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白板上突然多出了一个名字,就好像证明题多出了一个假设条件,这道题反而变得更加难解了,我一筹莫展地盯着那个“神秘女人”的照片看,其实这个神秘女人已经有了身份。
就在乔唯父子俩总被记者骚扰的那段日子里,一天傍晚他家的门铃响了起来。为了防备记者的骚扰,乔梓冲不让儿子出去开门。看到有人来了,乔唯就趴在二楼窗前扫了一眼,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女人,没说几句话,她和乔梓冲就争执起来,他以为又是记者,就未加理睬,后来他听到门响了一声,紧跟着传来发动汽车的声音。昨天他拿到这些照片时才意识到,那天晚上到家造访的女人,就是她。
司徒南将“神秘女人”的照片扔给加菲,请他帮忙调查这女人的来历。这是私下经营调查所的加菲最拿手的好戏了,不出两天,加菲就把这个女人查了一个底朝天。神秘女子名叫方虹,在市立第二医院做过妇科大夫,后来因为被人举报收取病人红包,被吊销了医生执照。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但在2005年离异,没有小孩。炒股失败欠下巨额债务,于2008年在单身公寓内吞服安眠药后在浴室里溺水自杀。
“这样就自杀了?炒股真是害死人哪,我听好多人说自己在炒股票,还没听说过一个赚到钱的,全部都在赔钱,就算是赚到一点点,也会很快赔进去,而且赔得会更多。”我们三人在小马餐厅边吃晚餐边讨论这个神秘女人的来历。
“一个单身女人丢了工作之后,哪儿来的那么些钱炒股?”司徒南凝神盯着捏在指尖中的花生米片刻,嗖的一下把花生米丢进嘴里。
调查了她两天的加菲现在颇有发言权:“哎,有没有可能这个女人是姓乔的在外面养的小三?”他笑得很邪恶,“别忘了,他老婆死了之后赔付的保险金可是一大笔钱哪,怎么从不见姓乔的拿出来花过?说不定就是给了这个女人炒股。结果全被这败家娘们儿赔光,最后欠了高利贷又欠了情人的债,压力山大就……”加菲接的大部分调查工作就是帮助那些婚姻走到绝路准备撕破脸打离婚官司的夫妻调查配偶找证据,所以,他能有这样的判断并不奇怪,他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了,只要看到一个女人跟男人有关,就会马上联想到是外遇。
“要是照你这种说法她就没必要自杀了,别忘了,乔梓冲的新药专利可是卖了一大笔钱的,她为什么不找他帮忙?再说,老婆都过世了,还有必要在外面养小三?大可名正言顺地再婚啊,这女人不是单身嘛。”
“可……”我抢过来说,“也许那时候乔梓冲还没有卖掉他的专利权,那笔钱毕竟是最近半年才汇入乔唯户头的。或者,就像加菲说的,他和情人私吞了妻子的死亡赔偿金,他怕这件事被人发现?所以只能做地下夫妻?”
“除了照片和那唯一一次被乔唯目睹到她的出现,你查到他们之间还有其他的联系了吗?”司徒南转而问加菲。
加菲扫兴地说:“这倒没有。”
司徒南对我耸了耸肩膀,意思是“看吧?”
照片上的时间和方虹自杀的日子相隔不久,也许这才是我们取得的最重要线索。“怎么越来越乱了!”我挠挠头,重重叹了口气,“我问过凌乐乐,相机里的胶卷被发现时,她也在场。何况,相片是在乔唯朋友的摄影工作室里洗出来的,有这么多人参与,他应该没办法替他父亲隐瞒什么。况且,上次在心理中心他被催眠之后,也没有说出什么可疑的细节。”
“我早就跟你说过,催眠是不可能指出谁是凶手的,因为这个被催眠者的潜意识里本身就藏着对那个凶手的保护欲。”
“麻烦就在这儿,你们现在所知的涉案人员都有直接或者间接的亲缘关系,极有可能互相包庇。”加菲插嘴道。
“不,我觉得一开始乔唯是有抵触情绪的,但从上次去过心理中心之后,他对案件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他也很想找到这件事的真相,找到了真相,就找到了他失去记忆的原因。从这一点上来看,即使嫌疑人是他父亲,我也有理由相信,他还是会全力配合我们,让所有的一切水落石出。”
司徒南点了两下餐桌上的照片说:“依我看,突破口就在这女人身上。胖子,去查查她前夫的资料。”
“没问题,这可是小爷最拿手的!”加菲端起啤酒杯,和司徒南摆在桌上的那一杯碰了一下。
方虹的前夫和她一样都在市立第二医院工作,加菲提供给我们的资料显示,2007年他再婚了,现在和新任太太有一个三岁大的儿子。我们在医院见到他时,他似乎很避讳在工作场所提起前妻的事,刻意找了一个僻静之处,催促我们有事快问,他一再撇清自己与前妻的关系,一直在强调她自杀的事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他慌乱的样子,我狐疑地问道:“怎么?之前有人找你问过这件事吗?”
