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相通,秉性相合,在此之前徐望从未想过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会带来如此……奇诡的效果。
两个人盯着桌子上那只看上去很有活力的纸鹤,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尹新舟主要是因为惊讶:超自然现象发生了!大学的时候舍友曾经教过自己叠这种“竞走仙鹤”,还在桌子上摆出过各种各样的运动姿势,没想到真有能够看到它动起来的那一天……
而徐望的心情则只能说是大为震撼。
这种术法是可以这样用的吗?看上去倒是和她确实心意相通,但……
这样的纸鹤也算是纸鹤吗?能飞吗?看上去并没有要飞的意思……她接下来要操纵这样的纸鹤来给大家站岗放哨吗?无数的问题涌进大脑,而纸鹤的状态却颇为闲适,甚至还在没有指令的时候迈开弓步,摆出了广播体操当中弓步下腰的动作。
……好家伙,还有待机动作,这也太先进了吧,尹新舟想。
在纸鹤从桌子上站起来以后,尹新舟已经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和纸鹤之间的那一丝联系,这种体验非常奇妙,就好像自己的一根头发突然拥有了触觉,并且能够自然地随心摆动。
徐望:感觉术法成功了,但是又好像没那么成功。
他看着满脸兴奋的尹新舟:“……不然你尝试着操纵它看看?”
尹新舟早有这种想法,立刻心念一动,尝试着去指挥这根“游离的头发丝”。只见纸鹤迅速并拢长腿,在桌面上啪地来了个“稍息”和“立正”,随后才踱着步子巡视起身下这一小方的桌面。
感觉好像也不是不行……徐望甚至有点动摇:“你让它飞一圈试试看呢?”
他用自己的那只纸鹤示意,黄符纸叠成的鹤飘飘悠悠地悬停在空中,在接到指示之后,缓缓绕着二人转了一圈。
尹新舟并拢食指和中指尝试着集中精力,可惜她的那只纸鹤最后也只是张开那对纸翅膀原地扑腾了两下,别说平稳地在空中悬停,扑腾得甚至还没有跳得高。
徐望:“……”
要不是一个时辰前自己才检查过筹备的符纸,他几乎要怀疑是有人在自己这里耍诈了。
两人在桌面上研究了半天,实在是弄不清楚尹新舟的纸鹤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随后她干脆放任这只鹤在房子周围巡逻——虽然纸鹤不具备飞行能力,但不得不说它跑得还真是快,经常是一眨眼就不见踪迹,只有尹新舟重新召回以后,才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再跳出来。
如此又消磨了一会儿功夫,等到蒋钧行回来之后,就看到两个陷入思考的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蒋钧行:?
他用眼神示意徐望:怎么回事?
于是徐望简单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简单描述了一遍。由于纸鹤使用的是预先储存在符纸当中的灵力,因此这种术法支持的时间取决于符纸的制作者预先灌注进去的灵力多寡,尹新舟的那只纸鹤一路活蹦乱跳爬树上梁,剩下的灵力已经不多,现在正在桌面上打军体拳。
蒋钧行:“……”
他看着那只在桌子上摆出交错侧踹动作的纸鹤,心情复杂:“你的纸鹤飞不起来?”
“呃……确实如此,不过我和徐师兄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尹新舟有点尴尬,好像自从她入门霞山以后就从来没做出过什么正经靠谱的事,以至于在见到蒋钧行的时候有种犯错正好被抓现行的心虚感。
对方伸手将纸鹤捏了起来,大概是由于突然悬空,纸鹤在手里扑腾着两条长腿,挣扎了几下之后彻底安静下来。蒋钧行将手中的纸鹤小心拆开,检查着其中的折痕和写在符中的笔迹——虽然画符的手笔还有些稚嫩,但这确实是凭符飞鹤术,张飞鹤早些年做出来玩的东西。
“你也觉得怪怪的吧。”
尹新舟一着急就想多说两句:“明明这种纸鹤都该能飞……”
“我折的就飞不起来。”
蒋钧行突然说。
“……啊?”
