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努力睁大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自己在飞速的移动。
空气里满是阴冷潮湿的土味，没有风，偶尔有几点冰凉的水滴落到她的脸上，凉凉的。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隐约有光亮，随后她就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在她身后，一抹颀长的背影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黑暗中。
好痛，宁晚揉着屁/股坐在地上，一面偷偷打量周围。这是一座不大却灯火辉煌的大殿，殿体是呈白色，四周有无数的灯台，上面燃烧着长明灯。
她前方坐着一个人，似乎在揉制什么东西，有沙沙的声音传出。从背影看，这人十分奇怪，瘦得和纸片一样薄，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落落的，风一吹，就左右晃荡，仿佛里面没有东西似的。
那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竟然停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
宁晚毛骨悚然，眼前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具穿着人衣服的骷髅，还是活的。
骷髅眼睛里黄色火焰闪烁了一下，看向她身后的位置，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他便不在意，收回视线看向宁晚。
出阳那个蠢货，暴殄天物，要不是他及时打开阵法，就错过了这么个宝贝皮囊。
骷髅的声音尖锐又难听，特别刺耳，吩咐道：“把她带过来。”
大殿里突然涌进来五六具矮小的骷髅，有的抓脚，有的抓手，有的抓腰，把她抬到那具穿衣服的骷髅面前。
穿衣服的骷髅撩起她的袖子，用冰冷的指骨在她手臂上摸摸又捏捏，之后便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块好材料。之前你打水的时候就想抓你，可惜没找到机会，后来你躲在山洞里害我们白等了一夜。”
原来暗中偷窥的东西是它。
宁晚假笑一声，绝灵地人生地不熟，她不躲着难到等着它来抓吗？郁清宴那个家伙简直没有心，分明看到了她，还装聋作瞎任凭她被抓走。
她承认种下青蚨虫是她的错，可她也在努力弥补了，好歹相处了这么久，好歹给一点补救的机会啊。
骷髅还没放过她的手，这回看的更仔细，眼眶里的黄色火焰剧烈跳动.
宁晚头皮发麻，忐忑地问：“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闭嘴！不要打扰我做事。”骷髅不甚高兴地哼了一声，手“啪”拍在宁晚手上。
骷髅的手全是骨节，关节的位置还有骨刺，它力气又大，打在宁晚娇嫩的手臂上，立刻就是一个巴掌印，五根手指痕迹清晰，红得要沁出血一般。
天啊，好痛。
宁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多说什么，瞧这骷髅的专注劲儿，她要是再开口恐怕就得活受罪。
骷髅却不干了，分明是他打的人，反倒责怪起宁晚来，“蠢女人，都怪你，这么好的皮竟然有瑕疵了，气煞我也。”
宁晚脑海里滚过白骨精打量唐僧的画面，吓得她一激灵，丝毫没注意到袖子下那道沁出血的红印慢慢消失不见了。
黑暗中的人影撩起袖子，望着那凭空出现的血痕沉默不语。
宁晚假笑一声，试探地问，“骷髅大哥，你别看我年轻，其实我年纪不小了，皮糙肉厚一点也不好吃。”
骷髅那尖酸刻薄的声音怒气冲冲，“人类，不要拿我们和那种不入流的小精怪比，像我们这种精怪是不吃饭的，就算要吃，也不会挑你这种没有二两肉的吃。”
这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不过只要不吃她就好，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宁晚松了口气，结果她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就被骷髅接下来的一番话惊出一身冷汗。
“马上就是灯主的生辰，张灯结彩还差几个好看的灯笼。你来得正好。”
“呃……那个，骷髅大哥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手艺人，不会作灯笼。”
生怕骷髅大哥生气杀了她，宁晚忙解释道：“不过我知道哪里的灯笼作得好，你想要什么样的灯笼，我都可以给你找来，免费的，保质保量。只要你肯放了我。”
