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很快结束。
裴慈心收到唐胥山传唤,要她去他房里,她匆忙应下,再次权衡到底要不要去。
她最擅长疗愈与复活的法术,可以为他人续命,这具身体虽然不是她的,但如果死了,她还要消耗自己的灵力复活它。
她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决定还是去吧。
逃走不是长久之计,她总要面对他的。
唐胥山的韶光殿外繁花锦簇,骨蝶飞舞。
虽然这里叫“某某殿”但其实并不是宫殿,而更像是人间的四合院。
在仙界,宫殿是可以住人的,但冥界并不是。
冥界地位越高的人,住的院子越大,构架越华丽。
裴慈心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唐胥山的住处不叫“韶光院”,而叫“韶光殿”呢?
裴慈心嗅到浓郁的花香,冥界没有太阳,也没有清风明月,原本是长不出植物的,唐胥山用法力让这里开满了鲜花。
她是仙界花神,本能地放慢脚步。她辨认出这些花的品种,各式各样都有。她本体是一朵冰蓝昙花,有意无意地寻找昙花的影子,却唯独没有找到。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也并不重要。
穿过院子,唐胥山的住院无人把守,裴慈心踏入院门,来到他卧房外。她抬手叩门,里面传来男人醉醺醺的声音:“进来……”
他似乎喝多了。
裴慈心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酒气扑来,她第一眼便看到,唐胥山四肢大开地躺在床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她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醉了。
她环顾四周,唐胥山的卧房不似她想象的华丽,反而很朴素,没什么装饰,只有最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衣柜。
脸盆架是空的,没有盆,似乎很久没用过了,桌面上也落了一层灰,能很清楚地看到。如果不是唐胥山此刻躺在那里,裴慈心根本不相信这间房是人住的,它毫无生活气息。
更不像是君王这种身份的人住的。
裴慈心走近他,注意到,他枕边放着一个白色小瓷瓶。这种瓶子大多是用来装药的。
她从五百年后穿越过来,知道唐胥山心脏不太好,却不知道他还会吃药。
并且放在枕边,看起来还经常吃。
她默了默,蹲下来,手伸向他的衣带,“冥王,我来了。我为您宽衣吧。”
唐胥山面颊浅红,身上酒味很重,他闭着眼睛,胸膛缓缓起伏,没有拒绝。裴慈心屏住呼吸,小心地解开他的衣带。他只穿了薄薄的这一件,身体袒露在她眼前。
他身材很好,肌肉分明,但身上有很多疤,心口处的疤痕最为明显。那是一块近似圆形的疤,覆盖了他整个心口,像是被利刃挖的,虽然现在已经愈合,但疤痕表面依然凹凸不平,颜色也比他肤色深很多。
她猜测或许这就是他心脏不好的原因,但她不关心他,也就不问这伤是如何来的。
她将他的袖子一个一个地脱下来,从他身下抽走红衣,搭在床头。唐胥山闭着眼睛,无声无息,任由她的摆布,似乎是睡熟了。
看着他这幅毫无防备的模样,裴慈心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刺激的念头。相比攻略他,找机会杀了他不是更好?就像现在。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不可遏止。
裴慈心的心狂跳起来。她虽然不擅长战斗,但杀一个熟睡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巧的是,有同样念头的人,不止她一个。
在这间卧房紧闭的窗户外,一个蒙面男子正在偷听,打算伺机而动。
只不过,他不知道裴慈心的心思,单纯地以为,她只是想和唐胥山睡一夜。
一块杀了吧。男子心想。
裴慈心毫不知情有黄雀在后,小声地试探唐胥山,“冥王,你睡了吗?”
唐胥山没有反应,呼吸很沉。
她的手悄无声息地蓄出一团蓝紫色雾团。
这一招叫做柔蔓索,可以召唤藤蔓缠绕目标,只要她击在唐胥山心口上,灵力便会化作无数藤蔓钻入他的身体,缠绕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毙命。看着唐胥山安静的睡颜,她目光一冷,就要抬掌击去。
而便在这时,蒙面人破窗而入。
他方才也听到了裴慈心的试探。这无疑是刺杀唐胥山最好的时候。
裴慈心一惊,当即收起灵力,愕然回头,看到一双鹰一般的眼睛。
蒙面人手持一把长剑,笔直地向她刺来。
不,准确的说,是向她身后的唐胥山刺来。
剑身反射出寒光,裴慈心大脑有瞬间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命这么抢手吗?
既然如此,谁杀都一样。
裴慈心正要躲开,她身后也出现了响动,唐胥山竟毫无预兆地醒过来,他拽起裴慈心,将她猛地一推,送去蒙面人的剑锋下。
裴慈心难以置信,睁大了双眼。她匆忙侧身避过蒙面人的剑锋,险险留下一命。在这紧要关头,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唐胥山或许根本就没有醉。
从头到尾都没有醉。他是装的。他的目的就是引蒙面人动手。
而她,是他迷惑蒙面人的一枚棋子。
他甚至不屑于亲自动手杀她,他想借蒙面人之手,取她的性命。
眨眼间,唐胥山和蒙面人打了起来。
大概是为了隐藏身份,蒙面人没有使用灵力,只用剑攻击唐胥山,唐胥山与他周旋,法力的红光与银白的剑光交相闪烁,分外缭乱。空隙间,唐胥山抓来床头他的红衣,旋身穿在身上,红衣衣摆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
他开怀地笑,“别掩饰了,亮出你的法术吧!我知道你是谁!”
蒙面人并未理会,扬出一把白色粉末。
整个房间瞬间粉尘弥荡,什么都看不清,蒙面人抓住机会,蓄力向唐胥山的胸膛刺出最后一剑,“你个孽种,根本不配当王!”
成败在此一举,蒙面人拼尽了全力,使这一剑蓄满了杀气,唐胥山运出法力振开眼前粉尘,笑意更盛,“我不配谁配,你吗?”
粉尘涌出窗户,一瞬间,唐胥山看到一抹银光,正是蒙面人的剑锋。
裴慈心也看到了。
这刻,她想,唐胥山杀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纵使她躲得过,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与其这样被杀,不如放手一搏,或许可以换取唐胥山暂时的好感,与信任。
一切权衡只发生在一瞬间。
下一瞬,她向唐胥山扑了过去。
唐胥山原本打算用法力开出护盾挡下这一击,却被裴慈心的动作抢先了。
她扑在他怀中,挡在他身前。
那柄剑毫无障碍地刺入她的后背。世界蓦地安静,唐胥山听到了姑娘轻轻的一声呜咽。
一缕鲜血从她唇角流出,落在他肩上。
他的红衣被点缀得更加鲜艳。
蒙面人见情况有变,并不恋战,转身跳窗而去,唐胥山想追,但裴慈心已经站不住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沉甸甸。
唐胥山望了眼大开的窗户,却无法忽视身上的重量与温度。他没有去,将她扶住:
“你──”
裴慈心下巴垫在唐胥山肩上,满口鲜血,使她说话有些含糊了,“冥王,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但我跟她们不一样。不一样。”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那一种。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话在此刻说出来,会让人直接理解为:我是愿意为你献出生命的那一种。
毫无悬念。
裴慈心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这么说的。
说完,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来。
唐胥山目光微微发直。
在这一刻,他似乎透过这具身体看到了身体之下的什么,是那么熟悉。他神色微变。
“你叫什么?”唐胥山问。
裴慈心伏在他肩头,足足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使出力气,说出这具身体的名字:
“琼姬。我叫琼姬。”
话落,她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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