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大学出来,三人直接开车去了古墓。
玉山战国墓位于玉山以西8.7千米的双玉村。临近村口,就能看到前方拦起的隔离带,再近些人影便渐渐清晰了起来,只见村子的主干道上设立了关卡,关卡外排着不少汽车,大部分车身上都带着电视台或报社的字样。
“人不少啊。”程晋松看着前方说。
沈严点点头,渐渐放慢了车速。
见又有车停了下来,一个在门口执勤的人走了过来。几人惊诧地发现,来人竟然穿着武警的衣服。
这里居然是武警把守的?
那个小武警走过来,见到沈严他们的警车,也稍微愣了一下。沈严摇下了车窗,对小武警说:“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一起案子可能与这个墓地有关,想找S大学的陶玉金教授了解一些情况。”
那个小武警一边听一边接过沈严的证件,见警官证是真的,点了点头:“你们先把车停边上等会儿,我去问问。”
“好。”
沈严将车子停到路边的空地上,三人下了车。不一会儿,就见那个小武警带着另一个也穿着武警衣服的人走了出来。这个人大概30岁,看模样似乎是个负责人。他走到三人面前敬了一个礼,然后问:“你们是来查案的?”
“是的,我们前两天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调查可能与这个墓地有关,所以我们想找这里的负责人、S大学陶玉金教授了解些情况。”
“请问你们有公安局的介绍信吗?”
“我们是从S大学直接过来的,所以并没有带介绍信,不过你们可以打电话去S大学核实一下,或者打给市公安局也行。”
听到这句话,对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不好意思,同志,我们这里有严格的规定,所有进出场地的人都必须有相关单位的介绍信,否则都不让进。”
沈严和秦凯完全没想到一个古墓竟会有如此严格的要求。而且,这负责安保的是武警,就算是公安局也管不了人家。就在沈严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人送封介绍信过来的时候,倒是一旁的程晋松开了口。
“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不进挖掘现场,你帮我们把陶玉金教授叫出来,我们在休息区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跟他聊聊,如何?”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那个武警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沈严和秦凯心中一动,似乎有希望。
果然,对方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去里面问问。”
“好,谢谢。”
武警离开后,秦凯对程晋松和沈严吐吐舌头:“没想到这地方管得这么严!”
程晋松笑笑,解释说:“一般这种古墓的发掘现场都会管理很严格的,一是怕有外人来捣乱,二是怕有人借机浑水摸鱼盗窃文物。不过这些都是针对发掘区的,外围的生活区要求都会低一些。”说到这里,程晋松又看向隔离带,“不过这个古墓这么严格,我也没想到。”
程晋松的估计还是很准的,不到一分钟,那位武警便再次走了出来,告诉几人陶教授的助手很快就会过来带他们进去。又过了不到十分钟,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就来到了三人面前。这人面容清瘦,脸上戴着眼镜,穿着一身工作服。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证,沈严扫了一眼,上面写的名字是李修远。
“几位就是找陶教授的警官?”那人问。
“是。”
“你们好,”对方伸出手来跟沈严握了握手,“我是陶教授的助手,我姓李,我带几位过去。”
“好的。”
三人在门口登了记,然后跟着李修远走进了管制区。这个管制区的范围其实比墓地大了许多,三人走了一阵子也没见着什么挖掘现场,反倒是见着一溜临时搭建的板房,估计是这些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不少穿着工作服的人三三两两地经过,有的拎着工具箱,有的扛着扫帚,时不时有人停下脚步跟李修远打声招呼。
“你们这片地方不小啊。”程晋松感叹。
李修远点点头,用手指着各个地方介绍:“这个古墓是在双玉村的一块地下面的,所以双玉村东边的一半,还有相邻一个村子西边的一点,都被我们给圈起来了。”
“那村民怎么办?”
“靠近现场的那几户人家都搬出去了,房子腾了出来给考古队用,村里另外给他们安排了地方。外面一些的,如果人家同意,我们也都尽量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住。有些村民实在不愿离开,我们就会要求他们尽量少离开村子,如果离开再进来就必须与外面的人员一样接受检查。没办法,这个古墓太大了,里面的文物也多,从开挖到现在已经来过不知多少伙盗墓贼了。如果不这么严格限制的话,我们就更没办法安心干活了。”
程晋松点点头,接着问:“那如果有外人来的话,都得像我们刚才那样登记吗?”
“对。进到管制区的每个人都需要登记姓名,而挖掘现场管得就更严了,凡是进去的人必须要有里面的人来接,而且还得有相关的证件,离开现场的时候,证件都要收回。而且,场地周围有许多摄像头,对整个挖掘现场进行全程监控。”
“是啊?”程晋松对着沈严使了个眼色,嘴上却继续问李修远,“那这录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三年前挖掘开始就开录了。这个工程非常重要,录像不仅帮助我们监控整个场地,也可以为后期的工作保留第一手资料。”
程晋松对沈严眨眨眼,沈严会意地点点头——至少,他们又有了一个可调查的线索。
四人又向前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了第二道隔离带。这次的隔离带是以硬铁网分开的,在铁网边的武警也比外围的那道多了许多。透过铁网,可以看到一个个巨大的土坑。不用说,一定就是挖掘现场了。
看到几人目光看向那边,李修远会意:“没错,那里边就是挖掘现场了。它……嘿!你们在干什么?”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李修远突然冲着不远处吼了起来。只见他快步走向入口处那边,冲着几个身穿工作服、手拿文物的工人斥责道:“谁让你们把这些东西这么拿出来的?!”
