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川看着对面冲他淡然一笑的洛溪,问道:“洛姑娘,可愿随箫某一同进京?”
洛溪听到有此问并不吃惊。
她也知道光是靠自己这两条腿,走去上京。
不知还要多少天的光景。
而如今,虽说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
不说别的,只单看那箫公子腰间的玉带,和手上拿着的象牙折扇。
还有那身后之人的武功。
就知道此人绝非平民百姓。
洛溪思索良久。
对着萧煜川莞尔浅笑。
“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先多谢箫公子了。”
萧煜川见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愉快的抬手将扇子合上。
“好,那就这么定了,”萧煜川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刚好跨出房门时,又转身接着说道:“已经快丑时了,洛姑娘早些休息吧,箫某就不打扰了,明日午时出发,洛姑娘安心休息。”
洛溪穿着她那一身粗布麻衣,站在灯下。
闻声回眸。
仍是轻轻浅浅的笑意。
“多谢箫公子好意,天色已晚,箫公子也早些安歇。”
萧煜川跨出房门,阿朗随之关门,门扉中传来萧煜川的回答。
“明日再见,洛姑娘。”
洛溪看着关闭的门扉,站在原地,良久。
声音低沉的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明日见。”
说是午时,可洛溪哪能睡得着。
早早就起了身,整理自己昨夜在慌乱中被翻乱的包袱。
这一路上摘的草药,昨夜匆忙,都各自洒落。
洛溪也不着急,一点一点的把它们重新分门别类。
乱麻似的药材,在她手上也渐渐明朗起来。
一个晚上过去。
洛溪也明白了。
自己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跟着萧煜川,至少能到上京去。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
“洛姑娘,您起了吗?我们家主子有请。”
晃了晃脑袋,洛溪掐了把自己的虎口。
应声回道:“好的,马上就来。”
洛溪拿上自己的包袱。
站在门口的也是位女子。
穿的淡绿色长衫,衣上绣的花洛溪是认得的,是在河边,山间,常有的夕颜花。
见洛溪出来,面前的女子微微墩身,行了个礼。
说道:“洛姑娘好,奴婢奉主子之命,请姑娘过去用些吃的。”
洛溪看着面前似乎年纪比她稍大一些的女子。
连忙避过这个礼。
“多谢姐姐指路。”
被萧煜川指来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奴婢。
只见她扶住洛溪的手。
下意识的轻了声,说着:“洛姑娘叫奴婢碧水就好。”
洛溪对这个名字亲切感十足。
“碧水姐姐。”
碧水在萧煜川身边做一等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公子让她来服侍女子。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碧水对洛溪的形象极好。
即使穿着不显,但是从眼神中,能看得出这女子的不凡之处。
思及此,碧水笑意真切的几分。
“洛姑娘这边请。”
洛溪跟着碧水走到了昨天去过的斋堂。
只是一个晚上,斋堂里的摆设就大变样。
对着监斋菩萨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吃食。
萧煜川就坐在堂前。
洛溪见人先行了一礼。
“箫公子好,小女子来迟了。”
萧煜川正等着她过来。
见此忙说:“洛姑娘不必多礼,先过来用膳吧。”
洛溪只挪了一小步,坐在萧煜川的对面。
目光也只在低头的一小处地方,丝毫不乱看。
萧煜川朝碧水使了个眼色。
碧水便在一旁开口说道:“洛姑娘,这是桃花面和大竹醪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洛溪看着花样繁多的吃食,每一样都精致的像画儿上画出来的。
这些东西的价值,都够她吃一年,甚至是十年的胡饼了。
她有些诚惶诚恐的接过。
“多谢碧水姐姐,我什么都吃的,什么都吃的。”
小鹿般的眼睛有些慌乱的看着面前这一桌。
萧煜川看的好笑。
指了指桌上的青花瓷盘。
“洛姑娘试试这个,桂花茶饼。”
洛溪用筷子夹上一块,金黄色的茶饼。
咬上一口才发现这饼的皮极薄。
里面是满满的桂花香。
碧水在一边说道:“这桂花茶饼是这里的特色,具有‘小而精,薄而脆,宿而甜,香而美’的特点。”
洛溪长在江南,自然是更喜甜味。
不知不觉间,一小个桂花茶饼已经吃完。
胃里有了些饱腹感。
碧水投其所好。
“洛姑娘再尝尝这荷花酥。”
洛溪看着荷花仿佛在盘中盛开的样子,极小的声音说道:“好看——”
碧水给她夹上一块。
洛溪看着眼前这么一小块糕点。
如出水芙蓉般花开,层层清晰,中间的莲心更是栩栩如生。
咬一口酥松香甜,仿佛里面还加了些蜜糖。
吃完口中还有蜂蜜的清香。
洛溪把碧水给她夹的都吃完,已经十分饱了。
萧煜川是饿极了的。
不然也不会出门还要带着三个厨子。
洛溪先前还怕这些吃食吃不完可就太可惜了。
看见萧煜川吃完了两碗面还不停筷,直到把盘中的糕点全部吃光。
萧煜川喝了一口醪糟。
半靠在桌子上。
碧水熟稔的招呼人来把桌上的碗箸撤走。
萧煜川有些回味的对碧水说:“那桂花茶饼做的不错,别忘了带上几盒。”
