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天琼宫内院显得愈发幽谧。
就在众宗师大清虚阁密议之时,青瑛和高剑风已照着袁昇的吩咐,悄然溜入了宣机的丹房内。
这座丹房也异常宏大,但二人一踏入房内,便觉出一股异样的诡谲森严之气。迎面是两尊神像,高可八尺,应是熟铜彩绘漆金而成,夸张怪异狂放,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二人。
“是雷神,怎么会供在屋内?”高剑风低声嘀咕着,“可这古怪造型,看上去妖气重重,绝不是真正的道门正宗!”
青瑛哼道:“谁说宣机是玄门正宗了,他出身紫电门,当年那可是一个极冷僻的小门派……只是随着宣机的崛起,才跻身四大道门之一。”
“它们在看着我!”
高剑风忽然发现,两尊巨大雷神的眼珠居然是活的,无论自己怎么移动,那四只森森巨眸,都冷冷地锁在自己脸上,阵阵恐怖的威压之气汹汹而来。
青瑛一凛,低声提醒道:“小心,敛神气,他在自己屋内也布了法阵。”
高剑风忙收束精神。他于阵学上也下过些功夫,忙低声道:“内则不惊不恐,外则视若泥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说来也颇神奇,二人这一罡气内守,将那两尊雷神像视为寻常木雕,顿觉那股威压消散了不少。高剑风凝神四顾,猛见窗边书案前端坐一人,黄须黄发,脸带冷笑,阴森森地盯着二人。
那人正是大唐第一国师宣机真人。
瞬间青瑛和高剑风全身僵冷,竟被那阴郁的目光紧紧定在了当场。
这时候宣机国师本该在大清虚阁与袁昇、浅月等人密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高剑风第一反应便是拔剑,青瑛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千万不要运使罡气!”青瑛紧盯着案前的宣机。
高剑风这才发现那个宣机居然一直没有动作,只是脸带冷笑地静静望向这里,不由恍然道:“那也是个塑像?”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前方的宣机虽然一动不动,但肌肤、须发、目光全与真人无二,甚至衣襟还在随着窗牖边沁入的暮风微微轻飘。但凝目一久,高剑风发觉,那宣机的身影终究与常人不同,而是微微有些虚浮,仿佛只是一道极为真实的虚影。
“那莫非是……身外化身?”精研过多门玄门绝学的青瑛低呼出声。
高剑风也不由敬佩,身外身,这已经是玄门传说中的神仙化境,没想到宣机居然修成了。
“不,不是身外身!”青瑛忽又摇头,紧张地转头四望着,目光扫过门口高大的雷神铜像,又看到书案后两尊铜质香炉,以及丹房四角布置的玉石四灵摆件。
她的声音却愈发惶急:“那是法阵分身!”
“什么?”
“那天袁老大说过,整座天琼宫已被宣机布置成了一座巨大法阵,没想到这里居然是法阵核心,前面那个宣机,其实是其自身精气炼化的分身。这种法阵分身不能动,不能说,但却凝聚了整座法阵的力量,又会通过这种力量将法阵的消息传送到宣机本人的身上。”
女郎骇然吐出一口气:“他利用分身,随时控制着整座法阵,也会随时察觉屋内的一切罡气侵入。”
高剑风越听越是骇异,目光再与案前的宣机眸光相撞,便更觉心悸,忍不住道:“如果我运使罡气,难道这个分身,还能让远方的宣机察觉?”
