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然而,申请的难度还是超出了程、沈二人的想象。王局始终不认同为了一个三年前发生的,而且连是不是凶杀都不能确定的案子就横跨大半个中国去调查的做法。为了说服王局,程晋松和沈严也算想尽了办法,他们先是让蒋睿恒去向王局证实死者一定是死于他杀;接着又采用车轮战,轮番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就是这样,王局依然没有点头。
“实在不行我就请假,自己去湖南查。”办公室内,沈严赌气说。
“别胡闹!你这个时候去请假,明显就是跟王局对着干。”程晋松立刻否决。
“那这事难道就不查了不成?!”沈严来了脾气,说话声也大了起来,“你别跟我说什么让李光北派人去查,这事我绝对不会去求他!”
程晋松确实考虑过借助李光北的办法,可见沈严这么坚决地拒绝,也只能作罢。况且李光北毕竟身份敏感,真对他开口提这种要求,就算他答应了,后面可能也会有不少麻烦。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说服王局,让他点头。程晋松在头脑中考虑了一圈能对王局有些影响力的人,最后只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行了,你别担心了,”程晋松拍拍沈严的肩,“这件事我帮你搞定。”
程宅,晚八点半。
程父正在书房内看书,突然听见屋门打开,只见程晋松端着个茶盘进来,笑嘻嘻地问:“爸,我泡了壶茶,铁观音,你喝点不?”
“嗯?好啊。”程父放下手中的书。
程晋松笑呵呵地走进来,将茶盘放在桌上。整套紫砂壶的器具都摆在上面。程晋松将茶水从茶壶倒入茶海,一股铁观音的清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程父微笑着,看着程晋松拿起茶海,将茶水倒入已经烫好的紫砂茶杯中。
“来,爸,尝尝我的手艺。”程晋松端起小杯子,递给父亲。
老爷子乐了:“冲个铁观音,需要什么手艺?想表现手艺冲功夫茶去。”
程父虽然嘴上吐槽儿子,手上却还是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清香的味道,不浓不淡,回味绵长,火候掌握得不错。老爷子满意地喝下,点了点头。
程晋松立刻补上了一杯,程父再次拿起茶杯,边啜饮边说:“行了,没事你才不会来献这殷勤呢,说吧,有什么事?”
“嘿嘿,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老爸您。”程晋松狗腿地笑笑,对父亲说,“爸,我们现在查案遇到了点麻烦……”他将整件事简单地跟父亲叙述了一下,“我们现在想去湖南查查看,可是王局却始终不肯批。爸你警局高层认识的人多,能不能找人帮忙跟王局说两句,让我们去一趟?”
听完程晋松的话,程父颇不以为然:“这种案子你们局长不批也正常,本来你们去也不见得就能发现什么,更何况尸体还是在这边被发现的。”
“爸,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们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线索了,只能去那边碰碰运气了。”
程父瞥了一眼程晋松,低头继续喝茶:“你们干吗这么在乎这个案子?”
“也没有啊,就是有线索就不想放弃嘛,好歹也是个杀人案。”
“你小子那点水平,蒙我还差了点。”老爷子白了程晋松一眼,“说实话,要不免谈。”
程晋松见被父亲戳穿,犹豫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爸,你知不知道去年H市发生了一起警察被杀的案子?”
一听这句话,程父动作一顿。
“我们现在找到了一个线人,他说只要我们能够查清许鹏的这个案子,他就把当年案子的真相告诉我们。”
程父听完这话,抬眼看程晋松,似乎在思量这种说法可不可靠。程晋松明白老父的想法,认真地说:“这个线人应该可靠。”
程父听完又低下了眼,他又喝了一杯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这案子当年是不是沈严负责的?”
“是。”程晋松见父亲问,索性不再隐瞒,“当初的案子他们本来锁定了一个嫌疑人,后来沈严发现是他的同事作伪证陷害那个人,就找到局长,坚持把那份伪证撤了出来。也就因为这样,这官司后来就败诉了。这事一直是沈严心里的一个疙瘩。前不久沈严在查案中帮那个嫌疑人的妹妹查清了杀死她老公的凶手,那人良心发现,告诉沈严说当初的事并不是他干的,沈严才发现这案子可能另有隐情。”程晋松顿了一下,接着说,“爸,这件案子不仅关系着一个警察的性命,背后甚至可能还牵扯别的东西,我们必须要把它弄清楚。”
程父是第一次听到这案子的内情,老人凝眉思考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行,我去跟你们局长说说。”
“谢谢爸!”程晋松喜出望外,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爸,你跟王局说的时候可千万别提赵刚的案子!这件事我们现在还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
“行了,我明白。”程父点了点头,开始往外撵人,“你该干吗干吗去!让我好好合计合计。”
“行!爸我再帮你冲壶茶!”程晋松端着茶壶颠颠地跑出书房。
所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当第二天中午程晋松听说局长让他去办公室一趟的时候,他就猜到,事情可能办妥了。果然,当他走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沈严也在里面。
“嗯,人终于到齐了。”王局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小子行啊,还学会托关系走后门了?!”
沈严被王局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而程晋松则连忙堆笑回答:“王局,我们这也是着急破案嘛。”
“哼,就凭别人的几句话就要跑半个中国去抓瞎,我看你们还是太闲了没累着!”王局继续骂。
听到王局这么说,沈严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正色解释道:“王局,这个案子虽然不像之前的那些案子社会影响力那么大,但是它毕竟也关系到一条人命。既然是人命,就应该同等重视。现在我们既然有了这条线索,就不应该放弃,怎么样都应该去试一试。”
沈严的这几句话说得相当认真,王局当然知道沈严是个什么样的人,况且他也不是真心生气,于是他正色命令道:“只能去两个人,我给你们一个星期,无论有没有发现,到时候都必须回来!”
