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北的这一份“大礼”如同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将两人的心中掀了个地覆天翻。两人在办公室中无声相对,慢慢地消化着心头的震惊。如果这一切不是李光北的栽赃嫁祸,那整件事背后暗示了一个多么可怕而严重的真相,完全不需要语言去说明。
沈严坐在椅子上,盯着那两张分析报告,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在头脑中搜寻关于去年相关的一切信息,试图拼凑起整个过程。
“这批东西是五月份的时候查获的,”沈严看着记录单,回忆说,“那个案子说起来和这次的这个有些相似,也是意外收获。我记得听同事讲过,当时是一辆小货车和一辆跑车在三环的一个下道口撞上了,应该是跑车的责任,但开跑车的司机胡搅蛮缠,非说是小货车的责任,两人就这么在原地吵了起来。他们俩这一吵不要紧,由于他们占了整整两排车道,整个三环路就堵起来了,后面的司机不干了,有人就报了警。也正好当时交警队有几个同事在附近,他们很快就赶了过去。那个小货车司机一看警察到了,就说不要对方赔了,但是那个跑车司机不依不饶,就是拉着人不让走。交警赶到之后开始处理现场,说话的时候就发现那小货车司机神情不大对,明明他自己占理,可是说话时眼神却躲躲闪闪的。交警心有怀疑,就多看了他的证件两眼,并且问他车上运的是什么货。结果那司机一听到这神情就更慌张了,趁着交警一个不注意,抬腿就跑,可是他心急之下没有看路,结果被对面的一辆大货车直接给撞飞了,人当场死亡。交警见司机死了,便开始对车上的东西进行检查,然后在装饮料和八宝粥的罐子里发现了海洛因。”
“按照这报告上的记载,这批东西总计3115克,”程晋松翻着卷宗说,“按照均价500元一克计算,这些东西就价值一百多万,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对了,那司机到底是什么人,查清楚没有?”
沈严摇摇头:“我记得听缉毒队的同事提过,说那个司机的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全是假的,车也是套牌车。警方查了三环收费口的监控录像,发现这人是从H市旁边一个郊县的上道口上的高速。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没去打听过。不过如果他们真的顺藤摸瓜抓到了什么大毒贩子,警局里面应该会有动静。可是到我调职之前都没听到有这方面的消息。”
“那之后的检验是谁做的?”
“是缉毒队自己的化验员,但是我记得最后“6.26”销毁前刑侦科有两个人也过去帮过忙。”看着程晋松越来越严肃的表情,沈严犹豫了一下问,“晋松,化验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你能肯定它一定是原来的毒品,而不是同批次的东西?”
“沈严,一般我们做这种对比检验的时候,主要关注几个标准:成分、纯度和杂质。这批赃物特殊的地方在于,分装时包裹它的塑料是一种劣质的蓝色塑料袋。这种塑料袋长时间在高温或潮湿的环境下就会掉色。所以你看,在当初的原始检验报告中,就记载着其杂质中有一样便是某种蓝色颗粒物,这是塑料袋长时间被泡在八宝粥、饮料中致使颜色脱落的结果。而现在我们找到的这批赃物中竟也含着同样的颗粒物,而且连含量都基本一致,也就是说,如果它们不是同一份毒品的话,那么它得是用同样的毒品,用同样的塑料袋包着并且放在液体里,然后浸泡了几乎相同的时间而得到的,”程晋松看向沈严,“你觉得这些条件都成立的概率有多大?”
沈严的心沉了下去——程晋松说的那一堆条件几乎不可能同时成立,也就是说,它就是当初的原物,是有人在禁毒日的销毁活动前,偷偷用其他东西将毒品调了包……所有的这些行为,如果没有警队内部人员帮忙的话,是根本办不到的。
“我真没想到,警局里竟然有这种败类……”沈严恨恨开口道,把指骨捏得隐隐作响。
“这个家伙恐怕不容小觑,”程晋松沉色开口道,“沈严,我记得你上次说过,H市毒品这一块的老大是那个姓魏的,对吧?”
“对,魏远。”
“然后陈东说,丁荣钦的案子也可能是这个人做的。”程晋松接口,“沈严,照这么看来,赵刚的死,可能也与这些事情有关。”
沈严吃了一惊:“什么?”
“你忘了李光北的话了吗?他当初说的是,如果你找到杀死许鹏的真凶,他就告诉你赵刚案的真相;而现在他却给了你这么一条线索,就是在暗示你,赵刚的死跟这些事有关。我怀疑赵刚可能就是在查丁荣钦的案子时发现了魏远的某些事情,结果就被魏远提前下手灭口了。而后,魏远或者是那个内鬼——总之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指示姜建东将嫌疑引向李光北,这样既可以转移注意力,使他自己脱身,又可以借你们之手打击对手的势力,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沈严之前完全沉浸在发现警局有内鬼的震惊中,经程晋松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件事的前因来。他顺着程晋松的思路继续分析:“只可惜我发现了建东的问题,撤出了那份证据,所以他们的阴谋没能得逞。而李光北当然不会甘心被魏远这么陷害,所以这次,他就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严说着冷笑一声,“我说他李光北这次怎么会这么好心!”