骷髅桀桀笑了两声，嘲讽道：“人类，想我放了你，做梦！”朝身边的矮脚骷髅招了招手，“去请灯主来看看货。”
宁晚见这骷髅油盐不进，只好暂时作罢。只希望这个灯主是个好说话的，看看有没有办法。
这四周这么多盏灯，也不知道谁才是他说的灯主。既然是灯主，那就应该是灯的头头，位置应该最崇高尊贵才对。
她悄悄撇了眼大殿正上方，在那看到了一盏半人高的长明灯，灯柱是鎏金的，上面刻着奇怪的树叶花纹，有个巴掌大的骷髅人坐在灯芯上睡觉。是要给这个小骷髅做灯笼吗？
矮脚骷髅走到小骷髅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小骷髅身影嗖一声来到她面前，围着她转来转去：“细皮嫩肉的，看着就不错，很配我。上次盂兰节买的灯笼都破了。这次宴会我好看又好玩的新灯笼。嘻嘻嘻嘻……”
见它满意，穿衣服的骷髅眼眶里黄色火焰晃动，挥了挥手。
宁晚就被矮脚骷髅们抬了起来。和方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被抬到大殿后面，直接扔进了一个直径两米装满黑泥水的大木桶。
一阵扑腾后，她终于站稳脚跟，脸上头发上全都是腥臭的泥水，因为嗅觉太过敏锐，她差点被熏晕。
这是什么水，怎么这么刺鼻？
一群矮脚骷髅进来，手上都提了一个小桶，里面装满了白色透明的结晶，来到宁晚的木桶前，往里倒。
这东西，宁晚认识，是芒硝。前世她在屠宰场兼职时，曾见屠夫用过，她还特地了解过用途。
她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声音问：“大哥，不是要作灯笼吗，这怎么还要洗澡？”难道妖怪做苦力有提前洗澡的风俗？还是说……
“洗澡？”那骷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原来你们人类管硝皮子叫洗澡，有意思。”
宁晚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做成灯笼的“做”，不是制作的“作”？她就知道，她只是想再抢救一下。
大殿内那盏半米高的长明灯飘了进来，小骷髅坐在灯芯上，灯光照亮了周围。
宁晚额头冷汗直冒，在她的四周竟然吊满了一张张硝过的皮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皮子上面分明是人的脑袋，用绳索吊在殿顶，被削去头发，从后脑勺的位置剥开，用木棍撑成正方形的人皮，风干得差不多。
“这些皮都不好看，没有你细皮嫩肉，用你做出来的灯笼肯定很好看。”灯主笑嘻嘻地说。
宁晚赔笑：“怎、怎么会呢？我一点都不嫩，我就是吃了驻颜丹长得年轻，实际上我都七老八十了。真的，不骗你！”
“人类，”灯主生气急了，“你还敢骗我，你的骨龄分明很年轻。”
宁晚脸色一僵，她怎么忘了修真界还有测骨龄分辨年龄一事，只好费尽脑汁找补：“我不一样，我是个半妖。妖活得久，不能按骨骼年龄算。”
灯主也不清楚像宁晚这种半妖是怎么算的，“不管那么多，请圣器过来，祭拜过后就先割下来看看，剩下的血肉作为血料放到祭坛上喂圣树。”
骷髅小兵领命离开，没多久就捧来一个锦盒，锦盒表面的花纹和长明灯上的花纹相同，都是某种奇怪树木。
锦盒里面，放了一枚小巧玲珑的银色铃铛，暗中观察的身影一眼便认出了铃铛跟脚，眼神危险。
三清铃，见山楼的祭器。
灯主打开锦盒的一瞬间，里面的东西发出红光。小骷髅和穿衣服的骷髅看向宁晚，眼眶里的黄色火焰嗤一下燃烧得更加旺盛，
“圣器亮了？圣器竟然亮了。哈哈哈哈哈……”
宁晚探头，想要看清锦盒里的东西，灯主啪一下关上收起来。
灯主桀桀笑，看向宁晚的目光充满了惊喜，“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助我也。老六，你快去燃香。”
老六是谁？
骷髅们面面相觑，看向穿衣服的骷髅，穿衣服的骷髅也茫然，看向了宁晚。其他矮脚骷髅见状，也看向了宁晚。
宁晚：“？？”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叫老六。”
骷髅们迷惑，她不是老六，谁是老六。
宁晚无语，拜托，用脚趾骨想，她也不可能是老六啊，这燃香一看就是要通知某人，怎么可能是她。
灯主急了，拉了拉穿衣服的骷髅，“你是我养的第六具有意思的骷髅，不叫老六叫什么，快去燃香。”
闻言，宁晚和矮脚骷髅们齐齐看向穿衣服的骷髅，原来你才是老六。
穿衣服的骷髅也明白过来，原来它才是老六。
“是。”穿衣服的骷髅兴高采烈地离开。
穿衣服的骷髅来到大厅正中央的祭坛上，开启法阵，祭坛中央虚空悬浮着一根翠绿的树枝，正是长明灯花纹上的，树枝叶片碧绿犹如剔透的翡翠。
老六点燃香炉，袅袅香烟瞬间活了一般，逆风飘向碧绿树枝，树枝上荡开真正灵光，荡开涟漪。
有难辨男女的声音从树枝传来，空旷遥远，仿佛跨越了时空降临：”把人带到圣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