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一直心绪不安。原本只要爬到床上,通常不到十分钟就能够呼呼大睡了,可唯独这天晚上我却难以入眠。
关于原因,我将之归结到秋川宽子美丽的容貌,其实她的倩影确实总在我的眼前晃动,挥之不去。我甚至因此而难以自禁地想入非非,更加难以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接着我开始琢磨,如果接下去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会演变成怎样的情形呢?对秋川宽子小姐而言,这或许将是幸福的,对于秋川家族来说,更是值得庆贺的,可对于我来说,却是无限唏嘘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我将只能与宽子小姐有这一次邂逅,此后将永难再有见面的机会,那该是何等的落寞啊!
为了让我和宽子小姐有再续前缘的机会,秋川家就必须要发生什么事件才行!
一想及此,我猛然开始忏悔自己的思想,它是多么自私,躺在床上的我不禁因此而感到羞愧难安。
我又想到,即便是发生了什么事件,只要事态不是非常严重,就算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宽子小姐和她父亲都可以平安无事,那么,对我和宽子小姐来说,都可以说是相当完满的事情。
但是从其他的角度来考虑,我的脑子很快就从想入非非回到了现实中。秋川骏三必定是受到了来自神秘人物的恐怖威胁,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可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秋川骏三为什么不选择报警呢?那么秋川骏三到底是做过怎样的事情呢,以至于从去年到现在都一直受到恐怖威胁?
对我这样没有多少侦探经验的人来说,似乎对这种事件的分析完全是毫无条理的,但是因为难以入睡的缘故,我很容易陷入其中难以自拔。就我所知的情况来说,秋川骏三是白手起家,靠着自己的努力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拥有这般传奇经历的人,很多都曾经做过遭人记恨的事情,这样,他会受到他人的记恨,也就不难理解。
这样,是金钱方面所引发的恩怨,还是情感方面的情仇呢?
我躺在床上不停地思考着。
我想起了自己刚刚所见的那封有三角形记号的信件,那到底是什么人寄来的呢?另外,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疑似女人声音的恐吓,又意味着什么呢?毫无疑问,这个躲在黑暗角落里的魔鬼已经向藤枝真太郎发出了挑战书,接着就要看他采取怎样的行动了。另外,当藤枝在与宽子小姐的谈话之间谈及初江小姐的时候,宽子小姐那微妙的表情变化又该作何解释呢?
此时我脑海中所出现的都是如旋涡般纠结的情景,完全无法理出任何的头绪。
对我来说,是很难得听到午夜12点或是1点的钟声的,但终于还是没有听到2点的钟声,看样子应该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睡着了才对。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以后了,不过要确切地说,并非是我自己醒来,而是被吵醒的。
“喂,小川,臭小子你还没有起床吗?”
我睡眼惺忪地一看,完全出乎意料,因为藤枝居然就坐在我的床沿上。
“嘿,这应该算是醒来了吧?发生了异常紧急的事情,所以刚才女仆打开门以后,我就径直走进来了。”
“啊,原来是藤枝啊,出什么事了?”
“秋川家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件。”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啊,那是怎样严重的事件?”
“秋川宽子的母亲秋川德子昨天晚上被人毒死了。”
“被人毒死?说的是宽子小姐的母亲吗?”
“没有错。虽然还没有完全确定是遭人毒杀,但可以确定的是,秋川德子是喝下毒药以后导致的死亡,而且暂时并没有情况证明是属于自杀,所以警方几乎已经断定属于他杀。”
“那其他人呢?”
“她丈夫和家里其他的人似乎都毫发无伤。”
“这件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一边换上睡袍一边问藤枝。
“宽子小姐今天早上就打了电话来,告诉我她母亲从昨天晚上开始身体就不大舒服,家庭医师虽然竭尽全力,但她母亲还是在今天早上不治而亡。家庭医师对于死因也持相当怀疑的态度,所以报了警,警察方面很快就派来了调查主任和法医,结果同样得出了并非自杀的结论,之后就向地检处提交了报告。宽子小姐在电话里请我尽快过去,我现在正准备出发,不过想来还是希望你能够陪同,所以才会专门先到你这里来一趟,毕竟这种事情若非亲眼得见是永远无法清楚的。”
获悉宽子小姐并无大碍,我总算是能松口气,说到藤枝的好意,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随即编了个理由向杂志社请了两三天的假,就跟着藤枝准备出门去。
“既然案件已经发生,也就没有什么着急的,你吃过早饭我们再过去也可以。”
“不,我向来都是不吃早饭的,但喝杯牛奶还是需要的,稍等我一下就好。”我赶紧去刷牙洗脸,换上西装。
女仆这个时候端了已经温热的牛奶过来。
“对方这次终于决定出手了啊!就算是明明知道你会插手,竟然……不过,到现在为止,对于凶手还是没有太多的了解吧?”
“那是当然,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什么眉目的。”
“事先寄威胁的信件,然后利用电话恐吓,接着才选择行凶,想来这个家伙的手段还真是可恶。”边喝着牛奶,我边对藤枝说。
“假如作案的确实就是写信的那个人,确实是很可恶。”
“假如?你是说可能还有别的可疑人物存在吗?”
“不知道。但如果像你这样武断地认为的话,问题可就麻烦了。当然,找出写信的人和打电话到事务所的人都是必要的,在危险的预警出现之后,如果危险随后就成为了现实,那么通常都会认为发出预警的人就是凶手,但是,很难说这种观点一定就是真相。”
“这样的话,又代表着什么呢?”
藤枝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据我判断,秋川家一定隐藏着什么相当重大的秘密。从昨天宽子小姐的谈话中可知,那些有三角形记号的信件上的内容应当是很有意思的,而贞子收到同样的信件这件事则更为有趣。我一直都在不断思考,既然要威胁除去父亲以外的人,那为什么会选上家中的次女而非其他人呢?如果其中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偶然地选中了她,似乎在理论上是很难解释的,而要是专门选上这个人选的话,则存在很多疑点……哦,话说回来,小川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没过多长时间,我们就坐在了汽车上。汽车一直向着秋川家的方向行驶,藤枝在车上忽然变得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抽烟。
我知道碰上这样的情形,他一定是正在思考非常重要的问题,所以我也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雪莉牌香烟,点了一根,默默望向窗外,不妨碍他的思绪。
车子在秋川家门前停下来的时候,车厢里面已经完全被笼罩在烟雾中了。
藤枝故意让车子停在了大门外,我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喂,看起来法院的人是先到了。”他边回头边对我说。
是的,就在玄关的旁边停着一辆箱型汽车。
“那是警察的车。”走向玄关的时候,藤枝指着停在另一边的两辆车说,“这边的车子应该就是家庭医师的车子了。”
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样豪华的宅邸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忽然之间在门外多了这样一些车辆,但凡是明眼人,都能够立刻猜到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们走到玄关前面,发现大门牢牢关闭着,感觉上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在按响门铃以后,从匆匆来开门的女仆脸上,还是看到了明显的亢奋神色。
藤枝从怀中取出名片,对女仆说:“麻烦转告一下秋川宽子小姐,我已经到这里了。”
女仆回答:“小姐已经再三吩咐过,说您要是到了,就请马上进去找她。”说着,她在地上摆放了两双拖鞋,将身子倾到一旁,“请进!”
