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魔蛾,究竟是什么东西?不会真的只是什么狗屁使者吧?”一个张淮国的手下大大咧咧地说。
肖炘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道:“现在的浓雾还没有解除,而我们谁也不敢保证那东西只有一只——任何生物族群,要延续下来,可能都不会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这样的话,平时说说还可以,但是在沈教授开始念诵召唤蚕丛王的神魂残念的咒文之后,最好都不要提什么轻视鬼神的话语!”
那个人脖子一横,似乎想反驳,可最终还是被周围压抑的气氛所感染,只得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了。
“来自地底的恶魔,不会是真的这么恐怖吧?如果真的是恶魔的话,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斩杀!”丹木突然笑道。一直以来,他都是戴着墨镜,板着脸,别人都以为他是既不喜欢说话又总是装酷,却没有料到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竟然充满了阳光,似乎连这片浓雾都能冲淡,然后化开来。
“恶魔只是一个称谓,就像对妩媚的女人,我们一般都叫她们‘妖精’。前面一句已经得到解释了,天帝故居之南,也就是指九顶山的南天门。至于地底,说不定这东西时居住在某个洞穴中,只是恰好被咒语召唤出来。”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个物种要想延续到今天,总会有一个族群吧?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变异的生物,只此一个?”张淮国问道。
“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但是具体的数量,谁也说不清,也许是几个,也有可能是成千上万……”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东西,捕食量巨大,又有着趋光的生物特性,有一只在这深山之中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如果是一群的话,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不说别的,只要连续出动在居民区捕食几个人,就足以造成全国范围内的轰动!”
“我刚才也说了,它是某些神灵的使者——当然,或许那些神灵,原本就不过是自封的!这些蛾人,在远古时代被称为破茧魔蛾,那是因为他们曾经都不过是愿意虔诚为神灵献出一切的人,只是某封印在一个巨大的蚕茧之中,然后与里面的一些寄生的东西相融合,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后,当它们冲破蚕茧出来后,就是这幅样子!”
“既然是上古时候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哪些典籍中有这样的记载?”这次,连沈万年教授也不是那么相信肖炘杰的话了,毕竟这话的水分听上去似乎很大的样子。
“很简单,是我‘看’到的。沈教授,大概你不会忘记,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我能看见一些东西吧?还有对面的王胖子,当初你用枪支指着我的头,真的把我的潜力逼了出来,也才由此看到那段充满了预言意味的话,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能看见一些你们无法想象的东西么?”
众人都沉默不语,毕竟这种充满了预言性质的话,谁也说不清楚是真是假。
“我相信他的话!”丹木突然说道。
“你是他朋友,当然相信他!”王胖子冷冷地说道。
“就算他不是我朋友,在这件事上,我一样相信他!”丹木淡淡地说道:“我的外公是寨子中的老释比。小的时候,外公经常将各种隐秘传说当成是故事讲给我听。我记得他说得最古怪的一个故事,就是比羌戈大战发生年代还要久远的古代,世间的确是有会飞行的使者。这些使者是最虔诚的神之子民所化,但这些原本虔诚的人在成为使者之后,却抵挡不住诱惑,经常偷吃神的贡品。后来,神为了惩罚他们,就用神力将他们和妖蛾的身体混在一起。那个时候,人们开始怀疑神的存在意义,可是当这些使者再出现时,因为自身的形象太过恐怖,却很少有人敢违背神的命令……”
“这样的传说我也听过不止一个,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神和羊的预言。传说最开始时,人是神圈养的羊,后来牧羊的猎犬不小心放走了一部分羊,神在震怒之下惩罚了那只猎犬,却再也无法将散落在四处的羊重新圈养起来。不过神很聪明,最终想出了法子,那就是提高还继续被圈养的羊的待遇,然后让跑出去获得了自由,但是也失去了安定环境的羊心生羡慕。有的羊挡不住诱惑回来了,大多数却越跑越远。跑远的羊中,有的中途因为缺少食物饿死了,但也有许多找到了更加丰美的草原,然后开始繁衍生息,直到将种群的数量发展到连神也为之吃惊的地步……”沈教授说道。
“这算是什么故事?不会是哄小孩子的吧?”王胖子摇头道。
“不,我倒是觉得,这是世上最深刻的寓言。想想看,我们都是神豢养的宠物或者说……食物,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你是不知道那群自称是神的家伙的嘴脸,如果知道的话,你还以为完全是无稽之谈么?”沈万年淡淡地说道。
一旁的肖炘杰打了个寒战,在古羌圣山之上,那个自称是“神”的家伙,即便借用的是西玛的躯壳,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依然不容侵犯。而肖忻杰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些神本来的模样,还有它被封印了肉体后精神上所表现出的漠视众生的意念,都说明了这些自称是神的家伙,从来没有把人,当成是值得尊敬的生命在看待!