那几个工人吓了一跳,指了指里面:“是齐老师让的,他说一会儿有电视台来采访,让我们把这几件东西拿过来让他们拍一下。”
听着工人的解释,李修远脸上现出隐隐的怒意,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对那几个工人说:“这几件文物是刚刚挖出来的,它们表面的色彩在空气中非常容易氧化,而且也没经过探伤检查,被高倍数的灯光照射很容易因为温差变化而破裂,所以不可以被展览。”
那几个工人并不是专业考古人员,听着李修远嘴里的那一堆专业名词,一脸的茫然,只是指着工地迷茫地说:“可齐老师……”
“我知道是他,不过现在你们听我的,把它们送……算了,不用你们了。”李修远放弃般地摇摇头,对着隔离带内一个年轻人叫道:“小王!”
“欸!”那个年轻人听到喊声,很快跑了出来,“李哥,怎么了?”
“你带人把这几件东西送回文物室,并且赶快进行处理。”李修远将一件文物塞进那人的怀里。
年轻人被李修远的动作弄得一愣,待看清楚了自己怀中的文物的时候,吃了一惊:“靠!李哥,这不是刚刚才拿出来的那……”
“是。齐非那家伙又要乱显摆了。”李修远不耐地回了一句,然后一脸严肃地对着年轻人吩咐,“小王,今天肯定还能出土一批东西,你给我看住这些东西,在没检查完之前,不要让齐非再给我们添乱!”
“行!”小青年点点头,招呼着那几个有些发蒙的工人,抱着文物离开。
安排完这些,李修远才再次走了回来,他面含歉疚地说:“不好意思,这边事情太多了,一眼看不到就这样。”接着,他指了指右手边的一个房子,“我们去那边等吧。”
李修远将三人带进了隔离带旁边的一间小屋之中。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两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台半旧的电风扇,在墙角堆着两箱纯净水。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
“这里是我们的休息室,三位请稍等一下,刚刚我们又挖出一批文物,陶教授正在带人进行清点,很快就能过来。”
程晋松也是搞科研出身,从进村之后就一直对周围很感兴趣。听到李修远这么说,忍不住开口问:“李老师,你们的挖掘完成多少了?”
“现在大概有40%吧,之前都在清理外围的一些墓葬,最近我们才刚把主墓清理出全貌,这几天可能就会对它进行挖掘了。所以最近才特别忙。”
“那收获怎么样?”
“还不错,目前发掘出来的文物已经有快600件了,估计全部挖开的时候能达到2000件左右。”
几人正聊着,小屋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和一个不到30岁的青年走进了小屋,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青年脸上颇为神采飞扬。
“老师,”李修远立刻迎了过去,“这几位就是公安局的警官。”
说这话的时候,李修远一直盯着陶玉金,连看都没看那年轻人一眼。而那年轻人也是扫了一眼李修远,就翻了个白眼看向一边。
沈严等人并没有注意那两个人的眉眼官司,他走到陶玉金面前伸出手:“陶教授您好,我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沈严,这两位是我的同事。”
陶玉金教授个子不高,或许是长期在野外工作的缘故,他的肤色黝黑,身材也比较结实,配上身上那身工作服,乍一看上去不像什么教授,倒像是田间地头的普通农民。不过老人的一双眼睛却相当有神。他跟沈严握了握手,说:“我刚才给学校那边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听说死的那个孩子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
此言一出,李修远和陶玉金身后的那个年轻人都露出有些吃惊的神情。
“是的,是贵校2004级历史系的学生,叫许鹏。”沈严说着,将许鹏的照片递给陶玉金。
因为之前问的几位老师都对许鹏没有什么印象,所以沈严也没对陶玉金抱什么希望,不想陶玉金接过照片,竟惊讶地叫了出来:“是他?!”
“陶教授,您认识他?”沈严连忙问。
“有印象。”老头儿戴上眼镜,辨认了一下,确定地说,“我记得这孩子参加过我们系的实践。”说到这里,陶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说道:“欸小齐,这孩子是不是跟咱们去过老山的古墓?”
陶教授身后的青年似乎在愣神,听到老师开口,这才回过神来,他瞥了一眼那张照片,说:“好像是吧,我记不太清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沈严问。
“哦,这孩子是历史系的,但是那时候经常来旁听我的课,而且下课后还会跟我讨论些问题。这小家伙知道得不少,对考古也很有兴趣,我挺喜欢这孩子。后来2005年的时候,邻省的老山发现了一个汉代墓葬,我们跟那边商量了一下,得到那边的批准,就带着一些研究生去观摩。这孩子说也想去,于是我就带他也过去了。这孩子在观摩过程中表现得挺好的,我当时还跟他说,让他好好学两年,将来做我的研究生。后来这孩子跟我说打算到一些边远地方去长长见识,我说挺好的,鼓励他多出去看看。后来不知道怎么他就没怎么再来过了,谁知道这孩子竟然已经没了。对了,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没的?”
“据我们推测,应该是三年前。”
陶教授听完,一声慨叹:“竟然都死了三年了!”
沈严看着陶教授颇有点伤感的表情,继续问:“陶教授,请问您最近几年有没有见过他,尤其是在这附近?”
“这里?没有。我从2006年开始就没怎么见过那孩子了。”说完,他又转头问身旁的助手,“你们见过这孩子吗?”
那两人都摇摇头。
“那您还有没有印象最后一次见许鹏是在什么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我可真没什么印象了……实习之后没多久好像就没怎么再见过他了,他就记得他说要去外地看看。”
沈严点点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陶教授,为了确定一下,我们想借一下你们三年前的录像带看看,可以吗?”
“这个……”陶教授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我们这边是好几个部门一起挖掘,恐怕你得问问文物局和市政府那边。”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您的配合。”
见沈严准备离开,李修远说:“我送几位出去。”
四人离开房间,陶教授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感慨道:“唉,一个挺有天分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在他身后,那个姓齐的年轻男子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没有出声。他刚才脸上飞扬的表情此刻已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