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门血案

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听起来很难,但有时候却很简单,一起偶然的事件就有可能改变历史的进程。

比如发生在1914 年的斐迪南大公遇刺事件,一个年轻人的冲动刺杀行为,竟点燃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的世界大战。

话虽如此,但苏星海这么说还是让我很惊讶,只是继续追问他却也不知道更多了,他说这件事本来他是不应该知道的,但当年因为苏家分家他才有所了解,只是了解得十分有限。

说完之后,苏星海在陆素心的搀扶下往回走。陆素心叫我一起走,他们会送我回家,我婉言拒绝了。一来是不想惹麻烦,我知道现在丰哥和警察都在暗中盯着我;二来我也想在这里单独待一会儿。

把想法说了之后,陆素心便不再坚持,把这里的地理位置和交通都告诉我后,他们便离开了。

我也不怕,昨晚都被人丢出南京城了,不是照样回来了嘛。

临走前,苏星海把那盏佛灯交给了我,说是物归原主。

他们离开后,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蜡烛还没熄灭,微弱的火光幽幽地照亮了胡青山的墓碑。我先是把手中的假佛灯放在了墓碑前,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从老贾那儿得到的照片,然后郑重其事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苏星海的话也许不能说服我,但老贾给我的这张照片却是个铁证。只是我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承认,毕竟我对苏星海还抱有强烈的怀疑。

据苏星海所说,和胡青山埋在一起的十七座墓碑,是二十八年前死于一场无名大火的胡家最后一代人。那一年,我刚好出生。

胡青山一死,胡家就迅速衰败了,尤其是资本主义的背景和国民党的关系,让胡家在新社会里活得举步维艰。火灾发生在落魄的胡家仅有的一栋老宅里,至今都不知道起火原因的一把大火在半夜烧起,不仅把胡家老宅烧了个精光,也把胡家的血脉给烧断了。

假佛灯出现后,苏星海马上就去调查了我的背景,他查到孤儿院收养我的日期和胡家老宅大火案隔了只有一个月,还有那张写着我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纸。他记得胡青山的小儿子在事发前不久刚刚喜得一子,只因时间仓促还未报户口,所以不知道大名,只知道乳名叫做闹闹。

虽然他不知道我是怎么从那场大火中逃出生天的,但他肯定我就是胡家唯一的后代,胡青山的孙子。

我记得老贾说过,天下没有巧合二字,这些巧合都是指明我身世的路标。

磕完头,我先把照片收了起来,然后借着烛光检查那盏假佛灯。既然胡青山这样的一代人杰说这是他一生唯一的一件仿品,那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只是这东西仿得未免也太寒酸了吧,眼力好点儿的人多少都能发现破绽,实在有点儿难负盛名啊。要知道,手艺高超的仿造者绝对能仿造出真假难辨的仿品,更何况是胡青山了。

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胡青山是国民政府的大红人、大金主、只手通天的古董大亨,苏星海每每提到他,便对他在古董方面的造诣尊崇有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偏偏会仿造自家祖传之宝呢,而且还仿得如此破绽百出?

除非,他本就是为了某个目的才这么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在这盏佛灯上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我之前怀疑过老石头就是胡青山。也许胡青山当年没死,二十八年前在大火中救了我的也是他,然后还出于某种原因把我交给了孤儿院,再伪装成老石头接近我、养育我,最后留下那盏假佛灯给我。

但现在想想,如果假佛灯的存在是为了留存某个重要信息的话,那老石头在和我生活的这么多年里,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这个信息告诉我,何必还要依靠这盏佛灯?而且老石头也从未跟我提及过关于佛灯的只言片语,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看来关键还是在于假佛灯隐藏的信息,那就像一把钥匙,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苏星海说不知道关于宝藏的具体信息,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所隐瞒,想从他那里得知恐怕是没戏了。他说他侄子苏正可能知道,那我就去会会他。苏星海故意提到他,无非就是想借我之手去寻找线索罢了。毕竟他们名为叔侄,但实际上关系肯定很差,不然苏家怎么可能一分为二呢。

正想着,突然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人在靠近我,顿时头皮一阵发麻,此时此地让人不遍体生寒都难啊。

我壮着胆子大喊一声道:“谁在那儿?”

“胡先生别怕,是我。”借着微弱的烛光,一个矮小的黑影出现在我面前。

“齐小姐?你……你不是回去了吗?”尽管看清了来人是谁,我还是吓了一跳。

“因为你没走,所以我就回来找你了。”她也是一袭黑衣,也是这么嫣然一笑,却没有陆素心那种自然亲近的感觉。我总觉得她的笑容过于真实,真到有了几分假。

“陆小姐他们呢?”

“他们已经回去了,我自己有车,所以不用和他们同路。想到夜深风寒,不放心胡先生一个人在这里,便回来看看。”

我心中冷笑,一个小女子大半夜孤身跑回坟地,就是为了看我还在不在?这样的借口也好意思说出来。

“齐小姐,开门见山吧,你故意避开了苏老和陆小姐折返回来找我,肯定有什么目的吧?”

