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东告诉过沈严不要过多询问案子的事情,可沈严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两天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给邱鹤林打了个电话。
听到沈严询问姜建东的死因,邱鹤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实情:“毒理检验发现,建东的体内有微量的琥珀胆碱残余。这是一种去极化肌松剂,大剂量注射时会出现气管痉挛和心律失常,能诱发心肌梗死,发作非常迅速。”
“所以说,建东的死并不是意外?”
“嗯。”邱鹤林说,“针孔是在建东后脖子的发根处发现的,很隐蔽,如果不是拨开头发很难发现;而且建东身上并没有搏斗或反抗的痕迹,可以说他是瞬间被凶手制服,然后被注射了药物的。”
“也就是说,凶手是职业的……”沈严接口。
“要不就是职业的,要不就是建东没防备——毕竟建东自己身手也不错。而且刚刚我听重案组的人说,姜建东的家似乎被人翻过,估计也是凶手做的。”邱鹤林说完,压低了声音说,“沈严,我告诉你的这些事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周晨刚已经下了命令,所有人都绝对不可以将消息外泄……”
“我明白。谢谢你了,鹤林。”
放下手机,沈严的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不相信姜建东是自然死亡的,可是他也不愿相信他是被人杀害的——因为如果真是那样,那就说明姜建东在赵刚案子中的所作所为是另有目的,而并不像他所说的只是想为赵刚复仇那么简单。自从李光北跟他说起赵刚的案子另有内情后,沈严就曾经怀疑过,姜建东在整个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种种迹象都在暗示着他可能有问题,可沈严始终不愿相信,他不愿相信自己并肩战斗多年的好友竟然会是杀害同事的帮凶。所以,他一直没敢向姜建东求证,下意识地将这件事情一拖再拖。可是现在,姜建东被灭口的事实已经清楚地摆在眼前,这令沈严无比后悔。如果自己早一点去质问姜建东的话,就可以早些得知事情的真相,就算他可能因此遭受牢狱之灾,但至少可以保住一条命。哪会像现在这样,白白送了性命,连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等等!
沈严脑中好像突然闪过了什么。他闭上眼睛,想要抓住那一纵即逝的念头。
线索……对,线索!姜建东如果真是受魏远的指使或逼迫去陷害李光北的话,依他的个性,一定会留下证据,以防日后被魏远灭口。凶手去翻他的家,估计也是想找到那东西吧?只是,这东西会是什么?是文件、照片,还是短信、电话?凶手又到底找到没有?!
沈严的大脑快速地思考起来,他越想越着急,简直恨不得立刻跑到姜建东的家里把所有东西再翻上一遍。可是,他没有这个权力。沈严想打给邹明远,可是听刚才邱鹤林的意思,似乎重案组的人这会儿都去姜建东家调查了,邹明远现在十有八九和周晨刚在一起,说话肯定不方便。再说,周晨刚已经下了封口令,自己这么问,就等于把邱鹤林给供了出去……
沈严一转念,决定打给陈东。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沈严不待陈东说话,快速而低声地问道:“喂,陈处,你现在说话方不方便?”
那头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说:“可以,你有什么事?”
“陈处,我刚刚从警局的同事那里问出来,建东确实是被人杀死的,他被人注射了琥珀胆碱,而且他的家中被人翻过,怀疑是职业杀手所为。”沈严简单地将邱鹤林告诉他的情况转述给陈东,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我在想,如果真凶真是魏远的话,他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建东手中握有他的把柄,魏远怕他泄露,才杀人灭口的!”
电话那头一阵安静,陈东没有回答,似乎在考虑沈严所说的可能性。
“同事跟我说,建东的家里被人翻过,不过我觉得建东本身也是警察,如果他要是想藏什么东西的话,别人应该不见得那么容易找到。他一定会把东西藏在极其隐蔽而且安全的地方。我本来想打给警局的同事,让他们将建东的遗物仔细检查检查,不过……”
“你说什么?!”陈东突然打断沈严的叙述。
沈严一怔:“我说让他们检查……”
“不是!前面那句!”
“前面?”沈严愣了一下,才回答,“我说我本想打给警局的同事……”
“不行!不许打!”陈东一声低吼,声音十分严厉。
沈严被吓了一跳,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从心头隐隐升起:“陈处……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东沉默了一下,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沈严,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不应该再瞒着你了。这个案子,恐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沈严的身子蓦地一震。
那边,陈东的话还在继续:“我们开始重查丁荣钦案子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隐蔽,而且,我也只和姜建东接触过一次,那么魏远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就算是姜建东告诉他、魏远害怕了,决定才去行动的话,他又是怎么弄到我以前办案的资料,找人投诉我的?而且,我才刚被内部停职,公安局就得到了消息,你觉得这又该怎么解释?!”