青瑛点了点头,忽地眼珠一转:“小十九,我倒有个妙招。”
片刻后,高剑风按剑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案前的宣机分身,浑身罡气如箭在弦,似发未发。青瑛则收敛全身气机,轻移莲步,在屋内快速搜查起来。
“青瑛姐姐,你能不能快点?这般将罡气忽放忽收的滋味很不好受。”
“快了,宣机的秘密不少,可是我们得做到不露痕迹!”青瑛摸到书案后侧,绕到了宣机虚影的侧后方,开始查找案间的书简。
直到现在,宣机还是大唐第一国师和玄真法会的第一主持,辟邪司悄悄赶来搜查其居处是完全不符法度的,只能悄然行事。好在青瑛干这种事,简直是天下最佳人选。这位胆大心细的女郎多年前为了快速增长道术,曾经偷入过多家玄门祖庭的藏经密室,每次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从纷繁芜杂的藏书中择取最精要的秘本,可谓历经过多次魔鬼训练,心得颇丰。
此时她麻利地从书案间翻找着一些信笺,飞速查阅,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宣机的案头就跟他那张永远不露声色的脸一样,虽让女郎翻出了些蛛丝马迹,却找不到太多玄机。
青瑛的蛾眉越蹙越紧,这些蛛丝马迹串在一处,已隐然预示着,宣机果然在暗中筹谋着一件大事。可惜这件大事就如同深隐在海面下的庞大冰山一样,让她只能察觉,却始终无法看透。
忽然间,她的手顿住了。她摸到了一盒古怪的药膏。
“那是什么,”高剑风虽然一直用隐隐欲发的罡气锁住宣机的分身,却也不时留意青瑛的举动,见她身子微僵,神色古怪,不由出口相询,“是一盒颜彩?”
那确实是一盒颜彩的样子,只不过色泽乌黑,还带着一抹淡香的药气。对于青瑛这样的美女来说,这种乌髯黑发的药膏太过熟悉了。
宣机是个潜心修道的玄门宗师,为何私房中藏有此物?而且很明显,这盒美髯乌发膏被使用过。
联想到案头那些书信上的蛛丝马迹,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蹿入了青瑛的脑内,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隐隐地,她已看到了海面下那硕大无朋的冰山……
“没什么!”青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复如常,却腕子一抖,袖中滑落一枚龙眼大的药丸。她悄然捏住了,再轻轻攥碎。
“奇怪,好像是一盒美髯乌发膏!”高剑风少年心性,一直向这边探头探脑,终于忍不住哧笑出声,“哈哈,宣机这家伙,怎么会有这玩意?”
“小心!”青瑛忽然惊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高剑风大惊:“青瑛姐姐,你怎样了?”
“是法阵,千万不要妄动,法阵的机关要发动了!”青瑛喘息着,“记住,以静制动,不可妄动。”
高剑风正要拔腿冲过去看她有无大碍,听她这么一说,也只得稳住身形。忽然一股甜香袭来,悄然撞入脑内,高剑风只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
昏倒的一刹那,他看到青瑛的身子也在摇摇欲坠。
大清虚阁内,宣机的目光愈发阴沉而灰败,终于冷笑道:“说来说去,都是恣意臆断,全无一点实证。”
“想要实证并不困难。”浅月依旧淡淡地笑着,“所谓天道好还,这门腹中仙虽然神奇,但终究是个邪法,施展后十二个时辰内,自家的声带嗓音会些微受损。不错,堂堂宣机国师神通广大,哪里会偶感什么风寒,你声音嘶哑纯是邪法反噬所致。
“此外,你走出房门时虽然装模作样地模仿着龙隐的粗豪声调说‘要滚便滚,老子不送’,但你显然没有注意到,龙隐素好自比诸葛卧龙,他是绝不会自称‘老子’的。这是另一个马脚。当然,我们还会找到其他的马脚,比如,整座天琼宫布置得玄机重重,禁制森严,悄然禁锢抵消了我们的术法施为,这只能是你的杰作吧。此外,山人建议,袁将军少时还可搜一搜宣机国师的丹房,说不得会别有些惊喜。”
“想搜山人的丹房?”宣机仰头大笑起来,“看你们谁有那个狗胆!萧赤霞老儿贪得无厌,得寸进尺,龙隐那厮气躁量浅,全无担当,这等废物,杀就杀了,又有何可惜的?”
阁中余人尽都呆愣起来,谁也想不到,堂堂宣机国师居然直截了当地承认了。甚至,承认得有些简单而狂妄。
他们心头甚至同时浮起一念:他这样有恃无恐,难道背后还有什么巨大靠山?
