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还想再看下去,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不是人类发出来的,更像是战场上受伤马匹的嘶鸣声,重重地捶打在心脏上。她的身体莫名地痉挛,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2006年10月6日,21点48分。巫咒殿。
和寒冰殿一样,巫咒殿的规模也不大,却透着股神秘的原始气息。
墙上全是远古时期的壁画:赤裸着上身打猎的原始人,被驱赶奔跑着的马群,庆祝丰收的歌舞。
方媛看到一幅祭祀的壁画。祭台上绑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孩,面露戚容,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巫师,对祭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挥手示意。所有的人,一律跪着,虔诚地聆听着他的指示。
接下来的一幅,巫师似乎传达完了神的谕示,依然戴着面具居高临下地望着族人。那些原本跪着的族人,早已站起来,手牵手围着篝火疯狂地舞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憧憬。谁也不曾在意,那个被绑在祭台上的年轻女孩。此刻,她的头垂了下去,显然已经死了,被作为祭品献给了所谓的神。
方媛还想再看下去,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不是人类发出来的,更像是战场上受伤马匹的嘶鸣声,重重地捶打在心脏上。她的身体莫名地痉挛,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她想赶紧捂住耳朵。可是,没用,那声音的音量并不大,却能从她手掌间的缝隙中钻进去,刺激着她的耳膜,通过神经细胞传导至大脑中枢。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仿佛有个飞虫在耳朵里面“嗡嗡”响,震得她头昏脑涨。
巫咒?这就是传说中的巫咒?方媛虽然对巫咒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如此让人难受。
巫术是人类最古老的文化,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中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影响了整个人类的心智发展。无论是古老的东方文明还是后起的西方文明,甚至美洲原始的印第安人文明,巫术文化的身影都隐含其间。
中国自古就将巫术当做一种神秘的学问,掌握巫术的人称为巫祝,代君主和天地鬼神交流沟通。后来,巫祝演变成一种官职,西周的周公世家为巫祝,既是宰相、实际的统治者,又是一名极其聪明的巫祝。一向英明神武的汉武帝,也因怀疑太子刘据对他使用了巫蛊之术,将其和两个皇孙一起害死。
方媛正胡思乱想着,身旁传来一阵念经声: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仿佛一阵清冷的风,吹走了方媛耳朵里的飞虫,吹散了她脑子里的杂念,她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
昨天深夜,她的身体差点被一种奇怪的乐器声所控制,完全不听她神经系统的指挥,变成行尸走肉般。万分危急时,有人念起了这种稀奇古怪的经,她才得以幸免于难。现在想来,那个念经人,肯定就是方振衣。
奇怪的声音消失了。
方媛回首,看到方振衣宝相庄严,宛如神佛附体般。
“你念的是什么?”
“《金刚上师咒》。”
“哦,和我们说的话不一样?是梵语?”
“是藏语,西藏密宗的一种。西藏密宗有个术语叫加持,意指将佛力加附于众生中。《金刚上师咒》是莲花生大师所传的密咒,这十二个字是他的智慧心的发射,具有他的加持。因此念《金刚上师咒》能获得巨大的加持和功德,从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十二因缘中解脱出来。”
方媛还想再问,方振衣却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走进巫咒殿,沿着壁画搜索着。据说,每个祭司宫殿都有个出口,通向月神宫殿。可是,巫咒殿里却没有看到。显然,那是道暗门。
方媛跟在方振衣后面,慢慢前行。
然后,她看到一只飞翔中的鹰。
壁画上的人类和马群都是粗线条的,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可是,这只鹰却画得很精致。尤其是眼睛,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冷冷地看着她,狠毒,阴冷,又带有几丝嘲讽的意味,仿佛邪恶的神魔在看着一个濒临死亡的卑微生物。
方媛打了个寒战。
再认真看,却发现那只鹰不是壁画上的,而是油画上的。鹰的下面,是一艘行驶在碧蓝大海中的华丽海船,甲板上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仿佛在倾听寻找着什么。船的前方,一群外形妖艳的鱼尾海妖正在嬉笑歌唱。
这个故事,方媛听说过。在古希腊神话中,那些美丽的海妖有着美妙动人的歌喉,用甜美的歌声引诱航海的年轻男子,让他们的船触礁后船毁人亡。
怪不得,鹰的眼睛那么诡异阴森。传说,鹰能嗅到猎物的死亡气息。它早就预料到了海船上年轻男子的结局。
这幅油画,在原始壁画中显得格格不入。方媛多看了几眼,竟然发现鹰的眼睛在动!
鹰的眼睛,怎么会动?
巫咒殿中,除了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外,其余四处都是墙壁。一般来说,你想看到别人,别人至少可以看到你的眼。想要监视他们,又不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的眼睛伪装起来,比如这只鹰眼。
方振衣还在前面摸索,完全没有察觉到油画中鹰眼的变化。
方媛大叫:“方振衣,小心鹰眼!”
与此同时,脚底下旋转起来,墙壁也跟着地面旋转。方媛站不稳,摔倒在地上,随着地面一同旋转。
方振衣急忙赶来,还是慢了一步。他脚下的地面也在旋转,凭空伸出来的墙壁拦住了他的去路。
幸好,旋转很快就停了。
方振衣绕过墙壁,找到方媛所在的位置,却看不到她的人影。
“方媛!”方振衣惘然四顾,隐隐听到低微的呻吟声。
她受伤了?
方振衣循着声音过去,方媛正躺在地上,头发凌乱,遮住了她的脸。
“你怎么了?”方振衣走上前,扶起方媛。
方媛轻微地咳嗽着,等方振衣靠近时,突然连声大喝!
方振衣如受重击,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并不是方媛。而是巫咒祭司的传人香草。
原来,她开动机关,隔离方振衣和方媛。然后,她将方媛打晕,藏了起来,换了方媛的衣服在此等候方振衣。
巫咒术虽然神奇,却也要靠近对方,尤其是在对方心神不宁、心怀恐惧和贪婪时效果才好。
香草得意地笑了。可是,没过几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方振衣只是揉了揉胸口,低声念了几句《金刚上师咒》,就仿佛没事人一样。
“怎么可能?”香草不敢相信,嘴角沁出几缕鲜血。
方振衣面无表情地说:“刚才,你的巫咒已经被我用密宗三密中的声密所破,元神受损,本应收手。可是,你却执迷不悟,一心想害人,强自使用巫咒术。现在,你的气场已溃散,所剩时间无几。”
香草惨笑:“巫咒术对你根本就没用?”
“只能说,你的巫咒术伤害不了我。”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让我守在巫咒殿?”香草靠在墙壁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次,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振衣摇摇头,默默地走过去。
在另一个房间里,他找到晕厥中的方媛。
2006年10月6日,22点05分。降头殿。
降头殿里面乱得很,有的桌椅都已经残缺了,随意地摆放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里没人?”方媛从方振衣身后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不知道。”方振衣没有放松戒备,将条形的包裹抓得紧紧的。
“今天死的五个人里面,没有死于降头的。当年,叛乱的也不止摄魂祭司一个人吧?”
