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陶玉金教授给出了关于许鹏的一些资料,但他所说的所有事都是五六年前的了,对调查许鹏的死并没有什么帮助。而且,从许鹏的室友方面得到的线索也寥寥无几,一个寝室的人,竟然没人在毕业后再见过许鹏。
“其实这个许鹏整个大四下学期一共也没出现过几次。”秦凯对沈严汇报说,“据他寝室的同学回忆,从大三下学期开始,许鹏就经常离校出门,短则一个星期,长则个把月。许鹏自己说是去‘考察’,我估计就是他自己探险去了,陶教授不也说他想出去转转嘛,好像还挺对得上的。到大四下学期的时候,许鹏已经没课了,所以他报到后没几天就没影了。不过他那几个室友好像那时候也都没怎么在宿舍待着,所以他们也说不清许鹏到底在宿舍住了多长时间。”
“那他们最后一次见许鹏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那年的五月底。他们几人都记得许鹏当时回来住了一段时间,他把自己的东西卖的卖扔的扔,像在提前为毕业做准备。而且,他还往宿舍倒腾了不少装备,好像要搞什么大计划似的。之后他们系组织毕业旅行,许鹏没有去;等他们寝室的那几个人毕业旅行回来,许鹏已经又没影了,那些装备也都不见了。之后他们就都再也没见过许鹏。”
沈严听着秦凯说完这些,皱了皱眉头。程海洋则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又是到毕业之后就没消息了!五年前毕业,三年前才死,中间这两年这家伙干吗去了?怎么全没消息啊?”
“会不会是去外地了?”江厉说。
“我觉得有可能。”方礼源点头,这人提前就把宿舍的东西都清理了,又买新装备,感觉很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陶教授不也说许鹏说过想到处走走吗?”
“那他能去哪儿呢?”程海洋皱眉,“他没和他室友说过,那时候铁路也没实行实名售票。”
“我们可以从装备去查。”一旁的沈严思量着开口,“许鹏的‘探险’,应该与考古相关,所以,他买的肯定不是普通的旅行装备,应该是考古的专用器材。这种东西不会有很多地方卖,也不太会有个人去买。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应该能查到些东西。”
几人点点头——沈严的分析很有道理。
于是沈严开始分配工作:“秦凯,你再给许鹏的室友打电话,让他们仔细回忆一下,当时许鹏都买了些什么器材,然后你跟海洋去查查哪里能买到这些器材;礼源、江厉,你们跟文物局还有陶玉金教授联系一下,还是争取把墓地的录像带要过来,看看有没有许鹏。毕竟那里与死者遇害的时间地点都很接近。还是看一下,以防万一。”
“好。”几人点头离开。
几人领了工作,各自出了房门。沈严则是盯着许鹏的照片皱眉——这个案子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李光北。
沈严犹豫又犹豫,还是拿起了电话——虽然他没有李光北的手机号码,但是李光北的公司电话却是能够查得到的。沈严直接将电话打到他们公司前台,让他们给转接李光北。
“你就跟你们李总说,我是S市公安局的沈严。”
听到“公安局”三个字,对方的态度立刻认真了许多。他让沈严别挂断,然后电话里就没了声音——估计是去请示了。沈严拿着电话等了快一分钟,终于听到对面再次有了些声音。他刚想开口说话,不料只听“咔嗒”一声,对方竟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当“嘟——嘟——”的忙音传来时,沈严气得差点摔了电话。他刚想再打过去,却听到自己手机响了起来。
沈严心中一动,放下座机拿起手机,果然,屏幕上又是熟悉的“号码无法显示”。
沈严接起电话:“喂?”
听筒内果然传来李光北的声音,他语气平淡地问:“沈队长,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那个案子查清楚了?”
“我们还在查。这个案子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现在能查到的线索不多。所以我想问问你,关于许鹏,你还知道多少?”
“抱歉,沈队长,这个我可帮不上忙了,其实我也就比你早听说那个名字几天而已。我刚想让手下去找他的时候,你们就发现了他的尸体。”说到这里,李光北似乎笑了一下,“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这大概就叫作缘分。”
沈严对李光北所谓的“缘分”没有任何兴趣,他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找他?”
