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暴雨过后,五月的苍冥被洗得透透亮亮,晨曦重临大地,将整座长安城都披上一层血红的颜色。
这是大唐皇帝李显殡天后的第一个黎明。
在这短短一天的时光中,大唐帝国又经历了一次天翻地覆的剧变。皇帝驾崩了,韦后命亲信在百官前宣读天子遗诏。
皇帝最小的儿子、温王李重茂被立为太子,并将于柩前即皇帝位;
韦皇后成了韦太后,将垂帘听政;
而安国相王李旦则成为辅政王,当朝辅政。
因为昨晚同时诱杀太平和相王的计划功亏一篑,仓促之间,韦后只得施出以退为进的手腕,让相王李旦成为辅政王,这是稳定李家党进而稳定民心的一步大棋。
现在的韦后一切都求稳。想想当年武则天雄才大略,统御力十足,但也足足筹备了八年才登基,所以今日的韦后也不敢急于求成,先稳住所有的局面再说。
让韦后颇为郁闷的就是昨晚皇帝驾崩时,她最宠信的宣机国师居然出现在皇帝寝宫,众目睽睽之下,手持利剑,随即又中了魔般大口吐血、全身僵硬。此事由一干近臣和众侍卫亲眼所见,难以掩饰,韦后不得不违心下令,将宣机国师囚禁。
好在遗诏宣读后,百官虽然一片悲声,但总体上还算平静。经历过武周朝时期的酷吏政治和神龙政变的洗礼,群臣已经乖顺了许多。
做出一系列的安排后,垂帘后静坐的韦后暗自出了一口长气。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自己也已经升格为太后了,看来大唐帝国的巨大车轮,终究在自己和宗楚客等亲信的运作下,继续隆隆向前。
“辟邪司袁昇听旨,”韦后又徐徐开了口,“前番你一直主持玄真法会,妖龙弓甲案悬而未决,朕命你接手此案,速速寻回劲弓宝甲。”
袁昇心知,这批劲弩宝甲都是大唐帝国最新型的武器,如果流落在京师附近,对于一个新政权来说,实是附骨之疽般的巨大忧患,所以新帝登基,韦后初掌朝政,在头一日的朝堂上就安排速查这个案子。
“臣遵旨!”
袁昇已敏感地察觉到殿中许多人的目光都凝在了自己身上。韦太后、宗楚客、相王李旦,这些人的目光各异,可以说是百味交杂,每一道目光都代表一种意念,每一种意念背后都是一种利益驱使。
“启禀陛下,启禀太后!臣有大事启奏!”百官中忽然闪出一人,峨冠博带,面色肃然。
韦太后认得那人正是御史崔璇,此人是太平公主提拔上来的一位重要言官,不由蹙眉道:“崔卿请讲。”
“臣闻昨日黄昏太平公主入宫面圣,于宫门外遭遇刺客突袭。那刺客易容成猫脸怪物,在无数护卫间斩杀了公主殿下的总管华仙客,随后逃之夭夭。臣以为,此事实在非同小可,悍然行刺公主,地近九重大内,妖邪之心尽逞,大逆之举骇人。况我大行皇帝恰在昨晚龙驭宾天,与这大逆刺客不知有何干系,此事实在该当深查细究!”
太平公主遭遇怪人行刺之事,许多官员并不知晓,听得崔璇言语,金殿内立时一阵纷乱。
韦后昨晚已及时知悉此事,但她本就想算计太平和相王,对此心中发虚,更兼皇帝驾崩,万机待理,也没心思细查此事,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此时见崔璇这个不长眼的公然于朝堂上揭开了此事,韦后也只得故作惊讶,愤然道:“崔卿所言极是,着刑部和御史台一同追缉,务求早擒元凶!”
黄昏时分,一彪人马来到了长安城外的崔府君庙前。
袁昇命吴六郎率一众辟邪司精锐密探在观外严加看守,自己和高剑风等人陪着浅月真人进了这座已经被封闭多日的崔府君庙。
“这里就是案发所在的崔府君庙?”浅月真人徐徐环视着院内的情形。
他是被袁昇临时请来的。据袁昇说,这件神秘莫测的妖龙案,他已能破解十有七八,但案发地崔府君庙的地煞异常,似乎暗藏阵法,这才请阵法大师浅月真人亲临助阵破解。
“贼人作案的手法,已被临淄郡王尽数破解!”袁昇微笑道,“不过是催眠摄魂之术,再加上些幻术百戏罢了……”
“原来如此!”浅月点头叹道,“说穿了不足一哂,但如果深陷局中,以那副将李立一介莽夫,只怕万难抵挡。那批铠甲劲弩,寻到了没有?”