她用那种娃娃音嗔怪道:“不要这样说嘛,我只是想跟胡先生单独聊聊而已。”

“好吧,那我就听听,齐小姐想和我单独聊什么。”

因为漆黑一片,我们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判断对方的情绪和意图。我能感觉到她忽地收敛起了那情绪,严肃地说:“胡先生,我回来就是想提醒你,你不能相信苏家的人!”

我心里一惊,却压抑住了语调问道:“你是指苏星海老先生?”

但没想到她的回答居然是:“不,我说的是所有姓苏的,全都不能信。”

这句话比那张纸条来得更直接,而且不光是指苏星海,连苏正也是,甚至连师从苏星海的陆素心说不定都包括在内。我立刻问道:“为什么?难道苏家做过什么事?”

齐小姐嘴角一翘道:“琉璃佛灯乃是胡家不世出的珍宝,据我爷爷说,除了‘金陵三杰’外,没有外人知道佛灯的存在。你可以想象一下,为什么当年你爷爷把佛灯交给了我们齐家,而不是苏家呢?”

“也许是因为你爷爷当年在军中任职,更有利于在乱世中保护佛灯呢?”

她哑然失笑:“那个时候国民党军队连战连败,自顾都不暇,反倒是一直在打理古董生意的苏家过得太平安稳。而且你看看这些年风生水起的苏家,想必当年的战争他们没有站错队吧。换了你,你会把佛灯托付给谁?”

“你的意思就是,苏家觊觎佛灯,因此暗中加害于胡家,而胡青山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大限之前把佛灯交给了齐家,是吗?”

她似笑非笑地说:“这可不是我说的哦,不过反正都是些陈年旧账了,我想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了,只是推测一下。”

“是吗?既然都是些没有证据的陈年旧账,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当年的佛灯是齐家抢来的呢?那个年代官兵如匪,抢点儿什么易如反掌,何况胡青山死了,也就死无对证了。”这番话我说得毫不客气,是因为无论对苏家还是齐家,我都没有好感。

岂料她却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二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呢?难不成我们齐家还能隔海放火不成?”

我一愣,顿时语塞。二十八年前的大火几乎不可能和齐家有关,因为那个时候的两岸关系十分紧张,别说有人往来,就是信息都几乎是封锁的。我咳嗽了下,冷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无论是苏家还是你们齐家,我全都不信。”

黑暗中,她发出一阵难辨喜怒的笑声,“对陌生人产生信任,那可是件很危险的事。胡先生这么谨慎是对的,只是……”她顿了一顿道,“苏家可不光只有姓苏的人哦。”

我知道她是指陆素心,顿时心中本能地有些不快,嘴上辩解道:“我一穷二白,没什么能让人惦记的。要说那个什么宝藏,我更是一无所知了。”

“不,就是为了宝藏。虽然你可能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假佛灯在你手里,你又是胡家的后人,所以你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齐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苏老都不知道的事?”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错。我不信任苏家,所以有所保留。但是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你帮我找到那个宝藏。”

“齐小姐倒是坦率,居然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黑暗中,她轻轻地一声叹息道:“这个宝藏我是一定要找到的,因为这关系到我们齐家的生死存亡。”

“什么意思?”

“当年我爷爷随国民党逃到台湾后不久,由于种种原因便脱下军装开始从商。这么多年来,经过两代人的不懈努力,齐家的企业有了相当大的规模和影响力。但是就在几个月前,受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我们齐家的企业已经濒临破产了。”

金融危机这个事我是听说过的,这阵子新闻里天天提,好像说是从泰国爆发的,现在已经影响到了亚洲很多国家,中国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冲击,只是没有其他国家那么大吧。没想到齐家的企业居然也受到了金融危机的影响。

“我父亲是独子,为了公司的事已经病倒了,他膝下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我必须站出来拯救我的家族。”

我问:“所以你就想到了那个宝藏?”

她却摇摇头道:“宝藏只是个备用计划,毕竟这件事也只是我偶然从爷爷的遗物中得知的,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上面。我本来的计划是把公司的业务和市场都转向大陆的,因为大陆的市场更大、更有发展空间。但是想要在大陆市场上站稳脚跟,必然要和政府搞好关系,得到大陆政府的支持。”

我立即恍然大悟:“所以才会有齐家归还国宝这件事的?”

她苦笑着点点头:“虽说琉璃佛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卖了或许能解一时之需,但那治标不治本。所以我决定把佛灯当敲门砖,抛砖引玉取得大陆政府的信任和资助。”

我暗暗佩服,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眼光却如此卓越,这的确是拯救她家族企业的最有效方式。

“只是我万没有想到,佛灯还没还给大陆政府,就失窃了。”齐小姐沮丧地说。

“齐小姐,不瞒你说,警察好像是把我当成偷盗佛灯的贼了,但是我对此其实毫不知情。”

“韩警官和我说过,但我认为破案是警察的事,他们怀疑谁并不代表我就要怀疑谁。”她看看我说,“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正因为你一无所知,所以我才觉得你可以信任。”

“你看到那个盗佛灯的人了吗?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此轻易就被偷走了?”