“既然如此,”袁昇缓缓站起身来,“这里丹云子、浅月两大宗师都听得真切,那就请宣机国师跟我一同去见二圣吧。”
“贫道当然是要面圣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宣机的笑声冷飕飕的,听着让人脊背生寒。
猛听咔嚓咔嚓几声怪响,宣机身前的大案四角陡然翘起。
浅月惊道:“小心暗器!”袁昇、丹云子等人均知宣机此时图穷匕见,只怕露出狰狞面目后便要大动干戈。这案头忽然四角翘起,看来便有暗箭射出,忙纷纷后退。
哪知案头却无暗器袭来,只是这案角翘起后,厅内跟着发出隆隆轰鸣,跟着咯咯数响,大清虚阁的窗牖和阁门瞬间紧闭。
丹云子目光一凝,沉声道:“宣机,你关门闭户,难道还想将我们尽皆灭口?”
电芒一闪,陆冲已将紫火烈剑当胸横住,冷喝道:“就凭你这老东西一个人?”
宣机冷笑不语,只是眼神愈发冰冷得可怕。在他身后,是兀自隆隆作响的门户。那些窗牖关闭后仍旧发出不停的机枢转动声,仿佛这整座大清虚阁都有机关在转动。
“不好,屋顶沉下来了!”黛绮忽地惊叫一声。
果然,屋顶正在沉沉压下来。这屋顶下压得沉稳缓慢,却带着一股惊人的声势,每下压一寸,便让众人心头更紧数分。
陆冲盯着那气势如山般压下的屋顶,忽地万念俱灰,只觉自己任是如何腾挪,都难以逃脱被碾成齑粉的命运,一时心神恍惚,掌中剑竟怆然落地。
“小心,”精于机关阵法之道的浅月一掌轻拍在陆冲背心,喝道,“这不是简单的机关术,内里蕴含着泰山压顶阵,大家护住心神!”
陆冲给浅月拍入一道醇和罡气,心神霎时一清,登时面红耳赤,只觉竟在师尊身前出此大丑,实在丢人。罡气运转,紫火烈剑重又跃入他掌中。
“妖道宣机,休走看剑!”陆冲双眸血红,铁剑脱手而出。
紫火烈剑耀出刺目的电光,骤然跃上半空,但不知怎的,那抹电光却绝不似往日的犀利,而是摇摇晃晃,仿佛一道流星般无力坠下。
与此同时,陆冲陡觉胸中一空,仿佛全身罡气都被抽空了。
“陆冲!”袁昇刚惊叫一声,便见身边的黛绮嘤咛一声,当先软倒在地。跟着陆冲竟也瘫了下去。几乎在同时,丹云子也慢慢坐倒。袁昇只觉四肢再无一丝气力,终于倒地。
“声东击西,”浅月真人兀自挺立不倒,沉声喝道,“原来是锁魂香……在案角机关处!”
众人这才看清,最先翘起的案角处果然有两道细细的气息喷出,只是心神全被头顶的泰山压顶术吸引,没有留意这更加致命的锁魂香。
“连锁魂香你也知道?”宣机依旧稳如泰山般地端坐着,笑得志得意满。
“锁魂香是岭南一邪门派别所传的厉害迷香,其主药就是曼陀罗叶,无色无嗅,几乎防不胜防,可直接侵入中术者的心魂。最可怕的是,中香者心魂如被锁住,四肢、筋骨、口唇皆不听使唤,但耳能听、心能思,整个人如同身处梦魇,对身周发生的一切只能做一个无奈的旁观者。”浅月说着忽地大喝一声,“你在萧赤霞的香炉内就是用的此物,然后强自斩断了他的舌头,造成咬舌自尽的假象,是也不是?”
