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恐惧的是,快燃烧完的青白色火焰里,居然没有一点骨头!也就是说,仙儿不但肌肉烧光了,连骨头都烧没了,可是,她的衣服都没有完全烧完,她身边的树木都没有烧着!
2006年10月6日,上午9点25分。南江医学院校园。
仙儿的身体在燃烧!
方媛甚至能听到仙儿身体燃烧的声音,“吱吱……吱吱……”音量很小,却很有节奏,仿佛不知名的夏虫在低声鸣叫。
身边,到处是吓坏了的学生,尖叫的、惊愕的、晕厥的、颤抖的……没有一个学生敢靠近仙儿的身体。其实,仙儿的身体已经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一片青白色的火焰在烈日下诡异地燃烧。
方媛想冲过去,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没用的,她已经没救了。”
是谁?
是谁站在方媛背后?
自从父亲死后,方媛就极为敏感,很容易被靠近她的人所惊动。即使是在梦中,有人靠近她也能被惊醒。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直觉,说不清原因,却很灵验。可是这个男生,居然在方媛毫不察觉的情况下站到了她的身后!
方媛连忙转身,看到了身后的男生。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灰色T恤,黑框眼镜,皮肤较白,透着股书生味,却又有着逼人的英气。让人惊讶的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深不可测,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现在,他正歪着脑袋凝视着那片青白色的火焰,若有所思。他的脸色很平静,没有一点恐惧和慌张,仿佛在看一场普通的演出般。
他怎么这么镇定?仿佛早已知道事情要发生般。
他又怎么知道仙儿没救了?
仙儿的身体不会无缘无故地燃烧,难道,他就是那个让仙儿身体燃烧的幕后黑手?
一阵冰冷的寒意袭上心头,方媛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靠到了路旁的树干上。
灰衣男生的眼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仿佛在数数般:“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顺着灰衣男生的眼神看过去,不远处的操场,一个女生穿着内衣疯狂奔跑,另一个女生拿着手机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一条离开水的鱼。
仅仅过了几秒,两个女生都摔倒了。然后,再也没看到她们爬起来。
她们,不会也死了吧?
方媛的心一直悬着,大气都不敢出,腿肚子在微微颤抖。
灰衣男生始终没有正眼看方媛,可方媛却感到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究竟是谁?
方媛下意识地将手握紧,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突然,有人摸了一下她的手!
方媛乍然受惊,差点跳了起来,身子打了个哆嗦。
她看到黑衣小女孩童真的笑脸。
“姐姐,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黑衣小女孩的眼睛竟然比灰衣男生的还要深邃,仿佛黑洞般,多看一秒都让人眩晕。
方媛摇摇手,示意不想听。可是,黑衣小女孩的手指向操场,奶声奶气地说:“那两个姐姐也要死了。”
方媛呆若木鸡地望着黑衣小女孩,浑身发冷。
黑衣小女孩的手再次举起来,指向了方媛:“姐姐,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要死了。”
然后,她对着方媛微笑,如得到糖果般,特别地开心,慢慢地转身。
有人牵住了黑衣小女孩的手。
是那个灰衣男生!
两人手牵手,慢悠悠地沿着校园小径离去。
他们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黑衣小女孩走在前,灰衣男生走在后面,替她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方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般,动都动不了。她的手脚都变得僵硬起来,如果不是靠着树干,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那个黑衣小女孩,仿佛童话中的女巫般,让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仙儿的身体在燃烧之前,没有半点征兆。黑衣小女孩竟然能准确预言她的死亡。如果说仙儿的死和这个黑衣小女孩有关系,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方媛深深地吸了口气,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青白色的火焰已经变小了许多,短短的五六分钟,仙儿的身体就快要燃烧完了。
更让人恐惧的是,快燃烧完的青白色火焰里,居然没有一点骨头!也就是说,仙儿不但肌肉烧光了,连骨头都烧没了。可是,她的衣服都没有完全烧完,她身边的树木都没有烧着!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现象。如果能把骨头烧掉,起码要20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才能做到。可是,如果真有这么高的温度,她身上的衣服早就烧没了,身边的树木早就烧着了。
而且,仙儿居然在身体刚开始燃烧时,毫无察觉。她难道感受不到身体燃烧时的痛苦?
痛是人类保护自己身体的一种本能。如果没有痛感,身体在受到各种各样的伤害时没办法察觉,就会不断被伤害下去。
难道,身体燃烧时不会产生痛感?
这又是一起人体自燃现象?
方媛听说过很多人体自燃的传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发生过人体自燃。有的科学家用“烛蕊效应”来解释人体自燃。他们认为,把一个穿着衣服的人设想为里外反转的蜡烛,衣服是烛芯,人体脂肪是蜡,即便是很小的火苗也可能会穿透皮肤,点燃脂肪,然后慢慢地、持续地燃烧。科学家们甚至用一块布和一块猪肉演示了这种效应,结果真的燃烧到什么也不剩。
方媛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烛蕊效应”,原因很简单,它解释不了自燃的人为什么会把骨头也烧掉。要知道,那需要多高的温度啊!再说,如果有人开始自燃,受害人第一件事就是灭火,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地被烧成灰烬?
她走到阳光中,让炽热的阳光驱散心中的寒意。
保安人员陆陆续续赶来,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保护现场。很快,警车长鸣着驶进了医学院。刑警们跳下车,调查、拍照、做笔录。
冯婧居然也在其中,一身警装,英姿飒爽,在刑警中特别的惹眼。
“方媛?”冯婧走了过来,“你怎么也在这?”