“祭坛之乱时,降头祭司是支持摄魂祭司的,听说在和蛊毒祭司互殴中双双战死。”方振衣的目光慢慢地在房间里移动,叮嘱方媛,“小心,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降头殿。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矮小的黑影对着两人无声地怪笑。
墙壁里发光的石头突然熄灭了。
方媛连忙抓住方振衣的手,却被方振衣毫不客气地甩掉。
他一只手拿着应急灯,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条形包裹,仿佛一把出鞘的剑,凛凛生威。
应急灯四处照射,始终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用怕,萤石被挡住而已。”
萤石的光芒是不会消失的,只是嵌在墙壁中,外面已经多了一层石板,遮住了光芒,给人的感觉仿佛萤石熄灭了。
黑暗中,矮小的黑影慢慢逼近,悄无声息。他的行走方式如猫般,手掌先着地,中间虚空,脚掌落下毫无声音。
然后,两人听到小孩嬉笑的声音。
小孩的笑声充满了欢愉,童稚的声音也甚是好听,在寂静的深夜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阴风阵阵,寒意乍起。
方媛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鬼降?”方振衣脸色突变,提着应急灯的手仿佛在微微颤抖。
方媛躲在方振衣身后,颤声问:“世上真的有小鬼降?”
她听说,小鬼降是南洋最厉害的降头术,用孕妇的胎儿或夭折的小孩尸体所炼制,分为佛油鬼、供奉鬼、血鬼几种。其中又以血鬼最为恶毒,降头师以自己的精血喂养,怨气极重,威力极大,据说其隐形善变、刀枪不入,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也许有,也许没有。”方振衣没有答话,而是缓缓放下应急灯,仰声长啸。
但听得啸声明澈,铿锵高亢,绵绵不绝,远远地传送出去,激扬回荡,震得方媛两耳发麻。
小孩的笑声被方振衣的啸声所压制,干笑了几声,格外的生涩,仿佛被沉重的东西所压住般。
方振衣第一声啸声未绝,紧接着发出第二声啸声,重叠在一起,隐隐有君临天下之气度。
这次,小孩的笑声彻底消失了。
方振衣不再长啸,提起地上的应急灯,朝身后射过去。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脸上蒙着黑色丝巾的白衣少女,冷冷地望着他。
方振衣轻喝道:“装神弄鬼!”
黑色丝巾被摘了下来,赫然是程灵寒。
“是你?”方媛对程灵寒有印象,记得她是柳雪怡的朋友。
“你好,方媛。”程灵寒微笑着和方媛打招呼。
“你……你是降头祭司的传人?”方媛有些不信,这么娇弱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会去学那么恐怖邪恶的东西。
“我也不想学,可是没办法。”程灵寒叹息着说。
“没办法?”方媛叫了起来,“你不学,谁能逼着你学?”
“她家里人逼着她学。”方振衣插嘴说,“她的降头术是家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降头祭司就是她的先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绳金塔那群和尚的传人。”程灵寒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杀气腾腾地说,“你和他们一样,都喜欢多管闲事!多管闲事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程灵寒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反复说着:“多管闲事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方媛好奇地问:“你说那么多遍做什么?”
方振衣却一脸肃穆,一把抓住她的手,紧张地望着程灵寒。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程灵寒的头,竟然离开她的身躯,缓慢地朝他们飞了过来。
方媛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相信,一个人的头能离开身体而不死,并且唠唠叨叨说着恶毒的话。
《聊斋》里有一个关于人头离开身体后说话的小故事,名为《快刀》,说的是明代末年有一个盗贼被抓住了,要被砍头,听说有个士兵的佩刀特别锋利,请求让他执行。士兵一刀挥下去,那盗贼的人头一下子就滚出去数步之外,在地上转动未定时,口中称赞道:“好快的刀!”
可是,那盗贼也仅说了三个字后就死了,但程灵寒却一直不停地说,眼中凶光毕露,不断伸出舌头舔嘴唇,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好的美味般。
“飞头降?”方振衣眼神充满了疑惑。
传说,飞头降是降头术中最厉害的一种,练好后降头师的头颅能够脱离身体飞行,以吸食血液为生,遇猫吸猫血,遇狗吸狗血,遇人吸人血,尤喜孕妇胎儿。
程灵寒的头颅越来越近了,却闻不到一点血腥味。
方媛躲在方振衣身后,看都不敢看。
其实,方媛经历了这么多事,胆子早就锻炼出来了。如果是独自面对,她当然不会如此畏畏缩缩,因为没有人可以依赖。但和方振衣在一起,有了依靠,自然就不会贸然冲锋陷阵。
飞头降,怎么会没有血腥味?
方振衣轻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方媛,应急灯掉头映射。
灯光映射处,一袭黑衣的程灵寒正站在离他们只有五六米远的地方。
原来,他们第一次所看到的程灵寒,只是镜中的反射。程灵寒根本就没有穿白衣裙,而是穿着黑衣裙,站在没有头的白衣裙木偶身后。
然后,她偏离白衣裙木偶,慢慢朝方媛靠近,而镜子里显示出来的却是她朝方振衣靠近。
方振衣朝身后微微扬手,只听得“咣当”一声,击碎玻璃无数。
程灵寒想绕过方振衣去抓方媛,却被方振衣手中的条形包裹击中,单手扶地,艰难地站起来。
方振衣皱了皱眉:“你真的是降头祭司的传人?”
“嗯。”程灵寒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很失望吧?原来降头祭司如此不堪一击。”
方振衣说:“你根本就不会小鬼降、飞头降!”
程灵寒叹息着说:“我本来就不会。”
方振衣慢慢地走上前,俯身看到程灵寒脸上隐隐显现出的黑色花瓣,不禁怔住了。
程灵寒却微笑着,对方振衣吐出了一口气。
黑色的,有着醉人芬芳的香气。
距离太近,方振衣想躲也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
“爱情降。”程灵寒微笑着说,“我唯一学过的降头术。”
“你脸上的黑色小花,就是爱情花?”
“是的。”程灵寒咳嗽起来,“对不起,我被爱情降反噬,无法自解,只能转嫁给你。”
“没关系。”方振衣居然客客气气地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程灵寒苦笑道:“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我本来就留不住你。”
“再见!”
方媛一肚子疑问,却被方振衣拉着走出降头殿。
程灵寒等方振衣走后,这才慢慢站起来,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他对你用的,也是丰城点血术?”背后,竟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的。”程灵寒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般,“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中了我的爱情降,随时可能发作。”
“爱情降,能伤害到他?”
“只要他心中有爱,就会被爱情降伤害。”程灵寒笑了,“这么多年来,我只学了这一种降头术,你应该相信我。”
“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身后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希望他能如你所说,爱情降发作伤重不治而亡。否则,你的结局不会比柳雪怡好多少。”
想起柳雪怡的结局,程灵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方媛跟着默默前行的方振衣,问:“你怎么不说话?刚才,你是不是中了程灵寒的暗算?”
“嗯。”
“她对你做了什么?”
“施了爱情降。”
“爱情降?”方媛若有所悟,“怪不得柳雪怡能让杨浩宇喜欢她,是不是她暗中对他施用了爱情降?”
“是的。”
“那她为什么对你也施爱情降?”
“她只会这一种降头术。”
“所以,她故意假装施用小鬼降、飞头降,就是让你放松戒备,然后利用你的同情心,查看她的伤势时一击而中?”
“是的。”
“那你会怎样?是不是也会被她强制爱上别人?”
“不会,我中的爱情降,与柳雪怡中的不一样,是施术人被反噬的爱情降。”
“那会怎样?”
