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傍晚时分,王大娘带着顾思文过来看望程溪,见程溪状态还不错,王大娘才微微放下心来。
“你想开是最好的,我还担心你要恼了我们呢。”
“婶子哪里的话,我是那种不知恩仇的人吗?”
王大娘故意装作说错话的样子,拍了拍自己嘴:“哎哟,是婶子说错话了,我们大娘子啊,是最知恩怨的人,怪婶子小人之心了。”
“婶子!”程溪羞的不行,只拿着帕子遮脸:“婶子真是要羞死我。”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王大娘子看着时间不早了,才将正事说出:“陈县令那边派人递了话来,明日牙行会来一批新人,里面有几个都是商人之后。”
程溪心中一跳,她自是知道牙行是什么意思:“商人之后,莫非都是良人?”
“那倒不是。”王大娘一眼就看出程溪的犹豫,她自是想不到程溪是因为后世想法,不愿意去买奴,只以为她是担心那些人来路不正,于是悉心解释:“那些人多是家中犯了事被送来的,即使原来是良人,经过官府认证,也没有什么良不.良的说话,你只管放心的随我去就好了。”
看着程溪还有些犹豫,王大娘又点了点小思文,意有所指:“大郎现在入伍是铁板钉钉,但你家小郎年岁还小,未必等不来什么机遇,现在趁着陈县令那边有求与我们,我们且想办法销了你的商籍。”
“商籍还能消?”
“傻丫头,自然是可以的,你看你当时的文书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商贾之期’一年。只可惜当时签字的是你家大郎的名字。”王大娘叹了一口气,转而又安慰程溪:“不过你也该庆幸写的是你家大郎的名字。”
“若是当时写了你的名字,你家大郎,小郎君都是你的血脉后人,若是论起来,都算是商贾之后。但现在那文书上面是你家大郎的名字,与你和小郎君关系牵扯不大,只等一年之后,这文书到期就可以销毁。”
程溪没有说话,只专注的听着,王大娘见程溪听得认真,又继续讲道:“你的家境我和我家大郎也讨论过,他也赞同你继续做买卖,这样日后不管是怎么发展,手里有银钱都有个退路。只是这商贾之名不能挂到你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效仿京城那边,调.教两个乖巧懂事帮你掌着。”
程溪思衬片刻,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王大娘不知道程溪心里的纠结,在她看来解决了一件事之后,又转而谈起了隔壁新搬来的住户:“好端端的,没想到隔壁那户人家居然忽然搬走了。”
程溪这几日都在忙着拟菜单子,也没有注意到隔壁那一家子人居然没什么声息的就搬走了:
“许是得了什么机遇吧。”
“他们那种人家能得什么机遇。”王大娘有些不屑的嗤笑,“若说要是犯了事我还相信。”
这话说的程溪来了兴趣,自打她搬来,王大娘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热心人,很少说和人有争执,这样的语气,程溪还是第一次听。
“她们可是有什么得罪婶子的地方?”
“她们也配。”王大娘下意识想说出那家人曾经干过的龌龊事,一抬眼就被程溪晃了一下眼。
程溪将身子压在椅子的扶手处,微微探头过来,宛如白玉的的脸上,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眸若秋水,又像是蕴含无尽的情意。
程娘子刚来的时候,王大娘就知道她是个美人,但当时的程娘子,美则美矣,但瘦削太过,看着也只能说是中上之姿,现在养了这一个多月,不仅两个孩子白嫩许多,就连她也好像扶去尘埃的珍珠,亮出原本的温润之色。
明明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此时仰着脑袋想听蜚语的样子又像是十几岁的姑娘,让她总想起某个记忆里的小姑娘。
“婶子?”
被这清丽嗓音一叫,王大娘回过神,只是也没有了刚才想说闲话的心思,只推脱道:“那种子腌臜事,我这老婆子知道就知道了,可不能说出来再污了你们两个人的耳朵。”
说罢,就匆匆忙忙找了个借口回去。
程溪不明所以,只茫然的抱起思文送王大娘出了门。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了。
模样清秀的婢女一边将屋内的烛台点燃,一边劝着不省心的小郎君:“郎君,且安睡吧,现在都这个时间了,那小娘子必然不会上门的。”、
孙云景一脸失落,有些难过:“不是说梁国最注重礼节的吗?我给她送了枣糕,她不是该回礼的吗?”