她表情凝重地皱眉道:“这正是我觉得知道越少的人越值得信赖的原因!”

齐小姐名叫齐佳,是齐丰年的长孙女。齐丰年戎马半生,本以为会是个孙子,就取名齐家,取意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没想到生出来是个女孩,就改了个同音不同字,叫做齐佳。

两个月前,齐佳辗转联系到一个国内的民间文物保护组织,希望通过他们来和大陆政府接头,然后以赠还琉璃佛灯为由,打开齐家的公司进入大陆市场的这个口。

她未曾想到,她联系上的这个民间文物组织,就是苏星海的海遗会。苏星海得知此事后,立刻亲赴台湾,一是为了鉴定佛灯的真假,二是见见故人之后。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新闻报纸上说的一样,齐家以个人名义捐赠琉璃佛灯给南京市政府,媒体抓住这个机会大力宣扬了一把两岸关系的和谐友好。而私底下齐家也得到了承诺,齐家的公司会以合资的形式入驻南京,并且得到政府的大力扶持。

一切看似十分美好,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问题就出在了佛灯来到南京的那天晚上。

佛灯在正式公开归还南京政府之前,还是属于齐家所有。苏星海的海遗会提出了负责把佛灯护送回南京的请求,得到了市政府的支持。但是齐佳却因为从齐丰年的遗物中得知了佛灯宝藏的存在,以及听说了胡家老宅大火等一些事情后,对苏星海产生了不信任。于是,她在最后的时候偷梁换柱,把一个空箱子交给了海遗会,准备自己偷偷地带着佛灯来到南京,然后亲手交给南京政府。

因为这是她剩下的唯一筹码了,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谁知道,就在她一个人带着佛灯来到南京,并且入住金陵饭店的第一个晚上,佛灯就失窃了。

她说觉得这次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窃贼趁她洗澡的时候进入房间,然后几乎没有翻找过就直接取走了藏有佛灯的那个包。等到她发现佛灯失窃,已经是海遗会的人发现运送的箱子是空的,找上她的时候了。

之后发生的事,我也就卷入其中了。

她之所以相信我,其实是因为更加怀疑苏星海的海遗会监守自盗,毕竟真佛灯被盗一事阴谋意味十足。

而且她还不能把这些告诉大陆的公安,因为她理亏在先。苏星海对此事极为不满,称若不是她自作聪明佛灯就不会被盗,言下之意就是这个责任要她自己来承担。

佛灯一丢,齐家的命运就又变得扑朔迷离了。她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警察找回佛灯上,而且即便找回来,情况也已经不一样了,因为主动权和话语权都不属于他们了。

所以她没有选择,摆在她面前的唯一一条出路,就是那虚无缥缈的宝藏。

于是她便想通过韩城来找我,怎料苏星海却又横插一杠,说今天是什么胡家人的忌日,正巧当年的“金陵三杰”都在,便一起祭拜一下故去之人。

但齐佳觉得,这是苏星海在故意阻挠她和我见面,也是他心虚的表现。

“齐小姐,那现在你已经和我见面了,你又打算怎么样呢?”我问道。

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一起联手找出宝藏。”

我哈哈一笑道:“找宝藏?那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一人一半?”

“不,宝藏我全部都要!因为我要拯救我的家族。”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是在开玩笑吗?

她继续说道:“但是齐家的一切全部都将归你,包括我!”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就跟大半夜活见了鬼一样,我惊讶地盯着她,她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齐小姐,这种玩笑就不要开了。”

“我没开玩笑。”她凑上来道,“胡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在大陆也没什么牵挂,倒不如去台湾吧,齐家需要一个掌门人,我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我顿时觉得很尴尬,虽然我能在苏星海面前虚与委蛇,能在丰哥面前置之死地,但我真的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连忙后退了一步转移话题道:“齐小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苏老不知道的事情?就算要合作,起码也得先拿出点诚意来吧。”

“你知道郎世宁的《聚瑞图》吗?”她突然问道。

“你是说那个意大利传教士郎世宁为雍正画的《聚瑞图》吗?”

“没错。《聚瑞图》是雍正登基那年画的,取丰年祥瑞之意,是雍正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而命令郎世宁画的。不过《聚瑞图》其实有两幅,雍正三年郎世宁又画过一幅。而现存于上海博物馆的那幅,就是后来画的。第一张《聚瑞图》则保存在台北的故宫博物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又怎么样?”

郎世宁在1715 年的时候远渡重洋来到中国,随后被重视西洋技艺的康熙皇帝召入宫中,从此开始了长达五十多年的宫廷画家生涯。《聚瑞图》还不算是他艺术生涯最巅峰的作品,他最有价值的作品叫做《百骏图》。此图描绘了姿态各异的百匹骏马放牧游息的场面,全卷色彩浓丽,构图复杂,风格独特,别具意趣,被民间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她说:“台北故宫博物院里的很多东西,一开始是并不存在的,国民党退守台湾的时候带走了大量文物,其中被私人侵占了一小部分,但大部分还是归入了博物馆,被收藏保护了起来。”

“台北的那幅《聚瑞图》也是?”

