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江淮出门后没多久,天边就卷起了暴雨,乌压压的云层积在天边,慢慢向着城内靠近,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身旁的小厮看着仍然面色铁青的江淮,也只敢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爷,这天看着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时候,您再出门,老夫人又该要担心了。”
不知是不是小厮的错觉,他说完这句话后,发现世子他居然叹了口气,此外,好像还有一声“是啊”被淹没在了惊雷之中。
只是还没等来吩咐,就看见他们世子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
唉,这种天可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
卿瓦巷,是京城中闻名遐迩的勾阑瓦舍之地,也是本地鲜少没有宵禁的地界。
酩玉楼上,一曲眉丰颊,婀娜绰姿的女子正跪坐在江淮身旁为其斟酒,随着清酿入杯,斜靠在桌上的江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烛火摇曳,声声琵琶之音入耳,惹人清醉。
“大人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烟柳说着说着放下酒壶顺势倚在江淮怀着,“大人若不介意,烟柳愿做大人的知心人。”
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宣武侯世子与他夫人的感情不睦,而且那少夫人还是个软包子,一点没有做主母的威风架子,她若是能哄的讲世子为她赎身,无疑是她最好的出路,否则谁知道她明天会被派去伺候什么男人。
这江世子好歹丰神俊逸,年轻有为,所以今日,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烟柳眼神瞥过桌上搁置的那壶酒,这酒江世子已经喝了,她不信温香软玉在怀,男人会坐怀不乱。
江淮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眸子中闪过一丝迷朦的狡黠后,顺势揽住了女子。
遣了奏乐的怜人出去后,他将人抱至榻上。
明明美人就在眼前,他脑海中却不自觉闪过另一个人泫涕晶莹的泪珠。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
动作一顿,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都不对。
“大人。”
低莺婉转入耳,江淮俯身又吻住了女子的唇。
罗幕帐下,摇曳动人。
眼看“好事”将成,敲门声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事情突然被打断,江淮明显脸色有些难看,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随之下榻,打开门后,手下在江淮耳边耳语几句,就见他眉头已经不可止地拧了起来。
“消息可靠吗?”
“回大人,千真万确。”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江淮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酩玉楼,只留下房间里有些凌乱的烟柳。
这男人,行不行啊?
可是暴雨急娑,正驾马出城的江淮忽感不适,就这么从马上摔了下来,额头撞上了路边斑驳的石块,血污顺着雨水沁进土中缝隙。
把后面一行人都吓得不轻。
再然后江淮就成了那个横着被抬进来的那个。
真是造化弄人啊。
许连翘静静看着这一切,突然间又感觉觉着心情有些复杂。
,她刚才太开心了,一心沉浸在以后不用再和江淮相处的喜悦中。
可现在看着昏迷的江淮,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在榻上,许连翘不由得开始担心。
这江淮要是一直躺着,那她岂不是一直拿不到他的休书,她不会就这么守一辈子活寡吧,而且…江淮一家都不是好相处的,她的日子会不会更好过还两说。
救了老命了。
…
一晃三个月过后,
如今已经到了盛暑时节,枝桠树叶间的蝉鸣声声不断,炙日把青石地面晒的滚烫。
许连翘则躲在屋内竹榻上避暑假寐,用冰,轮不上她,就只能让自己尽量少动,这是她从小得出来的经验。
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时,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忽然一惊,这三个月来,她好像长胖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过得太安逸了吗?
她原以为江老夫人会来找她麻烦,谁成想,江淮昏迷第二天,府门口就不请自来了个游方道士,说什么江淮的身体无碍,但他魂魄已经不在体内,说了很多,总之就是特别玄乎,最后把二老都说着急以后,才总算是在收下一匣子黄金翡翠后,说让他的亲生父母带着人去郊外佛寺祈福,结果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他们都不在府上,她这才有安稳日子过。
真舒坦,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出来,突然一愣,她是不是好像可能确实真的是“恶毒”了一点…
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反省”自己,就听见房门外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睁眼一看,发现周菀正“笑意盈盈”地倚在门口看着她。
周菀是江淮嫡兄江涟的夫人,也就是她的妯娌。
只是江涟小时候落了水后,身体便一直不好,这世子之位才到了江淮头上。
也不是许连翘多心,她每次看到周菀,对方虽然总是笑脸相迎,可她总能联想到笑面虎三个字。
因此就这样没有防备地看到周菀,总是有吓到了一点的。
“弟妹这这么热,怎么不告诉嫂子,嫂子好让下人送点冰过来给弟妹降降暑。”
“虽说思晴月份大了,这又是二弟的第一个孩子,府上怎么也得先紧着她来,可也没道理把弟妹给委屈了。”
周菀一边说,一边打着绣面团扇向她走来。
许连翘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以后非得把门闩拴上不可。
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回道:“多谢嫂嫂关心,弟妹不热,还是不浪费这些冰了。”
“真的不热吗?”