“哦,是这样吗?那么……请稍等会儿。”
他用手势示意我先进去,自己则转身向法院的汽车走了过去。开车的司机好像是藤枝在当检察官时就认识的,刚才两个人也曾寒暄过几句。不过,藤枝在和他打过招呼以后,很快就走了回来。
这期间我当然没有先行进到秋川家去,在把名片递给女仆以后,我就边在那里换上拖鞋边等着藤枝回来。
“抱歉,久等了。”他开始脱鞋,“刚刚司机说地检处的奥山检察官已经先行到了。关于奥山检察官,你应该也认识才对,因为上次在处理牛込的老太婆遇害事件时,我曾向你介绍过他。这次的事件若是也由他来承办,那倒是再好不过,我会很方便的。”
我走进秋川家的宅邸以后,被带到右手边的客厅里。不消片刻,就听到了绢丝布料的摩擦声,宽子小姐从门口走了进来。
“藤枝先生,您到啦!”她说,“如您所知,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定睛看去,今天的宽子小姐和昨天见面时已经太不一样,虽说脸上仍然没有施以粉黛,但那因为哭泣而略显浮肿的眼睛,让她看起来更显美丽,竟然散发出一种更加让人痛心的迷人魅力。
“真的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只是,虽然还无法确定秋川夫人去世的原因,但或许也有错误服用药物的可能吧?况且,假如夫人她真是被人……”说到这里,藤枝硬生生将本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即便是对女权主义素来不屑一顾的藤枝来说,面对这样正承受着丧母之痛的柔弱女子,似乎也不能够将那么残酷的话说出来。
其实说到宽子小姐此时的模样,无论是谁恐怕都会感到怜惜的。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造成我相当失态,以至于昨天在您的事务所里也没有能够向您道谢。还有,小川先生昨天还特地送我回家,但是……母亲她却……”说到这里,她又掏出手帕按住了自己的眼眶。
“其实没有什么可谢的,倒是我们应该致哀,请您也要节哀啊!”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宽子小姐,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只能这么说。
“如果最后证明这确实是犯罪行为,那么我必定会帮助您报仇的,请相信我。”藤枝愤愤地说。
宽子小姐抬起头来看着藤枝,目光似乎相当信任。
照理来说,藤枝会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况,但此时的他面对宽子小姐似乎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时也变得沉默起来。不过,沉默随后就被打破了。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宅邸的门再一次打开,高桥探长出现在了门口。
“嗨,藤枝,就想着在这种地方会碰到你这个家伙。呀,小川先生居然也来了?说起来可真是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啊!早听说名侦探藤枝真太郎会来,我可正等着呢!奥山检察官也早到了,现在就在案发现场,你如果也想看看的话,不如一起过去吧!”
“谢谢你,高桥先生,我们这就过去。”
听高桥探长这么一说,藤枝一边催促着我,一边站起身来。
宽子小姐这个时候正在和两个端着茶水进来的女仆谈话,所以我们只是向她点头示意,就跟着高桥探长走到了走廊上。
我跟在探长和藤枝的后面到了走廊上,看到他们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着,关于谈话的内容我并没能够听清楚,只是听到探长不断提到“他杀”这个词汇。
顺着走廊往右转就是楼梯。我们走上楼去,就到了二楼的走廊。
从玄关到这里的房间风格都是西式的。大企业家的宅邸到底是富丽堂皇的,楼梯墙壁上随处都挂着类似鲁本斯的《三美神》之类的画作照片。
走廊的右边似乎是有三个房间,但是都紧闭着房门。
往前走没有多远,探长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一边轻轻敲右边的房门,一边对藤枝说:“就是这里了,检察官和尸体现在都在里面……”
藤枝的神情看起来略有些紧张,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指着旁边墙上挂着的漂亮匾额,压低声音对我说:“瞧,这可是高更的作品呢!还有,不知道你刚才是否注意到了墙壁上有鲁本斯的《三美神》?对有钱人来说,很难得会有这样的品位啊!”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探长率先走了进去,藤枝也快步跟在后面走了进去,我则跟在藤枝的身后。房间的里面和外观并不相同,里面是宽敞的日式房间,应该是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吧!好像平常也会用来会客,房间里铺设的是木质地板,秋川夫人的尸体现在就放在地板上,之前已经见过多次的奥山检察官此时就坐在尸体的旁边,正在跟身边穿着西装的人低声说着什么,我猜想那个跟奥山检察官交谈的人多半就是法院的书记官吧!
现场非常肃穆,要知道,死者此时就静静放置在我们的旁边,出于对故去者的尊敬,我们都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藤枝低声地和奥山检察官打了个招呼,我则坐在远一些的地方,向检察官轻轻点头致意。
高桥探长、奥山检察官和藤枝随后就跟旁边的两个貌似是医师的人开始去触摸尸体,他们仔细观察尸体的脸孔。于此我是完全不了解的,为了不妨碍他们工作,就在点头致意以后,走到了门外,站到走廊上,取出香烟,正准备点着时,宽子小姐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啊,小川先生,您没有进去吗?”
“不……说实话,因为我对检验尸体这类事情其实完全不懂,所以在向故去者致意之后就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宽子小姐已经拭干了自己的眼泪,恢复了从前坚强的模样。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来这边呢?我父亲和妹妹都在,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关于您和藤枝先生的事情,因为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今天早上我就已经完全向父亲说明了,父亲听说是大名鼎鼎的藤枝先生前来,也表示非常想见一见呢!其实,父亲对我也说了谎,他在今天早上也委托过了熟识的侦探。”
一边说着话,宽子小姐一边引导着我往前走。推开放置着尸体的房间隔壁的门,宽子小姐一边说着“父亲,小川先生到了”,一边冲着我微笑。
我跨过大小和隔壁房间差不多的日式房间的门槛的瞬间,便看到里面围坐着很多人,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内心不免有些紧张。
我忙跪坐到榻榻米上,凝重地向着屋子里的人低头致意:“我是小川雅夫,请多多指教。”
正坐在对面的一个绅士模样的长者此时回答:“早就听闻宽子说及您的名字,听说您是名侦探藤枝先生的同伴,对吧?真是幸会,请坐吧,我是秋川骏三。”
我这才端详着说话的男人,他的鼻子下蓄着胡须,粗略看去当是个相当高贵的绅士,但身体显然相当瘦弱,如何看都该是个疾病缠身的人。即使是想到昨天晚上突发的悲惨事件,也可以从他的面相上看出,果真是早就出现了神经衰弱症的症状。
静静坐在秋川骏三身边的就是他的两个漂亮女儿。他们几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紧张,一眼看去就知道都非常担心隔壁房间正在进行的验尸的结果。
秋川骏三开始逐一介绍在场的人。
“这是我的次女贞子,这是小女初江。对面坐着的那位则是今日暂时借住在我家的大学生伊达正男。”
两位小姐随后向我致意。
最后,那位穿着制服、坐姿看起来甚为拘谨的学生向我低头致意,并且说:“你好,我是伊达,请多多指教。”
这个叫伊达的男人长得很英俊,可以说是能够当电影明星的,年龄看起来大概在二十七八岁吧!