“会死。”
“……”
2006年10月6日,22点28分。蛊毒殿。
殿中央坐着一个年轻的男生,高大魁梧,阳光帅气,对着他们微笑,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
方媛并不认识他,却有些眼熟。
“你是医学院的学生?”
“我叫楚煜城,是学校男排队主攻手。”楚煜城仿佛贴心的朋友般,“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害我等了这么久。”
方媛问:“你在这里等我们?你就是蛊毒祭司的传人?”
楚煜城反问:“我如果说我不是,你们相信吗?”
方媛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相信。”
方振衣压低了声音对方媛说:“你站在这儿,先别进去。”
“为什么?”
“蛊毒殿里有古怪。”
确实,在寒冰殿、巫咒殿、降头殿里,各个祭司的传人都没有像楚煜城一样正大光明地站出来。事实也证明,这些人远不是方振衣的对手。
就连冥火祭司的传人,看到方振衣也落荒而逃。
楚煜城为什么敢正面挑战方振衣?
难道,他的实力远超那些祭司传人,对付方振衣有必胜的把握?
方媛不信。
楚煜城的笑容里肯定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你小心点。”
“嗯。”
方振衣把应急灯交给方媛,缓步走向楚煜城。
楚煜城脸上的笑容更加诡谲了:“你就是方振衣吧?这么晚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来点夜宵?”
“不用了。”方振衣仔细观察身边的环境。
没有陷阱,没有其他人。楚煜城和他之间,只隔着一张红色的桌子。
只是,这桌子上红漆的颜色让他很不舒服,和血液的颜色过于接近,隐隐闻到几缕淡淡的血腥味。
“你猜对了,这张桌子是用人的鲜血染红的。”楚煜城拿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竟然是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他伸手拎出一条毒蛇,硬生生地撕断蛇头,将还在冒血的蛇身放入口中吮吸,然后恶狠狠地望着方振衣,仿佛他吮吸的不是毒蛇的躯体,而是方振衣的躯体。
“你受伤了。”方振衣淡淡地说,“而且是很重的伤。虽然你现在看上去没事,但如果不好好医治的话,后患无穷。你想用蛇血、蛇胆来解毒,根本就没用。”
“关你什么事?”楚煜城毫不领情,“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好了。”
“我很好,谢谢你的提醒。”方振衣不卑不亢地说。
“是吗?”楚煜城怪笑一声,“你很快就不好了。”
他扔掉蛇身,伸手抹了把满是蛇血的嘴唇,狞笑了几声,忽然尖声吹起了几声响哨。
方振衣侧耳聆听,听到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层层叠叠,仿佛无数只蚊子在耳旁飞舞般。
然后,一只拇指般大小的马蜂朝他飞了过来。
方振衣面色突变,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方媛,快跑!”
方媛微微一愣,还没听明白,方振衣已经风驰电掣般跑到她身边,拉着她就往回跑。
后面,“嗡嗡”声越来越大,仿佛响雷般。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跟在他们后面呼啸而来。
原来,是毒蜂!成千上万只毒蜂!楚煜城竟然在蛊毒殿里养了一群杀人毒蜂!
方振衣跑得好快,方媛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几次都差点摔跤。
两人慌慌张张地往回跑,狼狈不堪。这种毒蜂的飞行速度并不快,却一直不离不弃,死死地跟在后面。
两人正跑着,迎面走来一个人,差点被撞倒。
定睛一看,原来是寒冰殿的芳芳。
她不待在寒冰殿等待救援,跑来这里做什么?
“快跑!”方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如此,她还是好心提醒芳芳。
方振衣却一句话也没说,用力拉着方媛从芳芳身边一掠而过。
芳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蜂拥而来的毒蜂就疯狂地扑到了她身上。
“啊——”顷刻间,芳芳全身上下布满了毒蜂,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她仿佛一条受伤的蚯蚓般,躺在地上不停地扭动。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毒蜂却越来越多。
方振衣跑出好远,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时,芳芳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方媛一把甩开方振衣的手,想要往回走,却再次被方振衣拉住了。
“你过去,也只是毫无意义地送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振衣撕下条形包裹上的麻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把药粉撒上去。
他寻了根木棍,将麻布缠上去,做成一个小火把,蹑手蹑脚地走到芳芳尸体前十余米的地方,将火把点燃。
方媛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脚有些发软,身体都在发麻。
“你在干什么?”
方振衣说:“在杀毒。”
原来,他是以毒攻毒。
毒蜂的嗅觉极为敏感,靠嗅觉来寻觅食物。而方振衣所用的毒粉燃烧后能散发出类似花香的味道。
果然,芳芳尸体上的毒蜂们再度飞向火把,如同飞蛾扑火般。可是,毒蜂们最多在火把面前飞行三五秒钟,就纷纷掉落在地上。
没多久,火把旁边掉落了一地的毒蜂。
“好了!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还有什么玩意。”方振衣恨恨地说,他也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再次回到蛊毒殿,楚煜城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他吹了几声响哨,却只有零星的几只毒蜂飞出来,被方振衣用条形包裹轻轻击落。
楚煜城轻叹一声,一只金黄色的蝴蝶出现在他的身旁,围着他飞来飞去。
“好漂亮的蝴蝶!”方媛惊叹道。
“金蝶?”方振衣吃了一惊,“你居然学会了金蝶蛊?”
楚煜城冷笑:“你没想到吧?”
方振衣摇头:“你已经受了重伤,再施金蝶蛊,身体吃得消吗?”
“还不是因为你?”楚煜城恶狠狠地说,“你如果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话间,金蝶翩翩飞来,恍若梦幻中的动画场景般,有着一种醉人的芬香。
在离方振衣七八米远的地方,金蝶突然加速,如流星般迅捷地扑向方振衣。
方振衣没有躲闪,只是挥了挥手,似乎有白色光芒一闪而过。
是剑光!
好快的剑!
条形包裹上的麻布彻底散开了,露出一把古色古香的剑。
剑在剑鞘中,仿佛从来没有拔出来过。
坚硬如铁的金蝶被方振衣手上的宝剑从中削成两半,如枯叶般掉在地上。
楚煜城如受重击,脸色变得灰黄,颤声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剑?”
“镇火。”
“原来绳金塔的传说是真的,世间真有镇火、驱风、降蛟三宝剑。”楚煜城的眼角、鼻子、嘴巴、耳朵都开始流出鲜血。
方振衣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楚煜城强自站起来,摇摇晃晃,口中念念有词。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被削成两半的金蝶慢慢地靠在一起,仿佛两块磁铁般紧紧地吸牢了。接着,它的翅膀不停地颤动,竟然再度飞了起来!
“铄金毁骨,不死金蝶?”方振衣轻叹道,“世上真有这种事。”
传说中,金蝶蛊原为金蚕蛊的变异体,有着类似于蚯蚓的强烈再生能力。和蚯蚓不同的是,金蚕和金蝶并不能重新生成两个生命体,而是伤口处的肌肉组织迅速溶解,形成新的细胞团,将伤口黏合。
金蝶围着方振衣飞舞,始终保持七八米的距离,不敢靠近他。
它是有灵性的生物,刚才差点死在方振衣的剑下,心怀疑惧,又怎敢再试剑锋?
可是,它的主人楚煜城不肯罢休,一再督促它、命令它攻击方振衣。
金蝶显得烦躁至极,飞回到楚煜城身旁,摇头晃脑,似乎在和楚煜城沟通。
楚煜城却极不耐烦,咒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亮。
终于,金蝶受不了楚煜城咒声的催逼,展翅而起,攻击的对象却不是方振衣,而是楚煜城!