“我……”方媛想了想,居然找不到理由。是啊,为什么她这么倒霉,老是遇上这种事?
冯婧问:“你一直在这里?那你看到了受害者的死亡过程?”
方媛苦笑:“恐怕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
她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告诉冯婧。
冯婧一边记录,一边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方媛。老实说,仙儿的死亡过程实在太诡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媛也很难相信。
记录完了后,冯婧又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确认时间。方媛补充了几句,这时,校园内又驶来一辆警车,刑警队长萧强从里面走出来。
“队长!”冯婧看到萧强特别高兴,身体站得笔直,“你怎么也来了?”
萧强还是那副老样子,高大魁梧,英气逼人。只是,他眉宇间的忧郁却更浓重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
“我能不来吗?五桩命案啊!”萧强看到方媛,勉强挤了个笑容,接着说,“才一天工夫,这个破医学院就同时死了五个女学生!真不知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五桩命案?”冯婧目瞪口呆。
方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五桩命案,操场上的那两个女生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这么看来,黑衣小女孩的预言全中了。
而且,她还预言了自己的死亡。
方媛呆呆地站在那里,惘然若失。这时,她看到苏雅怒气冲冲地走来。她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仿佛一棵盛开的梅花树,触目惊心。
2006年10月6日,上午9点45分。医学院音乐厅。
林美萱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苏雅就隐隐感觉不安。
那把剑,实在太耀眼,在灯光的映射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当时苏雅就在想,这把剑会不会是把真剑?
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剑在林美萱的手上,她又岂会不知道剑是真是假?再说了,即使是把真剑,林美萱也不会傻到真往脖子上割吧?
可事情的变化让人实在难以预料。剑不但是真的,林美萱居然还真的往脖子上割,仿佛一个弃妇般很有耐性地慢慢割断颈间大动脉。
天啊!她是不是疯了?
苏雅拼命吐出胸中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叫了出来:“你们还愣着干啥?快救人啊!”
如果放在以往,她才不会在意林美萱的死活。非亲非故,你想死就去死,我才不管,最多袖手旁观,就当是看一幕戏剧好了。人生如戏,生生死死,不外如是。可自从和妹妹相认后,她的想法开始转变,仿佛觉得母亲为善的眼神在天上的某个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她和妹妹,生活不再孤单。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苏雅的声音。
范思哲停下了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手指,一脸迷惘地望着林美萱,却丝毫没有走过去救人的意思。
周胖子眼珠子转了转,说了声:“我打电话给医院!”
然后,他装模作样地拨打着手机:“喂,附属医院急救中心吗?我是医学院学生会主席周涛,我这里有个学生自杀了,快点派人来急救!地点是医学院的音乐厅。人快不行了,快点来!”
周胖子真是未来的官场新秀,即使到了这时候,他还没忘记自己学生会主席的身份。
陈欣妍一直坐在后排的阴影中,连站都没有站起来。苏雅仅仅回头望了一眼,似乎听到了陈欣妍的冷笑。她知道,陈欣妍对林美萱的死肯定是拍手称快的,别指望她会来帮忙。
只剩下吉振轩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吉振轩表现得还不错。起码,他立刻尾随着苏雅跳上了舞台,可坚决地站在苏雅身后探头探脑,就是不越雷池一步。
“看什么啊?!还不赶快急救!”
苏雅二话不说,伸手去脱吉振轩的外衣。
“哎,你干啥呢?”吉振轩一边躲闪,一边抗议。
“干什么?给她止血!你别乱动行不行?”苏雅总算扯下吉振轩的外衣,紧紧包扎在林美萱颈脖的伤口上。
伤口太大了,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吉振轩的外衣。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林美萱还没死,眼睛里没一点光彩,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华丽木偶般。
“愣着干啥?还不背她去附属医院!”苏雅对吉振轩大声呵斥。
吉振轩仅仅穿了件背心,露出来的肌肉雪白雪白的,甚至比荧屏里的女明星都要细嫩柔腻。真奇怪,一个男生,竟然比绝大多数女生的皮肤还要好。
吉振轩左看右看,周胖子的电话打个没完,范思哲远远地站在一旁神情漠然,他只好万分不情愿地背起林美萱,撒开脚丫子就跑。
吉振轩跑得还真快!音乐厅离附属医院只有五六百米的距离,等苏雅气喘吁吁地赶到附属医院时,林美萱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
没过多久,周胖子也大汗涔涔喘着粗气赶到。可是,范思哲、陈欣妍始终没有出现。
大约二十分钟后,医生摇着头走出急救室:“没办法,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尽力了。”
仿佛有人松了口气。
苏雅心烦意乱,对周胖子说:“你是学生会主席,这事你来善后。我先回寝室。”
周胖子苦着一张脸:“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了再走啊。”
“等你个死胖子!”苏雅的怒气一下子发作出来,“如果不是你这个死胖子死缠烂打地叫我来看什么鬼演出,我哪会遇上这种倒霉的事?天天车祸撞死那么多人,怎么没把你给撞死?你睁大狗眼看清楚,姑奶奶我现在这种样子,不回寝室换衣服,能出去见人吗?”