这个年轻男人的英俊相貌实在让我惊讶,同时,我也忍不住在想,这个姓伊达的男人应当和秋川家是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吧?他既然能够和秋川家的人住在一起,那么必定是秋川家的客人无疑。
可之前似乎并未听说秋川家还居住着这么一个人……啊,想到这里时我才恍然大悟,这位伊达先生应当是宽子小姐的未婚夫吧?
我一边表示着哀悼之意,脑子里一边在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这个时候,高桥探长走了进来。
“验尸已经完成了,所以,秋川先生,务必请你过来一趟,检察官想要见你。”
秋川骏三似乎早已经有所预料,随即就站起身来:“没有问题,那么就到我书房里去好了……喂,康子,你把大家带到书房去!”
秋川骏三在大声向女仆吩咐过以后,就从我身边走出房间去了。
藤枝就在这时出现在了走廊上,和屋子里的人们轻轻打了招呼以后,向着我招手。我马上就站了起来。
“一会儿侦讯这里主人的时候,你和我一起过来。”
秋川骏三的书房就在走出这个房间以后往回走几步右侧的地方,换言之,就是在置放秋川夫人遗体房间的斜对面。
刚刚被女仆带到这里的检察官和书记官似乎正在一面抽着朝日牌香烟,一边交谈着什么。高桥探长并没有进入这间屋子。
这是一个西式的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大书桌,桌子上放着很多文件,旁边则是电话机。屋子里到处都是昂贵的摆设,无愧为大企业家的书房。隔着书房两侧书橱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的几乎都是卡耐基的传记或者是大仓男的语录之类的书籍,除此以外就是一些订购的高价出版物,而且应该都还没有来得及被主人翻阅过,或者纯粹都是些装饰品罢了。
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刚才在走廊上所看到的高格调的美术品位了。
女仆把茶送了进来,就退了出去,随后,秋川骏三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那边在方才其实就已经调查完毕了,只不过因为案件是在您的宅邸里发生的,所以还是特别想请教身为主人的您在昨天夜里的详细情况。”检察官望着秋川骏三说。
“当然,这是我应该主动说明的……简单说来,我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妻子从来没有做过让别人记恨的事情……”
“抱歉,关于这些您倒是可以稍后再慢慢说,我现在只是想知道您夫人从昨天夜里到死亡时的情景。”
“这个……我妻子其实从两三天以前就已经有些感冒了,不过从来没有发烧,说起来只是有一些头痛而已。到昨天下午,她再次告诉我说她的头在痛,所以我就向熟识的西乡药店购买了感冒药,接着让她依照规定的服药时间,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准备入睡之前服药。在稍早一点儿的时候,我自己则在吞服了相当剂量的安眠药以后就上床休息了。”
“在服用了安眠药以后,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就被贞子敲打卧室房门的声音吵醒了,我听到贞子还在同时大声地叫喊着:‘父亲,出事了,请您赶快起床!’”
“稍等一下,这里我有一些不大听得懂!”
“啊,对了,我想我需要稍微向诸位介绍一下卧室的情形。坦白地讲,最近因为受到失眠症的困扰,我已经辞去了所有的公司职务……无论是妻子还是别的人,不论是谁在我的身边,我都没有办法安然入睡,所以我独身一人睡在卧室里。卧室就是在书房的对面,上楼梯以后,右手边就是我的卧室,再往里走就是我妻子的房间,她也是独自睡觉。紧接着,就如你们方才所见的,那两间日式房间的对面,就是我三个女儿的房间。宽子和贞子都是各自一间卧室,初江和骏太郎则睡一个房间。我是在12点以前在自己的卧室里服下安眠药以后,锁上房门睡觉的,所以完全不知道妻子是在什么时间上床的。我吞服过安眠药以后就开始觉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了隔壁房间的门打开的声音,接着连接我的卧室与妻子卧室之间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我听到妻子对我说了声‘晚安’,就认为应当是12点左右。”
“原来是这样的,那么,你在被叫醒以后呢?”
“我当时就跳了起来。我原本以为是有窃贼进入了宅邸,所以才会抓住用以防身的手枪冲出门去,问贞子:‘喂,贞子,出了什么事?’贞子手指着隔壁的房间扑到我身上,叫喊着:‘母亲的卧室里传来了极为恐怖的声音……您听啊!’我这时冷静了下来,在妻子的卧室门前凝神倾听,果然听到从里面传出了难以形容的异常苦闷的呻吟,急忙用力敲打着房门,并且极力冲着里面叫喊:‘德子,德子,你出什么事了?’”
“秋川先生,从你的卧室通往你妻子卧室的门也是被锁上的吗?”检察官非常平静地问到了这个非常细腻的问题。
“是的……听来或许是让人觉得奇怪,但妻子也是相当神经质的人,加之也了解最近的世道有些动乱,所以入睡的时候一定会锁上所有的门。”
“这么说来,她也是认为会有窃贼从你的卧室进入她的房间?这未免也太过于谨慎了吧?”说着,检察官微笑地瞥了一眼书记官。
藤枝在同时也用奇怪的眼神向我望了一眼。
“那是……因为我会服用安眠药,所以这扇门完全没有打开的必要……”
“不,这并不是重点,你可以继续往下说。”
“我和贞子虽然拼命地用力敲打房门,但是始终无法打开,没过多久,宽子也听到了这边的吵闹,只穿着睡袍就过来了,我们三个人就齐心合力地撞门,房门终于就这样裂开了一些,于是我就利用房门的裂缝破坏房门,总之费了很多力气,终于能够把手臂伸到门里去打开锁子。在进入妻子的房间以后,我看到妻子她已经从床上摔到了地板上,她这时一边在苦闷地叫着,一边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我们三人一起进入了房间,我率先把德子抱了起来,将她放回到床上去。但在这个时候,她已经两眼翻白,手脚不断发抖,身体则扭曲地挣扎着,根本无法再说出话来。”
“哦,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吗?”
“似乎是没有的。我想起来了,宽子当时哭着抱住了她,问:‘母亲,您到底怎么了?’她将嘴巴靠近宽子的耳朵,似乎是说出了什么,但却无法听得清楚,只是用手指颤抖着指着一旁。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她指的是桌灯旁边揉放着的一个药包纸团,纸团的旁边则是一个杯子,杯子里还有大概一半的开水。因此,我马上想到妻子她可能是服下了毒药。但是,我并不认为她是自己服下的毒药,因为我妻子完全没有自杀的理由。于是,我找来了家庭医师木泽先生。至于说到联系木泽先生的时间我已经记不得了,大概是在午夜12点到凌晨1点之间吧!木泽医生随后不久就赶到了我家,并对我妻子进行了各种急救治疗,但正如你们所见,并没有发生什么奇迹。”
说到此处,秋川骏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已经了解到了大概情形。但是我还是想请教,刚才有提到的您夫人曾服下的感冒药,还有剩下的吗?”