“今日上午已经发现了踪迹。”
“这么快?袁将军又让我吃惊非小。”浅月双眸一亮。
“据说拉运军械的马车在南山罗汉坪被寻到了,只是里面的沉重弓甲都不翼而飞了,刑部费了很大的气力搜寻,也是徒劳无功。”袁昇带着浅月走向了后面一间不起眼的偏殿,“其实,这是那群劫匪再次使用的一个声东击西之策。虽然案发时间较长,但这地方太过荒僻,我们还是发现了马车一进一出的两道压痕,仔细勘查后可以看出,马车驰出时虽然也在车厢内压了重物,却较之进来时轻了许多。”
“声东击西?”浅月悠然道,“那就是说,劫匪拉了空车,应该只在车内胡乱载了些土石运走了,到了罗汉坪再将土石卸下,造成埋甲的假象。而真正的宝甲劲弩……”
“还在这座崔府君庙内。”袁昇跺了跺脚下的青砖,“在这所谓的‘八卦台’中,很可能有一条被法阵掩盖的神秘暗道。
“自那晚李立被逼疯,兵卒四散,再到转天午时几个老兵结伴赶回来探看,这七八个时辰内,他们只需将这批弓甲运送至秘道,便可蒙混过关了。可惜,无论是先前的刑部六卫,还是后来的临淄郡王,都不大通晓阵法,所以没有察觉到,真相就在他们脚下。”
袁昇停住了步子,三人已经站在一间不算宽敞的小殿前,殿内空荡荡的,只是地面上被新掘出一个大洞来。
“我昨晚率人在这庙内敲敲打打了半个晚上,才在这间水神殿内发现了秘道入口,也在入口处发现了遗落在地的铠甲锁扣。只可惜,秘道前面塌陷了,那是个紧要的岔口处,晚辈不敢妄动,特请浅月真人助阵破解。”
说话间,高剑风已经手举火把,当先钻入了大洞。浅月也和袁昇疾步跟入。
洞口内是一段狭长幽深的孔道,弯腰行走其中,能觉出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怪异之感。行到一处空旷处,孔道果然被泥沙阻住了。
“前方有三处岔口,却都被莫名其妙倾泻的泥土沙石阻住了。”浅月借着火把光芒环顾四周,“袁老弟,你说那些铠甲就在某处岔口后的洞穴内?”
高剑风见袁昇微微点头,忍不住道:“那我们一鼓作气,将这几路岔口都挖通了,不就成了?”
“逆贼中有阵法高人,在这里运用了沉沙地煞术,若是挖错就会触动更大的机关禁制。”袁昇轻轻摇头,“我也能感知到沙石之后有三条岔路,但不知道那批宝甲藏在哪一条。”
浅月双目灼灼,紧盯着那片塌陷的土石静默了片刻,才微微笑道:“贼人将弓甲埋藏于此,肯定也希望某一日能悄然取走,所以这不是个死局。但他们在塌陷处确实设了绝户煞,只要有一处挖错,沉沙地煞启动,会永久锁死那个正确的孔洞。”
袁昇也一笑:“不错,机会只有一次。”
二人眸光熠熠地对望着。浅月忽道:“袁老弟其实已经知道了?”
“晚辈还是不敢擅作主张,特请大师指点迷津。”袁昇忽地探掌一指,“是中间那条路!”
高剑风这时候全然插不上话,心内一阵沮丧,只想,看来今后一定要钻研阵学了。
浅月点头微笑道:“泥石塌陷肯定是盗贼们在洞穴的另一侧启动机关,引发的沙石崩落。这样一来,从这堆沙崩落的痕迹上判断,还是能观察出对应的洞穴方位。”说着,也将手稳稳地指向正前方。
“那就让小弟代劳吧!”高剑风叹了口气,挽起衣袖,拔剑上前。谁让自己不通阵学,那就干些苦活累活吧。
“陆冲怎么还没有来?”袁昇忽然怀念起陆冲的玄兵术,这家伙袖中的玄兵层出不穷,幻化出十几把飞铲轮番运作,挖通这块塌陷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昨晚他说要去找青瑛姐,因为青瑛姐也不知去了哪里。”高剑风已经运剑如风,向着前方的沙石连劈带挖。
青瑛,陆冲……袁昇默然不语,心中隐隐腾起一阵不祥之感。
半个多时辰后,塌陷的沙石果然被直直地挖出了一条孔洞。
随着高剑风一声欢快的口哨,只见火把光芒映照下,数层半人高的宝甲静静地横卧着,宝甲之后,则是层层叠放的劲弩,弩机上都套着特制的弩箭,箭镞寒芒闪闪,闪着犀利的幽光。
欢呼过后,高剑风的心底忽又被矛盾笼罩,眼前睿智多才的十七兄,镜中和蔼可亲的鸿罡师尊,到底谁才是值得信赖的?