苏雅的衣服上,到处是沾到的鲜血,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已经凝固了,成了黑色的血块,肮脏恶心。
周胖子讪讪地说:“那,你快去快回啊!奇怪,警察怎么还没来。”
他不知道,刑警们早就忙成一团。这一天,医学院发生了五起命案,每一桩命案都那么神秘,以至于刑警们都乱了方寸。
苏雅怒气冲冲地走出附属医院,在月亮湖旁的校园小径上遇到了方媛。
两人结伴回寝室,各自述说自己的遭遇。
“真是邪了!方媛,你不在现场,没亲眼看到。林美萱的样子,真的很诡异。那么深的伤口,她居然就能下得了手!换作是我,手都会颤抖。她倒好,一点都不紧张,仿佛在做一件手工艺品般,很仔细很有耐心地用剑割开颈间大动脉。那么痛,那么多血,她都受得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叫一声,实在太镇定了,太有才了!”苏雅好像很佩服林美萱似的。
“等下。”方媛若有所思,“苏雅,你是说,那个林美萱,当时感觉不到痛苦?”
苏雅想了想,说:“嗯,也可能当时没有痛感,否则哪能那么冷静?可是,她为什么感觉不到痛苦?”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出答案:“催眠!”
两年前,住在441女生寝室的秦妍屏割腕自杀,那时她就是被何剑辉催眠后失去痛感才能自杀成功。
“不对。”苏雅又摇头,“林美萱跳舞时,肯定没被催眠。一个被催眠的人,不可能那么灵动。再说了,当时她身旁一个人也没有,即使想催眠,也办不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音乐有问题。林美萱演到第三幕时,范思哲的钢琴声有些怪异,让人特别不舒服,特别烦躁。可是,当时周胖子和吉振轩都没有反应,说不定只是我的幻听。”
“幻听?”方媛不可置信地望着苏雅。她很清楚苏雅的个性,绝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隐私。她能告诉方媛,固然是早已将方媛当做挚交好友,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确有其事。
“我曾经和你说过死亡铃声事件。在丁恩河死后,有一次我再次听到死亡铃声,听到所有人的手机铃声都响起来,听到丁恩河温柔甜美的声音,对我们说,欢迎来赴死神的约会。李忧尘医生告诉我,其实我妹妹的精神病,是家族遗传的,我自己也可能有这种隐疾,只是现在还没暴发出来罢了。”
方媛劝慰道:“苏雅,你别放心上。我听说,每个人都有精神隐疾的,只是轻重缓急不同而已,所以才有那么多问题人物。有时候,适当地宣泄和放松更能稳定神经系统。有时间,你还是多陪妹妹出去玩玩。”
苏雅看着方媛一本正经的样子,莞尔一笑:“好了,方媛,你真八卦。是不是你怕我精神病发作,咬死你?”
方媛嗔道:“你以为你是狼啊,还咬人!”
“是啊,我就是狼,大色狼,专咬你这种美女!有本事,你别跑!”苏雅张牙舞爪地冲过去。
方媛一边躲,一边叫:“救命!别玩了!我刚洗过澡换过衣服,你身上那么脏……”
两人你追我赶,仿佛两只快乐的小鹿,蹦蹦跳跳着走进了女生宿舍。她们心里很清楚,仙儿和林美萱的死不会那么简单,441女生寝室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落下来。但现在,她们只想开开心心地尽情欢笑,放飞青春的翅膀。
2006年10月6日,上午10点05分。南江医学院校园。
萧强围着仙儿身体燃烧后的灰烬转了两圈,从几个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然后,他停住了脚步,蹲了下来,凝视着灰烬。
灰烬是白色的,还掺杂着衣服上的金属饰品。这么大的火,那些金属饰品居然没有烧坏,依然保持原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强站起身,对身边的刑警叮嘱了一句:“保护好现场,多拍一些相片。”
说完,他扭头就走。
“萧队!”冯婧追了上来,“刚才那桩命案好奇怪,整个人都烧没了。是不是传说中的人体自燃现象?”
萧强回头狠狠地瞪了冯婧一眼,没有说话,大步流星地走进小树林。
一些年轻的刑警大声笑了起来。冯婧暗恋萧强,是刑警队人人皆知的事情。
冯婧冲那些男刑警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去追萧强。
小树林里,谢于春的尸体正仰面躺在草地上,从远处看,仿佛睡着了。走近了才发现,谢于春的尸体特别恐怖。
恐怖的是她的眼睛。
冯婧看过很多死人的眼睛,有不少是死不瞑目的。可是,她还从来没看到如此恐怖的眼睛。
谢于春的眼睛颜色分布很不均匀,深浅不一,显得很肮脏。原本光滑的表层也变得凹凸不平,上面居然有不少小孔,仿佛被几十支细针扎过一般。有些小孔很深,里面黑压压的,仿佛一个个微小的黑洞,深不见底。
冯婧只看了一眼,就有种反胃想要呕吐的感觉。她伸出手去,去抚摸谢于春的眼睛——她想让她的眼睛闭上。
可是,她的手没办法触及谢于春的眼睛,在半空中被另一只大手给握住了。
耳边传来萧强命令式的声音:“别碰她!”
萧强的手很温暖,强劲有力,轻易将冯婧的小手裹住。
冯婧不解地望着萧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萧强怒气冲冲地说。
确实,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糟糕。连续五桩命案,一桩比一桩诡异,心情哪里好得起来?而且,看到谢于春的尸体时,多年的刑侦经验和直觉让他意识到了危险。
她的衣服很整齐,没有一点厮打的痕迹。除了手心上的伤口和眼睛上的黑洞,萧强看不到其他致命的外伤。而且,从外表看不出中毒的痕迹。
谢于春的死因是一个谜。
冯婧挨了骂,心情却比萧强好得多。她的手,正裹在萧强掌心里,仿佛微微触电,异样的舒服。
萧强却仿佛没察觉般,轻轻拿开冯婧的手,慢慢地缩回去。
“等会省局的董晓雯法医会亲自来处理。”
冯婧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小蚊子要来?我好久没见她了!”