“没有了,只有一包药,剩下的只有包装纸,并没有药了。”
“啊,怎么会只有一包药呢?那么,处方是由谁、在什么时候开的呢?”
“我并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药,不过应当是阿司匹林之类的吧?但并非是专门针对我妻子所开的处方,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女儿贞子发烧,引发了严重的头疼,木泽医生根据她的病情所开的药方,然后家人根据药方向西乡药店购买的药。”
“这么说来,就是把给贞子小姐所开的药给您夫人服用了是吗?”
“是的,我想像我们这般的外行人应该经常都是这么做的吧?”似乎意识到被责怪,秋川骏三的目光中有些胆怯,他悄悄看了看检察官的脸色。
“那么,是谁将这个处方告诉药店的呢?”
“应该是女仆打电话告知的吧?当然,必定是我妻子叮嘱她打电话的。”
“如此说来,药店必定是认为这次的药依然是要给贞子小姐服用的,而依照从前的处方配了药是吗?”
关于为什么检察官会特别在意这一点,秋川骏三似乎并不大明白,他轻声回答:“是的,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那我还要请教一件事情,药店配好的药是对方送过来的呢,还是家里的哪个人专门去取回来的?”
“是用电话订购以后,由女仆佐田康子去拿回来的,说到佐田康子,其实就是刚刚端茶进来的那个女仆。”
“好的,打扰你了,问题暂时到这里,你可以先离开了。那么,麻烦您让宽子小姐或者是贞子小姐过来一趟吧!”
秋川骏三向检察官致意以后,就走出去了。
检察官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书记官,从烟盒里取出一支朝日牌香烟放到嘴上,点着之后则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默默地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敲门声。接着,秋川家的二女儿秋川贞子就不安地出现在了门口。
说起来,这位秋川家的次女,她的美貌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姐姐宽子。假如说宽子的面孔是属于理性的美,那么贞子的这张面孔就可以说是感性的美。但她的面孔不能用美丽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而应该换作可爱或是娇美。一见到贞子的时候,宽子和初江都是同样的表情,而贞子的表情却与她的父亲骏三颇为相似,在那让人惊叹的美貌之下,有一缕难以名状的寂寞,是素来都这样呢,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悲剧而造成的?
“您就是贞子小姐吧?刚刚您父亲已经说了很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啊,您先请坐……正如您父亲所谈到的,两三天以前您母亲患了感冒,昨天更是头痛难抑,所以才向西乡药店购买了药,结果在入睡前服用了买回的药以后,就开始痛苦挣扎,所以你才叫醒了秋川先生,是这样的吗?”
从我的感觉来说,检察官的询问实在属于特殊情况。据我所知,在通常情况下,检察官都会先问对方昨天晚上事情经过的来龙去脉,确定陈述者的供述之间是否存在着相互矛盾的地方以后,再继续问其他的问题,但此时奥山检察官却开门见山地将秋川骏三的陈述内容直接告诉了贞子。
检察官之所以会采取这样的询问方式,我想一方面可能有节省时间的考虑,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在侦讯秋川家每个人的时候,假定对方如果是要在事先串通供词,那么在检察官到来之前他们就有充分的时间去操作,既然这样,倒不如让每个人尽量做到自行供述来得更为省事。
“是的,正是如此。”贞子肯定地回答。
“那么,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吃的晚饭呢?”
“我想,应当是在6点半左右的时候。”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吗?”
“是的,父亲、母亲、我们姐弟几个,和……”
“和谁?”
“和伊达。”
“伊达?他是什么人,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不是,其实……”说到这里,贞子的脸忽然泛起红潮,她低下头去,有些结巴地说,“不是亲戚,只是暂时居住在我们家罢了……他其实是我的未婚夫。”
听到这里,奥山检察官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也就是说,除去你们一家人之外,饭桌上一起共餐的就是伊达了?当时,你母亲食欲可好?”
“不,其实当时我父亲和母亲他们两个人都说有一点头痛……尤其是我母亲,她似乎头痛得相当厉害,几乎没有吃下一口饭,感觉上只是为了父亲和我们才坐到了饭桌前。”
“那么在吃饭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什么食物是不太对劲的?除了您母亲以外,就没有人觉得食物里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应该是跟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的食物吧?因为我当时正在厨房里帮女仆做沙拉。不过,当天所有的料理都是由女仆做的,您要是觉得饭菜中有什么问题,不如问问女仆。”
“这个我们随后会问问看的,那么这样说来,你也认为您母亲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与感冒药有关了?”
“是的,除此以外,似乎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了。”
“说到那个感冒药的事情……正确地说,应该是从西乡药店买回来的那个药,听说是依照你的症状所开的处方是吗?”
“是的。”
“那么,是你母亲表示她想要服用你曾服过的感冒药吗?”
“当然不是。”贞子笃定地回答,但她好像对检察官会这样质问感到有些震惊。
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肯定地说:“那感冒药并不是我母亲她自己要服用的,最开始其实是我劝她服用的。因为她表示自己头痛得很严重,所以我才说为什么不试试我前几天服用过的那个处方药。我母亲平常其实是只服用汉方药剂的,并不怎么喜欢西药,可我觉得这个药剂确实效果不错,所以才劝她不妨试试的。但是,我当时是完全不会想到事情最后变成这样子的!现在回忆起来,我的好意却害死了母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或是出于对母亲死亡的哀叹,或是对自己好意害死母亲的悔恨,贞子紧咬着牙根,强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
此时的我也不得不承认,像检察官这种职业实在是一种充满罪恶的职业。
“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自己的母亲!”突然之间,贞子歇斯底里地叫着。
“那是当然,你当然也没有要害死您母亲的理由,我也并非是因为怀疑你才这样讯问你的。”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您尽可放心,那么,是您打电话给药店的吗?”
“不,是我告诉女仆,由女仆打电话去药店的。”她的声音总算是恢复了平静,“是我让她告诉对方调配我平常服用的那种感冒药就可以,然后我们就会尽快派人过去拿的。”
“这么说来,药店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所预订的药依然是你要服用的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吧?因为我并没有让女仆特意说明是我母亲要服用的,就说是木泽医生开给我的处方药。”
“那么去拿药的是谁呢?”
“是家中的女仆佐田康子。她昨天晚上去拿的,快吃完饭之前回到家的。就装在跟平时一样的药袋里,我看过药袋口,确实是密封的。当时我恰好正在厨房里,所以女仆就把那袋药交给了我。我当时因为正在做沙拉,就把药暂时放到了自己的衣带里,继续在厨房里帮忙。”
“那么,你有告诉女仆,说这个处方药虽然是你的,但却是给你母亲服用的吗?”
“没有,因此女仆会认为是我要吃的药也不一定。至于母亲和我说的话,也只有我们母女两个人知道,应该并没有其他人知道的。姐姐也是直到昨天傍晚才回到家里,应该对此也并不太清楚,不过因为母亲确实曾说到她的头痛,也许会想到可能会服用我的头痛药。可我没有把请母亲服用我的头痛药的事情告诉别人。接着就去吃晚饭……因为我通常都会在睡前服用感冒药用以发汗,所以也打算让母亲在入睡前再服用。至于我母亲,她本来就没有要求服用,所以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并没有催促我给她送药过去,反而自己继续在煎煮汉方药。所以到晚饭之前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把夹在衣带里的药剂放到了书桌抽屉里。”
“那么,之后到你入睡之前,那包药就一直都放在你的房间里吗?”