它在楚煜城脖间轻轻地叮了一口,翩然飞向地下通道的深处,倏忽不见。
楚煜城停止了咒声,用手按着脖子,苦笑着说:“它宁可背叛我,也不愿攻击你。”
“那是因为它知道那是死路。”方振衣淡淡地说,“它不想陪着你死。”
“我死了,它也活不过三天的。”
“对它来说,能活三天算三天。蜉蝣羽化,朝生暮死。它能破茧化蝶,亦是异数。你一直控制和束缚着它,只把它看做杀人的利器。殊不知,作为天地间的灵物,它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你和它,从来就没有达到人蛊合一的境界,所以在生死关头,它才会舍你而去。”
“也许你说得对。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楚煜城眼中突然露出企盼的眼神,“你是佛门子弟,你告诉我,真的有西方极乐世界吗?”
方振衣默然。
“好累啊!”楚煜城轻声叹息着,头颅无力地垂落到桌子上。
2006年10月6日,22点46分。魔音殿。
魔音殿的布置相当典雅,楼阁奇秀,雕梁画栋,到处是雕栏玉砌,古色古香。
墙壁上、长椅上,摆满了各种乐器,一尘不染,有的表面被磨得熠熠发亮。
一个年轻男子静静地坐在檀木桌前,高冠汉服,极其儒雅飘逸,隐有高士之风。
“是你?”方媛似乎很失望,“吉振轩,我真没想到,魔音祭司的传人竟然是你。”
女孩总是希望优秀的男孩死心塌地地爱着她,哪怕她根本就不爱对方。这点,连方媛也不例外。
是的,她接受不了吉振轩,但她更接受不了吉振轩对她的感情只是一场卑鄙的骗局。
吉振轩微微一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方媛说:“是的,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讨厌你。”
吉振轩依然笑容可掬:“没关系,你还不了解我。我相信,你会接受我的。”
“做梦!”方媛没好气地说,“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和那些人一样,想抓我们?”
吉振轩收敛了笑容,诚恳地说:“你放心,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是想让你听几首曲子。”
“是不是和昨晚一样,听那些邪恶的音乐,让我动弹不了,成为任你操纵的行尸走肉?”方媛想起昨晚的乐器声就有气。如果不是方振衣及时解救,她真不知道吉振轩会对她做些什么。
“对不起,昨晚的事,我向你道歉。”吉振轩像一个犯错的小孩,满是羞愧之色,“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昨晚只是个恶作剧。”
“是吗?”方媛看了眼方振衣。
月神族的人实在太狡诈,太恶毒,紫蝶、芳芳、香草、楚煜城……她实在没办法相信吉振轩。
方振衣忽然问:“这房间里的古乐器,都是你自己收集的?”
“是的。”吉振轩骄傲地说,“外面的那些人,哪懂什么音乐?有的人,会填一点词,唱个走调的‘绵羊音’,就一夜蹿红,成为什么新秀歌手,真是好笑。还有些所谓的专业音乐人士,头被门夹傻了,要么是不学无术,要么是昧着良心说谎,将这种‘绵羊音’吹捧为绝世经典,让人听着就想呕。”
他站了起来,走到一张椅子旁,拿起一个类似手掌的多管乐器,说:“这是排箫,音律美妙,古人说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的乐器就是指它,据说吹得好的话能招来凤鸟。”
吉振轩将排箫放在嘴里,轻轻吹了起来,箫声如清泉轻轻流淌,如流云漫天飞舞,让人有种远离凡尘喧嚣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倾听天籁。
很快,一曲结束,方媛却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这个呢,又是什么?”她指着另一个长方形的木头乐器问。
“这个是木瑟,是我国最原始的丝弦乐器之一。《诗经》中记载的‘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中的瑟指的就是它。”
吉振轩轻轻弹了几下,瑟声如凤鸣,清逸悠扬。
“可惜,你不会弹琴,瑟要和琴合奏才好听。琴瑟合鸣,方能体现其妙处。”
“好了。”方振衣暗地里捅了捅方媛,“吉振轩,你弹奏的音乐很好听,不过我们现在有事,等过了今晚,我们再来欣赏你的音乐。”
吉振轩对方媛说:“能否再听我弹一曲?”
“再听一曲,你就让我们过去?”
“当然。”
“那你弹一曲要多少时间?”
“十几分钟而已。我想,不会耽误你们的。”
吉振轩再度坐到了檀木桌前,揭开桌上的绸布,里面是一具古琴,在荧光中泛着墨绿色丝缎般的光泽。
“好漂亮的琴!”方媛惊叹道。
“此琴是明代制琴名家仿司马相如绿绮所作,虽非真迹,却也算是精品了。”
司马相如的绿绮?听说,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就是因为听了他弹的《凤求凰》琴曲。
吉振轩整好衣冠,点火焚香,对方媛颔首微笑后,这才开始弹奏。
但听得琴声悠扬,初时深沉,如层峦叠嶂,微透高洁之意。不多时,琴声忽变,虽取高山之音,却寄流水之声。
方媛感觉琴曲清新脱俗,欢快舒畅,宛若涓涓细流绕着高山潺潺流淌,隐有结交之意,轻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吉振轩脸色微变,五指轻跃,琴声渐急。涓涓细流忽奔腾而起,仿佛突遇险滩,汇集而成滚滚飞瀑,直泻深谷,声响轰鸣,却又暗潮涌动,颇有不平之气。
方媛不想触怒吉振轩,低声轻吟:“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此诗是隋唐重臣虞世南所作,借蝉喻人,虽寥寥几字,却尽显其清高脱俗、从容自信之风。
吉振轩凝视着方媛,若有所思,琴曲微乱,仿佛翠竹在风中微微摇摆。
他虽因缘际会,成为魔音祭司的传人,本质却喜欢音乐胜过权力,原本就不热衷于月神族的复兴。那天见了方媛后,惊若天人,爱情在那一刹那间如火山般突然爆发,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他内心深处悄然萌芽、生长,充满了他心灵的所有空间。
他突然好想和方媛在一起,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尘世,找个山清水秀、翠竹如画的地方隐居。每天弹琴纵歌,吟诗写文,那该是一件多惬意的事情啊!知音难求,能不被这个尘世污染的红颜知己更是难求。他看到方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女孩眼神中独有的宁静祥和,那是没被虚荣、权力、金钱以及各种各样的欲望所困惑的眼神,只有内心有着强烈精神信仰、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吉振轩强凝心神,慢声轻吟:“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琴词,便是司马相如初遇卓文君弹的《凤求凰》。吉振轩此时弹来,益发显得情意切切,柔媚婉转,忽如龙吟凤鸣,忽如闺房私语,情感奔放浓厚,却又旖旎缠绵,让人怦然心动。
方媛却没再说话,抿着嘴,低着头静静聆听。
吉振轩吟罢,见方媛没有反应,戚戚然颇有悲色。此时,他的琴曲变得轻佻起来,仿佛一池春水,风乍起,春意绵绵,柔韵细细,如朝露润花,又如晚风拂柳,仿佛有温柔的指尖轻轻滑过。
方媛初时倒不觉得什么,但没过多久,她就心跳脸红,一种难以述说的情欲渐渐升起,全身懒洋洋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慵倦,很想倚靠在一个厚实宽厚的肩膀上,享受那种微微触电的感觉。
她甚至听到了身体舒展的声音,仿佛一枚青涩的果实,在春风细雨的滋润下渐渐膨胀、成熟。
怎么会这样?