从秘道重又回到崔府君庙,高剑风忙着招呼吴六郎率人来搬运宝甲劲弩,辟邪司的一众精英开始忙碌。袁昇则亲自陪着浅月真人在崔府君庙内闲逛。
“恭喜袁将军一战告捷,听说太后在金殿上明令你务要找到弓甲,现在你已大功告成,完成了使命。”浅月的笑声也轻松了许多。
“宝甲劲弩找到,晚辈可说是如释重负。”袁昇叹道,“这几日在天琼宫内,也是疑案迭发,先是日本遣唐副使横山突然发疯,接着萧赤霞、龙隐国师先后暴毙,法术被禁,整座天琼宫是法阵,最终,我们又齐齐被困。好在这一切,随着你我大破天琼宫法阵,才有了最终的答案。”
浅月叹道:“谁会想到,宣机这堂堂国师,居然会布下如此诡案!”
“其实天琼宫内的一系列谜案,晚辈也是似解非解,真人才智绝顶,可否再为袁昇指点迷津?”
浅月略一沉吟,才道:“这一切要从宣机国师的动机说起,他与龙隐和萧赤霞,都有极大的利益冲突。这两人都曾在当年宣机战胜鸿罡国师的斗法中出了大力,萧赤霞先与鸿罡力拼,耗其功力;龙隐则作为评判,有失偏颇。
“后来嘛,据我推测,萧赤霞自以为居功至伟,想补上国师之位,很可能对宣机多次威逼利诱。所以,宣机对其动了杀心。至于龙隐,则是宣机之外的另一个国师,口口声声地盼着在玄真法会后面圣,以期得到重用,宣机又怎么能容得了他?但宣机显然还有更大的图谋,他暗自改造天琼宫,制造巨大法阵,锋芒直指我等这几个玄门的老骨头,为的便是将我们几根老骨头一一铲除,独霸玄门。”
“原来如此,看来宣机国师早已走火入魔了。”袁昇引着浅月转向后殿,一路指点道,“真人点破迷津,晚辈获益匪浅。当年筹建这崔府君庙的人手眼不凡,后殿有面壁画似乎是隋末大画师吉俱的真迹。真人所学广博精微,也是翰墨妙手,所以晚辈借花献佛,特请真人去观览吉俱大师的真迹。”
“吉俱,”浅月疑惑道,“就是号称画魔的那位隋末大师?”
“正是此人,说起辈分来,后来贞观年间的‘大唐画绝’的展道玄都对其持弟子礼,对画魔推崇备至。这座崔府君庙改建于贞观初年,这壁画算来应是大师晚年之作了。”
“相传其画如魔施法,甚至有‘观者久视入魔’之说,但画魔的真迹早已湮没难见了,这座寻常小观中怎么会有他的真迹……”浅月先是惊喜,然后又是极浓的疑惑,“袁老弟当真确认吗?”
“晚辈粗通画道,请真人相信晚辈。”
浅月恍然道:“我倒忘了,袁老弟就是画中圣手,你既认准的,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说话间袁昇已领着他进了圆院东北角的一座偏殿。殿内已燃起了灯烛,煌煌的烛光将空旷大殿正中的一面残破壁画映得纤毫毕现。浅月一眼打见那面壁画,陡觉呼吸一窒。
壁画上是一条巨大的黑龙,当真是朱鳞火鬣,电目血舌,盘曲的龙身上围绕着千雷万霆,云烟沸涌,画面虽已古旧残破,但仍有一种无比狰狞凶悍之感,似乎马上就要破壁而出,冲天飞去。
“这幅壁画一直被灰尘浮土覆盖,晚辈从一鳞半爪中看出了不凡,精心擦拭后,果然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晚辈虽曾修炼过画龙术,但这条龙,大气磅礴,神意凌人,可比晚辈的手笔要妙得多了。”
浅月连连点头,竟忘了答话。
“袁将军,你在这里吗?”周全一溜小跑地闪入殿内,满脸兴奋地道,“你让我看的壁画就是这里的吗?哎哟……”
他一眼看到了凝神观画的浅月真人,不由一愣。
袁昇笑了笑:“周全,今日这里办案,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这位是浅月宗师,你在天琼宫内应该见过的。”
“小人识得浅月宗师!”周全忙给浅月见礼,目光却随即瞟上了那幅壁画,喃喃道,“如果这里不方便,小人这便告辞。啊,不过这幅画,简直太美了,太震撼了……”
袁昇见他痴了般盯着壁画,脚步丁点也不挪动,不由无可奈何地一笑。这时黛绮匆匆走入,对袁昇低声道:“劲弩还在搬运,铠甲尽数清出,请将军先去验看一下,有几具铠甲有些古怪。”
“难道有什么变故?晚辈先去看看。”袁昇脸色微沉,向浅月点头致歉,跟着黛绮疾步而出。
周全还在盯着那面壁画,如痴如醉,对袁昇走出偏殿似乎全然未察。
浅月侧头望着这个突然而至的后生,淡淡笑道:“此地多雷,所以供有雷神,而神龙则有行雨之能,所以这里又绘有龙王像,以佐雷神。”
周全“哦”了一声,才将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壁画上移开,望向浅月,道:“怪不得,刚刚我还想问,为何这崔府君庙里面,会画有这样一条恐怖的乌龙……不过小人从未想到,能有人将一条龙画得如此……惊心动魄!”