“据我所知,1949 年之前,台北故宫博物院里是没有这幅画的。而且,我爷爷留下的记事本里提到了这幅画,可能这幅画就出自那个宝藏。”

“《聚瑞图》出自那个宝藏?”

“根据我爷爷记事本里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我大致推断,那个和琉璃佛灯有关的巨大宝藏可能并非是黄金白银,而是价值更加难以估量的古董!”

“古董?”我微微一惊。

“是的,而且很有可能,无论是琉璃佛灯还是《聚瑞图》,和那个宝藏相比,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苏星海说那是一个曾经改变过这个国家命运的宝藏。

齐佳说那个宝藏并非金银财宝,而是无数的古董文物,甚至随便拿出一两件都有可能震惊天下。

前者的话,传奇色彩更浓,似乎有些神话了这个宝藏;但后者的话的确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要知道中华文明五千年,在历史的长河中有多少奇珍异宝被遗失了,任何一件的出现都有可能引起巨大轰动,价值上更是难以估量。

苏星海的海遗会做的就是找寻并收回流失海外的文物的工作,但是这种事情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极大,耗费极高,一年到头可能一件国宝都找不回来。而且尽管国家有这方面的专项扶持金,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我记得有这样一件事,说的是和郎世宁的《百骏图》同为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五牛图》:《五牛图》五十年代在香港出现时就惊动了周恩来总理,周总理亲自给文化部下达指示,要求鉴定真伪后不惜一切代价购回。可见这么一幅传世名画的价值和影响。

如果那个宝藏里真的都是古董,而且是不亚于琉璃佛灯和《聚瑞图》的古董,那这就是一百个塞满黄金的宝藏都无法比拟的惊天大宝藏了。

不过还是有很多疑点,最大的问题是这个宝藏从何而来?毕竟聚集这么多的文物古董是不可能一点历史痕迹都留不下的。一般历史上能够大量聚敛古董珍宝的就是朝廷了,只有这种规模的机构才有能力去做如此浩大的工程。个人想要做到这种程度,除非是权倾朝野的巨贪。

虽然一时半会儿我也无法确定这个宝藏的真实性,但不得不说我心动了。比起金钱,古董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就仿佛是个学者,窥探到了真理的边界,忍不住想要深入下去一探究竟。

正想着,眼前却突然一黑,原来是胡青山墓前的蜡烛燃尽了。

我看看四周,对齐佳说道:“齐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今天天色太晚了。”

她点点头,刚要走却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声音颤抖道:“那是什么?”

我一愣,转头四望,忽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而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墓碑后面,居然有一个人影!

“谁?”我壮着胆子大喊一声。

那个人影刹那间如同触电般逃跑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吓得发抖的齐佳却突然喊了一声:“快追!”然后就追了过去,眨眼之间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愣了几秒钟我才反应过来,那个黑影定然是一直在偷听我们的对话。是谁?是警察还是丰哥派来的人?不是来的时候陆素心还故意绕了很多弯路吗,难道是苏星海那边派来的人?

犹豫了下,我还是追了上去,毕竟让齐佳一个人去追也太不男人了。

可是我对这里的地形根本就不熟悉,而且稍一犹豫的工夫,齐佳和那黑影就不见了踪影,我来来回回地找了一会儿,还因此被石头绊倒,痛得龇牙咧嘴了好半天。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齐佳却突然从黑暗中出现了。

我赶紧迎了上去,问她有没有追到那个人,她喘着粗气摇了摇头,缓了半天后才说道:“没追上,被他跑了。”

“那是什么人?”我这叫明知故问,她都没追上,又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人。

“应该是个男人!”她说道。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问她:“你怎么知道?”

“我从小就在运动方面很优秀,普通女人肯定跑不过我,而且看体型也能估计出是个男人。”看她瘦瘦小小,没想到居然还很擅长运动。

既然黑影没追到,我们也就只能离开了,只是不知道这次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齐佳的车就停在墓园外面,等上了车我才稍微感到有点安心,毕竟刚才在墓园里一会儿冒出来一个人的实在让人害怕。借着车里的灯光,我突然看到齐佳的手腕上有点儿血迹,忙问:“你受伤了?”