洛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红着脸低下了头。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那盘桂花茶饼,她吃了三个,剩下的四个被萧煜川吃了。
碧水对自家公子的脾性已是熟悉至极。
无奈的应声:“是,公子。”
外面的日头已经大亮,萧煜川吃饱喝足,准备启程了,而此时巳时刚过。
两匹油光水滑的华骝马,驾着马车走过来。
幽远的车铃缥缈着风声传来。
马车的外观不太起眼,灰褐色的车身。
萧煜川先行上车。
阿朗紧随其后。
碧水扶着洛溪,上了车。
马夫挥动着马鞭。
马车慢慢驶向大道,马蹄急踏,车轮压过石块发出“吱呀”的微声。
赶路途中难免有些无聊。
萧煜川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让阿朗陪着他玩儿了两轮六博戏。
眼见着阿朗快要赢了,萧煜川把骰子一扔。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我渴了。”
碧水每过一两天就能见到这种景象,并不吃惊,听到萧煜川说自己渴了,从身旁的小桌子上倒了杯香茗,递过去给萧煜川。
萧煜川接过,一饮而尽。
碧水问向身边的洛溪。
自从上了马车,就没见洛溪出过声,发过响动。
好像她自己把存在感已经降到最低了。
碧水问道:“洛姑娘,坐了半晌,您该渴了吧,奴婢给您倒杯茶。”
洛溪这才抬头,对碧水小声说着:“多谢碧水姐姐,我的水囊里还有水。”
说完好像是真的渴了,从包袱的侧边解开水囊,打开盖子,小口的抿着。
喝完了还不忘记对着碧水说道:“碧水姐姐你要喝吗?”
看碧水摇了摇头,洛溪这才把水囊重新系在包袱内侧。
萧煜川看的认真,他眼神功夫极好,洛溪刚把水囊拿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那牛皮上画的是洛溪自己,身旁还有个白衣书生模样的公子画像。
萧煜川开口问道:“不知洛姑娘此番进京,所谓何事?”
洛溪不语。
萧煜川紧接着说道:“箫某在京城也颇有一番门路,说不定能够帮上姑娘的忙。”
洛溪抿了抿唇,话在嘴边呼之欲出。
萧煜川再说:“毕竟是洛姑娘救了我一命,姑娘就算是全了我一番想要报答的心意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再不回答洛溪都觉得自己太过失礼。
更想到自己这一身也没什么有可图的。
便开口说道:“小女子此次去上京城,乃是家母所托,去寻兄长。”
萧煜川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他询问道:“洛姑娘家乡何处?”
洛溪回道:“青阳镇青梧乡。”
是个小地方,洛溪不确定萧煜川知不知道。
萧煜川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此次奉命来江南,表面是打着给自家祖母祈福的幌子。
实际上是来搜集江南地方盐运史欺上瞒下,知情不报的证据。
这一路上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蒙面人,萧煜川心里门儿清。
不过这可不能跟小姑娘家家的说。
萧煜川说:“那洛姑娘已经离家多久了?”
洛溪日子在心里记得清楚。
“今日,已是离家的第十九天了。”
萧煜川安慰她:“我们的马车最多再过半月,便可到上京,洛姑娘安心,箫某一定把你安安稳稳的送到上京城。”
洛溪闻言只觉得心中踏实。
“小女子在此,多谢箫公子了。”
萧煜川和洛溪相遇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已经听她说了无数句感谢。
萧煜川并不是多礼之人,看他对待阿朗和碧水的态度就可略知一二。
闻言合了折扇。
“洛姑娘不必如此多礼,相逢即是有缘,洛姑娘觉得呢?”
洛溪自幼长在山野间。
读书识字都是兄长教导的。
结善缘,得善报。
洛溪已然把萧煜川当成了可交之人。
“箫公子器宇不凡,小女子只是一介山野之人,怕冲撞贵人。”
意识到她还有未说完的话,萧煜川双手一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洛溪鼓足勇气,继续说:“我兄长离家前嘱咐过,出门在外,若是遭遇险境,只看一个人的心胸,心胸宽广则成大事者。”
萧煜川或者十几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绕弯子的夸奖。
折扇半遮面,不置一言。
碧水一看就知道自家主子在憋着笑。
无奈的接过了话茬,扶了扶洛溪的肩膀,“洛姑娘此言有理,尤其是女子,出门在外,更要小心些。我们虽然萍水相逢,但也算是有缘之人。”
洛溪知道碧水听懂了她的话,眼里闪着星星看向碧水。
萧煜川对她口中的兄长多了几分好奇。
问道:“不知洛姑娘兄长名讳是何,说不定到了京城,箫某也能帮着你找找。”
洛溪娓娓道来:“兄长一年前进京参加科举,头两月还上有书信,可是这半年突然音讯全无,母亲在家中日盼夜盼也不见归人,身子也越发的差了,只得让我独自一人进京寻人。”
望着萧煜川清朗的眼眸,洛溪有些失神。
“我的兄长,叫洛白。”
洛阳的洛,露从今夜白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露从今夜白。----唐 杜甫《月夜忆舍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