虽然这不过是极短的瞬间,但贞子的脸上明显掠过了一丝困惑的神色。
“因为是在家里的缘故,我还是经常会离开房间的,不过,大部分时间我还是都在屋子里的。”
“既然这样,你要是一直都在房间里的话,就必须认定那包药当然是一直都放在抽屉里的。当然这是我忽然之间想到的,也就是说,你的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到过吗?或者是在你离开房间的时候,还有谁进入过你的房间吗?比如,女仆或者是……”
贞子的脸上这一次明显掠过更为奇异的表情,但随即就消逝了。她压低了声音说:“不……”
“接下来呢?”
“我上床的时间是在深夜11点左右,不过在那之前我有去见过母亲的。因为当时父亲也没有入睡,所以母亲也并没有在她的卧室里,而是独自躺在起居室里休息,我在将密封的药袋交给她以后,就告诉她尽量在睡前服用。我本来是想更晚一些再睡觉的,可是又怕如果太晚,父亲可能会唠叨,所以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过因为终究是无法入睡,所以先读了一会儿托马斯·哈代的小说。读着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那你并不清楚你母亲进入她卧室的时间了?”
“当然,对此是完全不知道的。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就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里竟然还拿着托马斯·哈代的书,耳朵里却分明听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呻吟。我顿时大吃一惊,急忙坐了起来,发现呻吟声正是从母亲的卧室里传出来的。我慌忙跑去母亲的卧室门前,大声叫着母亲,可是从母亲的房间里只是传出了她的呻吟,她并没有过来打开房门。我使劲地用力敲门,感觉都要把房门给敲破了,但就是没有什么用。所以我才急忙跑到隔壁房间去敲父亲的房门,结果我父亲以为是有窃贼进入了家里,所以提着手枪从房里跑了出来,嘴里叫喊着:‘谁?是谁出事了?’”
“抱歉,请你稍等一下,‘是谁出事了’?”
“大概是父亲他忽然听到我的叫喊,以致特别紧张吧?所以才会叫着‘是谁出事了’提着手枪冲出房间。我指着母亲的房间,父亲这个时候也听到了从母亲房间里传出的呻吟,震惊地大叫:‘德子,德子,你出什么事了?’没有过多长时间,姐姐也穿着睡袍赶了过来,三个人就一起打破了房门,进去一看,我母亲正躺在地板上扭动着身体痛苦地挣扎。父亲看到这个状况,急忙把母亲抱了起来。但当时母亲的唇色已经发黑,说不出来什么话了,只是拼命用手指指着一个方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药袋已经被打开,用蜡纸包住的那些药粉也已经被服用过了,包装纸则被放到一旁。虽然马上就找来了木泽医生进行急救,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当贞子小姐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此前一直不知行踪的高桥探长突然开门走了进来。
见到高桥探长,检察官说:“那么,好的,贞子小姐,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假如以后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这番话,他就让贞子先离开了。
贞子从书房离开以后,检察官就向探长问道:“高桥,怎么样,是一样的情况吗?”
“是的。这一次他们老板回来了,所以我直接调查了老板,不过,西乡药店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警方的野原医生和这个宅邸的家庭医生木泽一起去了西乡药店,并且对这个药店和老板进行了专业调查,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刚才我也说过了,今天早上接到木泽医生关于秋川德子离奇死亡的报告以后,我就马上赶到这里来了,在扣押药物包纸和其他证物的同时,也迅速赶到西乡药店去进行了调查。因为我确信,在出现这种离奇死亡情况的时候,无论是自杀、过失致死或者是他杀,最关键的地方是首先要确定死者是服下了什么东西。但是,在到药店的时候,很不凑巧,西乡药店的老板昨天晚上出门参加同行的宴会还没有能够回来,所以只能先对店里的几个雇员进行了调查。而他们的供述内容则相当正常,都表示昨天晚上秋川家的人确实有打电话过来,要求准备一包几天之前木泽医生开给秋川家二女儿贞子小姐的那种感冒处方药,药店当然相信是贞子服用过的药剂,就按照木泽医生的处方调配好了药剂。电话虽然是店里的雇员接听的,但马上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板,因为是秋川家需要的药剂,老板不敢马虎,所以亲自调配了药剂。药店的店员里有两个持有药剂师执照,不过老板在这方面更为熟稔,是一位资深而又出色的药剂师。在调配好药剂以后,他们就把药剂放到了印有‘西乡药店’字样的药袋里,并且做了密封。没有过多长时间,秋川家的女仆就来药店拿药了,药店方面当然就把药剂交给了这个女仆。至于西乡药店所调配的药剂,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药剂是用0.4克阿司匹林调制的,药包上还特别标注着‘一次服用,木泽医生开给秋川贞子小姐的处方’字样。另外,老板在调配的时候,药店里的两位药剂师都一直在旁边看着,保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刚刚我再去调查的时候,老板已经回到了药店里,根据他的叙述,跟其他的陈述人并无二致。而且我也让他确认了带去的那个药袋,他看过以后也证实是自己交给女仆的东西,袋上的文字也是他亲笔写上去的。不过,袋口被打开以后,封缄纸又留在了袋子上,途中应该没有人用其他药物掉包过。在离开西乡药店的时候,我已经通知过老板事后到警察局接受应讯。另外,我也让同行的野原医生和木泽医生调查了账册等物件,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还有就是,在德子夫人遗体旁边的那些药包纸,我已经派人送往警视厅检验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高桥探长一口气讲到这里的时候,房门忽然打开了,女仆探身进来。
“抱歉,打扰一下,警视厅有电话打过来……”
高桥探长闻言起身走了出去,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回来了。
“关于那些药包纸的调查已经得出结果。因为上面还沾着少许粉末,所以经化验后证明是氯化汞,而且是纯粹的氯化汞,并没有掺杂其他物质。”
“氯化汞?这么说德子夫人是因为吞服氯化汞致死的?”