她看了一眼,“啊”地叫了一声,然后又变回了那个嗲嗲的台湾小女人,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仔细检查了下也就是一道小伤口。不过她倒是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就是那个黑影也受了伤,而且应该比她严重多了,是伤在了腿上,逃走的时候被一旁尖锐的石头给割伤的。

我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告诉她没有大碍,反倒是我自己刚才摔了一跤,此刻肋骨间还在隐隐作痛。

她说先开车送我回去,一路上我们都各怀心事,没怎么说话。我在猜测那个黑影到底会是什么人,当她说对方是男人时我确实松了一口气,因为之前她已经暗示过我几次陆素心也不能信任了,我很怕那个黑影会是她。

我突然想到了前天晚上那个从丰哥手下救了我的神秘人,虽然当时我因为酒精和紧张的关系,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那绝不是意外,毫无疑问他一定是在跟踪我。

只是不知道前后两个黑影是不是同一个人,更不知道来者是善是恶。

快到的时候,齐佳又向我提出了联手找宝藏的提议,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敷衍了一下。

下车的时候,突然“当啷”一下,从我怀里掉出来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不是别的,正是苏星海还给我的那盏假佛灯。

“怎么了?”齐佳问道。

我摆摆手说没事,然后蹲下身去捡,凑近了一看却发现不对劲,这个佛灯本是上下结构的,按理来说一摔肯定得散开,但是现在非但没有散开,反而好像还卡得很死,我捡起来后用力拧了下也没拧开。

我以为是刚才摔了一跤把这假佛灯给压坏了,但仔细检查了下发现不是,铜质的佛灯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会损坏变形的,看来问题还是出在灯座和油托的接合上。

此时本来打算要走的齐佳也凑了上来,看我老是想用蛮力来拉开佛灯,便一把拿了过去,嘴里说道:“男人啊,就知道用死力,这个方向行不通的时候就要想办法换一个方向了。”说着,一扭油托,只听到佛灯里发出一丝细微的“咔哒”声,就像给钟表上弦一样,莲花状的油托居然就动了。

接着,一个细长的东西从油灯底座里掉了出来,“当啷”一下掉在地上。

我捡起来一看,这根细长的金属物件,好像是把钥匙。

我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联手,无论苏星海抑或齐佳。因为无论是谁,都只是想利用我来找宝藏,既然如此那我何不自己找呢?反正真佛灯下落不明,假佛灯又在我手里,这是唯一的筹码。

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地当着齐佳的面破了假佛灯里的机关,再想把她一脚踢开就不容易了。

那把钥匙是铜质的,但从质地上来看似乎要比假佛灯旧许多。虽然和现代的钥匙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利用钥匙和锁之间独特的齿纹来打开的。这把细长的圆形青铜钥匙上就有一些长短不一的凹槽,我也是凭借这一点来推断这是钥匙的。

不过我没有告诉齐佳,只是装傻充愣了一番,其实这种钥匙是用来打开古代铜锁的,可惜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锁。

中国古代出现过许多奇奇怪怪的锁和钥匙。据史料记载,最早的古锁是西周的青铜锁,但那时候的锁极为简易。后来汉代出现了保险系数很高的三簧锁,一直沿用了几百年。之后还有什么唐代的虾尾银锁和宋代的方身锁。明清时期是中国锁具最昌盛的时代,很多精密的或有较高艺术价值的锁具就是在这两个时代里出现的。

武侠小说里常有一些这样的情节,说某把锁是武林中某个能工巧匠制作的,天下没有人能打开。但这只是小说情节的需要,实际上古代的锁具精密度是远远不能和现代科技相提并论的,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没人能打开的锁。我就认识一个家伙,是个开锁专家,你给他根牙签他就能开三条街的锁,而且这人年纪比我还小。

但是胡青山既然把这把钥匙藏在假佛灯里,那这把钥匙就必然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我也没和那台湾女人客气,佛灯是我的,佛灯里面的东西当然也是我的了,直接拿回来后说声走好不送就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就听到有人敲门,我不想理睬,但门外的人始终持之以恒不离不弃。

我不耐烦地爬起来去开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门一开,穿着一身淡蓝色运动服、扎着个长长的马尾的女人冲我笑眯眯道:“胡先生早上好。”

我愣了下,才看清眼前这人是齐佳。“齐小姐?大清早的你怎么都不让人睡觉啊。”

她看看手表道:“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不算早了吧。”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她就又抢着说:“是这样子的,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在假佛灯里发现了一个金属棒嘛,然后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今天上午就找人请教了下,他们告诉我那可能是某种古代铜锁的钥匙。”

我听得一愣,还真是是祸躲不过啊,只能假装惊讶地问:“是吗?”

“所以我就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打听打听吧,搞不好这钥匙就是开宝藏的呢。”她一脸兴奋得像是要去郊游的学生。

我拗不过她,最后只能被她拉着出了门。我问她去哪儿,她却反过来问我,说哪里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就去哪里。

我想了想,决定带她去清凉山古玩市场。南京最有名的自然是朝天宫了,俗话说“北有潘家园,南有朝天宫”,可谓南京的一张文化名片。其次是夫子庙,历史悠久,在全国古玩界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清凉山较之前二者就差了一些,是南京第三大古玩市场。我之所以带她去那里,是因为清凉山古玩市场在业内的名声不算太好,那里假货横行,尤其是字画,在全国古玩界都是出了名的“赝品遍地有”。

卖假货的多数自身水平有限,而且清凉山的老店要比朝天宫和夫子庙少很多,这样就能降低那把钥匙被人看出来历的风险了。

她说自己从没有在大陆好好逛过,更没去过古玩市场。这也不奇怪,她来大陆就是肩负着沉甸甸的家族使命的,哪有空出来闲逛。

清凉山古玩市场在清凉山公园里面,我们来了之后先闲逛了一下,因为我看她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新鲜好奇。

“台湾有这样的古玩市场吗?”我问她。

“其实台湾也有不少古董店啦,像台北的话就有好几条有名的古董街,不过老实说我不懂这些啦,所以也没有去过。”她指着旁边地摊上那些东西道,“这些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区别欸,都是真的吗?”