“惊心动魄这四个字说得妙!”浅月的双眸灿然一亮,“此画乃是‘画魔’吉俱大师晚年所作,相传大师之画如同被施了妖术魔力,观者甚至会心神恍惚,看久了会如坠魔道。”
周全“哦”了一声,觉得他那两道深邃的目光有些眼熟,心神一阵飘忽。刹那间,眼前的浅月消失了,大殿消失了。
他看到了龙,那条狰狞的黑龙怒张巨口向他冲来。巨大的龙身陡然卷住了他的腰,跟着卷住了他的胸,再卷住了他的脖颈,周全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在咔咔作响,呼吸渐渐艰涩。
“救……救我……”周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却细不可闻。
“浅月真人!”
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整座大殿随之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波荡,狰狞的乌龙瞬间消逝,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也慢慢消散。周全瘫软在地,呼呼喘息。
浅月慢悠悠地回过头,却见袁昇正大踏步走来。高剑风和黛绮也已稳稳守住了殿门口。
“浅月真人是要杀人灭口吗?”袁昇冷喝。
“杀人灭口,你说的什么话?”浅月一脸迷惑。
周全揉着脖子,指着浅月叫道:“你……你使妖法!”
袁昇疾步闪到周全身前,目光凛凛地盯着浅月,道:“一着险棋,果然逼出元凶。”
浅月却神色不变,只长长地舒了口气道:“虽然我早就来过这里,但终究是来去匆匆,意不在此,没想到这里居然有明珠深藏。此画即便不是画魔真迹,也是难得一见的大手笔了,明珠暗藏,委实可惜。”他怅然望着那幅气象万千的黑龙壁画。“最简单的局往往最有效,我明知道你故意将这后生留在这里,很可能是给我卖个破绽,但仍是忍不住想要出手!”
“是呀,只要抹去周全,那么真人先前所做的杀人、栽赃、设计等一切勾当,便全会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周全这时候已经缓过些神来,颤着手指点浅月,叫道:“袁将军,就是他!我记起来了,在天琼宫内,就是他……变成一个术士,对我说了许多鬼话。”
“不错,术士,”袁昇冷笑道,“这妖龙弓甲案最紧要的嫌凶也是一个神秘术士。二者施展的都是一种极罕见的术法——大炼魂术。而这位手段通天的神秘术士,正是混元宗主浅月真人!”
浅月眼芒一闪,却没有言语。
袁昇轻拍着周全的肩头,道:“实际上扮作术士的人,前后应该是三个。第一个,是远途跟踪你去西市的那个人,他的任务只是出言惊扰,再施法假毙,让你心惊肉跳。这个人,便是一直扮作横山副使潜伏宫内的凌智子。只有他,才有充足的时间跟踪你,伺机对你言语蛊惑。
“但据我所知,凌智子不通晓大炼魂术,于是等你心神不宁地赶回天琼宫,浅月真人便出场了,他扮作了第二个术士,对你真正施法。你开始相信,自己早已死了。浅月真人操劳法会,只有夜晚才能现身施法。当然,最后带你进宫的那个术士便是宣机国师了。他们千辛万苦、百般筹谋,就是要等那一刻,让你变成我,手持银针站在皇帝陛下的御榻前……”
周全已说不出话来,昨晚的恐怖经历如潮水般冲击着心神,瞬间浑身冷汗涔涔。
浅月点头赞道:“虽然是后知后觉,但能将所有关窍都推敲得如此顺畅,袁老弟也不枉神断之称。”
袁昇沉声道:“所有的关窍?还差得远!在天琼宫,浅月道兄绝非仅是一个施展迷魂法的术士。你是杀害萧赤霞和龙隐国师的真正元凶,是宣机国师的帮凶,更是暗算宣机、对其反戈一击的叛逆者!”
浅月的眸中终于闪出讶色,缓缓道:“不知袁老弟是何时怀疑我的,愿闻其详。”
袁昇看他仍旧倒背着手,神态从容淡然,也不由佩服此人的气度。但他越是如此,袁昇心底越是暗自警惕,不知此人又伏下了什么凶险杀招。
“不错,在玄真法会的五大术师中,你浅月宗师是最为随和温润之人,而且晚辈早就与博学多才的真人相识,曾得多次当面指点,获益匪浅。甚至后来,我们一同受困于大清虚阁,同经生死大险。所以,浅月宗师你一直伪装得很好。只不过我这个人爱翻老账,当时一些看似很平常的事,事后常常回想,就会发现很多不平常的地方。”
浅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一句言语。
“你们这次诡计的最终目的,是施展大炼魂术对付周全,让他最终‘变成’我,为了配合这个诡计,自然也要对我同时施法,让我也头脑昏沉。我想,开始时,一心想补上国师之位的萧赤霞当然会听宣机差遣,帮他演一场假意争吵的小把戏,于是我‘碰巧’被雷法击伤了。但一直让我疑惑的是,是谁给我催眠炼魂的?