董晓雯是冯婧高中时期的同学。说来也怪,冯婧英姿飒爽,外向爽朗,董晓雯小巧玲珑,内向木讷,两人居然成为死党,而且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投身警队,打击犯罪份子。冯婧上的是警校,董晓雯读的却是医学院。两人殊途同归,只不过一个成了女刑警,一个成了女法医。
没过几年,董晓雯就在警队里声名鹊起,其专业水平让顶尖的老法医也叹服。听说,她对法医学特别痴迷,曾经三天三夜躲在解剖室没出来,见到了尸体就仿佛捡到了宝贝般,特别的兴奋和狂热。近两年,她运用法医知识帮警队侦破了许多案件,从基层公安局一路调迁到省局,多次获得省局表彰。
冯婧去看过董晓雯几次。谈论别的事情时,董晓雯还是和高中时一样,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可只要谈到死尸,她就来了劲,绘声绘色,娓娓而谈,滔滔不绝,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此外,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单身,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冯婧心有所属,除了萧强谁也看不上。董晓雯倒是看上了好几个,可惜没一个能谈成——她陪死尸的时间比陪男朋友的时间还多,对死尸的态度比对男朋友的态度还热情。
仅仅过了几分钟,董晓雯就出现在冯婧的面前。
冯婧二话不说,冲过去就给她一个熊抱。
董晓雯却一把推开冯婧,疾步跑到谢于春尸体旁,两眼发光,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萧强嘴角抹上一丝笑意。董晓雯的个性,他早就听说过。
“奇怪!”董晓雯粗略地看了眼尸体,眼中充满了疑惑。
她慢慢走到尸体前,蹲了下来,凝视着尸体的眼睛。过了几秒,她戴上手套,拿出小镊子,轻轻接触尸体的眼睛。
眼睛一下子就被小镊子洞穿了,居然粘在了小镊子上。
董晓雯收回小镊子,然后,她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谢于春的脑子里是空的!
她的脑袋里,没有脑髓,只有白森森的骨头和一些支离破碎的肌肉。
董晓雯盯着小镊子上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一哆嗦,扔掉了小镊子。
萧强一个箭步走过来:“董法医,没事吧?”
董晓雯脸色惨白,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缓缓往后退,并做手势示意其他人照做。
众人退了十几步,董晓雯这才惊魂未定地说:“萧队,你吩咐大家,别接近这具尸体,最好立即原地火化!”
“火化?”萧强怔住了,“我们还没有对这具尸体进行解剖验尸啊。”
董晓雯苦笑:“解剖验尸?如果谁不要命的话,倒可以试试。”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强知道董晓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她这么说必有原因。
“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怎么说呢?”董晓雯陷进了沉思。
一个男刑警匆匆跑来:“萧队,有发现了!”
萧强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以免打扰董晓雯的思考。
董晓雯看了看身旁的人,确认都是刑警队的,没有外人,这才慢腾腾地说:“这具尸体,很可能中了蛊,而且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蛊。”
“蛊?”萧强愕然,董晓雯的分析结果实在让人吃惊。
“你确定?”
“十之八九。”
萧强也听说过蛊,不过仅限于电影小说中。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遇到这种事情。
“对了,你刚才说,有什么发现?”
“萧队,我们刚才调查过。两个小时前,谢于春走进小树林,然后一个叫吴小倩的女生也走进了小树林。十几分钟后,有人看到吴小倩走出来,却没看到谢于春的身影。”
董晓雯似乎这才想起来:“萧队,从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的形成状态来看,受害者死亡时间不长,估计就在一两个小时之间。”
冯婧喜形于色:“这么说,吴小倩有很大的嫌疑?”
那名刑警接着说:“我们继续调查,发现了几个情况。第一,吴小倩曾经和谢于春的男友楚煜城有过接触,当时谢于春就在身旁;第二,吴小倩来自湘西,母亲是苗人;第三,吴小倩是新生,却住进了没人愿意去的441女生寝室。”
苗女、湘西、441女生寝室?从初步掌握的情况看,吴小倩极有可能会蛊术,是谋害谢于春的凶手。吴小倩竟然住进了441女生寝室,那方媛和苏雅说不定也有危险。
她立刻拨打方媛的手机:“方媛,你在哪里?在寝室里?你们寝室有一个叫吴小倩的女生吗?有?她现在在不在寝室?哦,没在。你知道她在哪吗?不知道?我和你说,吴小倩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你要特别小心。如果看到了她,第一时间通知我。”
冯婧反复叮嘱方媛,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挂了手机。
萧强和董晓雯在一旁嘀嘀咕咕,估计是商量处理尸体的办法。身旁,刑警们正在抓紧时间拍照存档。
冯婧正想去找萧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亭亭玉立,长得特别清纯,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是……”冯婧看了半天,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白衣女生笑了,只是笑得有点邪气,仿佛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温柔地说:“你好。贱名不足挂齿。我就是你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吴小倩!”
2006年10月6日,上午10点30分。441女生寝室。
方媛挂掉电话,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若有所思。
“方媛,是谁打电话来?”水房里传来苏雅的声音。
“冯婧打来的。”
“哦,她说了什么?”
“她说,和我们同寝室的吴小倩会蛊术。”
“哦。”苏雅并不吃惊。其实,她早就猜测到了,只是没办法证明。
“她还说,有个女生死在小树林,很可能就是被蛊术害死的。”
“是吗?”苏雅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方媛,那我们怎么办?是赶她出去,还是我们搬出去?”