“不错,无论是心机还是修为,混元宗宗主都是名不虚传!”宣机紧盯着浅月,缓步踏上,“山人本想最后杀你,奈何你偏要逞强。”
袁昇等人心内都是焦急万分,眼见屋内只有浅月强撑着不倒,这时也只盼着博学多才的混元宗主能真正扭转乾坤。
浅月凝身不动,缓缓抽剑。他的剑抽得很慢,一缕剑意绵绵无穷,若隐若现。阁内静得鸦雀无声,宣机国师深知混元宗主全力一击,必然非同凡响,也凝神戒备。袁昇等人更是张大双眼,尽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心思缜密的混元宗主身上。
哪知,忽然浅月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精气,身子晃了晃,黯然苦笑道:“宣机,你赢了。”说话间,身子已软软坐倒在地。
袁昇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混元宗门主终非神仙,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吸入了锁魂香后也照旧难以凝聚罡气,适才不过是虚张声势。正焦急间,忽觉指尖被人轻轻握住。
他心中一喜,转动眼珠,那是他全身唯一还能运使的器官,正望见黛绮柔柔的目光。跟着便觉指尖传来一道柔柔的暖力。
袁昇立时明了,黛绮自身灵力过人,虽然也被锁魂香算计,却还能发出一点点气力,竟能活动小臂,这时甚至度给了自己一股沛然的灵力。
二人四目交投,虽然无法说上一句话,心内却都涌起万千感动。
有那么一刻,袁昇甚至听到了女郎在对他笑:“这一回,又跟你受了一番罪!”
黛绮也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一丝温和却又有力的笑声:“没关系,我在这里!”
跟着袁昇陡觉手中一硬,竟被塞入了一片硬物。原来黛绮竟挣扎着将一枚刀片塞入了他袖口的暗囊中。
二人本来并肩摔倒,间距盈尺,但做出这个动作,却已累得她呼呼娇喘。袁昇望向女郎,目光中涌出些歉疚之意。他知道那是波斯幻戏师们喜欢贴身挟带的细小暗器,但她将这东西给了他,那也许是她最后的救命之器。也就是说,她将逃出生天的最后一线之机,都给了他。
宣机哈哈大笑道:“中了锁魂香,还能撑到现在,也着实不容易,可比那浪得虚名的剑仙门宗主强上许多。”
倒在地上的陆冲勃然大怒,本想痛骂着告诉对方,老子的师尊先前被龙隐那厮偷袭,重伤未愈,可惜这时候中了迷香,口唇不听使唤,唯有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袁将军,你不是要和山人同去面圣吗?”宣机得意扬扬地向袁昇走来,“这便跟我走吧!”
“去!”一直僵卧的丹云子蓦地一声怒喝,袖中红芒一闪,一道疾电猛向宣机射去。
剑仙门宗主身上并不带任何剑器,他出手的罡气就是世间最强的剑。这是剑仙门独门的气剑术,强大的罡气汇出凛凛剑意,直向宣机咽喉刺去。
这一招显然大出宣机国师意料之外。危急之际,宣机忙振腕挥袖,也劈出一道罡气。
两道罡气当空相撞,只听一声裂帛般的闷响,宣机竟踉跄退开半步。他身前无数碎纸般的细物飞舞,犹似忽然放出了一堆蝴蝶。
蝴蝶纷纷扬扬地落下,众人大吃一惊,原来二人罡气轰撞,宣机国师的脸皮竟被硬生生劈碎了。
假脸被丹云子的剑气震碎,露出里面那张愕然的脸,竟然是日本遣唐副使横山。
“横山,果然是你这狗才!”丹云子大笑着站起身来。