他嘴里叼着烟说:“警察来找过我,就在那女人死了以后,他们问我那天晚上待在哪里?我说我当然待在家睡觉啊!真晦气,想不到她死也死得让人不安生。”
我自然心里有数,既然警察这么问,一定是怀疑过自杀以外的可能性。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他们之前的感情再怎么不好,毕竟妻子已经命赴黄泉,他竟然这么说她,我有些反感地瞥了他一眼。司徒南比我还要厉害,我低头记录的工夫,他直接缴走了那男人嘴上的烟,厉声道:“不好意思,请你把烟掐了。”搞得对方一脸错愕,他不敢与司徒南对视,只好盯着我。
我忍住笑,继续问道:“你还记得当时询问你的警察姓什么吗?”
“我怎么记得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看见司徒南正在瞪着他,又想了半天说,“好像是刑警队的吧,说起话来,嗓音像杨坤似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大概就知道是谁接手的案子了,处理案子这么浮躁潦草的人,除了那家伙还能有谁?
“2008年股票大跌,坑了很多人。那女人后来欠了一屁股债,还找我来要过钱。”他一口一个“那女人”,似乎对前妻的某些行为深恶痛绝,“我以前就劝过她,早晚会被股票害死,她就是不听,还把我家里的房子拿去抵押,你说这日子还能过吗?”
“你认识这个男人吗?”我拿出乔梓冲的照片给他看。
他想都没想就说:“不认识。”然后又像恍然大悟似地说,“怎么?这男人,不会是那女人的姘头吧?”
“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不耐烦地说,“好了,谢谢你的配合,我们没什么要问的了。”我站起身,双手抱着笔记本,有些嫌弃地不愿意跟这个男人握手。
离开时我不满地对司徒南发牢骚:“就他这种人,也配当医生?一点医者的仁心都没有,我真怀疑,经他救治的病人会变成什么样。”
“你以为医生都是华佗再世吗?”他指指电梯的上行和下行按钮,“就和这个一样,各行各业,有上就有下。而且,爬上来慢,落下去快。”
“为什么?”
“因为重力加速度啊,一看就是初中物理没学好。”电梯咚地晃了一下,落在一层,我像个跟屁虫似的在司徒南后面走了出去。
“方虹离婚后,一直保持着单身,一个人住在城郊的单身公寓。除了出入证券交易所,并没有太多的人际往来。她自杀后,也只是她在外地的家人赶过来料理了后事,没有举办像样的葬礼。”会像加菲说的那样,方虹是乔梓冲的情人吗?
“四年前,她所住的单身公寓由房东转租给了别人。”这样整理一番,并没有其他的证据能表明乔梓冲和这个叫方虹的女人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我走在路上还不忘翻着手里的资料夹。
“不过刚才那个人说……”我想起方虹的前夫说过的话,还没等我说完,就被司徒南接了过去。“你是不是想说警察怀疑过方虹是他杀?”
“是啊。”
“回去找海狸鼠问问不就知道了。”
“又是他!我才不去。”
“你怕他?”司徒南眯起眼睛笑。
“谁要怕他!我是讨厌他,问他不如我自己查。”
“菜鸟刑警,你有情绪哦。”
菜鸟刑警规则第……不知道第多少条了,不可以把私人情绪带到调查中来,这是我写在笔记本扉页上的话,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怎么叫我“菜鸟刑警”?
“喂!你干吗偷看别人的笔记本!”
“刚才你去上厕所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做就翻翻喽。”
我气得直瞪眼睛,想他不会把我后面写的工作日记也一并看了吧?我正暗自慌张,就听到他说:“你……那个的时间,还真是长啊。我一本笔记都翻完了。”不是吧!这家伙真的把我的日记看光光了!就连我写他是个“臭屁又古怪又难搞的上司”的那一段……也看了?!
我灰着一张脸,哪还顾得上管什么海狸鼠,只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了。
“你……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我壮着胆子问。
他又眯起眼睛,用食指点着我说:“怎么,你写了什么不该让我看的东西吗?”
我一把抱紧怀里的笔记本,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什么都没写啊!”