“我想不用这么麻烦吧。”方媛淡淡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吴小倩真想害我们,我们怎么躲也没用的。如果她没有恶意,我们又何必躲她呢?”
“说的也是。”苏雅竟然笑了,“她还说,要把她的经历告诉我呢。和蛊女同居,如果写成恐怖小说,是个不错的题材呢。”
方媛看了看时间,有些不耐烦了:“喂,苏大小姐,你洗个澡,怎么洗这么久?都半个小时了,就算生孩子也生出来了。”
“切!你才生孩子呢!”苏雅揉着湿漉漉的长发慢悠悠地走出水房。刚刚洗完澡的她,仿佛一朵白莲花,清新自然,暗香盈袖。
方媛故作惊愕状:“天啊!天仙下凡了!苏雅,你知道吗,你不板着脸的时候,真的是靓足一百分!”
“去去去!”苏雅恨恨地说,“你现在怎么这么俗?听着恶心,就像那些小色狼哄十六七岁的弱智小女生一样。”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雪曼大汗涔涔地跑进寝室,她看到方媛和苏雅后,仿佛舒了口气。
“方媛,苏雅,你们都没事就好。”
“我们能有什么事?”苏雅觉得秦雪曼说话怪怪的。
“听说我们医学院今天同时死了五个女生。我是怕你们……”秦雪曼看到苏雅的脸渐渐绷起来,下面的半句咽了回去。
方媛拉了拉苏雅的衣角,微笑着说:“雪曼,谢谢你的关心,我和苏雅都很好。”
秦雪曼喃喃自语道:“五个?怎么会是五个呢?”
方媛心中一动:“雪曼,你在说什么?”
“哦,我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怎么会同时死了五个女生,这也太奇怪了。”秦雪曼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
方媛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用。
秦雪曼又问:“哦,对了,方媛,今天上午你有没有遇到一些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方媛苦笑,“身体会燃烧的人,算不算奇怪的人?”
“你说的是那个自燃的死者吧?除了她呢,就没再遇到其他特别的人?”
方媛摇头;“好像没有。”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小女孩?”
方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秦雪曼没有回答方媛的问题,继续追问道:“黑衣小女孩身边,是不是有一个书生气很浓,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
“嗯。”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真的没说什么?”秦雪曼似乎不信。
方媛想了想,平静地说:“黑衣小女孩说,我快要死了。”
秦雪曼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屁股般,差点蹦了起来:“黑衣小女孩真的对你说了这种话?”
“嗯。”
秦雪曼盯着方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半天,她才摇头:“不对。你气色这么好,不像短命的相。”
“你才像短命的相呢!”苏雅没好气地说。
秦雪曼居然没有生气:“我不是像,我根本就是短命的相。有大师说过,我活不过二十岁。”
苏雅傻眼了:“你还真信?”
“我也不想信。”秦雪曼幽幽地说,“可那大师说的话,从来就没错过。”
“那你现在多少岁?”
“十九岁零十一个月二十八天!”秦雪曼笑得有些勉强,“后天,就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了。”
怪不得她一直这么多愁善感,原来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
“后天?”苏雅突然大笑,“好啊,我很久没庆祝别人生日了。后天,我陪你一起过生日,买个大蛋糕送你!”
方媛凑过来,贼兮兮地说:“要不要我再找个猛男陪你?”
秦雪曼也笑了:“那倒不用,留着给你自己享用吧。”
她看了看时间,拿起小镜子梳了梳头发,对方媛和苏雅微微一笑:“我去附属医院看看那个突然晕倒的女生。你们有事打我手机。”
秦雪曼在小纸片上写下手机号码,递给方媛。走出寝室门口时,她还特意回头叮嘱:“记住,别逞强,一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赶到的。”
苏雅望着秦雪曼的背影,小声地对方媛说:“我怎么觉得她这个人怪怪的?”
方媛深有同感:“我也是。她好像知道一些事情,却不肯告诉我们。”
“我觉得,她比吴小倩还怪。起码我们知道吴小倩是蛊女。”苏雅看了看方媛手上的纸片,“方媛,你说,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她能赶来救你吗?”
方媛白了苏雅一眼:“为什么是我遇到危险?你就不会遇到危险?”
“当然是你!你没看到,她看你的眼神那么暧昧。再说了,她的手机号码是特意留给你的,我只是被她拉来陪衬的。我想,她是不是爱上你了?”
苏雅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方媛哭笑不得。
手机铃声响了,苏雅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妹妹打来的。
“妹妹?”
“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舒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学生会决定,让我当歌舞剧《望夫》的主角。这可是我们学校在学生艺术节的主打节目,到时会有很多娱乐圈的明星大腕来观看。”
“是吗?那恭喜你!加油!好好表演,一定要得奖,别让姐失望。”
“我会的!姐,你来看我排练,好不好?”
“好啊!”苏雅满口答应,“时间?地点?”
“晚上七点半,在音乐厅。”
“等等!”苏雅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你是什么剧的主角?”
“歌舞剧《望夫》的主角啊!钢琴手是我们学校赫赫有名的范思哲!”
天啊!苏雅暗暗呻吟了一声,继续问:“是谁让你参加这次演出的?”
“学生会啊!听说是学生会主席周涛推荐的,委员会集体投票决定的。”苏舒听出苏雅的语气不对,“姐,有什么不对吗?”