周菀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一点不见外地坐上了她的榻席,正当许连翘打算让出点位置之时,周菀竟然很熟稔亲昵地捋了捋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弟妹又何必跟嫂子客气呢,被外人知道,还以为我这个做嫂嫂的亏待了弟妹。”
对此,许连翘真的只能干笑两声。
江老夫人离开前将管家权交到了周菀手上,谁院里有没有冰,有多少冰不都是她说了算,这时候来做这个好人,何必呢,不累吗。
不太习惯别人的靠近,许连翘还是几不可察,至少是她以为的不可察地往后头挪了挪身子。
周菀倒是不介意,以扇遮着唇,轻启红唇才缓缓说道:
“那弟妹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
正疑惑不解之时,毫无准备就从周菀嘴里听到了让她脊背一凉的消息,江淮要回来了。
他醒了吗?
“也不能说完全醒了,就是手指已经会动了,那老道说离醒也不远了…”
“这可不赶巧了,正好也要中秋了,爹和娘一定很高兴。”
周菀后面说了什么,许连翘感觉听进去了,又没完全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江淮醒了的消息。
明明是八月酷暑,却感到一阵发凉。
她忘不了,那晚,江淮几乎要杀了她的表情。
…
江淮真的要醒了…
此时,主屋榻前已经围满了人,江淮的父母,他的三个妾室以及江涟江汐兄妹,都忧心忡忡地围着大夫。
只有她一人,被江老夫人嫌弃晦气,赶到了门外面。
说真的,她的心也一直砰砰跳。
她的担心一点也不比屋内人少。
直到江老爷和周菀含着笑地送大夫出门时,许连翘才彻底死心,江淮确实命大。
而她,好像真的就挺坏的。
…
头疼,宁垣很久没感觉这么难受过了。
还好吵,他旁边怎么会有这么多絮絮叨叨哭哭啼啼的声音,还都是女人的声音,军营中怎么会出现女人。
不对…
他夏初已经到了京城。
这就更说不通了,他都是一个人住的啊。
宁垣试图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有千斤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
蓄目沉思,思绪慢慢回笼,他想起,他从山上下来,带回来一捆柴,然后他在院子里砍柴。
再然后,他好像踩到了一根木棍。
可这也没办法解释他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人。
强迫自己睁开眼,终于…
入目的是依旧陌生的床顶和床帐。
他在哪?
“娘,娘,二哥醒了。”
“啊呀,你小声一点,别吓着你哥。”
宁垣还满目疑问不解之时,就看见一个年近四十,心宽体胖的老…夫人一下子坐到了他的床侧。
甚至是抓起了他的手。
“淮儿,你感觉可还好?可有哪里不舒服的?你可得告诉娘啊。”
这边还没搞清楚状况,那边又来了两个人伏倒在他床前。
“是啊,世子,您都昏迷三个月了,您不知道妾身这三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
世子?
宁垣看着这些人,看着这一切,只觉着陌生。
如今谁还会叫他世子。
想开口询问,又感觉喉间干涩异常,正困惑之际,门边传来一声异响。
清脆敞亮。
许连翘原本只是躲在门口看的,没想到这门这么不牢靠,这门闩说掉就掉,她今天真是和门闩有仇。
她抬头,不知怎么突然就和“江淮”四目相对。
好奇怪,江淮看她做什么?
只一刹,宁垣便看到门口的姑娘低下了头。
可他还是看清了。
是她...
是她吗…
又一次,宁桓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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