“我说,”他凑过来,用手掌挡着小声说,“你能……不这样站着吗?你看周围的人都看这儿呢,还以为我要干什么。”我扫视了一下四周,果然,有几个小护士正围在一块儿看着我们这边偷笑,我立刻拿着笔记本的手:“走……走啦!”我像个男人一样跨着大步子向前走,把司徒南远远甩在后面,路过那群小护士身边时低着头小声嘟囔着,“看什么看。”
回到警察局,我还陷在刚才那尴尬的场景里,又怕司徒南真的发现了我背后写他的坏话,尽量避免与他直视。我想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干点别的,只要不和司徒南单独待在一个办公室里就行。
我又回到之前的话题:“我就是受不了海狸鼠那个志高气扬的样子。哼!小蚂蚁还能扳动大象呢,他不就是仗着刑警大队人多,仗势欺人嘛。本姑娘还就是不服,我去会会他!”我撸起袖子,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想当年,我也是以警体课全班第一的成绩毕业的。”
“是吗?我差一点都忘了你也是上过警察学院的人。”司徒南坏笑着说,“你们警体课都教些什么?说来听听。”
“我……我这会儿没空跟你说。”我拉开门冲出去,作好和海狸鼠周旋到底的准备。
其实我上过的哪算什么警体课。格斗考试时,教练要求搭档双方必须把对手打出伤来,要不然就算不合格,搭档的女同学只给了我一拳,我的鼻血就流个不止,被送去了医务室。不过,教练马上就给了我一个“合格”。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在有真功夫的人面前拿出来自取其辱。每每面对刑警大队那些大块头们,我都想起了当年的警体课教练,让人心里直发憷。所以一进那间办公室我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逞强自己来碰这个大钉子啊。
“咦,蓝鸽,又来了?听说你们的案子还没破啊。”海狸鼠一见到我就端起架子来,“需要我帮忙尽管说话,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破不了案,不上去拉一把,是吧?”
“那个,我们还是自力更生好一点,队长你之前不是说过,像这种案子新人练练手就行了,还是不耽误你们的宝贵时间了。”我也毫不客气地回绝他。
“呵,口气不小,你们司徒科长真是教导有方。说吧,有什么事找我啊?”
“我来,是想问一下四年前的一起自杀案。就麻烦队长想一想,看看对这起案件有没有印象了。”我把资料递过去,他看完之后说:“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啊,你们有什么问题?”
“这个女死者和我们在查的案件有关,我想来求证一下,当时你是不是怀疑过他杀的可能。”
“没有的事,已经结案的陈芝麻烂谷子还翻出来有什么用。我劝你们,还是把精力放在现在的案子上,有时间多研究研究自己手头的案件,不要有事没事来质疑别人的调查。”
“我不是质疑,是从与这个女死者有关的人口中得知了你询问的一些细节。”
“这么说,你们特案科是在怀疑我们刑警队的办案能力了?”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我们怎么敢质疑兄弟们的办案能力呢,完全是出于对前辈的敬重,才来请教的。你说是吧,蓝鸽?”不知何时,司徒南竟然出现在我身后,幸亏他赶来救场,不然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这个案子真是他杀的话,因为害怕麻烦草草结案这种事让死者家属知道了,岂不是要来告我们警方办事不力?你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吧?”
“你——”海狸鼠看了看司徒南,又看了看我,那眼神像是在说“行!算你们厉害!”他重新拿起放在桌上的资料,长叹一声,“对。我当时是质疑过自杀的说法,根据尸检报告来看,受害人服用的安眠药剂量很小,并不足以致命,她是服用了安眠药之后,又去洗澡,将自己溺毙在浴盆里的。如果一个人真想自杀的话,放着吃一瓶安眠药这种方便的做法不选,干吗非要走两道手续?而且溺毙对于自杀者来讲,死亡时的感觉更为痛苦,反而降低了自杀成功的概率。在当时,我们没找到任何他杀的证据,而且她的确是炒股失败欠了高额的借债,有自杀的动机。虽然没留下遗书,但在她住的公寓里,发现了大量的借据,足以支撑自杀这一说法。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查过自杀当天的监控录像吗?”司徒南问。
“当然查了,那玩意儿早就坏了。公寓的业主常年拖欠物业费不交,连电梯都停运了,哪还有人管什么监控录像。”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大多数住宅楼的监控探头都设在入口和电梯里,如果电梯坏了,就算有监控录像,仅仅凭借门口那匆匆一瞥,看清是谁的可能性也是很小了,何况根本就没有。
原来,海立苏真的怀疑过“他杀”,只是苦于没找到证据,就草草结案了。假如真的是他杀,人会是乔梓冲杀的吗?这么看来,他已经跟两个女人的死亡扯上了关系,却都没有明确的杀人动机浮出水面。在我眼中,乔梓冲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谜一样的存在。如果两起谋杀案的真凶都是他,那他既能想到使用剧毒和佯装自杀的方法杀人,眼看着两个受害人毙命;又能费劲心血研制新药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就算在一个人的灵魂之中,同时住着一个魔鬼一个天使,可他怎么做到一边作恶,一边行善的呢?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支撑着他完成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行为?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司徒南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吕伊娜和方虹都是乔梓冲所杀,法官会怎么判?”我问司徒南,“会因为他救过那么多人的命而轻判吗?”我承认自己的想法有点天真,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刑警该有的质疑,但我还是想把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找个人诉说,一向理性的司徒南就是此刻最好的倾诉对象。
“蓝鸽,你这样想就错了。”我似乎就是在等待着被他否定,“法律是容不得你讲条件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两件不同性质的事物,不能互相抵消。法官不会因为罪犯是个慈善家就忽略他杀过人的事实。如果这两者之间可以抵消,那所有干过坏事的人只需要为别人服务就能免除罪行了。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还要法律干什么呢?”