沈严仿佛被当头敲了一棍子,整个人呆在那里。他不可置信地说:“所以陈处……你怀疑有内鬼……”
“我也不想这么想,可是现在的情况却让我不得不怀疑。”陈东放缓了些口气,继续说,“沈严,现在对方已经起了戒心,敌暗我明,我们如果想要继续查下去,就必须加一百二十个小心。在没有确定哪些人绝对可靠之前,对谁都不能泄露我们的底牌。你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暂时不要再联系警局的那些人,等我的消息。”
说完,陈东挂断了电话。
沈严坐回椅子中,指尖在微微地发抖。陈东的话如一盆掺着冰块的冷水,将他的身体和内心都泼得冰凉。陈东说的事情是他从未想过的,可是所有的分析却又合情合理,由不得他不去相信。沈严回忆着H市公安局的那些同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亲切的笑容,大伙曾经一起查案熬夜抓贼盯梢,他们之中竟然有人会是内鬼?他是谁?又做了多长时间的内鬼?他还做了多少坏事?
这一晚,沈严睡得特别不踏实,一直在做梦,他一会儿梦到姜建东和赵刚被杀,一会儿又梦到那个内鬼继续对外泄密。沈严看着那个人带着文件从警局离开,连忙跟在他身后,想看清他的模样,可那人走得太快,夜雾又太重,他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身影。沈严心中发急,也顾不得被发现,快步跑了过去,可是就在这时,那人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沈严焦急地四下寻找,然而就在这时,那人却不知怎么突然出现在沈严背后,沈严猛地回身,还没等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先看到了一只黑洞洞的枪口——
砰!
“啊!”沈严大叫着,猛地从梦中惊醒。
沈严拧开了床头的台灯,屋内瞬间明亮了起来,梦中的黑暗也渐渐消失。然而胸口的心脏却还在怦怦跳得厉害。沈严摸了把额头,竟摸到满手的冷汗。
“哥?你怎么了?!”沈皓本已睡着了,听到沈严的大叫声,眯着惺忪的睡眼走到沈严的房间来。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沈严回道,他深吸一口气,让心跳慢慢平复,而后开口道,“我没事,你睡吧。”
听到这话,沈皓不但没离开,反而走了进来。他比之前清醒了不少,当他站到沈严窗前,看清沈严的模样时顿时一皱眉:“哥你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跟你今天去H市查的案子有关?”
“不是,”沈严笑笑,“就是个噩梦而已,与工作无关。行了,我没事了,你快睡吧。”
沈严故意将语气说得轻松,然而沈皓却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好糊弄:“你这几天不是大半夜不睡觉就是做噩梦,‘没事’这种话就不用拿来骗我了。”见沈严欲言又止,沈皓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一定有你的理由,只是哥,你别忘了,你才刚出院不久,总这样睡眠不好会非常影响你的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沈严没想到自己这些天的情况被沈皓看得一清二楚,看着比自己小许多的弟弟板着脸教育自己的模样,沈严既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温暖,他微笑道:“好,小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没事的。”
沈皓瞥了沈严一眼,显然不相信沈严的说辞,沈严见弟弟这模样更觉好笑,忍不住开玩笑道:“你不信?要不你从明天开始跟我睡一个屋,你监督我睡觉行不行?”
沈皓白了沈严一眼,嘟囔道:“别以为我不敢,又不是没睡过。”
沈严顿时笑了出来——当初沈皓小的时候,兄弟二人曾经一张床睡了好久。后来沈皓长大,兄弟俩便分床睡了。再之后两人闹僵,多年未见。如今乍一回想起往事,不禁让人感到温馨。沈严微笑道:“行了,我真的没事了,你快回去睡吧。”
沈皓点点头,正准备往外走,而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一怔,继而表情都是一变——一般这种深更半夜的电话,绝对都没好事,很可能是警局打来的。
沈严取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因为此刻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号码无法显示”。
沈严示意沈皓不要作声,而后接起了电话。
“喂?”
“沈队,没想到你竟然还没睡。”李光北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
“找我有什么事?”沈严问。
“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会送你一份大礼吗?我是来通知你一声,那礼物已经送过去了,你马上就能接到了。”
沈严皱眉:“大礼?什么大礼?”
“一会儿你接到电话就能明白了。”李光北呵呵一笑,卖起了关子,“哦,对了,让你们那个程警官干活的时候认真点儿,别看走了眼,白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你什么意思?喂?喂?!”沈严越听越迷糊,连声追问,可是李光北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挂断了电话。
“哥?是谁的电话?什么事?”沈皓追问道。
沈严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坐在床上,回味着刚才李光北的那几句话——一份大礼,马上就到,还有,让程晋松认真干活,别看走了眼,白费了他的心意……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严的眉头深深皱起。李光北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然而直觉告诉沈严,李光北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更何况,现在是后半夜两点多,李光北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恶劣。
这下子,沈严是全没了睡觉的念头,他坐在床上,反复思量着李光北的这通电话。当然,他并没有困惑多久,十分钟不到,沈严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沈严立刻接起电话。
“喂,是我……什么?!好,我这就通知其他人!”
“局里的电话。”沈严放下电话,一脸严肃地对沈皓说,“有案子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