横山眼见丹云子竟然站起,大惊失色,一把拎起袁昇,忽地纵身跳上了阁中的大案。这张大案先前被他掀动机关,案角翘起,当中已悄然现出好大一个孔洞。
“各位,再会吧,愿你们地狱再聚!”横山揪住袁昇,快如猿猱般跃入了那个巨大的孔洞。
“青瑛,青瑛姐姐……”
僵卧在地的高剑风忽然浑身一颤,醒了过来,只觉头脸处有些潮湿,略一思忖,才明白竟是自己摔倒时碰到了案头的笔洗。笔洗倾斜,里面涮笔的清水从大案缓缓滴落。被那清水激面,自己才醒了过来。
他愕然四顾,却见屋内已经没有了青瑛的身影。
此时窗外的夕阳只剩下一线余晖,屋内沉暗得吓人,雷神和四灵兽黑黢黢的影子仿佛要活转起来。宣机的那道分身却忽明忽暗,愈发显得诡异阴森。
高剑风不见了青瑛,心下焦急,不愿久留,觉得四肢慢慢恢复了些气力,便跌跌撞撞地奔出了丹房。
院中依旧静谧深邃,参天古柏、高大石像、丛丛修竹都隐在幽暗的暮霭中,一时只有树梢的倦鸟低鸣声忽高忽低地传来。忽然一道肥硕的人影如飞鸟般穿林而过。
高剑风还有些恍惚,奋力凝神盯了下,才看清那身影竟是两人,为首一人正是横山副使,他手中还揪着一人,快若星飞般掠出了内院。
“横山副使,他不是疯了吗?”高剑风拼力晃了下头,肯定适才所见绝非幻觉,警惕疑惑之心顿起,忙腾身追去。
但他药性刚解,这一运功飞身,竟打了个趔趄。高剑风心急如焚,见横山拎着那人已去得远了,只得咬牙踉跄赶了过去。
大清虚阁内,也不知横山副使落下孔洞后又扭动了什么机关,那大案又翻出一块巨大铁板,将那孔洞尽数封住。与此同时,整座大清虚阁还在隆隆作响,阁门已紧紧锁闭,那沉重的屋顶正在缓慢而坚决地压落下来。
丹云子蓄势良久,施出全力一击惊走了假面宣机后,便耗尽了最后的罡气,又一下软倒在地。
铁板翻出的一瞬,众人同时生出一阵恍惚,仿佛头顶上有一座须弥山般大无边际的巨岩在缓缓垂落。巨岩每下降一寸,阁内的气息便被抽走一分,陆冲等人均觉呼吸艰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偏偏这时候他们还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等死。
忽听得咔吱吱一阵轰鸣,连绵不绝。陆冲斜卧在案前,看得高些,瞧见原来有一扇阁窗在锁闭时竟被支窗的铁钩阻住了,机枢不住滚动过来,撞到铁钩,便后退弹开,又再撞来。
也正因为这救命的一个窗钩阻隔,那扇阁窗竟没有锁闭。这大清虚阁的机关环环相扣,阁窗无法关闭,沉重屋顶的来势就缓了许多。
“老天爷阎王爷,太上老君如来佛,王母娘娘观世音……”陆冲在心底将所知道的神仙一起念诵,“快,快派个人过来,从窗子钻进来,将我们救出去。小子出去后,一定给你们重塑金身,大兴庙宇……”
他紧盯着那扇未及关闭的窗牖,一口气向百十个神佛求愿,浑不计较将来如何给这百十个仙佛建庙。
也不知陆大剑客的诚信感动了苍天大地的哪尊神仙,忽见一道黑影悄没声息地出现在那扇窗外。窗外暮色苍茫,那人又背光而立,看不清面目。
神仙果然显灵了,陆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忙又拼命默念他的百神名号。那人身形飘忽,如一道青烟般蹿进了阁内。
闪耀的烛火下,僵卧的众人看到那人形貌,尽皆一惊。只见那人身披长长的鹤氅,似是个高功道士的装扮,但脸上却戴着一张古怪的猫脸面具。
“难道是猫妖?”
隋唐时百姓都相信老猫会成妖,出来害人,坊间流传着很多关于猫妖的传说。陆冲的眼珠子快跳出眼眶了,暗道,难道老子感动了众仙,最终众仙竟派来一个猫妖救我们?