“假如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远比那一次错误带给世人的多呢?那应该怎么算?法律不是主张公平的吗?”
“没有为什么!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不能放在一起来衡量。你可以觉得这不公平,你把这叫做不讲人情也行,但我们周遭的所有一切都是在许许多多的不公平中寻找着公平。如果做过坏事的人,都用另外做善事来弥补他所犯下的罪,那对于受害者来说就是一种不公平。对吕伊娜不公平,对方虹也不公平。你所说的,是道德谴责的范畴,道德谴责并不能取代法律,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来说,道德谴责也是没有效力的。”
“那……至少他在用自己的能力改变和拯救别人啊。”
“也许他最该拯救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司徒南被局长的电话叫走了,我一直在琢磨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长吁了一口气,拿出之前记录的笔记来,然后告诉自己,就快要胜利了,真相一定就藏在这些线索当中。我从头到尾巨细靡遗地梳理起线索来,就连上卫生间洗手都在回想着那些细节,口袋里的手机什么时候响了都没注意到,还以为是外面传来的音乐声。偏偏这倒霉洗手间里的纸巾用完了,我只好把手上的水甩了甩,用两只手指捏着把电话接起来,电话上显示的名字竟是凌乐乐!
“喂,你好!我是蓝鸽。”
“嗯……你好,我是乔唯的女朋友,凌乐乐。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见过面的。”
“哦……哦,是你,我知道的。”我赶忙答应着,预感她找我说不定是找到了葬礼的名单,“你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边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嗯……你方便出来见上一面吗?”
“现在吗?”
“不不,晚点儿也可以。”
“嗯……应该没问题,我去哪儿找你?”
“就在上次的茶楼行吗?”说完,她又立刻补充道,“那个,可以就你一个人来吗?”她在等我的回答,而我在分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太明白……”
“就你一个人来,就当我是个朋友可以吗?别带那个男警察过来。”
我反复琢磨她这话的潜台词,觉得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仿佛对我没什么攻击性,所以就一口答应下来:“好吧。”
“七点,七点钟可以吗?”她问。
“嗯,好,我会准时过去。”
到上次去过的那间茶楼需要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如果赶上高峰期,可能还要耽误时间,于是,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就提前向司徒南请示,我从电脑屏幕旁边伸过手去,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今天我要先走一会儿啦。”
司徒南“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这个人有个好处,当他专注于思考问题的时候,就好像被一个透明隔离罩封在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次元”里面,无关紧要的事根本打扰不到他,有时候你喊他好多遍他充其量回你一句“嗯”。关于这件事我是屡试不爽,正是基于他这个算不上优点的优点,我才得以这么轻易脱身。
我庆幸自己出来得早,一路上竟没堵车,等到达“竹雨轩”时,我翻了下手机,刚刚六点四十。进去后我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下,拿起服务生送上来的免费柠檬水先灌了一大杯,老妈总说我渴急了的时候喝水活像饮牛。
我随手翻了翻连日来的工作日志,上次在乔家见到凌乐乐已经过去了一周。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凌乐乐在茶楼出现时,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十分,她额头上湿答答的。由于刚才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笔记上,竟连外面飘起了小雨这种事我都没留意到。我合上笔记本,微笑着说:“没有,是我早到了。坐吧。”
“出门的时候发现下雨了,想着回去拿伞却看见乔唯的车子回来了,我看了看觉得雨势还不算大,干脆就这么跑来了。”
怪不得她的头发都被淋湿了……我这才留意到她抓在手里的外套也被雨打湿了一大片。我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壶热茶。
“冷了吧?先喝点茶驱驱寒吧。”我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她随意地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着脸上的水滴。她梳着齐耳的学生头,上次见她也是这样素面朝天的样子,被雨打湿了之后更像洗过脸一般,凸显出一种清秀。
“来见我的事,不想让乔唯知道?”我开口问道,很想知道她这么做背后的原因。
她啜了一小口热茶:“不想告诉他,因为……”她踌躇着看了看茶杯,“我不想让他看见这个。”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
我边打开信封边问,信封里只装着一张很轻薄的纸,这张纸在茶楼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泛黄,打开的时候我尽量小心,生怕因为纸张发脆被我撕坏了。