“事后我问了黛绮,我被雷法击昏那一阵,为我运功疗伤之人,主要是你浅月真人。是的,这也是你对我施法催眠炼魂的大好时机。只不过你的施法非常隐蔽,而且更因为我中过魇咒,对这种元神术法天生有一种抵御之能,所以虽然我的头脑时常昏沉,却没有太过在意。直到昨晚,看到中术后的周全在神龙殿内竟将他自己误认作了我,才让我回头细思这些细节,也让我重新审视你这位温煦如春风的浅月宗师。
“其实萧赤霞在大清虚阁遇袭时,你就露出了一次马脚。当时那怪影突然冲过来,最早仓皇惊呼的人,正是你浅月真人。堂堂宗师,何必因为一个黑影就大呼小叫?现在回想,扮演包无极鬼魂的人定然是你的同伙凌智子。那一晚凌智子的主要任务就是制造混乱,再运使黑风咒熄灭蜡烛。
“但是凌智子虽然来势汹汹,却并没有贸然跃入大清虚阁。毕竟阁内还有丹云子这样的绝顶宗师,弄不好他就会有去无回。他要做的不过是虚张声势。但用什么来证明那个包无极的鬼魂侵扰过萧赤霞呢,当然就是那个铜笛了。实则真正的铜笛一直在你身上,在黑灯混乱时,你乘机将之塞入了萧赤霞手中。笛上早被你涂抹了毒药,事后你再好心好意地给萧赤霞敷了七叶膏。
“七叶膏有浓郁的药气,可以轻易压制住香炉内曼陀罗的怪香。所以萧赤霞回屋后,不知不觉地中了曼陀罗麻药,浑身僵硬难动。这时候,你浅月和龙隐全去追击扮作鬼魂的凌智子,你跑去了和龙隐不同的方向,却乘机赶入萧赤霞的屋内,那时他已窒息将死,你则硬生生截断了他的舌头,造成他咬舌自尽的假象。当然你早就套好了鬼影所用的白袍,所以才让那小道童看花了眼。我甚至觉得,当时龙隐追击凌智子时,也被你干扰了一下,才会觉得这个假鬼来去如电,术法修为‘绝不在我和浅月之下’。”
“果然推断细致入微。这件事,山人不得不认。”浅月悠然点头,始终一副平和自若之状。
高剑风忍不住道:“杀龙隐也是他动的手吗?可最后一个走出龙隐房间的人,是宣机国师呀。”
“昨日宣机走进龙隐房间时,龙隐已经死了,但浅月早就悄然潜入屋内藏身榻后。此后所有龙隐的声音,都是浅月真人高明的口技。”
袁昇深深叹了口气道:“是呀,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龙隐被杀、我们几个人险些被困死于大清虚阁,皇宫内更是布下一个绝大的杀局,甚至最终,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万岁也终于龙驭宾天了。也正因为如此,宣机国师要办许多大事,在龙隐被杀后,宣机国师先要稳住阵脚,亲自接受青瑛等人的盘问,随后便易容成那个术士,将周全带上了马车。此后,真正的宣机国师要带着周全赶赴太极宫神龙殿,等候进宫的最佳时机,那才是他最紧要的大事。而在那时大清虚阁内,召集我等商议对策的宣机,已经换成了凌智子。
“不得不说,浅月袭杀龙隐的手段高明至极。为了稳妥起见,你预先在龙隐房内放了神秘短笺,用以激怒龙隐。我想在短笺之外,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刺激手段,让龙隐误以为即将踏入他丹房的人,就是真正的下笺恐吓者。我问过丹云子,正是你劝得这位素来懒散的剑仙门宗主那时候去劝慰龙隐。于是丹云子登门,被龙隐视为恐吓小人,两人互拼一记,两败俱伤。
“从龙隐的死状分析,他面色平和,显然是被一个熟悉的人所杀。是的,丹云子之后,赶过去探问的人是你,龙隐本就与你相熟,受伤之后自然会请你这医道名家出手诊治一下。他坦然躺下,而你则悄然给了他一记寒玉针,再出手震伤了他的心脉。
“然后你模仿龙隐的声音,让这死龙隐和你活浅月大吵了一番。随后,你愤愤而出,跑去宣机那里诉苦,宣机要摆架子,也为了配合你的演出,要过一阵子才赶来探问。而你则乘机从窗户重新跃入龙隐房内,放下榻上垂幔,继续扮演龙隐。在这之后,所有龙隐的骂声,都是你多才多艺的浅月宗师出声模仿的。你要竭力将龙隐扮成一个处于癫狂状态的疯子,一个可以随时杀人或者自杀的疯子。
“宣机最后赶来探问。他的出现是为了给你洗脱嫌疑,而宣机退走后,你再扮出龙隐出声斥责,又给宣机洗脱了嫌疑。这自然是你二人约定好的。不过,对于给宣机洗脱嫌疑,你故意留下了许多破绽,你还要最后在大清虚阁内义正词严地揭露宣机,对你这位盟友反戈一击。
“在大清虚阁,由你的死党凌智子扮演的假宣机会将你的一切指控,照单全收,坦然承认。而同样受困于阁内的丹云子,还有我和黛绮、陆冲,都会成为宣机自承罪证的证人。这一切原本天衣无缝,只可惜功深通玄的丹云子全力祭出了一记大斩鬼剑,将假宣机的第一层面皮击碎。也许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果然是凌智子,果然是二师兄!”高剑风皱着眉头听到此处,终于在心底长长地呵了口气,这时终于明白为何二师兄有那么多的古怪之处。
小十九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就是浅月当日扮够了龙隐的戏份后,是怎么悄然退出那间封闭的丹房的?”