那猫脸人目光飞速地环视阁内,似乎已将阁中大致情形看清,忙欺向那面大案,东拍西按,想寻找破阵的机关,奈何急切间却毫无效验。
倒卧在地的浅月真人忽道:“那被阻窗牖,是机枢的一个破绽,请寻个窗钩,插入那弹珠。”
猫脸人双眸一亮,又从另一扇窗檐下寻了个铁钩,转身狠狠插入那来回滚动的机枢弹珠。
一道长长的令人牙酸的嘶鸣传来,窗钩几乎被撞击得弯曲起来。好在天琼宫内各色饰品务求精致,虽是个普通窗钩,竟也是熟铜鎏金,坚韧至极。窗钩顽强地阻住那疯狂的撞珠,头顶那气势汹汹的巨岩般屋顶终于被彻底阻住了。
“朋友拔刀相助,我等感激不尽。”浅月温言笑道,“请尊驾好人做到底,给我等脸上淋些冷水,只需冷水一激,我们这迷药自解。”
哪知猫脸人却冷哼道:“抱歉,我不是好人。这姓陆的与我有仇,先带走了!”蓦地一个急掠,已欺到陆冲身边,一把揪住陆冲的胸口,转身便向阁外冲去。
陆冲大惊,暗道老子难道适才求错了哪个神仙?可惜这时候辩解不得,只觉那猫妖身法如电,夹着他如腾云驾雾般穿窗而出,几个起落,便冲出了天琼宫的内院。
袁昇被横山倒提着穿过长长的暗道后,便出了天琼宫。他头下脚上,看不清路径,只能瞧见脚下的道路如飞后退,感觉横山所走的路径越来越荒僻,甚至,前方已隐隐有了水声。
他此时虽然狼狈,更不能动弹,却一直在暗中偷偷凝聚罡气。
这门锁魂香直接侵入灵力,锁住心魂后,强力封锁罡气。但若遇到丹云子、浅月等修为极高的大宗师,自身灵力修为惊人,就能与迷香硬抗一番。而适才黛绮跟袁昇指尖相触摸,悄然度给了他一道灵力,让他也有了与迷香抗衡的资本。
砰的一声,袁昇被横山扔到了一艘船上。
这就是一叶扁舟,而且不知为何,船板很潮湿。袁昇的后背被船板硬物硌得生痛,他不由痛苦地咳嗽了两声。这一发声咳嗽,连袁昇自己也是一怔,想不到适才暗中凝聚灵力,居然小有效验。
横山副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满面疑惑地盯着他,目光中杀机隐现。
“你其实不是横山,”袁昇又咳嗽两声,才缓缓道,“二师兄,别来无恙!”
这轻轻的一声“二师兄”,听在易容成横山副使的凌智子耳中却不啻雷鸣,他那张倭人的面孔愈发僵硬:“你……你说什么?”
“二师兄果然机诈多智,不枉名中的一个‘智’字。我仔细研究了周全的日记,发现横山自称的妖魔附体与其各处拜谒庙宇有很直接的关系。你们选定了横山副使,施展迷魂术使其惶惶然,然后再使其发疯,此后扮演一个疯癫者便顺利许多了。二师兄天分超然,要扮演一个长安人士都不大了解的日本遣唐副使,自然该当不在话下,可惜,还是有些小小的破绽露出来。”
“十七弟,愚兄愿闻其详!”凌智子终于笑吟吟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十七弟好雅兴,这是何人的诗?”
“小弟在长安不务正业,素喜诗画交友,其中便有一位年方弱冠的日本诗友,名叫阿倍仲麻吕。此人便是个遣唐使,素来仰慕大唐文化,甚至还有个汉人名字——晁衡。晁衡兄诗文俱佳,现在虽然籍籍无名,来日必会名动天下。他曾跟我说起过日本的风土人情。倭人谦卑而多礼,他们的腰,时常是弯着的。二师兄是我灵虚门中独倡逍遥自性的杰出俊彦,你的腰,永远也弯不成倭人的模样。”
凌智子咬牙不语,下意识地揉了揉腰。
“小弟坦承,你今日在大清虚阁冒充宣机国师,实在有模有样,小弟开始时真没有认出来。这天琼宫可说是宣机国师的地盘,你是如何探知宣机的出没规律,进而大胆冒充他的,这在我心内依旧是一大谜题。不过在你被丹云子轰开一层面皮,露出横山副使的假面后,我想当时阁内的许多人,包括我,都会生出原来如此的念头——原来一切都是这个倭人搞鬼,这倭人既然冒充宣机,暗算大家,那么刺杀萧赤霞和龙隐国师的元凶,必然也是这个倭人。
“可是你将我提拽了一路,你的气息起伏、罡气运转,甚至你经年焚香参星拜斗时的香药气味,小弟都是那样的熟悉。最后,则是我发声咳嗽时,二师兄杀机突现的眼睛,你的元神修法独秀于本门,这双精光迸射的眸子,小弟实在太熟悉了。”袁昇叹了口气,“当日大玄元观盛典时,万岁抽取灵签,许多签都被换成了下下签。那个内鬼,便是二师兄你吧?”