“这个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一听这句话,沈严刚刚压下的不满再次涌了上来,他正色说:“李光北,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在打探你的隐私。现在你我都想尽快查清许鹏的死因,我知道越多关于他的事情,就能越快查清案件的真相。在这种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放下成见,不要再有所隐瞒。”
沈严的口气有些重,不过李光北听到却也没动气:“沈队长,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什么成见了。但许鹏的这件事,我确实无可奉告。而且,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来纠缠这个问题,它对你破案不会有任何帮助。我还是那句话,你能查出许鹏死亡的真相,我就告诉你赵刚被杀的内情。我们公平交易,合情合理。”
这是李光北第二次提到“交易”这个词了,沈严心中愈加疑惑,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许鹏的事情?他是你什么人?他和赵刚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将近一分钟,李光北的声音沉沉地响起:“沈队长,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你只需要明白,如果你想了解赵刚被杀的真相,就去查清楚现在的这个案子。其他的,你最好别问。”
李光北的口气中有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这种语气让沈严十分不爽:“李光北,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少来威胁我。就算没有你帮忙,刚子的案子我也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
听到这句话,李光北竟是一声冷笑:“沈队长,不是我小瞧你,但当初的案子,如果不是我告诉你的话,恐怕你到现在还以为我是真凶呢吧?你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人家设好的套里,连其他可能性都没想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靠自己去查出真相。”大概也是来了气,李光北竟没给沈严说话的机会,接着冷声道,“总之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不要自作聪明地瞎折腾。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赵刚的事情就再也没有真相大白的可能!”
一口气说完这些,李光北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喂?!”沈严被李光北一番话说得一阵心惊,待反应过来时,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
望着慢慢变暗的手机屏幕,沈严渐渐拧紧了眉头。
整个下午,沈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中,反复回味着与李光北的对话。李光北的话显然别有深意,他说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人家设好的圈套里,可是,是什么“圈套”?下套的人又是谁?沈严仔细回忆当初的一切,他将李光北公司副总丁荣钦坠楼的案子交给赵刚,之后自己出差,而等他回来后却得知赵刚被杀,姜建东说凶手是李光北。
一阵寒意突然蹿上脊背,一种可怕的可能性隐隐地浮现在脑中……
沈严的身子猛地一抖——不会的!不可能!
可是……
一些念头像不受控制的毒草一样在大脑中孳生:当初的案子,他们究竟是怎么确定李光北是凶手的?沈严清楚地记得当时姜建东的说法:“刚子刚开始查李光北就被杀了,还是被手枪打死的!手枪!在H市能弄到手枪的,除了他李光北还有谁?!”这个推断很合情合理,可是,除此之外呢?他们还有什么线索可以说明李光北是凶手?
沈严拼命思索,却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证据。
于是他不禁回想起两个多月前自己与姜建东的那次对话。那是李光北来过之后的事情。当时沈严自己想了好几天,总觉得李光北似乎并不是在说谎,于是就给姜建东打电话,询问当初案子的一些细节。姜建东开始对李光北的说法很是怀疑,当沈严表示他觉得李光北可能没说谎之后,姜建东便没再多说什么。不过他也没能再提供关于当年案子的新的线索,最后,姜建东说自己会再找人去打听打听,让沈严专心养伤,不要总想这些事情。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姜建东却再也没有新消息。他是没有查出新线索来,还是没有去查?沈严回想起当初,他们两人都对刚子的死伤心愤怒,发誓要找出杀人凶手,沈严即使调职到了S市依旧对此案念念不忘,可是姜建东人在H市,为什么不将调查继续进行下去?以他当初宁可作伪证也要为赵刚报仇的性子,他为什么在官司结束后却全无动作,甚至连对李光北的私下调查都没有?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对什么人或事产生怀疑时,证据似乎就会一个又一个地涌现。
建东,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
沈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
“沈严?沈严!”