“鉴定课经过调查以后确定那些药包纸上的粉末确实就是氯化汞。按照前后发生的事情来判断,德子夫人应该确实是吞服的氯化汞,因为野原医生和木泽医生也都持相同的观点。尤其是木泽医生到达秋川家时,目睹德子夫人的痛苦模样和呕吐的状况,就已经怀疑德子夫人吞服了氯化汞。他曾表示,大概在两个月以前,牛込的某家医院的护士就吞服了氯化汞自杀,他当时也曾被找去为这名自杀的护士做急救,当时护士的样子与德子夫人的情况非常相似。”
“关于这点,只要解剖过尸体以后就能够确定。不过,德子夫人是吞服氯化汞这点应该是可以断定的了。而且,貌似也不是自杀……要是自杀,就必须先了解德子夫人是怎样取得氯化汞的,同时也需要调查明白是从西乡药店拿回来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如果感冒药和氯化汞都在德子夫人的胃里,那药包纸也必须留下来。根据到目前为止所做的调查可以知道,德子夫人必然是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服用了从药店拿回来的药,而药店里确实也调配了退烧药剂。也就是说,这包药剂是在德子夫人服用之前,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氯化汞。”检察官说着话,吐出了一口朝日牌香烟的烟雾,微笑地望着藤枝。
“不是的,如果是要更正确地说,假设药店老板确实是调配了可以退烧的药剂,那么就是说这包药剂在封入药袋以后进入德子夫人的胃以前就变成了氯化汞。”藤枝说。
“嗯,应该没错。药剂是在从西乡药店到秋川家之间改变的呢,还是在回到秋川家以后改变的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检察官再度微笑地对藤枝说。
“既然这样,我想该找秋川家的大女儿过来了吧?”探长说。
检察官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表示,敲门声就已经传了过来,检察官应声以后,门打开了,美丽的宽子小姐站在了门外。
“抱歉,我想是应该轮到我来接受侦讯了……那么,我可以进来吗?”
宽子小姐或许是因为看到贞子已经接受过侦讯,想着接着就该轮到自己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接到传唤,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自己来到这里来吧?
“啊,你就是秋川宽子小姐吧?我正准备叫人去找你过来。”说着话,检察官把烟蒂丢进了烟灰缸里,“请这边坐吧!”
检察官对宽子的侦讯在开始的时候与对贞子时是一样的,主要还是根据秋川骏三的供述内容来询问,而宽子的回答大致上则跟之前的陈述没有太大变化。
“那么,请你从昨天晚上被骚乱声吵醒的那段开始讲起。”
“我想应该是在昨天晚上10点左右上的床。因为平时都是习惯一上床就立刻睡着的,昨天晚上也是一样,但到了半夜以后就突然醒过来了……后来再回忆这段时,发现可能是被父亲和妹妹敲打母亲房门的声音被吵醒的。”
“你当时是立刻就知道那是你父亲的声音了吗?”
“是的。”
“那你还记得你父亲叫喊的是什么话吗?”
“因为当时我们之间的房间距离比较远,我并没有听清楚父亲的话。”
“好的,那么接下来呢?”
“我当时就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随即就跑向房门,打开锁子以后,冲到了走廊上。”
藤枝这个时候在征求了检察官同意以后,对宽子小姐说:“宽子小姐,你听到了外面的骚乱声以后,当时有什么想法呢?”
“……”
“换一种说法就是,你刚刚所说的‘重大事件’,比如会觉得是一些什么样的事情呢?”
“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想着不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知道你母亲昨天取得感冒药的事情吗?”
“不,那是在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妹妹才告诉我的。”
“谢谢,抱歉了,请继续。”
检察官继续问宽子:“那请接着你之前的继续往下说。”
“我穿着睡袍到走廊上以后,就向着父亲的房间跑去。此时父亲和妹妹正在拼命敲打我母亲的房门,父亲穿着睡袍,妹妹却穿着和服。我当时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随即就想到必定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就和他们一起破坏房门。父亲好不容易才破坏了门的一部分,房门在被打开以后,我们马上进入了卧室,一看,母亲正倒在地板上。父亲慌慌张张地抱起了母亲,可是母亲当时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
“稍等一下,这个时候你母亲的房间亮着灯吗?”藤枝再次说话。“是开着灯的。”
“德子夫人平常睡觉的时候也是开着灯的吗?”
“不,通常都是关着灯的。”
藤枝不再说话,检察官接着往下说:“那个房间里,天花板上有一盏灯,床头上也有台灯,那么你所说的亮着的是哪一盏灯呢?”
宽子想了想,回答:“亮着的应当是天花板上的那盏灯。不过,台灯当时是怎样的我并没有太注意。”
“另外就是,天花板的那盏灯的开关就在门口进去的左手边的墙上,是这样吧?”
“是的。”
“就是说,你母亲如果是在床上的话,是没有办法伸手打开灯的。假设是德子夫人开的灯,当然,现在看来也应当这么认为,就表示昨天晚上德子夫人根本就没有关灯,或者是她在关灯以前就已经倒地不起了。”
宽子似乎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呢?”
“我父亲把母亲抱到了床上,但当时母亲全身扭动挣扎,根本没有办法安静下来,但她应该是知道进入房间的是我们吧?所以用颤抖的手指着台灯方向。我希望了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尽力用嘴巴贴近她的耳朵,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她当时圆睁双眼,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我把耳朵附到母亲嘴边,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检察官、藤枝和探长忽然变得非常紧张,一起凝视着宽子的脸。
那么,秋川德子在她即将永别人世之际,到底留下了什么话语呢?
“我把耳朵附到母亲嘴边,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宽子忽然停住了,她看了看检察官,又看了看藤枝,似乎在考虑着是否应该将这句话说出来。但检察官和藤枝此时都沉默地注视着她,他们看起来神情紧张,宽子只好接着说:“母亲当时对我说,‘被贞子……’”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宽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什么叫‘被贞子’?宽子小姐,你所说是真的吗?”检察官急切地问,“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德子夫人她所说的确实是‘被贞子’吗?”
“请相信我,我是不会说谎的。”宽子肯定地说。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听错?为了慎重起见,请你再认真地回忆一下,你母亲她确实说的是‘贞子’吗?”
“不,她说的不是‘贞子’,而是‘被贞子’。”她的回答比前次更为坚定。
“哦,是这样啊,那么对德子夫人所说的‘被贞子’的话语,你是怎样理解的呢?你认为‘被贞子’的后面,她想表达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
宽子的脸上此时浮现出困惑的神情。过了良久,她才说:“毕竟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我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而且当时大家都急着尽快去找木泽医生想办法急救,我的思绪完全被打乱了。”
“是这样吗?那也是当然的。那么我再请问,关于那句话你经过仔细思考以后,现在有怎样的想法?”
她的脸上此时再度浮现起困惑的神情:“这个……我真的不太清楚。现在回忆起来,母亲可能是很想告诉我说是被贞子劝服才服用的那包药剂,或者是被贞子喂服了那包药剂?”
“喂服?”检察官此时凝视着宽子的脸。
我当时就在想,他很可能接下来会问,德子夫人和贞子之间存在着被贞子喂服药剂的情况吗,或者是被喂服毒药的情况。
但出乎意料的是,检察官并没有如我所想地发问。后来藤枝告诉我,奥山检察官经验老到,他充分了解面对年轻女性,而且心情紧张,又充满戒备之心的时候,如果不慎问出这样严重的问题,很可能会造成对方说谎,从而误导陈述者,也会误导了侦查的方向。
检察官的询问随后转向了完全让我意外的地方:“那么,你昨天一整天都在家里吗?”
“没有,我中午有事所以出门去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藤枝。
“什么时候回到家的?”
“差不多是下午4点左右的时候。”
“从那个时候到晚饭这段时间呢?”
“我一直到吃晚饭前都在楼下的客厅弹钢琴。”
“你回到家里的时候,你母亲在做什么?”
“母亲她当时正在起居室里躺着休息。”
“这么说来,你完全不知道去药店拿感冒药的事情了?”