我哼了一声说:“怎么可能,你这叫外行看热闹,我一眼看过去几乎全是假的。”

她吐了吐舌头道:“啊,这么夸张啊。”

“见怪不怪了,古玩市场上一直是鱼龙混杂,真迹难寻,不信你跟我来。”

清凉山没有朝天宫热闹,商家大都沉默地坐着观望零零散散的游客,或是聚在一起打牌娱乐,只有围观者问价时才会开口。而且一般是先问客人给什么价。“这是在考你是老手还是新手。”我说道,“如果是行家,他们一般就会说个比较靠谱的价格,如果是新手,那就可能漫天喊价了,反正做成一单是一单。”

我看了看,挑了个摊位,指着一件看似温润的小玉牌问老板:“这是什么年代的啊?”

“清乾隆的和田玉,要是喜欢你就开个价。”摊主一脸豪爽地说道。

我拿起来看了看,心里一下就乐了,这东西也太假了吧,一看就知道是机器加工出来的,玉牌上方那个孔还隐约有点螺纹加工的痕迹。我凑在齐佳耳边低声道:“这东西是个十足的假货。”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便假装很感兴趣地和摊主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以六十元的价格拿了下来。

离开那个摊位后,齐佳很奇怪地问我:“你不是说那是假的吗?为什么还要买啊?”

我神秘地一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接着,我和她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带着那块玉牌接连进了几家店,无一例外地都碰了壁。几个店铺的人一看这小玉牌就直摇头,有个老板甚至瞥了一眼冷笑了下,嗑着瓜子说:“就这玩意儿啊,十块钱都不值,我分分钟就能给你拉一车过来。”

从那家店里出来,我笑着问她:“怎么样,现在知道什么是古董市场了吧?”

她感叹道:“没想到这个行业也这么黑啊。”

“天底下有哪个行当不黑的,关键还得看你的眼力和实力,是能明辨黑白,还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这话有点指桑骂槐,也不知道她听出来没有。

“咦,这是张大千的画吗?”她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朝旁边一家店走了过去。

我也跟了过去,这是一家叫“三品斋”的铺子,看店名就知道是专门经营字画的,所谓“三品”乃是国画里的术语,指品评书画艺术的三个等级,即神品、妙品和能品。名字取得倒是不错,可是这店里的东西我就不敢恭维了。

引起齐佳注意的,是一幅挂在柜台后面那堵墙正中间的画,挂在这种位置的画一般都是作为镇店之宝的。不过我不用看都知道假的了,清凉山是出了名的赝品字画市场,十家店里有五家挂的是张大千,还有五家挂的是齐白石。

家家都说自己的是真迹,但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张大千和齐白石啊。

铺子老板是个老头,看起来至少六十多了,见齐佳有兴趣,就忙迎了上来,一边夸赞齐佳有眼光,一边吹嘘自己这画多好多好,而且很多人来求都不卖,因为只卖给有缘人。

老头是个买卖的老手,寻常人听个三五分钟就能被他给忽悠了。我凑近看了几眼,这是一幅山水图,临摹的是张大千晚年的风格。张大千晚年的画风变得更加厚重浑穆,以泼墨挥洒之笔来代替细笔,意境的感染力很强,十分容易辨识。

不过这画显然临摹得不到家,没有一气呵成,而是夹杂了很多细碎笔墨来补完不足,所以细看之下很是杂乱。

齐佳被老头一阵忽悠,似乎有点动心,就问他这画多少钱。老头一脸忍痛割了他全家爱一样的表情说十万。我一听价格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两人立马回头看着我。

老头对我的反应十分不满意,冷着脸说:“这位小友,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理他,而是用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对齐佳说:“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茶叶味儿啊,你有闻到吗?”

齐佳说“没有啊”,还特意闻了闻。那老头的脸色却猛地一变,因为在书画造假上,最近都流行一种成本低廉的方法,就是用茶水熏蒸。造假者先把字画挂在墙上,然后在墙角放一口装满茶水的大锅,燃火开煮,用茶水蒸发出来的气体将字画熏黄,令宣纸和颜料松脆变质,加速陈化。还有一些造假者甚至会专门弄来蛇虫鼠蚁来撕咬赝品,目的就是用这些被虫蚀食的痕迹来蒙骗买家,这就像所谓的“特效”一样。

所以我一说茶叶对方脸色就变了,因为被拆穿了啊。

那位齐小姐却还没有明白,说十万太贵了之类的,搞得那老头十分尴尬,最后大手一挥道:“不卖了不卖了,说了这是卖给有缘之人的。”

我笑笑,刚准备把这台湾友人拉走,视线却落在了一旁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柜子上,那里面摆了许多古锁。我看了看,大部分都是铜锁,也有几把银锁和铁锁,还有一把做工很精致的景泰蓝锁。

在我看来,这些锁的价值比那张假张大千字画要高多了。不过古锁在古玩收藏里属于冷门的东西,感兴趣的人比较少,所以放在这种不起眼的位置也很正常。

不过字画店怎么会专门摆个柜子放古锁呢?这很奇怪。

齐佳也看见了,和我对视了一眼。我抬头问老头:“老板,你这儿还卖古锁?”