苏雅肺都气炸了,恨不得将周胖子千刀万剐,心中早已将周胖子的祖宗十八代问候遍了。
“苏舒,听姐说,这个歌舞剧很复杂,内幕重重,放弃这次演出,机会以后多的是。下次,姐亲自给你编个剧本,请最好的音乐人来帮你,好吗?”
“可是……”苏舒吞吞吐吐地说,“姐,我已经决定参加了,已经答应了学生会。”
“你知不知道,这个歌舞剧的前任主角,刚刚莫名其妙地死了?”
“学生会告诉我了,那个女的想不开,割颈自杀。姐,星星和小妖也支持我。这次机会很难得,我真的不想放弃。”
苏雅清楚,妹妹特别敏感,有着强烈的自卑感,一直以来都对外界封闭。本来,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能让她增强自信心。如果自己再打击她,也许她会一蹶不振,重新消沉下去。
“那好吧。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寝室里,和小妖在一起。”
优雅的舞曲,神秘的音乐,诡异的死亡,苏雅真的很希望林美萱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
苏雅挂了电话,看着一脸愕然的方媛,轻轻地说:“今天晚上,有场好戏要开演。”
2006年10月6日,上午10点35分。医学院小树林里。
冯婧傻傻地看着吴小倩。
这个女生身上存在太多的怪异。
小树林作为案发现场已经被保护了起来,外围被刑警们围起来了,禁止任何人进入。可她,居然轻轻松松走过来了。外围的刑警为什么不阻止她?难道他们都没有发现她进来?
再说,身为刑警,冯婧对接近她的人具有职业性的戒备。可吴小倩一直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察觉。
她走路的姿势很怪,似乎不是踏在实地上,而是在飘一般,轻悠悠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谢于春死得那么惨,普通女生看都不敢看,她却漫不经心,丝毫没放在心上,一点都不害怕和恐慌。
“你就是吴小倩?”
冯婧的印象中,苗人通常是粗犷、野性的。眼前的吴小倩却清纯文静,略微有点病态似的柔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冯婧还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苗疆蛊女会是这种模样。
“仅此一家,别无分店。”吴小倩很喜欢看冯婧傻兮兮的样子。
“那……”冯婧有些手足无措,“嗯,你,这个……”
吴小倩笑了:“你是不是想问我,地上的这个死者是不是我杀的?”
冯婧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吴小倩说话这么直接:“不会是你杀的吧?”
吴小倩看了看走过来的萧强和董晓雯,收敛了笑容,稍微思考了一会,说:“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和法医,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案件,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罪犯,所以我相信你们能分辨出我说的是谎言还是真话。我只想强调几点:第一,死者的确是被蛊毒所害死,我也的确是略懂一点蛊毒。但是,蛊毒有千万种。死者的头颅已经被蛀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死于蛊毒中毒性最强烈的金蚕毒。而我会的,却是比较普通的蛇蛊。第二,今天早上我的确进过小树林,也察觉到死者躲在一旁偷窥我。但我没有对她施蛊。一个蛊女,如果想害一个人,方法有很多种,无论哪一种都很难让被害者发现,更不会让其他人看到。第三,我没有谋害死者的动机。我根本就不认识死者,和她的男友也只是一面之交。你们看看我,再看看死者。别说我对她的男友没兴趣,即使我真的想抢她男友,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根本没必要去杀她这么麻烦。第四,我听说医学院今天上午同时死了五个女生,五个女生都死得莫名其妙,有的甚至连死因都不清不楚,这难道仅仅是种巧合?”
一直没说话的萧强突然问:“不是巧合,又是什么原因?”
吴小倩说:“抱歉,这是你们警方的工作,似乎轮不到我来回答。我之所以来找你们解释,只是不想被人误以为是杀人嫌疑犯而已。”
说完,她笑着对冯婧摆摆手,轻飘飘地转身离去。
小树林外,阳光依然刺眼。
吴小倩苍白的脸在炽热阳光的刺激下,泛起几朵红晕。
她并没有将实情全部告诉警方。
金蚕蛊,很可能是她引来的。那个绿色小饭盒,是她家传的宝物,名为“毒庐”,能散发出一种奇怪的香味,是专门用来诱捕毒物的。毒性越弱、越愚蠢的毒物,越容易被诱捕。而金蚕,却是蛊毒中毒性最强、智商最高的毒物。所以,它能抗拒毒庐的引诱,直到吴小倩离开后才出现,噬食了谢于春的脑。
她也确实不知道,谢于春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谋杀。
母亲曾经告诉她,要小心那个传说中的月神族,据说他们的蛊毒已经远远超出现在苗疆蛊术的水平。在很多年以前,苗族的蛊师就和月神族的蛊毒祭司结下了仇怨。凡是遇到蛊毒祭司的苗族蛊师,几乎无一幸存。传说,蛊毒祭司使用的是苗疆早已失传的金蚕蛊。幸好,六十多年前,月神族内讧,几大祭司死的死,伤的伤,据说很多绝学都失传了,其中就有蛊毒。
考进南江医学院后,她意外地听说了441女生寝室的事情,得知血玉重现人间。本来她想通过方媛获得月神族的宝藏和蛊术,所以,她故意住进了441女生寝室,接近方媛。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那种极难修炼的金蚕蛊,现在居然在医学院出现。
吴小倩叹了口气,理了理额头上的刘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五分钟后,吴小倩走进了医学院的体育馆。
体育馆里面,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正光着上身穿着运动短裤练排球。将排球抛高,高高跃起,挥拳重扣。一连串的动作流畅优美,身上的肌肉很有质感,轮廓分明。
练球的是楚煜城。
最近没有比赛,又临近中午,没开冷气的体育馆里热气腾腾,仿佛蒸笼般。整个体育馆空荡荡的,只有楚煜城一个人在练球。
吴小倩没有说话,选了前排一个通风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静地欣赏。
将身边的排球全部扣出去后,楚煜城开始捡球。这时,他才发现吴小倩,勉强挤出个笑容,却没有说话。
显然,他的情绪很低落。
“嗨!”吴小倩走到他身边,说,“你朋友的事,我很难过。你要保重身体,别太伤心。”
“嗯。”楚煜城心不在焉,排球被抛起,狠狠地被重扣,却扣偏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仿佛流了许多泪水。
“警方找你谈过吗?”