“这是……出生证明?”我惊讶地念出声来。
“你看上面的日期,”她伸过手来,用食指点了一下出生日期那栏,上面写着“1989年3月11日”。
“有什么问题吗?”我有点被她搞糊涂了。
只见她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卡片来,原来是乔奕的身份证,“乔唯的身份证总是放在钱包里随身带着,我怕拿了被他发现,就偷偷拿了乔奕的。”她用手指捏着身份证立起来好让我看个清楚,“我看到这张出生证明时,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你看……”
乔奕的身份证上,出生日期一栏分明写着:1989年3月13日。
为什么会跑出两天的误差呢?
“会不会是办理户籍登记的人马虎大意写错了?”之前的确听说过因为早年登记户籍时需要手写录入,经常会有把零误写成六这一类失误出现,自从改成电脑录入后这种事情就少多了。可不管怎么写,也很难把一写成三吧?这种解释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凌乐乐也马上否定了我的假设:“不会的,因为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把那张出生证明铺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印章说,“你看,印章里的字。”红色印章因为年代久远稍显模糊,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得清里面的字是:××妇幼保健医院,转过去一点,看清楚前面的地名,分明写着——圣水县。”
这么说来,双胞胎是在圣水的母亲老家出生的?
孕妇在娘家所在地生产这种事听起来倒没什么稀奇,但干吗要改出生日期呢?
“不相符的出生日期还是其次,最奇怪的,是我找到这个信封的地方。”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是在衣橱里的抽屉后面找到的。”
“抽屉后面?”
“对,不是经常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吗?如果抽屉里的东西放得太满,开关抽屉时摆在最上面的东西就会滑到抽屉后面去,要是上层的抽屉还好,东西滑到后面就会落到下一层的抽屉里,但本身就是最下面一层抽屉的话,滑到后面去的东西就很容易被认为找不到了。”
“好像是会这样。”
在我自己身上就发生过类似的窘事,身份证被我掉到床头柜的抽屉后面,我以为是放在包里弄丢了,还专门跑去登报挂失,结果几个月后又一次开关抽屉落了东西下去才发现问题,还被老妈数落了好几天,说我粗心大意。
“那个房间,原来是乔唯爸妈住的。衣橱肯定也是他爸爸妈妈一直在用的吧,我想是乔妈妈过世之后,他父亲就把妈妈的遗物整理过了,所以有几个抽屉一直空着,直到我住进来才开始用……”
“哦,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你是觉得放衣服的抽屉不该是放出生证明这种东西的地方,所以你认为是有人故意把它藏在那儿,就是怕别人找到。但最后,却在藏匿者本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掉落到抽屉后面去了。”
“嗯,但我没想通的是,它怎么会一直待在那里,没有人去找?”
“你想过没有,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塞在抽屉后面的?就是说,不是掉下去的,是一开始就藏在那。”
“这个……的确也有可能。”她点头道。
“可重点是,为什么要藏起来呢?”我又拿起那张出生证明仔细端详,年代是久了些,但写在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并且看不出涂改过的痕迹。印章嘛,也不像是作假的。
我还有其他的疑问:“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背着乔唯,把这个交给我看呢?”换了别人,在这种时候,一定会极力地维护自己的男朋友。即便真的了解到什么隐情,恐怕都不一定会说出来,何况只是一些小小的疑点。对她的行为,我深感费解,“我不是有意为难你,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那……能替我保密吗?”她突然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说。好像学生时代,要好的女生之间分享一些私密的小心情前,总是会说这句话,再不然就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过基本上被后面这句话强调过的那个“秘密”,后果总是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凌乐乐注视我的目光,让我觉得熟悉,因为我也曾用同样的目光去注视过那些我认为可以信任的人。
“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我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希望你别太吃惊。”
“你说吧,我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了。”
“我怀孕了。”
“啊?”即使是她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我还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那个……不会吧?我是说……”我看着她扬起那张充满稚气的面孔,本想说“你才多大?”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换成了,“他知道吗?”