没想到玉衡境的修士也有遭遇滑铁卢的时候,尹新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以前还因此试过许多次。”
蒋钧行解释道:“后来因为不是什么必须要用的术法,就放弃了。”
好吧,看来纸鹤这东西确实挑人,尹新舟迅速接受了现实,甚至觉得能有一只会打军体拳的走地鹤也不错。蒋钧行则是丢下这些话之后就回了房间,他将两把剑解下来斜靠在床头,难得回忆起了一些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也还是玉衡境。
只不过是刚刚突破玉衡境。
同期的所有修士当中,他是最早抵达玉衡境的那一个,剩下的人里修为最高的也还在天玑境晃悠。霞山派本不是名动四方的大宗门,彼时也因为拥有一名少年翘楚的天才而声名大噪,在周围同门殷切的目光当中,颇有一种“宗门日后的振兴就担在你肩上”的意味。
少年心事当拿云,他从小在霞山长大,所有人都觉得十几岁的玉衡修士只不过是个开始。那个时候的张飞鹤就已经喜欢调侃自己“合该庆祝的时候脸上也没几分颜色”,他练剑之余总爱折腾些与斩除妖兽无关的杂学,凭符飞鹤术就是他一时的灵光乍现。
这种术法并不很难,且无杀伤力,只能用作警戒,蒋钧行当初学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死缠不放实在恼人,可即便他根骨绝佳天纵奇才,却也无法将小小的纸鹤放飞到天空。
张飞鹤一时觉得难以置信,甚至一时怀疑他是在故意消遣自己,又可能自己这位师弟确实没多少画符的天分——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一点,因为蒋钧行的引雷符倒是像模像样。
一模一样的纸鹤躺在手掌心,却只能因为灵力催动而摇晃几下……这是为什么呢?
后来就再也没人关注这件小事了,修行的路程漫长枯燥,而他一直停在玉衡境,直到当时的同门有些身陨,而另一些的修为逐渐水涨船高。再后来张飞鹤也突破了开阳镜,执掌起门派联通内外的诸多事物。
总体来说,他的修行生涯可以被简单分为两个部分:比所有人都顺风顺水的前一小段,和毫无波澜的剩余部分。绝佳的根骨早已经跑赢了无数人,仙路本就崎岖,沿途折戟的人不比天上的群星要少,蒋钧行自认为没什么值得抱怨。
他侧过头,门外传来刻意压低过的交谈声。
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要给纸鹤加两条腿呢?
修士出山,除了完成门派任务之外,也有试剑练习的意图在。
休整好的第二天开始,尹新舟他们就开始人手一份“当地常见妖兽种类”,进行简单的突击学习。
当地最常见的妖兽曰骜郢,具体身长尺寸换算过之后大概有一辆小面包车那么大,生有一对巨大獠牙,性喜食人,是破坏工作现场最主要的威胁。
图案是统一雕版刷出来的,内容非常潦草而写意,只能看出这种妖兽脊背生着一丛白毛,长着类似长毛象一样长而弯曲的前牙,体型介于大象、牛或者野猪中间。
更详细的内容就没有了,黑白图片当中只能看出是四条腿,显然编这本书的人并不在乎妖兽的局部细节。
不过面包车那么大的野猪也不需要细节……尹新舟想,这种级别的目标但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百米开外都不可能认不出来。
本着敬惜字纸的态度,看完之后需要将活页的图鉴重新交还给蒋钧行,由他用不知道什么方法收纳起来,最终归于藏书阁——尹新舟还是这一次才知道,藏书阁不仅出借整本的资料,关键信息居然还能借单页。
“一对好牙。”
窦句章看得摩拳擦掌:“我就缺个好剑坠。”
“具体的缴纳需由门派裁定。”
徐望忍不住提醒他,不过自己也很快跟着遐想起来:“我印象里鬃毛也不错,可制出不错的毛笔。”
最后是李婉和,她简明扼要地总结:“皮在鞣制之后,用途更多。”
尹新舟由于不形成战力,所以也很自觉地不参与这方面讨论,只在心里直犯嘀咕,这“还没开打就分装备”的模样真和她之前一起打游戏的朋友们如出一辙。
妖兽的力量来源来自于体内的丹核,被剖出丹核才会真正死去,蒋钧行伸手在图纸中怪物胸腹的位置一点,说:“它的命门在这个地方。”
随后扫视一眼众人,又道:“你们三个试着出手解决。”
大家都对此没有异议,目标优先交给低等级的修士来练手,由他这个玉衡境在关键时刻掠阵,这是非常合理的安排。
于是很快众人就开始商量计划,窦句章建议挖个陷阱,徐望表示自己可以用纸鹤提前望风通信,尹新舟虽然不在正式的队伍内,但也尽力表示,如果妖兽突破了防线可以用纸鹤传信过来,她会想方设法组织当地民夫带着灵石钉一起撤离,尽量“避免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这个说辞很好懂,但有点怪怪的……蒋钧行看了她一眼。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投向一直沉默的李婉和,只见她伸手拨弄了一下插在头发上的朱钗,袖管带起香风,温温柔柔地开口:“刀剑无眼,届时你们二位记得要躲远些,切莫伤了自己。”
窦句章一脸莫名其妙,而早和对方有过合作的徐望此时则面色郑重地点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