“不知道!”老头没好气地说。

“摆你店里的东西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乐了,这老头心眼还真小。

“这玩意儿不是我摆的,我当然不知道了。”老头说完就去泡茶了,任凭我怎么说好话都不理我。

齐佳把我拉到一边说:“瞧我的。”说着便走到那老头身边说了几句,然后冲我比画了个“OK”的手势,又招手让我过去把那把钥匙拿出来。

老头瞥了我一眼,伸手接过我手里的钥匙看了看说:“老实说我还真没见过这种钥匙,不过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

“老先生,是谁啊?”齐佳问道。

“我的本家,也就是摆了这堆古锁的人。”

“老先生的本家是?”

老头看了看我说道:“我看你也像是懂点古玩的人,大苏家不会没听说过吧。”

“苏正?”我脱口而出道。

“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知道苏大老板的名号呢。”老头很是惊讶地说,“苏大老板为人低调,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你小子不简单啊。”

我是万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居然进了一家隶属大苏家名下的店。

老头还在夸夸其谈,我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干吗要放这些东西在店里?”

“那我哪儿知道啊,大苏家名下的店里很多都有这么一个柜子,具体原因你自己去问苏大老板吧。”

出了那家店,我问齐佳跟老头说了些什么,她笑着说不告诉我。

我们又逛了逛,找了些人问问,其间还进了另外两家都属于大苏家旗下产业的铺子,其中有一家也有一个类似的摆着古锁的柜子,打听了下,那个看店的小伙计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东西一直摆在那儿,也不卖,就好像用来展示一样的。

我和齐佳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看来这东西是故意这么摆着的。如苏星海所说,这个苏家的继承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从清凉山回来,最大的收获就是得知了大苏家的掌门人苏正不光知道关于宝藏的事,还可能知道和假佛灯里那把钥匙有关的信息。

不过这个苏正还真不好找,我打听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这个神秘的苏家大老板到底住在哪儿。齐佳那边就更指望不上了,她只能乖乖在酒店等我的消息。过了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要不我们去找一个人吧。”

“谁啊?苏星海?”

她摇摇头说不是,我问:“那找谁?”

“陆素心。”

“找她?”我很惊讶,“你不是说她也不能信吗?”

齐佳抿嘴一笑道:“她和老谋深算的苏星海还是有所不同的,至少同样作为女人,我能感觉到她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

我一听顿时很尴尬,忙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和她也是最近才认识的。”

“我可没说是那种感情哦,你别想多了。”她看见我的窘样很是高兴,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说实话,你到底找不找,她肯定知道那个苏正住在哪儿。”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找陆素心,倒不是因为齐佳说她不可信,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找她,就是关于那个伪造的西太后翡翠玉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和她有关,如果是苏星海动了手脚,那她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齐佳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毕竟钥匙在我手里,而且她去找陆素心,肯定不会如意。

“我再找个朋友帮忙,也许有办法。”

一个小时后,我和齐佳坐在秦淮河畔的一家茶馆里,看着一个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我站起来招手喊道:“贾大哥,这里这里。”

来的人正是老贾。前几天从丰老板那儿回来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今天实在没办法有求于人了才想起他来,看到他顿时觉得有点愧疚。

“贾大哥,赶紧坐赶紧坐,我点了上好的龙井,你先润润喉。”

老贾大概是走得急了,坐下来后先连喝了三杯茶,然后才开口道:“兄弟,你托我打听的消息,我打听到了。”

“真的?这么神速啊!”我又惊又喜,果然是找对人了。

老贾这时候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个人,就问我:“这是你老婆?”

我顿时大窘,尴尬地说:“这位是齐小姐,就是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的人。”老贾恍然大悟,立马用夹生的港台腔说:“欢迎欢迎,欢迎台湾同胞回祖国哦,祖国人民欢迎你们,祖国人民想念你们,你们辛苦了,你们受委屈啦。”

我赶紧拦住他说:“得了吧,别说这些客套话。”齐佳在一旁早就笑趴下了,一边笑一边说:“谢谢大哥,我们终于回来了。”

我让他们俩打住,赶紧说正事。

老贾正了正色说道:“你问我之后,我就找几个朋友打听了下,其中有个朋友是古董收藏家,他说他曾经去过一次大苏家,不过没能见到苏正本人。”

“在哪儿?”