“谈过了。”楚煜城随手穿上运动衣,说,“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没事就好。”吴小倩犹豫着说,“刚才,我听到了一些事,和你朋友的死有关。”
“哦。什么事?”
“我无意中听到两个刑警的对话,他们说,你朋友是死于蛊毒,而且是毒性最强的金蚕蛊。”吴小倩一边说,一边观察楚煜城的反应。
楚煜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喃喃自语:“蛊毒?金蚕蛊?不可能啊。”
“你好好回想一下,最近有没有遇到或得罪过比较奇怪的人。”
楚煜城皱着眉头,眼神闪烁不定,慢慢地回忆。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楚煜城抬起头来,眼睛发亮。可能是布满了血丝的缘故,他的眼睛亮得有些诡异,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昨天晚上,大概是十点多吧,我和于春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店里吃水煮。于春很喜欢吃水煮,她口味偏辣,越辣越喜欢。店主是一个老婆婆,手艺不错,里面的顾客很多,大多是年轻人。吃完后,我去结账,却发现账单不对,贵得离谱。有些水煮根本就不是我们吃的,可账却算在我们头上。原来,我们吃水煮时,同桌还有一对情侣,吃完后没有埋单,结果全部算到我们头上了。我很客气地告诉老婆婆,那对情侣我们不认识,可老婆婆却不相信,说我们同时进来,又同在一张桌子上,有说有笑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分明是想贪小便宜。我看她可怜,本想吃点亏一起付的,可于春却不同意,说多付点钱事小,但不能让人冤枉,便和那老婆婆争得面红耳赤,死也不肯多付钱。最后,于春只付了我们应该付的钱,拉着我走了。临出门时,那个老婆婆对着于春破口大骂,诅咒她不得好死,明天就会死无全尸。然后,她口里念念有词,反复念着一种奇怪的语言,眼神特恶毒,样子特恐怖,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身子直发冷。”
吴小倩问:“你还记不记得她说的那种奇怪语言?”
楚煜城尝试着念了几个词,断断续续的。
吴小倩却接过话头,一直念了下去。
楚煜城惊愕地看着吴小倩。
吴小倩叹息着说:“这是苗语中的一种方言,是下蛊时的咒语。”
“你是说,于春被那老婆婆下蛊了?”
“我不知道。事实上,蛊毒是很神秘的,绝大多数的苗人都不会。那个老婆婆,也许是恫吓,也许真的懂得一点。”
“你懂苗语?”
“我妈妈是苗族人。”
这时,体育馆的门被打开了,两个穿着运动衣的男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男生手上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煜城,这是我们给你带的饭。”
饭盒被打开,菜还不错,小炒牛肉、红烧肉、韭菜炒蛋,体育馆里顿时香气扑鼻。
“咦,你是?”
吴小倩微笑着说:“我是煜城的朋友。好了,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等等!”楚煜城叫住了吴小倩,似乎还想说什么。
他看了看两个队友,小声地说:“晚上,你有时间吗?”
“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让你陪我去找那个老婆婆。”
“为什么要我陪你去?”
“我想,你是苗人,懂苗语。也许你去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样啊!”吴小倩想了一下,笑了,“好吧,我陪你去。晚上七点,你在女生宿生门口等我。”
楚煜城兴奋地说:“好,我一定提前到,不见不散。”
吴小倩眨了眨眼睛,凝视着楚煜城,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很多年前,她就认识楚煜城。
2006年10月6日,上午10点45分。医学院附属医院。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福尔马林味,到处是咳嗽的病人。房间挤满了,连走廊过道上都放满了打吊针的床铺。
护士告诉秦雪曼,小敏还在急救。她蹙着眉头走到急诊室,门口已经坐了四个女生。
相互介绍后,秦雪曼得知,她们都是小敏的同寝室同学。圆脸的叫雅丽,短发的叫芳芳,朴素点的叫小芹,文静点的叫香草。
秦雪曼问:“你们寝室里有几个人?”
雅丽抢着回答:“还有一个没来,她叫高佳,一向和小敏不和,估计她不会来了。”
秦雪曼脸上的忧虑更浓了:“七个?你们寝室一共住了七个女生?”
有人问:“怎么了?”
秦雪曼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对‘七’这个数字比较敏感。你们寝室是不是还有一个叫思婷的女生?她是不是自杀了?”
香草问:“你问她做什么?”
“小敏出事前,一直在和我打电话,将她和思婷的事都告诉我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两个字——思婷,而且是十分困难地说出来。”
“你怀疑小敏的出事,和思婷有关?”
“嗯。”
香草小声地抗议道:“可是,思婷已经死了啊!”
“小敏说,思婷死前对她进行了诅咒,有这么一回事吗?”
突然间,四个女生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目光闪烁,缄默不语。
空气显得凝重起来。
秦雪曼微笑着说:“你们别想那么多,我没有恶意。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相信诅咒吗?”