方媛抬头,看到的是吉振轩如火一般炽热的眼神,热烈地期待着什么。
她想大叫,喝住吉振轩别再继续弹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仿佛被琴声所控制住了,和昨晚的情形一模一样。
方媛正惊慌失措时,耳边突传来一声佛喏,有人轻声诵念:“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当修何法最为省要?答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答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又是达摩祖师的《破相论》!
两年前,她曾经听绳金塔下的夷大师念过,对她的人生观有着深远的影响。没想到,方振衣现在念的也是这篇《破相论》。
方媛恍如醍醐灌顶,凝住心神,心中风光霁月,渐渐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情欲。
方振衣继续吟诵:“长明灯者:即正觉心也,觉之明了,喻之为灯;是故一切求解脱者,身为灯台,心为灯炷,增诸戒行,以为添油;智慧明达,喻如灯火。当燃如是真正觉灯,照破一切无明痴暗,能以此法,转相开示,即是一灯燃百千灯,以灯续燃,然灯无尽,故号长明……”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却是方媛在高声吟诵。
她已恢复常态,对方振衣羞涩地微笑着,带着小女儿态,别有一番风情。
与此同时,吉振轩手指已乱,琴弦应声崩断,他面如死灰,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方振衣对吉振轩正色道:“可惜,你本质不坏,但刚才所弹之曲,已入了魔道。魔由心生,善恶一线,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方振衣朝方媛示意,带着她越过吉振轩,穿过魔音殿。
吉振轩看着方媛走过,一脸戚容,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喷出一口鲜血。
方媛于心不忍,停住了脚步,看着吉振轩,欲言又止。
“小心!”
最终,吉振轩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2006年10月6日,23点03分。冥火殿。
红。鲜艳的红。映入眼帘的,全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墙壁、桌椅、亭榭、台基、廊道全是红色的!整个冥火殿,都是清一色的深红,妖艳凄迷。
走进冥火殿,方媛心里就仿佛被沉沉的石头压住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方媛,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是“吕阿姨”的声音。他换了男装,穿了件深红色的长袍,换了个红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全身上下和冥火殿的颜色一模一样。加上萤光暗淡,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难以发现。
方媛讥笑着问:“我应该叫你吕阿姨,还是吕叔叔?”
“叫我吕叔叔,或者叫我名字,吕聪。”
“我还是叫你吕阿姨好了,反正我也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
吕聪怒喝道:“方媛,你别太过分!你别以为有方振衣替你撑腰,就不得了。你真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吗?”
想起被吕聪害死的仙儿和何剑辉,方媛心里就有气:“我叫你吕阿姨还是好听的,其实,我更应该叫你杀人犯!”
吕聪不怒反笑:“杀人犯?杀人犯又怎么样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那些雄性动物为了求偶交配还不是一样相互斗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何况,我才杀几个人?那些政客豪商,动动嘴,就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方媛无语。像吕聪这样的人,早就形成了偏激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为人做事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人。其实,他所信仰的,何尝不是现代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人生信条?在这种人心中,只要有利可图,任何东西都可以出卖,良心和道德只不过是拿在嘴里愚弄他人的工具。
吕聪看方媛不说话,更加得意了:“你知道吗,方振衣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这也不怪他。身为佛门子弟,当然不能杀生。你信不信,我如果和他生死相搏,他只想制伏我,而不愿杀我,出手间自然有所保留。这里又是我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可燃烧的,而且宫殿里还布置了许多机关。现在是晚上,我随时可以让萤石熄灭掉。而且,他还要照顾你。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尽了,此时此刻,方振衣根本就没有胜算。”
方振衣没有说话,默认了吕聪的分析。
吕聪继续说:“何况,即使我打败了,我还可以破釜沉舟,封闭前门和后门,将整个宫殿烧着,拉着你和方振衣同归于尽。”
方振衣说:“你不会的。如果你想这么做,不用说出来。”
吕聪抚掌大笑:“真不愧是方振衣。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想这么做。但是,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只能这么做。”
他突然换了种口气,变得诚挚无比:“方振衣,你和方媛萍水相逢。只要你让我把方媛带走,我保证把沈轻裳毫发不损地交还给你。如果你想硬闯,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方振衣沉吟道:“我也想把方媛交给你,换回沈轻裳,只是……”
吕聪急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非要去月神殿不可。”
吕聪神色微变:“你不但想保护方媛,还想破掉七星夺魂阵?”
方振衣笑了:“其实,这两件事本就是一件事。只要方媛没事,七星夺魂阵就发动不起来,月神就没办法复活。”
吕聪默然。
许久,他才幽幽地说:“既然这样,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方振衣说:“那倒未必。你想想,他为什么让你们守在祭司殿?明知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要让你们来送死,居心何在?”
方振衣所说的“他”,就是七星夺魂阵的主阵人,也是这一系列凶案的策划者。
吕聪冷笑:“我岂不知他的居心?但又有什么用?你既然师承绳金塔一脉,应该知道月神族中权势最大的不是月神和七大祭司,而是月神守望者。”
方媛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月神守望者?”
方振衣解释道:“在月神族中,月神本人并不管理具体事项,而是由七大祭司商议裁决的。七大祭司裁决不了的,交由月神守望者处理。听说,月神的能力虽然神鬼莫测,但也有弱点,尤其是刚复活时特别稚弱。这时候,月神守望者就显得特别重要,他一方面要扶持复活后的月神,另一方面又要威慑七大祭司,让他们不起异心。不过,六十多年前,不知为什么,月神守望者突然失踪,七大祭司之首的摄魂祭司发动祭坛叛乱,月神族内讧崩裂,七大祭司几乎全军覆没。”
吕聪说:“那是月神守望者不在。如果月神守望者在的话,又岂容摄魂祭司撒野?”
方振衣说:“听说,月神守望者通晓七大祭司的修炼法门,对每一个祭司都有必杀的绝技对付。如果传说是真的,你们想必不是真正的祭司传人,而是由月神守望者训练出来的,本意是用来对付摄魂祭司、布置七星夺魂阵,对吧?”
“不错!我和他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活月神,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吕聪缓缓从袖底抽出一把软剑,剑身通红,上面刻了只展翅的火凤凰。
“这把剑,名为祝融,五金带火。听说,你有把上古宝剑,名为镇火,何不拿出来?”
方振衣轻轻摇头:“剑乃凶器,如不是万不得已,最好别出鞘。”
吕聪扬眉,讥笑着说:“剑本就是为杀戮而生,如不出鞘,又有何用?”
说罢,吕聪整个人如一团烈焰般冲向方振衣。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都冒出熊熊大火。墙壁、桌椅、亭榭、台基、廊道全都烧着了!