老贾说着拿出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说:“颐和路公馆区。”

在南京,大概没有人不知道颐和路公馆区的,那是位于鼓楼区颐和路和海宁路之间的一片住宅建筑群,是解放前国民党军政机关要员、富豪和外国人居住的花园别墅,被誉为“民国官府区” “使馆区” “近现代建筑样板区”。

颐和路公馆区里曾经住过不少名人,什么蒋纬国、汤恩伯、阎锡山、汪精卫等,还有加拿大、墨西哥等八个国家的大使馆也在此地。所以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个富人区,能住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

没想到这个苏大老板平时为人那么低调,住的地方却如此高调,看来有钱还是好啊。

“兄弟,你找这人干吗?不是我说,这人虽然低调,但见过他的人都说这人心胸狭窄,不太好打交道。”老贾似乎有话要说,当着齐佳的面却欲言又止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我和他没仇没怨的,就是想请教他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给我看看,也许我知道呢。”

我没犹豫,直接从怀里掏出了那把钥匙递给他。老贾接过来看了半天,又递回给了我。他直摇头道:“看起来像是某种古锁的钥匙,但是没见过,不好说。”老贾很聪明,没有追问这是用来干吗的。

齐佳有点等不及了,说我们去找苏正吧。我问老贾要不要陪我们一起去,老贾摆摆手道:“那种地方我还是不去了,和我们这种小人物八字不合,你们去吧。”

说完他看了看,发现齐佳已经走出茶馆了,就拉住我小声道:“你有空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要单独和你聊。”

我点点头,刚才就看出来他想说什么,但是碍于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不方便。

等我出茶馆的时候,齐佳已经把车开过来了,迫不及待地叫我上车。

颐和路的公馆区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我还没张嘴就被保安给拦住了,保安问我找谁,有预约么。我把具体地址和苏正的名字报了下,对方居然还有登记,看了看之后说我们没有和苏正预约过,所以不能放我们进去。

我当时就有点不爽,心说难怪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来不是低调,而是躲在了这戒备森严的地方。可是看保安的样子,想进去恐怕比登天还难了。正想着怎么办,却看到齐佳已经在和保安攀谈了,也不知道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没过多久那个保安居然放我们进去了。

我一边跟着齐佳往里走,一边惊讶地看看那个保安,又追上去问道:“你跟人说什么了啊,就把一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给策反了。”

她笑眯眯道:“哪有这么夸张啦,我就是把我的护照啊还有政府的介绍信给他看,他就相信我是好人啦。”

“靠,原来保安都崇洋媚外瞧不起人啊。”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之前在字画店也是,没一会儿就让那老头服服帖帖了。不是有鬼就是这女人手段确实不简单,而且在我面前很会装傻充愣。

一个苏星海,老谋深算;一个齐佳,云山雾罩,这“金陵三杰”的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走在公馆区里,不得不让人感叹,两旁的民国别墅和年代久远的法国梧桐交相呼应,使这里布满了浓浓的民国气息和历史沧桑感。

进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颐和路公馆区还是分不同类型的,那些名人故居和大使馆现在都属于被保护起来的遗迹古建,基本是大门紧闭,只能从外墙窥得一部分当年的风貌了。还有就是一些被用做酒店和私房菜馆的,不过一般都是在沿街的外围。我们进入的区域,基本都是有人住的,不过这里曲径通幽,也很少看到有人或车来往。

我们边走边享受着这种闹中取静的怡然自得,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了一栋巨大的民国别墅面前。

这是一栋灰白色的两层小楼,小楼周围环绕着许多葱郁的大树,外面是青砖围成的院墙,两扇大门旁边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苏公馆”三个字。

我指着牌子说:“看来就是这里了。”

齐佳伸手按下门铃,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白发老头探出头来问道:“是哪位啊?”

“老先生,请问这里是苏家吗?”齐佳问道。

“是啊,请问你们找谁?”我这时候才发现,老头的双眼暗淡浑浊,毫无光亮。

“我们是苏家的故人之后,我们找苏正苏先生有事商量。”

老头直接冲齐佳摆摆手道:“苏老板不见外人的,你们走吧。”

老头说着就要关门,我急了,一伸脚把门给顶住了,说道:“老先生,还是麻烦你去和苏先生说一下,就说齐家和胡家的后人想见他。”

没想到老头叹了口气,说:“苏老板他早就交代过,尤其是姓胡的和姓齐的,他更不会见了。”

我和齐佳面面相觑,这是为什么?

“你们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叫保安了。”

眼看这门就要被关上了,我知道只要关了想让它再开就不容易了。一气之下我推开大门冲了进去,老头眼睛瞎了,自然是拦不住我,只能在背后大叫着:“你们要干吗!你们要干吗!”

我不理睬他,冲进去之后大声喊道:“苏先生,我是胡家的后人,胡青山的孙子。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们,但我们这次来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一把锁,因为我手里有一把钥匙!”

我连着喊了几次,都没有人出来。此时老头已经气急败坏了,我看再这样下去真出了人命就糟糕了,刚想走,背后突然有个声音冷哼道:“胡先生,我不是说过我们不要再见了吗!”

我一愣,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回头一看却大吃了一惊。“怎么是你!难道你就是苏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