她点点头,这我总算放心多了:“那他怎么说?”
“我想生下来,起初他不同意,但后来忽然改变了想法,连我都觉得有点惊讶。”
“这么说,你们就快要成为爸爸妈妈了,我该先恭喜你一下。”
“谢谢你。”她笑了一下。
我也对她报以微笑,刚才还有点忐忑的心情此刻总算放松下来,像是在跟一个熟稔的朋友聊天。
“这么说,和孩子的事有关?”
她点点头:“想了解他,包括他的过去。特别是上次听你说了‘失忆’的事,这些我从没听他提起过。我总觉得他就像是一只刺猬,不想让任何人靠近。”
“也许因为他曾经失去过记忆吧,再者说,将心比心,换做谁家里发生了这一系列的遭遇,性格都会有所改变的。”
“所有这些,我都想知道……”她咬着下嘴唇,“以后,他会是我孩子的爸爸。”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对于一个未来要共度一生的男人,什么都不清不楚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多久了?我是说孩子。”
“已经有十二周了。我给你看他们的照片。”
“照片?”
她打开钱夹,原来她指的是超声波照片,我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用“他们”。
“这是……”
“嗯,双胞胎,”她垂下视线,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小腹上,她微笑凝视着那儿的时候仿佛那里已是她的全部,她笑着说,“刚得知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啊,太巧了!”也许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单单是用“巧合”可以形容的了。我至今仍无法忘怀初次拜访乔家的那天,当我看到乔唯和乔奕同时出现时,那两张如复制般的面孔带来的震撼。生命总是会在许多时候展现某种惊人的重叠,不,也不该简单地说是重叠,一切都藏在那个叫做DNA的东西里,每一个生命,都是遗传基因赐给人类的礼物。我这么想着,心里蓦然涌上一阵感动。
“有没有过去好像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之间拥有现在,还有……未来。想要了解他,你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垂着头抿了抿嘴唇。“可我很担心,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我一直觉得,他非常爱他妈妈,但好像从没得到过足够的母爱。你知道吗?他时常在睡梦中呼唤妈妈。”说这话时,她有些发窘,“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你觉不觉得,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这样有些离谱?”
“的确是……”我有点尴尬地冲她笑笑,“是不大对劲,特别是对一个自己也快要当爸爸的人……”我自顾自嘟囔着,撞上她诧异的目光,连忙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总觉得乔唯像一个有着恋母情结的大男孩。
“没关系,你是想说,作为父母,我们不够成熟吧?”
“你别在意,如果人人都是真的想当父母的时候才会当,那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新生儿了。”我含糊地说,这话倒是真的,可放在这里连我自己都听着别扭,我立刻想办法替自己解围,“出生日期的事我会帮你查清楚,别担心。”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说,那天我们收到了邮寄来的一把刀子。”
“刀子?”我一阵心悸,“谁寄来的?”
“没有写寄件人地址,是匿名寄出的。”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怎么会跑出来匿名的威胁,我首先想到会不会乔唯有什么仇家。
“你们之前得罪过什么人吗?”
我这样一说,凌乐乐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我紧张地问道。
“没……没事,我得回去了,出来久了乔唯该怀疑我了。”
我们两个刚要起身离开,司徒南的电话拨了过来,听着急促响起的铃声,我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喂?”我小心翼翼地接起来,生怕他听到茶楼里的音乐声引起怀疑。
“啊,你在哪儿?”
“在家啊,怎么了?”
“喂!你不是……背着我偷偷去见什么人了吧?”
“你该不会……”正说着,我听到听筒里的声音愈来愈近,隔着一棵绿色植物,司徒南从斜对面的角落里站起来机械地向我挥了两下手,动作里带着对我的讽刺。我眼前一黑,脑袋快要炸开了,我不敢看凌乐乐的表情。
她扭头要走,我赶紧上前去拉:“先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怪你,是我太笨,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警察的,我要走了。”她气冲冲地拿起外套,摆在桌上的茶杯都被衣角带翻了。我狠狠瞪了司徒南一眼,紧跟在她身后向门口追去。“等一等,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跟来,请相信我。”
她面露失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那句底气不足的“对不起——”始终没能说出口,雨早已停了,屋檐像是在奚落我似的把水滴在我的头顶上。
我一转身,司徒南像座小山一样的严严实实堵在我面前:“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不想理他,拿起桌上的背包去结账。
“这位先生已经帮您结过了。”收银员用手势指着旁边的司徒南笑容可掬地说。
“不用谢我。”他故意趴在柜台上,似笑非笑地抓起玻璃托盘里的薄荷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我好像记得有人说过,公务时间,应该由上级请下属。”我抓起收银员退回的纸币,像对待废纸一样胡乱塞回钱包里。
“你干吗跟着我?”