方振衣岿然不动,剑未出鞘,然剑气凛然。
方媛匍匐在地上,用丝巾捂住嘴巴,以免被烟火呛到。火灾中,很多人并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窒息而死。
两人很快交错在一起,瞬息间又分开。
方振衣的剑仍然在鞘中,似乎从没出鞘过。
吕聪站得笔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祝融剑,仿佛不相信般。他微微晃动,祝融剑开始崩裂,变成一片片碎片,散落在地上。
说也奇怪,整个冥火殿都开始燃烧起来,可方振衣所站的地方却没看到一点火星,仿佛有风般,将他四处的火焰往外吹。
方振衣没理会吕聪,一把将方媛抱起来,如闪电一般冲进火焰中。剑光闪动中,冥火殿门的铜锁被削断,两人冲出了冥火殿。
吕聪随后追来,走出冥火殿后却奇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冒出青白色的火焰。
那是他身体自燃的火焰!
他呻吟了一声,怔怔地望着手上的青白色火焰,突然痛苦地大叫一声,状若疯狂地扑向方振衣。
方振衣回首,放下方媛,闭上眼睛,轻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吕聪就要扑到方振衣面前,想要和他同归于尽,却只感到剑气凌人,眼前一片白光乱闪。想要伸手抱住方振衣,却发现手不见了,
不但是手,脚、身躯,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头颅,跌落在地上。
好快的剑!这是吕聪最后的意识。
他的残躯,继续冒出青白色的火焰,在昏黑的地下过道中幽幽地燃烧着。
2006年10月6日,23点28分。摄魂殿。
方振衣推开门,只看到一个小小的房间,如一个立方体,里面什么也没有,墙壁上泛着斑驳的痕迹。
方媛问:“这就是摄魂殿?”
方振衣说:“应该没错。”
“可是,摄魂殿怎么会是这样的?”
“听说,摄魂殿前有一个九宫阵。”看到方媛一脸迷惘的样子,方振衣笑了,“九宫阵是中国神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奇门遁甲天、地、人、神四基中的地基。其实,只不过是术数原理的运用。”
正说着,小房间的门关住了,里面传来一阵“嘎嘎”的机械摩擦声,声音停止后,门又开了,还是一样的铁锈小房间,和刚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摄魂殿是月神殿的最后一道屏障,为了保护月神的安全,月神族在摄魂殿的前方设置了这个九宫阵。共有九个房间,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方形格子,每过九十九秒就会相互移动一次,每个房间只开一道门。不懂阵法的人,进去后碰运气走出来的概率只有千分之几,这样月神族就有足够的时间安排部署。”
“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肯定会走了,对不对?”
“其实,九宫阵很简单的。什么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宫都不用理会,只需要找到中间的中宫。这如同数学中的九宫格一样,再怎么变化,中间的那个数字5是不动的。找到中宫后,看透其运行规律,再找到离宫就可以走出这个九宫阵了。”
等下一个小房间开门后,方振衣和方媛走了进去。
“现在,我们要留意房间的运行方向。”
九十九秒后,房间向左旋转,开启右边的门。
再过九十九秒,房间向右旋转,开启上边的门。
方振衣说:“这个九宫阵,房间是顺时针方向运动,可房门却是逆时间方向开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次运动,房间向上运动,开启左边的房门。”
果然,一切如方振衣所料。
“再一次运动,就到了离宫方向,可惜房门却向下开。也就是说,这个房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宫,是出不去的。不过,我们可以下去,先到中宫。”
向下的房门开启后,方振衣和方媛走到另一个房间。
等了九十九秒后,周围传来“嘎嘎”的声响,他们所在的房间果然原地不动,开启向上的门。
“这个是向左开房门的,下一个,就是向上开房门的,也就是真正的离宫。”
可惜,离宫向上开门时,两人所在的中宫门却朝左开,进不了离宫。
方媛问:“现在怎么办?”
方振衣说:“少安毋躁。我们只要记住那个离宫方位,等它能与中宫相连时进去就可以了。”
果然,转了两格后,离宫的门朝中宫打开。
两人走了进去,站在离宫中静静等待。
八转一轮回,没过多久,离宫就转为原位,门朝上开。
方振衣和方媛走出离宫,顺利走出九宫阵。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满眼尽是流光溢彩的水晶石,柔和的黄、绚丽的红、洁净的白、深沉的黑、亮眼的绿……晶莹剔透,仿佛置身于水晶宫中,绚烂的景象会立刻令人震惊得无法呼吸。
“好漂亮啊!”方媛心醉神迷。这样纯粹灵动的水晶,没有几个女孩不喜欢的,“原来,秦爷爷这么富有!”
“你错了。”方振衣一脸正色地说,“这里的水晶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月神族的。他在这里布满水晶,本意就是让人心神不宁,为外物所诱,他才好趁机施展摄魂术。”
“幸好秦爷爷没有传人,我们可以轻松过去。”
方振衣的脸色却很奇怪:“她没告诉你吗?”
“她?她是谁?”
“她就是和你同寝室的秦雪曼,摄魂祭司的嫡亲曾孙女,也是摄魂祭司现在的唯一传人。”
“啊!”方媛说,“怪不得我总觉得她神神秘秘,言行举止和她的年龄身份很不相符。原来,她就是秦爷爷的后人啊。”
“摄魂祭司既然暗算了月神,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月神复活。所以,秦雪曼的使命是破坏七星夺魂阵,阻止月神的复活。不只是她,当年摄魂祭司并不是独自反叛的,他还联合了降头祭司、魔音祭司、冥火祭司。此外,他还请求绳金塔的高僧们困住月神守望者。谁知,事情成功之后,魔音祭司和冥火祭司突然发难,重伤他和降头祭司,意图控制整个月神族。摄魂祭司虽为七大祭司之首,猝不及防中亦身受重伤。祭坛之乱后,月神族四分五裂,除摄魂祭司外,其余六大祭司不知所终。后来,月神守望者脱困而出,摄魂祭司只能远走避仇。”
方媛不解:“月神守望者不是被绳金塔高僧困住了吗?他又怎能脱困而出?”
方振衣说:“绳金塔的高僧们终是世外高人,参天地之道,悟神佛之学。从某种角度来说,月神族和他们原本殊途同归。只不过,月神族后来渐入魔道,他们才勉强出手制约月神族。月神守望者又岂是易与之辈?若与其生死相搏,必造杀孽,有违其修行宗旨,实非其所愿。”
方媛无语。
世事如棋,娑罗双树。世人的生死,在这些高人眼中,亦只是六道轮回而已。
“那你呢?你也是佛门子弟,为什么不怕造杀孽?”
方振衣幽幽地说:“我虽出自佛门,却不想成佛。”
“前面,就是月神殿了?月神守望者,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是的。”方振衣突然笑了,“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他了。我保证,你肯定想不到会是他。”
“他?”
听方振衣的语气,自己似乎认识月神守望者。
他又是谁呢?
“走吧,快到时间了。”
方振衣悄无声息地朝前方走去。他的背影,在白色的灯光中影影绰绰,仿佛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2006年10月6日,23点45分。月神殿。
方媛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丽的宫殿。
北京故宫虽然宏伟,却太庄严,骨子里透着股帝王的尊贵;凡尔赛宫殿虽然精美,却太奢华,处处是人工雕琢的痕迹;罗浮宫虽然浪漫,却太艺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某个历史遗迹。
月神殿则不同,从里到外都是用各种美玉雕砌而成,纯粹而天然。宝座、桌椅、屏风上都嵌有一层流光溢彩的玉石,透光而不透明,上面雕有各种纹图,飞龙、麒麟、凤凰,在荧光的照射中若隐若现,仿佛活的一般游离不定。
最奇的是,在月神殿的中央,屹立起一座小小的玉山,是用一块整玉雕琢而成,上面还刻有书生、小姐、亭榭、流水、山林,各具形态,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
整个月神殿,其实就是一座玉的宫殿,翡翠、玛瑙、猫眼、珊瑚、青金、绿松、羊脂,可谓应有尽有,争奇斗艳,把方媛的眼睛都看花了。
可惜,她没心情细细品味。月神殿的七个圆形玉柱上,绑着七个女孩:苏雅、秦雪曼、吴小倩、程灵寒、柳雪怡、凌雁玉、沈轻裳。
七个圆形玉柱,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列好,随着时间缓缓转动。
月神殿的宝座上,坐着一个神采飞扬的老人,满头银发,两眼炯炯有神,中气十足:“很好,你总算及时把方媛带来了。”
“是你?章校长?”方媛不敢相信,“你就是月神守望者?”