女生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惶。
秦雪曼心中一动:“难道,思婷诅咒的不仅仅是小敏,也诅咒了你们?”
芳芳突然破口大骂:“思婷是个变态,她纯属脑子有病!小敏不想和她来往,她却像条癞皮狗一样缠着小敏。自己想不开想寻死就算了,还偏偏穿着红衣服躺在小敏的床铺上割脉自杀,用血字来诅咒寝室里所有的人!害得我们现在都不敢回寝室!她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诅咒寝室所有的人?”
“除了高佳,包括小敏在内的我们五个人都被她诅咒了,用她自己的鲜血写的名字,就写在她身边的墙壁上,还缠着我们五个人的头发!”
秦雪曼喃喃自语:“真的是巫咒?”
这时,医生总算出来了。
女生们围上去,七嘴八舌询问小敏的情况。
医生满头大汗,不停地用手绢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脸的歉然:“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小敏,她……”
医生东张西望,仿佛做贼般,低声地说:“病人是心脏衰竭而死的。”
雅丽叫了起来:“心脏衰竭?没听说小敏有心脏病啊!再说,我们入学时都做过体检的,小敏的身体健康得很。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
医生的脸色有些尴尬,语气却十分肯定:“没错,是心脏衰竭。她被送进来时心脏就已经不行了,跳动微弱,血液供氧不足晕过去。我们想尽了办法,但无论怎么刺激她,都无法恢复她心脏的正常跳动。我们详细检查了她的心脏。奇怪的是,她的心脏完好无损,和普通人一样正常,却不知为什么会停止跳动。”
秦雪曼插嘴:“医生,你的意思,小敏的死,是因为心脏无缘无故地停止跳动,对吗?”
“是的。”
“她心脏停止跳动的原因呢?你完全没办法用医学来解释?”
医生哆嗦了一下,又在不停地抹汗:“只能说我现在解释不了。也许,将小敏的尸体详细解剖,会有另外的发现。”
不远处,有个护士叫了声医生,医生赶紧小跑过去,仿佛一个罪犯般逃离现场,丢下不知所措的女生们。
秦雪曼也累了,她坐在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走廊的尽头,一个高挑的影子慢慢地走过来,“噔噔”的高跟鞋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很有节奏地回响着。
秦雪曼抬起头,迎面走来一个女生,冷漠的神情,鄙视的眼神。
“高佳?你来做什么?”
原来,她就是高佳。
高佳冷冷地俯视了一眼女生们,仿佛有些幸灾乐祸:“我是来看看小敏她死了没有!”
“她死了!你高兴了吧!”雅丽心直口快,“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冷血动物?也不知当初你爹妈怎么把你生下来的!”
高佳的眼神恶毒无比:“小敏死了,我是很高兴,谁叫她害死思婷!思婷不会白死的,你们一个个全都会死,全都会去陪她!”
高佳仿佛一个在战场得胜的将军,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医院的走廊。她的身影,在走廊尽头的白光笼罩下,显得有些模糊。
死一样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说话的小芹突然站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想在学校待了,我要回家!”
“回家?”香草瞪大了眼睛,“你家在千里之外啊,学校已经开学了,你不读书了?”
小芹惶惑地说:“可是我真的害怕啊!我听人说,这种死人的诅咒很灵验的。小敏已经死了,我不想死,只能逃得远远的,等事情过后再回来。”
秦雪曼也走过来劝说:“小芹,诅咒这种事全是假的,你别信!如果真的有诅咒,世界上那些坏人早就被咒死了!再说,如果思婷的诅咒真的灵验,你跑得再远也没用的。”
小芹的态度很坚决:“你们别劝我了,我决定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家乡。你们多保重!”
秦雪曼也急了:“小芹,你千万不能走!你只要和我们待在一起,我保证,你会没事的!如果你一走,我就没办法救你了!”
“谢谢你的好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显然,小芹是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特别的倔犟。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看着小芹离去的背影,秦雪曼急得团团乱。
香草主动要求:“要不,我去劝她回来。”
“你一定要劝她回来!”秦雪曼大喜过望,紧紧握住香草的手。
“我会尽力的。”香草也没把握,快步追了过去。
等了十几分钟,香草还没回来。
秦雪曼建议:“要不,打个电话给香草,我们一起去劝小芹吧。”
雅丽拨打香草的手机:“香草,找到了小芹没有?哦,你们在学校招待所?你等一下,我们马上过去。”
雅丽挂了手机,说:“小芹在学校招待所收拾行李,我们现在过去吧。”
原来,思婷自杀后,她们就搬离了寝室,暂时住在学校的招待所。
招待所离附属医院不远,也就五六百米的距离。很快,秦雪曼三人就走到了招待所附近,远远地望见招待所里面的过道里,拖着行李的小芹艰难地挪动,香草在她身旁,似乎还在喋喋不休地劝她。
“小芹!”雅丽挥手大叫,加快了脚步跑过去。
突然,小芹浑身战栗了一下,仿佛被电击了般,整个人软绵绵的,无力地瘫倒在地。
招待所里面,似乎有红色的影子一晃而过!
等秦雪曼她们赶到时,小芹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迷惘。
她的心脏,跳动得缓慢微弱。
怎么会这样?
香草结结巴巴地说:“我……刚才,我一直在劝她……她突然叫了声……好像是在叫思婷……我只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一下子就没了,像鬼魅一样……然后……然后……”
秦雪曼叫道:“别说了,赶快送医院!”
可是,还没到医院,小芹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