“你鬼鬼祟祟的,我当然要看看你来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下班回家?”我不服气地问道,心想莫非他这人有透视眼?能看见别人的内心。
他叹口气说:“真要我说?”我咄咄逼人地盯着他,意思是“那当然”。
“论撒谎的技术,比你还差的,世界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他边叠着手中的糖纸边讽刺我。
“少来。从我出门你就一直跟着?”
“心里装着事就不留意周围环境,也是你的致命伤。”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报纸,“记不记得被你踩了一脚的那个坐在公交车上看报纸的?”
我仔细回忆刚才在车上的情景,竟完全没有印象,好像失忆了一样:“那人是你!”我惊叫道。
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不是!其实,报纸是我从那里面拿的。”他欠身指着茶楼里的阅报栏,“跟你开个玩笑。”
“好玩吗!”我彻底出离愤怒了!
“想不想去喝上一杯?”
“不想,我要回家了。”
“我好像有思路了哦……”
“欸?”
“你不跟来,可就错过喽。”他欠身把报纸夹回阅报栏,还理了理皱巴巴的边角。然后大摇大摆地向门口踱去。我想扭头就走,但又有点不甘心,凭什么我就无端被他摆这么一道,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半小时之后,我们站在了一栋建筑物的下面,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幕之中零星亮起的一盏盏灯火。
“你不是说,出来喝一杯吗?来这里干吗?”眼前这栋高层建筑不是别的,就是神秘女人方虹自杀前住过的公寓楼。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呗。”司徒南的马丁靴踏在雨后留下的积水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一种夜探鬼楼的恐惧感从我的脑后勺直蹿上来。
整栋公寓楼的内部装潢已经破旧不堪,一看就是无人管理的状态。后来这里的住户大概比以前的还要变本加厉,所以不但电梯因为欠费停了,就连楼道也长期无人清理,各种垃圾和废旧物品胡乱堆放着,处处都是火灾隐患。
没有电梯坐,我们只得一步一个脚印向方虹住过的十二楼爬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原因,近来越来越感到体力欠佳,爬个楼梯也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带喘。于是又被司徒南拿来嘲笑,“你这不行啊,三十岁的人六十岁的心脏。”
“你才三十岁!”我差点一脚踩空。
“我本来就三十岁。”他一步跨两个台阶,脚下生风,瞬间落我好远。
当走到第八层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蓝鸽!你人呢……”自黑漆漆的楼道里,传来司徒南略带颤音的呼叫声。
“干吗?我在你下面啊!”我没好气地说。
“你上来,走前面!”
“为什么?”
“……太黑了……”
若不是怕公寓楼里的住户以为楼道里闹鬼,此时我真想大笑出声。我也是这才意识到,自五层往上灯泡就坏了,走到这一层刚好是残余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四下里乌漆麻黑的。我得意地跟什么似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原来这家伙也有求我的时候。嘴上故意揶揄道:“噢……我差一点忘了你还有夜盲症这个短板啊,之前还当你是超人呢。”我抓着楼梯扶手,用手机照着脚下,小跑几步跟上去,只见司徒南正紧紧地抓着楼梯扶手定在原地,像被人点了穴位。
我把手机递给他,走到他前面去,然后转过身说:“给你拉着我的衣角好啦。”
“有手机照着,还用你拉?”他两只手捧着我的手机,按着手机里内置的手电程序,又开始嘴硬起来。我正气不过,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因为手电程序太过于费电,我的手机“嘟嘟”叫了两下,伴随着一声震动,彻底关机!
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俯视着站在距我只有半米远的楼梯上完全不知所措狂按手机的司徒南,笑得花枝乱颤:“呀!真是不好意思,没电了。”
“你快下来。”他的嗓音再次被调整到了“震动模式”。
“唉。”我一边叹气一边下两个台阶,拽起他的胳膊就走,“我就勉为其难地拉你一把吧。”
好不容易到达了第十一层,司徒南又停住了。
“你……你又怎么了?”我喘着粗气说。
“你去敲门。”
“敲谁家的门?”