“这就用到许先生的黑竹杖了。”袁昇冷哼道,“原本我一直奇怪,那位许先生犯下如此大案,为何还要随身拿着一根如此独特、容易引人注目的黑竹杖呢?现在答案已很明显了,是为了栽赃!
“黑竹杖被丢在龙隐的窗下,被发现时杖口的透骨钉松动,应该是发射后又被内置天蚕丝的机关拽回。可想而知,这根竹竿内还藏着长长天蚕丝,你先用天蚕丝缠好了锁窗的机枢,再穿窗而出,拉动天蚕丝做好的机关,闭紧窗户。如此一来,不但形成了四闭的密室,更让这根黑竹杖显露了出来,不露声色地将龙隐国师栽赃成妖龙弓甲案的嫌犯许先生。”
“原来浅月真人才是真正的许先生!真真匪夷所思!”高剑风侧头望着混元宗主,“堂堂一派宗师,五大术师之一,居然会是劫走宝甲劲弩,又将幻术师灭口的真正元凶?!”
袁昇缓缓点头道:“我知道真人这些年一直热衷名利,常游走于多位权贵门下,却不知真人为何要铤而走险,做下如此大案?”
“无奈之举!”浅月光风霁月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妖龙弓甲案,其实是山人的一个小试牛刀,一个投名状,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看重山人?”
“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袁昇低喝。
黛绮见浅月冷笑不语,嗔道:“也真难为你有这么多的诡诈心思,昨晚我们和你在大清虚阁内共同历险,当时是险之又险,我还当你是同生共死的朋友呢,原来你是和那个假宣机在演戏!”
“昨晚咱们在大清虚阁内九死一生,前半段是浅月和假宣机在一起演戏,但后半段则出现了意外。在凌智子逃脱后,按照浅月原先的设想,那扇未及关闭的窗牖会及时锁闭机关,他也会有惊无险地带着大家脱身,哪料到真宣机竟留下了一道兔死狗烹的狠辣杀招。”袁昇冷哼道,“浅月与宣机相互勾结利用,却又相互忌惮。浅月参与并知悉了宣机国师这么多的秘密,宣机又怎能容他?他除掉浅月的手段,就是那个未及关闭的窗牖和弹珠,那显然是连浅月都不知晓的深层机关……”
“不错,”浅月终于叹了口气,深不可测的眸间也掠过一层阴云,“虽然我早就全力提防宣机,却仍想不到,他这么早就对我设下了一个死局。”
袁昇道:“二位彼此彼此,可谓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虽然浅月宗师从一开始便是宣机选好的帮凶,但你这帮凶深谋远虑,心机更加深沉险恶。你不但早就算好了要在最后一刻反戈一击,将主谋宣机置于死地,更处处设下机关,将萧赤霞和龙隐之死,都巧妙地推到了宣机的身上。”
“这么说,你倒成功了,眼下宣机已被押入了大狱!”黛绮叹了口气,心底却闪现出大长老那夸张的面孔,想到了他所说的大唐势力太过复杂的话,这时候更是对这些唐人钩心斗角之复杂叹服,“当真是好心机,可你们为何这样处心积虑地要杀萧赤霞和龙隐?”