“是!”沈严和程晋松同时回答,程晋松紧跟着还补了一句,“放心王局,我绝对看紧他,保证他按期归队!”
“你也去?!”王局立时瞪眼,“两个组长一起去,这算怎么回事?!”
沈严也很是意外,他刚想说话,却被程晋松按住了手。
“王局,”程晋松看着局长说,“这个许鹏去湖南是去考察的,想要调查他的行踪,肯定会涉及一些考古专业的知识或是人,沈严他们对这些事都不懂,只有我跟着去才最有用。”
“那这边呢?撂挑子啊?!”
“这边还有嘉宇呢,我之前病假和出差时那些案子他们不也都处理得很好吗?再说,现在交通、通信都这么方便,真遇到什么要紧的事,我立刻就赶回来。”程晋松一口气说完,放缓了些语速诚恳地说,“王局,从我们这里去湖南光坐火车就要一天,一来一回光路上我们就要搭上两天。时间有限,还是我和沈严去,才能短时高效。”
程晋松一番话说完,屋内一时没了声音。程、沈二人一齐看向王局,等着他的回答。
王局皱着眉头考虑了足足半分钟,终于开口道:“最多一星期。这边如果发生新的案子了,你俩必须立刻给我赶回来!”
“是!”
从局长办公室退出来,沈严拉住程晋松:“你到底是找谁去跟局长说的?”
程晋松笑笑:“我爸。”
“你爸?!”沈严吃惊。
“嗯,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爸以前在警局、警校干过嘛,他跟这里的很多领导都挺熟的。”程晋松说着,笑了出来,“不过我也没想到他竟这么有效率,我昨晚才说,他今天上午就把事情搞定了,看来平时我小瞧我家领导了。”
沈严顿时感到很是过意不去:“抱歉,不但害你跟我一起挨骂,还把你爸也给折腾进来了……”
“行了,”程晋松拍拍沈严,微笑着说,“这事说到底还是公事,既然是公事,本来就与我有关。王局他骂人也不是觉得你做得不对,只是他不好意思改变主意而已。至于我爸,你就更放心吧,我家领导正义心最是旺盛,知道能帮上忙,他巴不得呢!”
沈严回到办公室,将自己和程晋松要去湖南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组员。重案组的其他几人都知道沈严和程晋松在争取这件事,但局长能这么快答应下来,还是让众人小小吃了一惊。沈严将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稍微做了些安排——其实也没什么好操心的,重案组的这帮人在一起工作多年,彼此间早就有了默契。所以他只是把方礼源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叮嘱了一下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们还是从许鹏的同学、老师入手吧。陶教授不是说许鹏跟他们考古系的学生接触得比较多吗?那就去找人了解一下。还有他的室友,让他们再多回忆回忆,尤其是许鹏大四最后那段时间的事情。另外问S大学要一下许鹏的毕业论文,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什么线索。”
“好。有发现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方礼源点点头,接着又想起了什么,“欸,对了,你们是不是赶快把车票买了?去湖南的车可没那么多。”
沈严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问题,刚想说话,那边程晋松却开口了:“已经买完了,后天清早的。”
这话一说,不止方礼源,连沈严都吃惊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儿晚上。我跟我爸说完以后就想着上网去看看车次的情况,结果我一看才发现,最近两天去长沙的车票已经都卖完了,最快的就是后天清早的,而且也就只剩几张卧铺了。我估摸着以我爸的效率怎么着两天也应该能把这事搞定了,所以就直接订票了。”
听完这番话,方礼源恍然大悟:“我说王局怎么这么快答应了呢!原来晋哥你是请你老爸出马了啊。”
程晋松笑了笑,趁方礼源不注意,对沈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安排完了组内的事情,程、沈二人也开始各自做起出差的准备来。因为这次的案子可能与考古有关,所以程晋松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上网做功课,争取对于当地的相关新闻有所了解。而与此同时,沈严则在担忧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丁荣钦的案子的事,陈东那边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从沈严打电话给陈东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那些卷宗材料就在检察院,以陈东的身份与能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事早该办成了。可是五天过去,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不禁让沈严担心陈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知道这种事急不来,但眼看着时间过去,沈严总是有些担心。
拿着手机纠结许久,沈严还是决定给陈东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陈东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喂?”
“喂,陈处,我是沈严。”
“哦,沈严啊。”
“陈处,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今天晚上要出差,大概一个星期才能回来,所以那个卷宗如果您最近寄出来的话,可以寄到我的家里,我让我弟接一下。”沈严将自己早已想好的理由说出去。
“卷宗我还没拿到。”陈东说,“最近这几天检察院事情比较多,不太方便。”
“哦,是这样。没关系,我也不着急。”
一阵短暂的安静。陈东过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沈严,你上次跟我说,你在查案的时候碰到了李光北,是吗?”
“是啊。”沈严不知陈东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于是试探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陈东说,“卷宗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也别太着急,先出差去吧,等你回来咱们再联系。”
“好。”
挂断电话,沈严困惑地皱眉——陈东刚才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远在H市,陈东盯着手里的卷宗,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听得出,沈严并没有完全跟他说实话,他要查这个案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李光北,是你给他的提示,是吗?
那么,你还发现了什么?
陈东想了一会儿,猛地起身,拿着车钥匙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