“是的,直到母亲她去世之前,我都完全不知道。”
“我刚才问过你的妹妹贞子,你们一家人是在一起吃的晚饭,是吗?”
“是的,而且当时伊达正男先生也跟我们在一起。”
“那位伊达先生是贞子小姐的未婚夫,是吗?”
“是的。”
“他平时也经常跟你们一起吃晚饭吗?”
“是的,他到我们家的时候都会一起吃的。”
“哦,难道他并不住在你们家吗?”
“之前本来是一直都住在我们家里的,不过大概在两个月以前就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检察官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忽然问:“那么,冒昧地问下,贞子小姐是在很久之前就订婚了吗?”
“不,仅仅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这么说来,伊达先生是在与贞子小姐订婚的同时搬出秋川家的,是吗?”
“是的,可能是想在与妹妹完婚的时候,打算让妹妹搬到伊达现在所住的地方去吧?不过具体的事情我并不太了解。”
“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你的父母对这门婚事是否都赞成呢?”
“是的,父亲对这门婚事是相当满意的,而且也是由他主动提出的。”
“那么,你母亲呢?”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忽略掉宽子脸上那难以说清的复杂神情。
“母亲她……她也并没有反对这门婚事,不过似乎在某些方面与父亲的意见不合……”
“那所谓的‘某些方面’又是指的什么呢?”
“似乎与财产有关。父亲似乎是想分给贞子很多的财产陪嫁,母亲对此持反对意见。可我对此事并不是很了解,若是有什么问题,你们倒是可以去问我父亲。”
“关于这些我们当然会去问秋川先生……那么,吃过晚饭以后你又做了些什么?”
“我回到自己房间里去阅读小说了。”
“那是什么小说呢?”藤枝突然问。
宽子看着藤枝,轻声地告诉他:“是范·达因的《格林家杀人事件》。”
“啊,是那本《The Greene Murder Case》?”说着话,藤枝吐出了一个烟圈。
“你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吗?”检察官问。
“不,晚上8点左右还去起居室探望过母亲。结果……”
“结果?”
“当时伊达先生正和母亲在交谈,所以我马上就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伊达先生一直都和德子夫人在一起吗?”
“不是的,伊达没过多久似乎就回到了贞子的房间,然后贞子就去找母亲了。”
“哦,关于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是因为我上洗手间的时候恰好经过贞子的门前。当时忽然想到有些事情要找贞子,所以就去敲门,但贞子当时并不在房间里,只有伊达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我问:‘贞子不在这里吗?’他告诉我妹妹刚刚去我母亲那边了。”
“那么,你是否察觉到当时伊达的反应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说,有表现出慌张之类的表情……”
宽子笑着回答:“伊达先生可是妹妹的未婚夫啊!就算是在妹妹的房间里被别人看到,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惊慌的吧?”
“既然这样,其他的问题就等我问清楚以后再向你请教吧!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宽子在向着检察官致意以后,又向着我和藤枝点了点头,就走出了书房。
“喂,你刚才问的那本小说是怎么回事?”检察官又点了一根朝日牌香烟,然后问藤枝。
“那是一本著名的侦探小说!描写的是格林家的人陆续被人杀害的恐怖故事。”
“真是想不到,这么漂亮的小姐居然也会阅读这么恐怖的小说。”
“其实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最近少女们感兴趣的,一来是运动,二来就是侦探小说……其实就算不是侦探小说,应该也会有别的稀奇古怪的喜好才对。总而言之,相当喜欢侦探小说就对。不过,说到《格林家杀人事件》的话……”藤枝说到这里,忽然陷入到沉思中。
“不管是色情或者是灰色的报刊,时下尽是流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说到侦探小说,倒是让我多少有些无奈,尤其是很多作家绞尽脑汁地构思太多奇妙的案件,让那些恶人竞相效仿,着实造成了我们的忙碌奔波。”高桥探长说。
聊到这样的话题,在场的人就暂时忘掉了此时正在发生过凶案的宅邸里调查案件,感到有些许的悠闲。
但就在此时,忽然有人用力打开了房门,一位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他不住地向着屋子里的人鞠躬致意。
“诸位辛苦了。我是秋川家的老管家笹田仁藏,关于这次发生的恐怖事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今秋川先生的心情非常难过,表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抓到凶手,当然,他也并非怀疑各位的能力,关键是能够选择更为周全的方法无疑是更好,所以,他今天一早就已经委托了名侦探林田英三先生,并且嘱咐我出门去接他过来,所以我刚刚才赶回来,实在是非常抱歉。”
听到这话,我不由自主地和藤枝互望了一眼。原来刚刚宽子小姐所讲的“父亲对我也说了谎,他在今天早上也委托过了熟识的侦探”,那个和秋川先生熟识的侦探指的就是林田英三。
对藤枝和检察官来说,林田英三都是个难缠的家伙。
林田英三是和藤枝一样,不,甚至比藤枝的名声更为响亮的私家侦探。在东京地区,林田英三的名声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被称为侦探界的“龙”,他的查证手法也非常独特,这方面与藤枝可以说是完全不同,他素来希望独来独往,不希望有人插手。在早前著名的青川侯爵宅邸的怪异事件中,他就抛开警方当局,孤身一人凭借其惊人的手法破开了迷局,他的竞争对手藤枝真太郎在此次事件中则完全被其超越。虽说藤枝在这次事件中最后也取得了胜利,但林田还是从另一个方面率先查出了凶手,假如不是藤枝的手表当时突然加快了七分钟(这当然是藤枝的疏忽),我想最终是谁抓住凶手,也许并不好说。
无论如何,虽然林田率先找出了凶手,但幸运的藤枝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反而获得了成功。不过,在其后的滨松杀人魔事件里,两个人则是平分秋色。表面上看来,凶手是因为在警方的严密追缉下无处可逃,最终不得已选择了以跳河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罪行,其实除了警方之力,藤枝和林田也已经逼近凶手。凶手当时也是顾虑到如果不是被藤枝抓住,就是有可能成为林田的犯人,知道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所以才不得已选择了自杀。
对于林田英三的经历我并不太了解。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如藤枝那样有过从政的履历,在从某个私立大学毕业以后,因为对犯罪学非常感兴趣,就开始进行深入的研究。据说,他要是继续研究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获得犯罪学方面的学位。但他充沛的活力使得他无法忍受终日将自己锁在书房里的生活,于是就开始以私家侦探的身份接触实际的犯罪事件。
作为私家侦探的林田先生,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凭借出色的能力,他的名声很快在警方与恶徒之间被传开。
可惜的是,到现在为止,我其实还没有见过他本人,幸好,在这次事件中似乎终于能够如愿以偿了。
杀人凶手现在除了面对藤枝和警方以外,还必须要面对林田这样棘手的敌人了,这岂不是很让人期待吗?警方、藤枝和林田一起来围剿杀人鬼的局势会如何发展下去呢?相信已经不只是我对此充满好奇心了吧?