不过,神高高在上,又怎会尊敬只是一味崇拜他们的卑微的人?
“我接着往下说那个寓言般的传说故事吧。神知道了羊圈外羊群的壮大,除了贪图那些羊儿肉体的鲜美外,也忌惮这些羊儿联合起来的力量。羊儿的力量虽然小,可是所有的加在一起,不仅能冲破羊圈的桎梏,连神的居所,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推翻,踩烂。神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不应该开启这些羊的智慧,更不该让他们逃走获得自由和更多思考的空间。开启智慧之前的羊,温顺愚钝,虽然笨了些,但是不会一天到晚思考自身的存在意义。再要让神来选择的话,他一定会一直将这些羊儿圈养起来,除了给他们吃草喝水,绝对不会再为他们开启智慧。可是智慧的大门一旦开启,却不是神自己能够再度控制的。神开始宣扬只要足够虔诚,就能获得救赎,羊圈中剩下的羊儿中,有许多虔诚的,被神赐予力量,同时也失去了作为羊的资格。神的力量代表了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法则,这些法则强大且残酷,违背这些法则的在野外的羊儿们,往往被残酷地处死。野外的羊一方面固然羡慕这些拥有了强大力量的神使,另一方面,也在反思神的对错,并且最终拉起了反对神的大旗……”沈万年悠然说道,这是一个世上最无稽,但同时也带着一丝丝阴森气息的寓言,如果这个寓言是真的,那人类生存的意义和尊严,曾经在数万年前,在他们最崇敬的神面前,受到过最严重的践踏。
“要让羊儿们懂得听话,懂得自己去寻找食物养活自己,然后再靠自己来养活神。这个故事,是想说明什么?我们就是那群野外的羊,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那些所谓的使者,就是魔蛾吧?可是所谓的猎犬,又是指的什么?”肖炘杰发出一连串疑问。
“这个寓言我虽然没有听说过,不过在羌族的传说中,羊的确是能够通灵的生物。传说当时天神派遣了使者,羌族最古老的释比到人间引导羌人走向文明,但是半路上,这个释比使者休息时,他怀里的经文却被羊偷吃了。后来还是一只金丝猴告诉他,将羊的皮做成羊皮鼓,每当敲起羊皮鼓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经文……”一旁的丹木淡淡地说道。
“这只是一个寓言,那条猎犬,在西方被塑造成另外一个神的形象,他的名字,叫普罗米修斯!”沈万年说道。
“普罗米修斯?盗火者?这世上的传说,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看来还真是有共通之处,就比如各个民族都有的关于大洪水的传说……不过,到此为止吧,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不是探究神话时代这么遥远的问题,而是怎么从这里脱身。”奎四冷冷地说道。
沈万年苦笑着道:“难道你在这样的夜色和恶劣的天气里,竟然还分得清方向?”