“他有什么居心不重要,既然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有合作的基础。当务之急是挖出藏在H市警局里的那个内鬼来。”程晋松看了沈严一眼,冷静而严肃地说,“沈严,你心里得有个准备,这个内鬼可能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警员,他很有可能是有一定职务地位的人,一般的人,是没那个胆子和能力在警察局里搞调包,并且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的。”
“我明白,魏远能看得上并且拉拢的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小虾米。但越是这样,这个内鬼的危害性就越大,就必须越早把他挖出来。”沈严目视远方,决绝地说,“这次不抓出那个败类来,我就不姓沈!”
决心已经下定,接下来,就是如何操作的问题了。想要跨市调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们现在有力的证据十分有限。两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决定还是从王局这里努力——首先是昨天车祸案中的发现,必定瞒不过王局;其次,程晋松对王局为人很是了解,这位局长是当年程父的至交好友,人品完全信得过;更何况,他们如果想要跨市对H市警局进行调查的话,没有王局的支持,是根本办不到的。至于“怎么说”,那就必须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下午三点多,沈严和程晋松带着相关报告,走进王局的办公室。
王局盯着那两份检验报告,紧锁眉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开口问:“你们俩是什么结论?”
“以现在的情况估计,我们这次发现的,应该就是去年“6.26”时已经被销毁的毒品——不是同一批次,而是就是原物。”程晋松强调。
王局听到这句话,本就严肃的脸上神情更加凝重几分。
“这件事,”王局隔了一阵子缓缓开口道,“应该通知给H市公安局,让他们自己内部调查。”
两人都想到王局肯定会这么说了,于是程晋松冲沈严使了个眼色,沈严点点头,对王局开口道:“王局,这次我们发现的东西有514克之多,足足占到了当时赃物的六分之一。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恐怕不会是个普通警员。”
王局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程晋松接着补充道:“王局,内鬼这种事,本来自家人就很难查,万一一个不凑巧,恰好是这个人自己查自己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白忙活一场?”
“自己查自己?你以为拍《无间道》呢啊?!”王局被程晋松的话给逗乐了。
“就是啊,艺术就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嘛。”程晋松顺杆儿往上爬,“这种事可真说不准。”
“那你们想怎么样?”王局问。
程晋松看了沈严一眼,接着说:“我们的想法是,就让我们的人去查。”见王局瞪眼,程晋松立刻补充道,“当然,在说法上要灵活一些,咱们可以要求联合办案,毕竟这毒品是我们这边查到的,咱们这要求不算过分,这件事只要有外人参与进去,那内鬼想搞什么把戏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局看着笑嘻嘻的程晋松和一脸严肃的沈严,收起愠怒的表情,沉声开口问:“你们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程晋松身子一顿,偷眼看向沈严。
“不用在那里眉来眼去的了,”王局戳穿二人,“你俩今天摆明是商量好了才上我这里来的,要不是有充分的怀疑,你俩才不会下这么大功夫做准备。说实话。”
沈严看了程晋松一眼,程晋松微微点了点头。
沈严看着王局,开口问:“王局,你还记得我去年调职的那个案子吗?”
王局眼眉一挑。
“当初警员赵刚被杀,我们都以为是李光北做的,可是最近一些线索却表明,那件事应该不是李光北所为,而赵刚的死则很可能与这些毒品、这个内鬼都有关。H市检察院现在也在对这件事情重新进行调查,可是调查才刚一开始,一个重要的人证就被杀了,而且负责这件事的检察官也被人陷害投诉而被暂时停职。”沈严看着王局越来越沉重的脸色,认真地说,“王局,现在一切都表明,H市公安局内恐怕真的有内鬼,这个内鬼不但吃里爬外,而且凶残狡猾。现在H市的毒品都已经流到我市来了,如果不赶快挖出这个毒瘤的话,不只是H市警局会受到影响,恐怕就连我们都要深受其害。”
王局听着沈严的一番话,陷入久久的思考,过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道:“这件事,让我想一想。你们先出去吧。”
“王局,”沈严站起身,却接着开口道,“车祸的事情,我已经让我们组的那几个人暂时保密了。可是这事恐怕瞒不了多久,那个司机是个运货的,现在这人突然没了动静,他的下家很快就会发现,然后很可能就会通知上家……如果他们两边接上了头,就很可能会猜到这个人出事了,以这帮人的狡猾,他们很可能会立刻销毁一切证据。”沈严面色严肃地说,“王局,时间紧迫。”
“这个我知道。”王局脸色凝重地抬手,打断沈严还想说的话,“告诉你们组的那几个小子继续保密,我会再找你们。”
两人知道今天也只能到这里了,于是同时起身:“好,王局,那我们等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