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阿颜再也沉不住气,刚打算出去找他,然而还没起身,却见他又推门回来。
“小谢,你回来啦?!”
见他失而复得,她心底也异常高兴,激动之余,竟直接从水盆内踏步而出,赤脚下地去迎接他,水花不禁溅踩一地。
谢宏见她这副不甚体面的姿态,眉心不禁一蹙,然而这份不悦,却又很快烟消云散,转而被眸中的一抹怜惜所取代。
“真是个粗鲁的女人。”
他口中轻飘飘道,却是又直接动手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往那边床榻处前进。
“额……”
她蓦然脸红,也分不清是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受惊,还是因为紧张害羞。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是有些失礼了,明明是自己把他赶出去的,现在倒像是又求着他回来似的。
她的心态不禁也产生了些许矛盾,不知自己为何一遇到他,便会左右为难。
明明就只是一个漂泊低贱的奴隶罢了,连自己都不如。
但也就是这种命如草芥的惺惺相惜,她才不会感到那么孤独。
她想或许这也正是自己舍不得他离开的原因。
她真的活得太孤单了,渴望能有个说话的人,哪怕并非知己。
但即便是低贱如狗,两个人依存拥抱,也总比一个人更温暖吧?
她贪恋这种心灵的慰籍,在他出现之前,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的安慰了。
在他身上,她似乎看到了救赎,却没有料想到,这将会是以后所有罪孽悲剧的开始。
人生中期待看到的那抹希望,往往正是悲伤引诱伪装的陷阱。
他是甜蜜的痛苦,看不到尽头的绝境,可惜现在的她还并不能明白。
孽缘的开始,往往也是经历美好的,正如现在的他们。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玉足?”
他放下她后,又去而复返,将门关好拴上后,只又拿了旁边一块干净的布,坐回了榻上。
他与她相对而坐,一边伸手轻柔地擦拭她足底踩踏的污垢,一边又对她轻声道。
因为他的话语举动,阿颜不禁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驻目看向了他。
昏暗灯光的映衬下,他的俊容不禁镀了一层阴影,看着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眸深邃明亮,幽静如海,却也专注认真。
“小谢,明天若你实在不想去——”
“明天我去。”
他手上动作一顿,只是又抬脸看向她认真道,“明天我会与你一同出去乞讨。”
阿颜看着他,收紧的手掌不禁又慢慢松开,只是又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能明白就好,其实我也并不是真想要赶你走,实在是时势所迫,世道艰难,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就连这处地偏远的黑铁城也不太平,不能逃脱战争的波及。”
“……”
“我们要努力活下去,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人若死了谈尊严又有何用?”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
谢宏面上表情淡淡,只是点点头又认同道,然而面上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擦完了。”
他将她的双足擦拭干净,只是又起身将帕子洗净,又倒了盆内的污水。
再从外面回来时,只见她已经先躺下了。
“今日奔波了一夜,想必你也累了吧?”
她躺在刚用自己体温暖好的被窝里,只是又声音别扭道,面上更染了一抹可疑拘谨的红晕。
“算是之前对你耀武扬威的补偿,今夜……就由我委屈一下,给你暖被窝了,你困了吗?若是困了,还不赶紧上榻睡?”
她满怀紧张忐忑的话语刚落,便又匆匆转过身去,背对了他,“我困了,明日还要早起寻食呢,便先睡了,你自便。”
说罢便闭上了双眸,努力睡去,更不再理会他。
她没再听到他说话,但很快身边便被沾染寒气的身体贴近。
然而她的心里却不禁感到一抹温暖,他宽广的胸怀,劲瘦的腰身,令她安心依靠,并给她无尽的勇气与力量。
次日清晨,当第一束阳光洒落脸上,外面枯枝上的鸟儿喳喳鸣叫,两人便已经起身,并整装待发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虽然依然饥饿,但今早阿颜的心情却明显大好,新的一天,她也如徐徐新生的太阳般,面上灿烂,更充满了干劲。
她看了外面枝干上的鸟儿,只是又道,“这乞讨嘛,也如这鸟儿一样,赶早不赶晚,不然好位置就都被别人占了。”
眼下兵荒马乱,这乞丐倒也成了一门人数众多的行当,且竞争激烈,阿颜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所以便拉着小谢起了个大早,打算在贵老爷们常出现的一条最繁华的街道上,先占得一个好位置。
昨夜睡得晚,今早谢宏又被她叫醒起了个大早,难免有些精神不济,面对她的经验教导,他只懒散点了点头。
“喏?你我先把破旧衣服换上,不然看着不像乞丐,也是讨要不到钱财馒头的!”
时间紧迫,不便耽搁太久,阿颜只是又找出刚认识他时,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破烂衣衫,上面的血污早已被她提前洗掉。
她将它扔进了谢宏怀里,只是又沉声道,紧接着自己也换上手中破旧的衣裙。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她又去桌案上取了两只破碗,两根木棍,转身时却见他将脸埋进了早已燃尽冰冷的炭盆里。
她惊愕于他的举动,却也还是在第一时间又赶紧跑回到他的身边,将他的脸拉起来。
“搞什么啊?你这演得也太过了吧?白瞎了一张漂亮的脸!”
看着他那被木炭灰染得脏污的脸孔,她只是又目光可惜道。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二货还没明白脸好的优势,哪怕是要饭也是要楚楚可怜,而不是蓬头垢面啊!面目可憎叫人看了就鄙夷不悦,也是难讨要到贵人们的施舍啊。
“还是脏点好,这样才更像个乞丐,不是?”
这二货还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牙齿在黑脸的对比下,倒显得越发洁白。
她已经分不清这家伙到底算憨态可掬还是蠢,不禁看着他又摇摇头,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语。
“你这家伙,倒是没有一点做乞丐的悟性。”
头脑了冷静片刻后,她只是又放弃道,“罢了罢了,反正有这悟性也不是什么光荣体面的,……但愿以后你能够出人头地,变得有出息吧?”
谢宏不语,眼下城内到处都是抓捕他的人,他自然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而且此次出去,他更多的还是想要探查下城内守卫的底细,已便寻机逃出生天。
而作为最低贱的乞丐,无疑是一种伪装自己身份极佳手段,这模样出去,更不会惹人注意。
“……唔,也是,你的眼神也太凌厉了些,这么一伪装,整个人看着倒是柔顺了许多。”
看得久了,她竟也觉得面前的人渐渐顺眼起来,只是又摸了下巴打量他道。
从捡到他时,她便觉得小谢姿仪不凡,锋芒毕露,他这一身气质,再加上那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贸然出去也确实是太惹眼了些。
所以……这样一脸煤灰地出门也好吧?而且也依稀能够看出他原本俊美的五官,即便顶着一脸灰,不引人注目,却也不至于会遭人厌恶。
或许他的做法是对的,她便也默许了,只是又点点头正色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带上东西出门吧,我会带你去黑铁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行乞,跟我走吧。”
话落她便抓了木棍破碗率先行去,谢宏目光幽暗,只静静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一起出门来到了一处目的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