张淮国看这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的雾气虽然浓烈,但是却不高,就像这些雾气很沉,只在离地面两三米的地方漂浮,再往上,就是一片清冷的天。
“我们带的定位装置虽然都失效了,但是我们还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小心一点,也许真的能走出去!”奎四说道。
谁也没有想到,奎四所谓的办法,竟然是一种梯队前进的方法。他将在场剩下的十三个人分成三组,两组四人的,一组五人的。A组先往同一个方向前进五米,然后最后面的C组马上超过第二B组和第一的A组,直接到达更前方五米处,然后原来的B组自动成为最后一组,重复C组的动作到最前方……
这无疑是一个笨办法,但是笨办法的一个好处就是通过中间那组人的前后观察,始终能让前进的方向,大致上不会发现太大的偏离。当然中间也遇到过不少次的巨石拦路,不得不绕过去的情况,可是最终,在这种近乎游戏的不停前进中,竟然隐隐有了要脱离八阵图的迹象。
分组的时候,奎四多长了个心眼,他很细致地将肖炘杰、沈教授和丹木三人分别放置在不同的组之中,这样三个人就没有机会逃走。在和那个魔蛾搏斗的过程中,他也清楚地知道像丹木这样意志坚定的家伙,是绝对不会接受胁迫,他一定是在等待机会救援沈教授和肖炘杰,可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消丹木的念头。
来硬的明显不现实,沈教授和肖炘杰都似乎对这次的寻宝之旅有着相当的信心,同时也具备相应的能力,因此剩下的,就只能是小心防范他们几个中途别下自己等人开溜了,而将他们分割开来,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奎四的小心思并没有隐瞒住三人,三个人却觉得完全无所谓,毕竟在这个鬼地方,首先是要能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活着走出去。谁也不敢保证,脱离了大股部队的人,会否活着走出这神秘莫测的八阵图。
这次轮到肖炘杰所在的一组殿后了,和他同一组的,是王胖子、铜墙以及楚汉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黑帮骨干分子。不过后来听铜墙叫他小刀,也就跟着这样喊了。
小刀是个面相羞涩的年轻人,不过听铜墙的口气,这个年轻人似乎玩刀很有一套,曾经用一把小巧的手术刀,连续放翻了三个远比他强壮的混混。肖炘杰对此不过是淡淡一笑,他深信,若论到玩刀的话,这个队伍中,如果丹木不说话,恐怕谁也不敢说自己是第一。
丹木那一手短刀搏杀之术,完全是杀人的刀技,没有任何所谓的招式,只有快和狠这两个字作为诀窍。肖炘杰曾经看过丹木出刀,只是一片灰蒙蒙的光影闪过,地上就多了几只失去翅膀的苍蝇。
这样的刀术,已经可以用神乎其技来形容,已经不再是一般的武技,而是接近于“道”一般的存在。由刀技晋升为“刀道”,这是日本的武术流派一直追求的目标,可是在肖炘杰看来,能达到这个境界的,至今也只发现了丹木一个人。
过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走出这片乱石阵,队伍中有人开始小声的抱怨起来,毕竟不是那种规矩森严的家族式的黑帮组织,只要连续的不顺,就会有人口出怨言。队伍中不少大佬的手下个人实力都还不错,也能在各自的大佬带领下,暂时听从张淮国的号令,只是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后,迟迟不能走出这鬼地方,难免心浮气躁。
张淮国一向被认为是内定的接班人,可是自山爷死后,他的资历、威信尚不足以完全服众,压制不住那些渐渐有些不满的人后,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歇会吧,我实在走不动了!”王胖子抹着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说道。
张淮国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个王胖子虽然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人够阴险,一向有笑面佛陀之称,暗地里却是心狠手辣,手下的势力也不小,能得到他的认可和支持,张淮国最终接替山爷的位置,也就少了三分之一的阻碍。
这里的四个人,都有机会,但是他张淮国的机会,无疑最大。至于还留守在成都大本营和各方势力周旋的毒寡妇,身为一介女流,手中掌握的实力不够强,根本没有机会。
众人在一块稍微平整点的石头上,坐下,十四个人,会合后围成了一个大圈子。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虽然谁都知道再等几个小时,就能够脱身而出,可是却都想着早点走出这个该死的迷宫。
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强迫心理,就像是都知道还呆在这个地方,一定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休息了二十多分钟,张淮国站起身来,用一种略带意见征求的语气问道:“还走么?”
王胖子摇摇头,这个时候他身上依然还在冒着汗水,可见的确累得不轻。
“反正我是不想走了,要走的话,你自己带上自己的人。我就在这里等待天亮……”王胖子的话音还未落,在他的身后,突然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裂开。
王胖子吓了一条,一个激灵从石头上弹起,然后朝后反脚踢出,但是他凌厉的一脚却像是蹬在了石板上,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自己朝前推出几步后,转过身来,竟然看见刚才斜靠着背的石头,已经裂开了一条极大的缝隙。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然后拿起一切能拿的武器,经历了先前的破茧魔蛾的袭击,还死一个伤一个,现在不管对于什么动静,他们都充满了警惕。
那块有一人多高的巨大石头还在继续开裂,就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出来一般。众人都脸部变色地朝后又推出几米,直到周围都是其他的石头,找不到退路,这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的雾气已经淡薄了许多,虽然夜色还是深沉,但再也不想一个多小时前那样完全看不清一米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