?”

是来抓人的?

段惜月再次将视线看了过去,唯恐错过一丝细节,正感叹什么也看不到,就见那群围着的人缓缓散开,王恕那被人左右架住的背影就落到她视线里。

她心头那口恶气总算是疏散开,这才想起来方才宋钰被王恕伤了,正要冲过去查看,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山丘上有个熟悉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深蓝锦锻长袍,虽只有一个侧脸,段惜月依然认出那人正是她每日描摹的男子。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是来看蹴鞠赛的么?那方才为何没瞧见他?

段惜月满心疑惑,本要往赛场去的步子不由偏了方向,寻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惜月!”颜青在后边不住地唤她,可她追不上,只忙一路小跑过去。

出了赛场的路不算平坦,她担心段惜月遇到事,便又加快了脚步,正要开口再唤她一声,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猛地摔在地上。

手被石子磨破了皮,她疼得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起身去追,面前突然出现一双手,她愣愣地顺着那手的主人望了过去,惊道:“阿钰?”

宋钰的手伸出去许久,迟迟不见颜青有所反应,他猜想她许是伤得有些重,不由蹲下身子去查看她伤势。

她的手被石子磨破了皮,有轻微的血迹,宋钰眉头一蹙,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慌乱避开。

他一怔,严肃道:“你手伤了。”

“无……无事。”

颜青想要装作没事一般,可越是这般强装,却越是慌乱,一不小心触到伤处,疼得轻嘶一声。

宋钰看不下去,蛮横地将她手拉过来查看,便见那白皙的掌心里躺着血痕,有些沙土甚至还渗入了划破的皮肤里。

他眉头一蹙,“怎么摔的如此狠?其他地方可伤了?”

视线落到她膝盖上,心中也了然,叹道:“腿上的伤等去医馆了才方便处理,我先帮你把手上伤处理一下。”

他说罢转头,伸手在腰间拿了个水壶出来,牙齿一咬将盖子揭开,将温热的水倒在颜青伤口上。

颜青就那般愣愣看着他,将他刚毅的侧脸融入眼里,落在心上。

微微刺痛的感觉将她拉回神,她微微收了收手,惹得宋钰抬头看她:“很疼?”

那一声温柔,颜青却愈发觉得心酸,她摇头,“不疼。”

宋钰再度低下头,将她伤口的沙土洗去,这才背过身去,道:“上来。”

他那般蹲在她身前,颜青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她不能。

她已经在祠堂前发誓,今后不与宋钰单独来往。

“我自己可以走的。”

她低低说,作势起身,却险些栽倒在地。宋钰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拒绝他的好意,可他却不忍看她再度摔跤,不由分说将人背起,直吓得颜青惊呼出声。

“我又不是第一次背你。”宋钰无奈道:“你身子骨比惜月弱,我以前常背你。”

颜青贴在他背上,听他的声音传来,耳根子不由有些发热。

这和小时候不一样……

她默默在心里想。

小时候她还能无忧无虑跟他来往,不用担心被人说道,如今却是不行了。

她已经答应了母亲让她安排婚事,说不定不久之后便要嫁人了。

以后……她便再不能这般。

今日,就当是最后一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