方振衣说:“月神守望者和祭司一样,也是一脉相传的。”
章校长轻声说:“方媛,我的孩子,你别怕,过来让我看看。”
方媛看着慈眉善目的章校长,突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方振衣说:“也只有在校长的位置,才能保住月神殿的秘密。否则,医学院这么多新的建筑工程,月神殿早就被发现了。”
章校长大笑:“还是方振衣聪明,不枉我养育你一场。”
方媛怔住了。
方振衣微笑着解释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到处流浪,和野狗在垃圾堆里抢食。是章校长好心收留了我,并且托人把我送进了寺庙中。”
方媛有种一脚踏空,突然掉入深渊的感觉。
“我就知道,绳金塔的那些僧人会来纠缠我,所以早就布好了这步棋子。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
秦雪曼叹息着说:“不错,这一切都是一个局。月神复活的七星夺魂阵,需要七个具有特殊精神力量的年轻女孩。我和程灵寒是首选的目标,沈轻裳自然是方振衣特意挑出来的,吴小倩天赋异禀,苏雅天资聪慧,柳雪怡情降缠身,凌雁玉八字俱阴,我们七个,正好成为夺魂七星阵的祭品。今天上午的五件意外死亡案件,只不过是七星夺魂阵发动前的引子,将我们七人诱进陷阱。今天是中秋节,也是月亮最圆的时候。晚上十二点,才是七星夺魂阵真正发动的准确时间。”
古人很早就注意到月亮能够影响到人的情绪和身体健康。欧美科学家证实,月亮能够像影响海洋的潮汐一样影响到人类的精神活动。在满月之时,精神病人更容易发作,社会治安问题更多。他们推测,人其实也有生物潮汐的,在满月时生物潮汐能够达到最高潮,容易伤感和思念。从某种意义来说,月圆之夜,人的精神活动更加活跃。
章校长笑着说:“不愧是摄魂祭司的嫡亲曾孙女。”
“可惜,我没想到的是,我一直寄存厚望的方振衣,绳金塔高僧的传人,竟然是你派去的卧底。”
程灵寒幽幽地说:“既然方振衣是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守降头殿?”
秦雪曼说:“傻丫头,做戏当然要做全套。方振衣既然是他的人,他又怎不知方振衣的能力?你又怎能伤得了他?他这么做,一石三鸟,一来借刀杀人,铲除这些曾经帮过他的祭司传人;二来将方媛顺利带到月神殿;三来试探方振衣是否忠心。要知道,七大祭司中,摄魂祭司和降头祭司早已被列为叛徒,方振衣如果想对付月神族,肯定会与你我联手。”
“可是,他中了我的爱情降!”
“章校长既然能破你的爱情降,自然就能帮方振衣解爱情降。章校长,我说得对不对?”
章校长大笑:“对极了。像你这么聪慧的女孩,我真舍不得让你牺牲。”
此时,秦雪曼竟然笑得出来:“有件事,你想过没有?七星夺魂阵岂是那么容易发动的?这六十多年来,月神为什么一直没复活?难道你的前人,就没有试过七星夺魂阵吗?”
章校长说:“当然试过,只不过没有血玉,一切都是枉然。即使找到血玉,没有血玉认可的主人,亦是枉然。现在,血玉已经找到,方媛也被血玉认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方振衣,你知道怎么做了?”
方振衣没有说话,他铁青着脸,伸手抓住方媛,将她拖到了一个立方体长箱面前。揭开蒙盖着的黑布,赫然是一口水晶棺材。
水晶棺材里躺了个女孩,很年轻,穿着民国时期改良过的旗袍,瓜子脸,微翘的鼻子,小巧的嘴唇,五官配合得极为协调,仿佛精心计算过,给人一种很完美、很清秀的感觉,比荧屏里的明星们都要漂亮得多。
奇怪的是,女孩仿佛死去多时,而尸体竟然显得很鲜活。而且,女孩的眉眼之间,竟和方媛有几分相似。
方振衣掀开棺材盖,对方媛说:“进去!”
“不!”
可是,容不得方媛挣扎,方振衣一把将她抱进水晶棺材里,盖上棺材盖。
方媛躺在旗袍女孩的身边,非但没闻到恶臭味,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好了,时间快到了,你们祷告吧。”章校长阴森森地笑。
“等一下!”秦雪曼仿佛在犹豫,“有件事,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章校长不为所动,“你别想拖延时间。”
秦雪曼叹了口气:“我老实告诉你吧,月神之所以复活不了,是因为我曾祖在她身上下了封印!想让月神复活,必须先破了我曾祖的封印!”
章校长半信半疑,走向秦雪曼。他知道月神的死和摄魂祭司有关,但具体的情形却不得而知。
“那要如何才能破除你曾祖的封印?”
“其实,很简单的,我告诉你……”秦雪曼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生怕别人听到似的。
章校长不由得走近了些,几乎和秦雪曼面对面了。
“你就要死了!”一直没说话的沈轻裳突然瞪着章校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沈轻裳的眼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迷离而又凝重,完全无视章校长的锐利眼神。
章校长不禁怔了怔。
沈轻裳这个小女孩,竟然能完全不受其精神力的干扰。
就在此时,秦雪曼突然对章校长吹了口气。
章校长眉间微痒,心中一惊,疾步后退。
“你干什么?!”
秦雪曼笑嘻嘻道:“我什么也没做。中午吃饭时,牙齿中间卡了一根鱼骨头,刚才被我吐掉了。”
“鱼骨头?”章校长伸手去摸眉心,手指间有一点血迹。
“鱼骨头怎么会刺出血来?难道……”章校长摇摇头,“不可能的,你小小年纪,不可能会有那早已失传的东西。”
秦雪曼微微一笑:“你既然知道七星夺魂阵,不会不知道射影勾魄针吧?”
章校长冷“哼”一声:“射影勾魄针只有月神才有,又不是你们秦家的,你用不着拿它来吓我。”
“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刚才不是说了,月神其实是被我曾祖害死的。她手上的射影勾魄针自然也被我曾祖顺带拿来用了。”
章校长脸色微变,怒喝道:“解药!”
“抱歉,解药刚才被我吞下去了。”
原来,射影勾魄针是随着解药藏在牙缝中,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用。因为射影勾魄针带有剧毒,使用时必须服用解药,被射中的人无药可解。
章校长皱着眉头怒吼一声,射影勾魄针被他挤了出来,掉在地上,特别细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再聪明,也想不到,被绑住的秦雪曼竟然还有这么一招撒手锏。
然而,厄运并没有结束。
他的身后,有剑光惊现!