凌智子不由呵了口气道:“怪不得师尊常常让我提防小十七,果然啊……”他哧哧地笑起来。“一个人如果活得太明白,往往不会活得太长久。放心,念在兄弟一场,我会让你慢慢地死,而且落个全尸!”
他探出一指,戳中了袁昇的哑穴,再抖出一根绳索,将袁昇五花大绑了,才又重新扔到船板上。跟着拔开了船底的一个塞子,随着他一脚踢出,那叶小舟悠悠荡荡地向河心漂去。
这地方正是河水的转弯处,周遭都是一人多高的茂密芦苇。正是暮色初临时分,四下里只闻野鸟啁啁,水声潺潺,更没有一个人影。
袁昇此时仰卧向天,只能看到头顶那渐渐昏沉的苍冥。船底塞子被拔后,顺流而下的小舟就渐渐向下沉去。
他只得勉力闭住呼吸,再次提运黛绮度给自己的那一线灵力来运转罡气。
沁冷的河水很快漫过了肩,又包住他的口鼻,然后又遮住了双眼,满天的霞彩也在波光中摇曳起来。
虽然他修道有成,但长时间深浸水中,无法呼吸,也觉胸腔憋闷欲炸。他拼命挣扎着,但全身却如铁板般难以动弹一丝。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他已完全沉入了水中。这一瞬间,许多人许多事如影子般从眼前闪过……
河岸上的凌智子目送着袁昇所在的小舟没入河水中,才有些遗憾地舒了口气:“十七弟,到了那边,莫怪二师兄,谁让你总是跟师尊作对!”
他黯然转过身,忽见一道白影在暮色中如飞般掠来。白影急速变大,如血的斜阳映红了那人飘动的白衣和俊朗的面目,竟是高剑风。
凌智子有些愕然,一瞬间脑中首先怀疑的是自己刚才那句话,小十九有没有听到?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将袁昇扔进河里面?
凌智子甚至想拢拢发髻,想着用什么话将这个愣头青哄走再说,却猛见一道寒芒劈面袭来。
高剑风出手了,这一剑势若怒雷劈山,剑上罡风鼓荡,刺目的剑芒瞬间映红了凌智子的脸。他的脸还是横山副使的脸,虽然惊骇万分,却依旧僵硬。
这是灵虚门最强悍的天才少年高剑风的全力一击,在这道犀利的剑芒下,暮风止息、水流消声、夕光敛色。
嗤的一声,长剑端端正正地刺入了凌智子的胸膛。
两人都愕然,被一柄剑连接着,就这样怔在了河岸边,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成了长而怪异的模样。
“小……”凌智子想喊一声“小师弟”,但口中鲜血汩汩而出,已说不出口。这时候他才想到,自己适才淹杀袁昇,精神高度紧张,望见高剑风时竟忘了自己还戴着横山副使的假面。
高剑风也有些惊骇和遗憾,看这家伙展开神行术奔行时显得道术不弱,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活口,所以这气势凶悍的一剑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后面暗伏了四五记凌厉剑招,早算计好要废掉对手的双腿。只要抓住这作恶嫌凶,很可能就会揭开天琼宫内的一系列诡异杀案。
“奇怪……为何你不躲?”高剑风满是疑惑,但他是杀伐果决之人,眼见对手已然无救,便干脆后退拔剑,一脚踹翻了尸身。
他转头望向河面,河心有一条小舟,小舟的前半截已经完全淹没水中,连同船板上那个人也完全被水淹没。但那两笨笨仍留在水面上的腿,高剑风仍然识得,那是十七兄袁昇。
高剑风长眉深蹙,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沉稳地沿着河边行去。
忽然小舟上的那两条腿居然动了一下,然后袁昇的双手也翻出水面。他竟挣脱了绳索,抠住了船舷,又慢慢地爬了上来。
原来适才生死一线之际,袁昇体内的罡气终于被灵力运使着直抵指端。跟着,一件锐物跳入了掌内,那是黛绮拼尽全力塞给他的刀片……
袁昇湿淋淋地爬上岸来,忽然看到凌智子的染血尸身和横剑呆立的高剑风,不由一怔,问道:“是你杀了他?”
“我远远看见这倭人劫了个人如飞逃遁,便一路缀了过来。”高剑风无奈地收起长剑,“本想留个活口的,但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呆子般地没有躲闪,莫非他当真患了附体疯病?”