“是林田英三吗?”检察官略有些紧张地对笹田管家说,“好的,你告诉他直接来书房就可以。”
“我也是这么对林田先生说的,但林田先生说他无意打扰警方的调查,而且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向秋川家的主人请教,现下正和主人在客厅里谈话。”
在这次事件中稍晚才来到现场的林田先生,似乎为了弥补已然失去的先机,已经在向秋川骏三做讯问了,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是吗?既然这样,虽然还有初江和骏太郎两个人没有讯问,但他们似乎对这次事件并不知情,因此……麻烦你请伊达正男先生到这里来吧!”
笹田管家在点头致意以后,走出了房间。
没过多长时间,那位英俊的青年就出现在了门外。
“我就是伊达正男。”他用非常清楚的口吻说,接着就在检察官指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于检察官给出的讯问,他做出了如下的回答:
“我从小就在秋川家长大,是秋川家的远亲。我的双亲早已经去世,如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在秋川叔父(他称呼秋川骏三为叔父,可是看起来他与秋川骏三并非所谓的叔侄那样很亲近的关系)的照顾下,在中学毕业以后就进了某私立大学的经济系深造,今年3月我刚刚毕业。目前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现在已经再次进入研究所继续学业。另外,我在学校里是一名橄榄球选手。”
说着话,他还特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结实的臂膀。
“昨天你到达秋川家时是什么时候?”
“是傍晚。虽然我近来在附近租了房子,但因为要和大家共进晚餐,所以5点过后就到了。”
“刚刚听闻,你是贞子小姐的未婚夫,是吗?”
“是的。”
“那么,晚餐以后,你就去了贞子小姐的房中,是吗?”
“是的。”
“一直待到深夜,是吗?”
“不,期间婶婶曾找我出去有过谈话。”
说到这里,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安的神色。
对于年轻人的反应,检察官显然注意到了,他继续问:“那么,你当时是否和德子夫人有过某方面的争执呢?”
“争执?不,我想那不应该算作争执……”
关于德子夫人曾和伊达发生争执的事情,我还是初次听到,关于这个话题,我想是检察官根据周围的情势进行判断,故意进行诱导的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检察官的诱导可以说是取得了成效。
伊达正男显得有些狼狈。
“但是,若是根据他人的陈述来说,你们似乎是为了某件事起了争执呢?”
“并不是很严重的争执,只不过,婶婶一直都在逼迫着我。”
“怎么说?”
“还不都是因为和贞子的婚事。其实我也是听婶婶说起才知道的,似乎是假如我和贞子成婚,叔父就准备要将秋川家三分之一的财产分给我和贞子。虽然叔父已经擅自决定,但婶婶似乎认为这样不妥。”
“怎么不妥呢?”
“就是在金额方面。婶婶认为,除去贞子以外,秋川家还有很多子女,若是分给贞子三分之一的话,在金额上似乎有点儿太多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我之所以会娶贞子,当然并非贪恋秋川家的财产,我只是希望能够和贞子白头偕老,在财产方面我甚至可以分文不取。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但婶婶似乎并不明白我的心情,认定我和贞子的婚姻与秋川家的财产有着密切的联系,也就是说,我只要和贞子结婚,必然是出于对那三分之一财产的考虑。但是,这件事主要是叔父的意愿,我其实根本不知道,当时听到婶婶这样说,我自然心中感到相当不愉快,干脆就告诉她秋川家的财产我可以一分也不要,只求能够和贞子长相厮守。”
“结果,德子夫人怎么说?”
“婶婶仍然不相信我的话,最后竟然要我解除与贞子的婚约。”
“你当然是反对了?”
“那当然。我告诉她:‘没有这回事,我和贞子之间已经立下誓约,绝对不能临到此时才要解除婚约。’”
“那么,在离开德子夫人房间的时候,你还说了什么吗?”
“我说:‘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和贞子结婚的。’婶婶也相当生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贞子和你结婚的。’结果我和婶婶都无法做出让步,只好不欢而散,我离开起居室以后就回到了贞子的房间,并且将这些事告诉了她。”
说完以后,他就凝视着检察官,此时,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有些兴奋激动。
“你的意思是,德子夫人对你和贞子小姐的婚事并不赞成?”
“可以这么说,不,不是‘可以’,是‘应该这么说’。”
“哦,是吗?那现在反对你和贞子小姐婚事的人已经不在了。”检察官盯着伊达说,此时谁也不知道检察官心里在做何打算。
但是,伊达的脸色并未因为检察官的话而有所动摇。
“然后就是贞子小姐离开了房间?”检察官往下问。
“贞子听了我的话以后感到相当震惊,急忙就前往婶婶的房间。”
“这样说来,你是独自留在贞子的房间里了?”
“是的。”
“那你是在房间的什么位置?”
伊达似乎不太明白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就回答:“我坐在贞子的书桌前面。”
“这么说来,你就可以打开贞子小姐的书桌抽屉了?”
伊达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一抹绯红:“什么?打开贞子的书桌抽屉?喂,我可是个绅士。虽说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也不能趁对方不在的时候,企图窥探对方的隐私啊!贞子必定也是知道我绝不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来,所以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她房间里的。”
但检察官并未因此放松地根据对方的反应来采取行动,继续说:“不,你无须这么激动,我并非想要问你是否打开过抽屉,只是说,假如想要打开抽屉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假如想要打开抽屉的话……”
“是的。对了,关于德子夫人向西乡药店订购感冒药的事情,你是否知道呢?”
“完全不知道。”伊达有些粗声粗气地回答。
再接着问了两三个问题以后,检察官告诉伊达他可以先离开了。
接着,检察官传讯了女仆佐田康子。佐田康子看起来有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姿色虽然无法与秋川家几位美如天仙的小姐相比,但是也颇有一些姿色,只是因为遭受昨天晚上意外事件的打击,加上面对着严肃的检察官和探长,心里有些畏惧,所以导致脸色惨白。
检察官的问题非常简单,主要集中在昨天她去西乡药店拿药的过程。
“我正好是十天以前到秋川家来做事的。昨天下午,准确的时间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当时是贞子小姐,也就是二小姐,她给了我西乡药店的电话,让我打电话给西乡药店调配给她服过的处方药,我就遵照她说的话去做了。十五分钟以后,我出发前往西乡药店。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去过西乡药店,所以事先问清楚了具体的路线。在到达药店以后,感冒药已经调配好了,所以我拿了药以后就往回走。当时贞子小姐正在厨房里,我就把药交给了她。”
“那么,在从药店回来的路上,你没有顺路去别的地方吗?”
“没有,我哪里都没有去。”
“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康子似乎是有些踌躇的,但她也像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意义。
“不,并没碰到什么人。”
“那么,你是用手拿着药的吗?”
“是的,我一直都用手拿着。”对佐田康子的侦讯,到此就告一段落了。
接着,检察官又把笹田管家找到了书房里来,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但这位老人似乎对感冒药的事情一无所知,在进行了一些必要的讯问以后就结束了。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检察官完全没有碰秋川家精心准备的那些饮料和点心,只是喝了一杯茶,就催促着探长,“虽然还是必须要了解解剖结果,但是今天……”
于是,秋川骏三就送检察官等人到玄关。
藤枝和我也跟他们一起送行到玄关,但是,等地检处的汽车开到大门外面以后,我们就被主人特意请到旁边的客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