宛如一道气冲牛斗的白虹般,带着凛冽的寒意呼啸而至。
章校长年龄虽大,动作却很迅捷。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没有回头,而是顺着剑气向前腾挪了几步,等到方振衣招式用尽后才转身。
“方振衣,你也背叛我!”章校长怒不可遏,原本红光满面的脸突然间变得铁青,满头的银发坚硬起来,无风自舞,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振衣。
章校长的眼睛,露出可怕的淡淡青光,似乎比宝剑还要锋利,刺得方振衣都睁不开眼睛。
方振衣忍住疼痛,闭上眼睛,双手握剑,凭着记忆再度挥向章校长。
可是,这次,他的攻击没一点效果。
他的双手,似乎被另一双无形的手所握住了,根本就没办法正确挥剑。
不仅仅是手,他整个人,都被无数道看不见的绳索所绑缚,无力挣扎。
脑袋里面仿佛爬着成千上万只蚂蚁,疼痛欲裂。耳旁全是非常难听的噪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
“当”的一声,镇火宝剑掉落在地。
方振衣竟然连剑都拿不住了。
章校长脸上露出残忍狠毒的笑意。
所有的祭司都要凭借道具,或者近身,才能影响别人的精神力。可身为月神守望者的他,只需要站在那里,集中精神,就可以用念力去控制对方。
每个人身上都有磁场,都会产生脑电波。
有专家估计,普通人只是利用了大脑4%左右的能力,天才如爱因斯坦,也只用了10%左右。月神守望者修炼的是激发大脑的潜能,利用自身的磁场和脑电波去干扰和控制别人。
方振衣虽然自小在佛门修行,身体机能强于常人,却也抗拒不了章校长的脑电波干扰。事实上,人的所有行动,都是通过神经中枢下达命令的,如果神经中枢出了问题,人的身体就会如中风般瘫痪。
不仅是方振衣,不是攻击目标的众人都感到一阵恶心烦躁,头昏脑涨。秦雪曼、吴小倩还好,毕竟修行过摄魂术和蛊术,抵抗力强些。苏雅、程灵寒、柳雪怡、凌雁玉、沈轻裳则痛不欲生,大脑里仿佛有把锯子一样,锯来锯去。
方振衣见情况紧急,勉强摄住心神,俯身捡起镇火宝剑,脚却歪歪斜斜,竟然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上。
“去死吧!”章校长狂笑,眼睛里绿光闪烁,仿佛恶狼一般。
剑在手,却不是挥向章校长,而是慢慢凑近方振衣的喉咙。
方振衣竭力抵抗,握剑的手不断颤抖。然而,他终究抗拒不了章校长对他脑磁场的控制,宝剑在他的脖间划出一道伤口。
痛,微微地痛。
方振衣借着痛感神志略清,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痛感,原本就是人类保护自身的有效方式。
章校长摇头道:“方振衣,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倔犟,不服输。”
方振衣惨笑,艰难地举起手中宝剑。
这时,月神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悲怆的古琴曲,极其慷慨激昂,隐有戈矛纵横之声,杀气凛然。
章校长正凝神对付方振衣,乍听到古琴曲,微微分神,精神力有所涣散。
“振轩,你在做什么?!”
吉振轩干咳着,抹去嘴角的血迹:“对不起,老师。”
章校长冷冷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师?”
“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么多东西。”吉振轩痛苦地说,“可是,我不能为虎作伥。方振衣说得对,你已入了魔道。”
章校长大笑:“什么是道,什么是魔,难道,还要你来教我吗?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小小牺牲又有何妨?古往今来,谁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吉振轩咬着嘴唇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滥杀无辜。你答应过我,不伤害方媛的。”
“傻小子,我没伤害她。她是未来的月神,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吉振轩惊讶地说:“方媛就是月神?不可能的!你……”
直到这时,吉振轩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不但利用我,还利用其他的学生。所以,你才不让我们相互来往,命令我们把守祭司殿,让我们和方振衣拼个你死我活。其实,你一复活月神,就会把我们杀了灭口。”
“是又怎样?”章校长不屑地说,“凡是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他的眼睛,有绿光莹莹流动。
吉振轩脸色突变,手指还没接触到古琴,胸口如受重击,原本受伤的身体更是控制不住,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方振衣一直在暗自调息,此时也只能勉强出手,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白光刺向章校长。
章校长仿佛早已知道方振衣的心思,提前躲闪,轻易躲过方振衣的剑气。
月神殿里的石英钟指向午夜十二点。
“时间到了!七星归位,月神复活!”章校长“嘎嘎”笑道,银白色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
他已将全部的脑磁力发挥出来。
方振衣心中轻叹一声,撑着宝剑半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章校长用脑磁力逼迫秦雪曼等七个女孩。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月神殿里竟然飘来了一只金色的蝴蝶。
是楚煜城的金蝶蛊!
它是被水晶棺材里的兰花香气引来的,却被章校长的脑磁力干扰得烦躁不堪。
如果是其他毒物或蛊虫,早已远远逃离。已经失去主人、来日无多的金蝶蛊却怒气冲冲飞向章校长。
章校长猝不及防,等他发现金蝶时已经躲闪不了,被金蝶在眉心狠狠地叮了一口。
蛊毒诱发了射影夺魄针的毒性。
两种剧毒交错在一起,章校长再也压制不住,他心神受损,肌体免疫力和抵抗力迅速崩溃。
“怎么会这样?”章校长看着空中翩翩飞舞的金蝶,不敢置信。
数十年的心血,即将成功时,竟然会被一只小小的金蝶所破坏!
“善恶有报,天道循环。”方振衣恢复了常态,站了起来,“章校长,这只金蝶,是死去的楚煜城的金蚕蛊所变。楚煜城因你而死,临死前心生善念,借金蝶赎去一生罪孽。”
章校长瞪着眼睛,大叫道:“我不信!”
方振衣没理会章校长,他走向玉柱,用宝剑割断秦雪曼等人身上的绳索。
吉振轩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水晶棺材前,放出方媛。
金蝶竟然钻进水晶棺材,停在了民国女子旁。
再过三天,金蝶就死了,这是它为自己找的墓地。
吉振轩不敢招惹金蝶,扶着方媛悄悄远离水晶棺材。
章校长还不死心,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水晶棺材前,看着棺材里面的民国女子,突然间大叫道:“活了!月神活过来了!”
民国女子本来显得很鲜活的尸体,竟然慢慢地衰老、腐烂,流出恶臭的尸水。才一会,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月神复活了……你就是月神……”章校长对着方媛跪拜起来,疯狂的眼神让方媛心悸。
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爆破声。
方振衣脸色微变:“不好,月神殿要封闭了,快走!”
秦雪曼也急了:“爆破的地方是摄魂殿的九宫阵,那个九宫阵牵连着地下宫殿的总机关,如果强行爆破,总机关会自行封闭所有进出口。”
众人相互搀扶,急忙往回赶。走出月神殿后,众人才发现章校长还在里面。
吉振轩还想去救章校长,却被秦雪曼拦住了:“你回去也没用,月神殿已经关了。不但是月神殿,整个地下宫殿都要关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走到摄魂殿,九宫阵已经被完全破坏了,萧强正带着全副武装的刑警们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方媛没时间解释,她告诉萧强,整个地下宫殿即将封闭。
萧强让刑警们背着女生们迅速撤退。身后,是不断落下的巨大石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