婢女忍不住笑出声,对上郎君气恼的眼神,才压住笑,解释道:“郎君,梁国是注重礼节,但隔壁娘子身为寡母,怎么会在这深夜蓦自上门回礼,你且等到明天,那娘子若是有空也不定会来呢。”
“怎么会这样。”孙云景有些沮丧,想着白日里见到的娘子居然不能再会面,心底就有些难受。
“郎君这样子,莫不是要给婢子聘个当家娘子来?”云英自幼伺候孙云景,此时的话有些逾越,孙云景也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面上装作镇定,耳朵却红了一片。
孙云景不知道自己耳朵出卖了他,兀自说道:“莫要污了娘子的清名。”
只说这句,却不反驳云英的话,云英心中有数,又添了一杯茶汤,才退下寻了好姐妹说笑。
随着夜深更夫一遍遍的走街串巷,这个小县城也陷入了沉睡。而相隔不远的边境,一场战役才刚刚结束。
“顾将军真是颇有乃父当年的风范啊。”几个军中老人看着刚刚下马的顾文昱行礼感慨。
顾文昱翻身下马,一边将染血的盔甲脱下交给一边的士兵,一边跟着几个人往帐中走:“几位将军过奖了。”
帐中点了十几根蜡烛,随着顾文昱掀开帐门的动作,近门的几根烛火摇曳不定,拽出一个狰狞的影子。
“这可不是什么过奖,以数十人之数敌百名敌兵,就算是我们也不一定能办到啊。”
顾文昱只摆了摆手,坐到帐中主坐,其余几位将军依次坐下首。这些人都是原来顾家的老人,都是直系,也没有什么规矩之说,几人坐定,就有几名士兵端着几份饭菜进来。
“军中没什么好食味,顾将军可不要嫌弃啊。”年级最大的秦九秦老将军率先说话。
顾文昱接过饭食,周身气质依然冷凝,语气却微微缓和:“几位叔父在这边境数十年,吃的都是如此,我一介小子,又怎么会有嫌弃之说。”
“你这小子要是小子,我们就是那羊圈里的羊。”王虎听不得两个人文绉绉的对话,直接打断道:“我们几个可是早就听过你小子‘杀神’的威名,很好!没坠了你老子的威名!”
这话说的熟稔至极,坐在主座上的人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端起酒杯对几人方向敬了敬:“得叔父一席话,小子荣幸。”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和你爹一样”王虎看着灯下人,眼中有些湿润,但很快那抹湿润就消失不见,他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人见过了生死,更何况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别听你秦叔的话,今夜的饭菜可是你这两个叔父自掏腰包,特地买了几头羊来迎你们呢。”
边境羊不同京都的羊,膻味更大,但是价格更低,肉吃起来更紧实。
顾文昱低头看着一盅羊汤,心底某处微动:“多谢几位叔父。”
“谢倒是不用了,等会多喝两盅酒就算是谢了。”王虎大大咧咧的站起来,从案桌下拿出四个巴掌大的酒壶:“我是个粗人,也不像你那两个叔父有银钱,只能买些酒咱们咂咂味。”
观察良久的唐金宏此时也开口拆台:“你这是又背着嫂嫂藏银钱,若是喝醉,今夜我可不会收留你。”
“咋,什么叫背着,我这是光明正大的要钱买的。”王虎不服的瞪大眼睛:“我是给妇道人家面子,又不是怕了她。”
“弟妹来了?”秦九看不惯王虎得意的样,冷不丁的喊了一声。
王虎下意识一缩,“啪嗒”跪倒地上,冲着背后举起手:“夫人,我错了!”
“噗嗤”唐金宏忍不住笑出声,王虎这才发现被耍了,扑过去就要和秦九干仗:“好你个为老不尊的老哥,居然让我在侄子面前丢丑。”
帐里一片闹腾,顾文昱用勺子搅着羊汤,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军中食材有限,没有京中饮食的精致,这一份汤也只放了葱姜调味去腥,里面除了羊肉片什么都没有,喝起来有股微微的麻味,应该是放了胡椒粉。
顾文昱知道这几头羊背后的含义,他当初奉命剿匪,剿出了一个杀□□号,但因为高堂之上那人的排挤,边境已经十年没有过顾家人,军中肯定不如十年前父兄在的时候牢固,但现在有了这几位顾家亲信的支持,军中就算有人想要在其中搞事,也要掂量掂量这几位的威信。
这是借着羊汤帮他立威啊。
顾文昱喝下羊汤,也将几位叔父的好意记在心里,这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感受的第一次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