“只因圣后觉得不大安稳!而且他们要杀的绝不止这两人,应该还有丹云子!”袁昇沉沉叹道,“在当今朝局风雨飘摇之际,长安连出妖龙弓甲案和地府传说,崇奉祥瑞的韦后不免疑神疑鬼,再被人别有用心地挑唆,便怀疑到了恰恰也在近日赶赴长安的诸大术师头上。五大术师中,萧赤霞当年为宣机卖命后,未能如愿,近年来奔走于太平公主门下;丹云子与相王爷向来私交不错;而龙隐国师为博美名,一直宣称永远只为万岁一人效忠。圣后疑心一起,自然容不得他们……”
“仅仅是因为圣后起了些疑心?”高剑风不可置信,这几乎完全超出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袁昇望向浅月,目露询问之色,道:“当然,这全都是我的臆测。”
“袁将军高见,揣摩圣意,居然八九不离十,不过还差了一点点!”浅月的声音冰冷起来,“圣后要杀这三人,与甚嚣尘上的地府传说和妖龙弓甲案无关,只凭着他们名声显赫、术法通神,而且公然阿附在李家党一方,这已足够让圣后动杀心了。更可怕的是,玄真法会让他们公然凑到了一起,若是这三人联手,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力量,当此非常之时,实在不得不杀!”
殿内的袁昇三人都觉得心中腾起阵阵寒意。而黛绮的心绪尤其复杂,这时候才隐约体会到朝廷显贵间狠辣决绝的权力倾轧是何等深不可测,大长老关于“攀上更好的买家”的话不由再次在耳边萦绕起来。
“是的,龙隐国师的感觉很对,他们踏入的天琼宫,本就是一处无形无相的法阵,一座有进无出的地府,一个在劫难逃的死局。便如,”浅月自怀中取出了一卷图轴,“这张画上所绘的……”
那是一张古旧的画卷,画的是一座道观,四周全被乌云笼罩,画风沉郁凄冷。这图轴两端并无画轴镶嵌,看上去更似从一张更长的画卷中截下的。
“这……这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袁昇的声音不觉颤了。他对这古怪的画卷太熟悉了,甚至在做噩梦时还常常看到这画卷。
最早让他看到这画卷的人是胡僧慧范。袁昇认为这就是天邪册,而慧范却称呼它为天书,甚至已当着他的面烧毁了画卷中的三幅画,难道这是天书画卷的第四幅画?
“是凌智子送来的。”浅月的笑声冷飕飕的,“你这二师兄颇有谋略心机,却在灵虚门郁郁不得志,而我则想寻一个能给宣机反戈一击的死士,他来投靠我时,我自然欣然接纳。这幅画便是他前两日送给我的。
“多么古奥阴森的画风,画上这道观可以是天琼宫,也可以是大玄元观,当然还可能是崔府君庙。而在道观四周,惨淡愁云四合,透出强烈的压抑感和神秘感。总之,我很喜欢这幅画。凌智子说,这是那老胡僧慧范送给他的,据说此画可专门对付袁将军,在关键时刻,只要将此画焚烧……”
他显然蓄势已久,说话间轻轻一抖,指间已腾起一道火苗。火苗迅速舔上了画卷。
那幅画登时蹿起一道黑烟,火光灿然,画卷在火中扭曲打卷,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恍惚间仿佛有无数阴森凄厉的嘶嚎声传来。
火光越来越明亮,袁昇的眼睛却变得黯然起来。他发现画卷燃起的一瞬,自己的心神瞬间失守,随着火光渐盛,他发现身周的一切都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虽然自己还站在这龙神殿内,但大殿四周都变得雾茫茫的,他已看不见高剑风和黛绮,甚至连浅月都变成了一道白惨惨的淡影。
他的眼中只有那夺目的火光和火光中扭曲的古画。
下一刻,一道黑影横空掠来,正是壁上那条乌龙忽然跃壁而出,瞬间盘上了他的腰。
袁昇心底震惊难言:“怪不得浅月始终气度从容,一派胸有成竹之色,原来这里的地煞异常,甚至很可能就蕴有一座法阵。他借着燃烧画卷之际,启动了法阵。”他只得全力凝神内守,对抗着那条气势汹汹的乌龙。
“袁将军当真是好眼力,”浅月的脸孔在闪烁的火影烟气中若隐若现,“你误打误撞,寻到了这间龙神殿来给我做局设计,却不知这里才是所谓地府秘道入口的阵眼所在。每一个地府入口,都暗藏着这样一个阵眼,每一个阵眼都能调动周围的地煞,形成可怕的法阵。袁将军,这就是你自己选择的墓地,嗯,也是给你们辟邪司诸位精英选择的墓地。”
袁昇已经说不出话来,那条乌龙正从他的腰间蜿蜒而上,缠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呼吸艰涩。袁昇干脆闭上了双眸,暗中运转罡气。
“想想看,宣机手持利剑,易容乔装,立于万岁御榻前,这已经被所有皇室显贵看了个满眼,铁证如山,无法翻案。而在龙隐国师的房内,又发现了他假扮许术士的蓝袍和黑竹杖,妖龙弓甲案的最终嫌凶也已经有了着落。韦后的疑心已解。现在的情形,其实是各方皆大欢喜的结局。至于山人嘛,眼下宣机已然入狱,丹云子闲云野鹤,不堪一用,当今国师,舍我其谁!”