“这两户,都敲。”
我只好遵照他的指示,在人家门上摸索门铃,摸索未果,只好提起拳头来邦邦邦地敲着。
西户住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市中心打工却贪这里房租便宜就住了进来,只可惜他们是最近半年才搬来的。女孩说:“你们有事就问对门的大婶吧,她好像在这儿住了很久的样子。”
我敲了对门半天,里面才传来一声拉长音的“谁呀——”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我们是警察,请您开门问点事情。”
又过了老半天,里面才慢吞吞地回应了一句:“你们说啥?”
“我说——我们是——警——察——”
门“嗒”的一声开了一个缝,门锁上的链子还是扣着,一个小个子的老太探出头来:“干吗呀?”
“我们想跟您了解点情况。”
“啥?”她把一只满是皱纹的手伸向耳边。
司徒南从门缝里向内探头探脑,房间里的灯和电视都开着,电视里在播连续剧,可能是她见有人敲门,把音量调低了。我大声喊着:“大娘,您认不认识这个女人?以前她住在你家楼上。”
她凝神看了良久,吧唧着嘴说:“好像……有点印象。”
“那您知道她四年前自杀的事吗?”我接着喊。
“哦呦,可不要提那件吓人的事了,你们要是来问这个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说着就要把门关上,被司徒南一把顶住了。
“别忙啊,这位大娘。我们再问一个问题,请您回忆一下,她自杀当晚,您在楼下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
“我耳背,什么都听不到。”
“这样啊——”司徒南忽然低下头,小声对我说了一句,“听说这一带的电费要上涨哦。”听得我一时莫名其妙,门砰的一声在我们面前紧紧合上。
“你突然一下嘀咕什么呢?”我和司徒南悻悻地向楼下走去,“我们不上十二楼去了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下了几层楼梯,司徒南打开楼道里的窗子,探出头去向上看,然后他脸上露出喜色,对我勾勾手:“过来,快过来看。”
我把脖子扭转九十度向楼上看去:“什么啊?你让我看什么啊?”正在我这么问的时候,我马上意识到十一楼那位大婶家的灯完全黑了,“不是吧?连这种损招你也想得出来。”我又好气又好笑,“还说她耳背,原来是骗人的。”
“我们家小区里这种老太太我见得多了,这种老房子隔音效果都很差。老太太平时一个人在家,以听别人家的动静为娱乐,你看她把电视声音调到那么小,哪像个耳背的人。她是专门调那么小,好听听别人家的八卦。”
“可你怎么断定她不是听到敲门声才调小的?”
“敲门之前你听到电视的动静了吗?再说了,如果她听力那么差,怎么能听到我说电费的事,她害怕费电,马上关掉电灯,这完全是一个人的下意示动作。我看她耳朵好得很,不过是怕事,不愿意给警方作证。”
我们再次上去敲那位装聋大娘家的门。
“怎么又是你们?大晚上的烦不烦人啊?”老太太依旧拉开一个小缝,打量着我们。
“大娘。”司徒南探头看了看黑灯的屋子,“您听力好着呢吧?怎么我随口一说,您就把灯给关了呢?”
“我想关不行啊!”老太太见面子上挂不住,狡辩道。
“会不会在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您也是这样关了灯,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小小的,然后,把楼上的动静听个一清二楚呢?那天晚上,您应该听见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吧?”老太太被司徒南逼问得哑口无言。
“哦,对了,该不会在楼道里,也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了吧?
“知情不报,也算得上是作伪证的一种,您也不想因为这个背上作伪证的罪名吧?”司徒南大概是算准了这位大娘对法律不熟悉,所以才这样说,不过经他这样一诈,大娘马上说道:“那我说了,你们可要替我在法官面前求情。”她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觉得她一定是TVB连续剧看多了。
方虹自杀那天晚上,住在楼下的大娘的确听到了她打开门迎人,来的人没有敲门,大约是他们事先约好了的。所以海立苏在询问方虹家对门的邻居时,他们才会说出“当晚没有听到敲门声”这样的证词。但住在楼下的大娘却一清二楚地听到楼上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大娘说,那人进屋之后,两个人一度很安静,听声音应该是在交谈,直到晚十二时左右,只剩下一个人在屋里走动,并从卫生间的方向传出声音。大娘想,那人在一个单身女人家过夜,准没好事,就内心暗骂了两句,准备上床睡觉。她有神经衰弱,睡觉特别轻,直到凌晨一点左右,她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走动,但未加理睬,一觉睡到天亮。方虹家对门住的情侣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十一时便上床就寝,所以没听到任何声音。
后来几天方虹家一直没有动静传出,老太太觉得有问题,每天待在家里坐立难安,最后就和邻居们一起报了警。警方到达现场时,受害人已经死去三天了,尸体一直泡在浴盆里,开始肿胀变形,浴缸里的水溢出来,整个房间里都是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