一双手按上自己的双臂,沈严被一阵猛摇,终于从痛苦中回过神来。他看到程晋松就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忧地盯着他。
“沈严,你怎么了?”程晋松的手还握着沈严的双肩,一脸的紧张。
沈严装作无事地牵牵嘴角:“没事,只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而已。”
然而程晋松并不相信他的说法,他蹙着眉头盯着沈严的双眼:“别骗人,你这样子明显是心里有事。到底怎么了?什么事让你烦成这样?”
沈严看着程晋松,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问:“晋松,你对李光北这人是什么印象?”
听到这个名字,程晋松骤然紧张起来:“他又来找你麻烦了?”
“不是。”沈严连忙摇头。可程晋松似乎还是不太相信,沈严无奈只好解释道:“是这样,许鹏的那个案子,我们不是一直查不到什么线索吗?我就想找李光北问问,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结果李光北跟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沈严说着,将两人的对话给程晋松复述了一遍。他抬眼看着程晋松,试探着说:“我总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
程晋松安静地听沈严说完,皱着眉头半晌没说话。隔了好久,他才开口问:“你们当初是谁最先提出来凶手是李光北的?”
沈严身子微微一震——果然,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看到沈严如此反应,程晋松了然:“是姜建东,对吗?”
沈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却又解释说:“其实当时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刚子当时在查李光北的案子,而且H市能弄到手枪的人也不多。”
“可是沈严,你也该明白,这些都不是确切的证据。”程晋松看着沈严,温和却直接地指出,“就算手枪很难弄,整个H市也不会只有一个李光北能弄到吧?你们当时还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可以证明凶手是李光北吗?”
沈严咬咬嘴唇,没再开口。
看着沈严紧握成拳的右手,程晋松心中明白,其实他也对姜建东产生了怀疑。程晋松见识过姜建东对沈严那超出寻常的关心,他能明白此刻沈严的内心有多么纠结。于是,他拉起沈严的手,温和地说:“其实要验证李光北说话是真是假很容易,只要查明当初丁荣钦的案子与他到底有没有关系就行了。”
沈严一听,顿时恍然:“是啊!我怎么没想起来?!我这就打电话,跟他们借一下当年的卷宗!”
看着沈严的动作,程晋松先是一笑,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容一僵。
“沈严,”程晋松微蹙眉头,犹疑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说,李光北最后对你说了句‘不要瞎折腾’?”
沈严点点头:“是啊。”
“他当时是什么语气?”
沈严回忆了一下:“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正式……”说到这里,沈严似乎有些明白程晋松的意思了,于是表情也愈加严峻,“而且,他还说,机会只有一次,弄不好刚子的事就再也没有真相大白的可能。”
程晋松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他想了一想,抬眼说:“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动为妙。赵刚的案子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么这个人就是想嫁祸给李光北,以李光北的个性,他绝对不会饶过这个人。既然这样,咱们不如静观其变,如果李光北能抓到真凶,咱们也省事了。就算你真的不放心,想要自己查,也最好找一个能接触到案子的全部资料,而且绝对可靠的人。”
沈严想了想,开口说:“我可以找检察院的陈东处长。”
“陈东?”程晋松有点意外,“你们很熟?”
“还好吧,办案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他人不错,而且刚子的案子证物有问题,就是他发现的。”沈严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你认识他?”
“我跟他一起去澳洲开的会,当时他就说过认识你。而且,你昏迷的时候,他还来医院看过你。”
“什么?他来医院看过我?”沈严吃了一惊,“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昏迷那几天来看你的人太多了,大部分人在你醒来后又都再来过,所以我就把他给忘了。不过说起来,他当时看你的样子,好像是挺关心你的。”说到这里,程晋松半开玩笑地说,“人缘不错啊,沈队。”
沈严没回程晋松那句玩笑,他还处于对陈东来探望自己的惊讶中——自己跟这位陈检没有太多接触,这人居然会特意从H市过来看自己,着实令他意外。不过这也正好说明,拜托陈东去做这件事的想法,或许确实可行。
沈严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抬眼看向窗外——建东,希望你真的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