浅月越说越是志得意满,眸光熠熠生辉。“所以袁老弟今日此举,全然是节外生枝,辛苦一番,又为的谁来?”
“为了心安,也为了我心中的法度!”袁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会在乎圣后的喜怒,不管那些权贵的势力大小,我只是尽己所能,维护这个法度,哪怕这个法度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残破不堪!”
“袁老弟所言,山人深为佩服。不过很遗憾,”浅月的脸在熊熊火光中慢慢模糊起来,“似你这等人,最好的去处就是地府,还是去地府维护那里的法度吧。这个人世间不需要法度,我们只需要揣摩圣意,懂得维系各方平衡。”
“一直往上爬,不惜一切手段!”袁昇忽地叹道,“只因真人你少年时的那段孤苦岁月吧!”
“你说……什么?”
“黛绮在大清虚阁内曾看到过你脑中闪现的画面,一个少年孤苦地走在漫天风雪中。我是隐约知道真人身世的。真人出身贫苦,因令堂是令尊外宅私养的小妾,令尊早亡后你母子不为当家主母所容,在亲生母亲被虐亡后,十四岁的你被家族抛弃,不得不逃入深山。”
“不是我被家族抛弃,而是我抛弃了那个家族!你们永远也无法体会我的心境,十四岁的我……已经杀了人。”浅月的脸在火光中微微颤抖起来,“我的亲母遭那个主母虐待而死,我悲怒之下,乘着月黑风高杀了主母那个恶婆娘,随后连夜逃了出来。那时我自南而北逃亡,天气越来越冷,我身上甚至没有一件御寒的衣衫。我永远忘不了,在那场狂猛的暴雪中我逃到华山脚下的情形,没有衣衫,没有吃喝,天地间只有一片永远望不到头的雪白……那时候我就暗自发誓,我一定要挣扎出一条路来,踏上顶峰,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在浅月刺耳的狞笑声中,袁昇却不再多言。他的手指已摸到了腰间的春秋笔,罡气慢慢灌注入内。
“现在我已经成功了!袁将军放心去吧,辟邪司在追寻弓甲案下落时,遭遇地煞反噬,全军覆没,不过好歹发现了劲弓宝甲的下落,再加上龙隐国师即将被认定为弓甲案主谋,此案已然了结。这份大功,山人决计不会完全居功,一定会给袁老弟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嗯?”
浅月的笑声忽然被一抹光华硬生生截断。
袁昇的春秋笔已经跃上半空,在空中连环跃动,一只金龙忽在空中现身。金龙随即张牙舞爪,纵入那面画壁中。
猛听轰然一声爆响,殿内云气翻涌,一条狰狞的巨龙破壁而出。这巨龙通体黑色,但龙头、龙爪等处却闪着耀目的金芒,金头黑体,更显得气势雄浑。
金首巨龙现身的一刻,殿内旧壁随之碎裂坍塌,跟着空中雷声滚滚,暴雨汹涌而来。
“这难道是……画龙术?”浅月的浑身已被雨水淋得湿透。
“侥幸!”袁昇喘息道,“这里的地煞由这幅乌龙壁画发动,恰好与袁某精修的画龙术相通,袁某也算赢在运气了。”
他的金笔再挥,巨龙已翻过湿淋淋的龙身,向浅月漫卷而来。
“你会赢?”
浅月嘶声冷笑,掌中已幻出一把寒意凛凛的长剑。剑芒闪处,正待劈落,他忽又发出一声闷哼。
两道比厉电还刺眼的剑光破空而来,一剑狠狠斩入浅月的肩头,一剑刺入浅月的肋下。剑光势如破竹,破开浅月的罡气防范后,随后就是第二剑,第三剑……双剑连环起落,势不可挡。
浅月的闷哼随即化作凄厉的惨号,他的双眸蓦地发出耀眼的红芒,跟着全身都发出刺眼的红光。红光骤然炸开,浅月的身影却凝成一道游丝般的细微红线,瞬间远去。
殿内壁破雨收,巨龙消逝,雾气消散后,袁昇看到了三道渐渐清晰的身影。
黛绮当先急奔过来,扶住了袁昇。高剑风擦了擦满脸的雨水,收起长剑道:“陆大哥飞剑神技,让小弟大开眼界,但第一剑是我先砍中的。”
陆冲也收了剑,大咧咧道:“小老弟进步神速,前途无量,不过适才最致命那一剑还是我的杰作。你回去后要多多揣摩我那一剑的狠厉果决。”
黛绮哼道:“你们别尽吹牛抢功了,浅月还是逃了。”
陆冲道:“人家可是大术师啊,这地方又是他熟悉的地煞法阵,如果不是袁老大运气好,阴差阳错地用画龙术破去了乌龙地煞,咱们都得给袁老大陪葬。”
袁昇忽地叹了口气,对陆冲道:“找到青瑛了吗?”
陆冲神色骤黯,缓缓摇了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