袁昇不语,走过去撕开了尸身上那张横山副使的假脸,露出了其真面目。
高剑风瞬间全身冰冷。他看到了凌智子那张苍白的脸,一双眸子死不瞑目,狰狞地望着天空。那样子有些可悲,也有些滑稽。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二师兄?”
袁昇凝望着他道:“不错,一直就是凌智子。他设法潜入了天琼宫,又偷梁换柱,冒充横山副使,很可能真正的横山副使已经被其所杀。今日他又冒充宣机国师,用机关和迷药将我等尽数困在了大清虚阁,随后又将我拉至此处痛下杀手。”
“可是,为什么?他处心积虑地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高剑风的眼中是一万个不解,但他又亲眼所见二师兄冒充横山副使,意图淹死袁昇。
“我只能告诉你,咱们的二师兄心思诡诈,深险难测,他如果对你说过什么,那一定都是虚假的谎言。”袁昇沉吟着,忽问,“你和青瑛一起潜入宣机丹房,都发现了什么?”
高剑风还在为袁昇对二师兄的那句判语而疑惑着,想了想才道:“宣机那老怪物的丹房内机关重重,听青瑛姐说,那里很可能是整座天琼宫的大阵阵眼。我们甚至看到了宣机的一个法阵分身……”高剑风将在宣机丹房内的诸般历险简单说了。“青瑛姐当时一直在查找宣机的信笺,据说没发现什么。说来可笑,我们倒是在案头发现了个女人才用的物件乌发膏,而且是用了小半盒的,当真可笑。”
“乌发膏?”袁昇眼芒一闪,整个人仿佛僵住了,“居然还是用过小半瓶的?”
“是呀,怎么了?”小十九有些奇怪,觉得袁昇这震惊神色似曾相识。是的,适才青瑛发现了这东西后,也是这副模样。
“也许,这是一个很大的局!”袁昇的眼中竟涌出深深的忧惧之色,“甚至这个局环环相扣,一发俱发,参与这个阴谋的人绝不仅仅是二师兄一人,应该还有宣机国师等其他人。”
高剑风双唇紧抿,心内疑云丛生。
“青瑛呢,应该还在天琼宫吧?”袁昇忧心又起,“我被凌智子抓来此地时,黛绮、陆冲和浅月等人还困在大清虚阁内,不知青瑛是否能及时赶去相救?”
“青瑛姐不知去了哪里,”高剑风也有些惶恐,“不过我追击这横山副使,哦不,追击二师兄时,沿途发现了神鸦辟邪珠的气息,似乎离咱们这里很近……”
一股冷流当头浇下来,陆冲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被猫脸人扛在肩头疾奔时,鼻端被塞了些香药,已觉罡气渐能运转,手臂可以动弹。这时冷水浇头,顿觉四肢百骸都被这喷嚏冲开了。
“娘子,快摘下那玩意吧。”陆冲不由望着那猫脸人叹道,“我早知是你了,你的香味和气息,老子一嗅便知。”
青瑛缓缓摘下了古怪的猫脸面具,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那种目光让陆冲甚至有些恐惧。他不得不苦笑道:“青瑛,你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你总是古里古怪的。你不是奉命和小十九去搜查宣机的丹房吗,有何收获?咦,小十九那小子呢?”
他举目四顾,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条荒冷的河岸边,四周水鸟起伏低鸣,芦苇在暮风中飒飒轻吟。
“他很好,不劳你操心。”她的目光中五味杂陈,“冲哥,就当救你的人不是我,就是个戴着猫脸面具的怪人吧,如何?”
“什么,你到底要怎样?”陆冲慢慢活动着手脚,忽觉双腿发僵,竟已被青瑛封住了两处经脉,连罡气也难以提运。
“这个世界和我,你会选哪个?”青瑛慢慢地笑着,“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放弃你的世界。”
“娘子,你说什么?”陆冲时常嬉笑的脸孔板了起来,“不错,我有我的世界,但在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只有一个。还记得当时我被雪无双那个疯婆娘埋在地里,看着你来救我的情形吗?那时候老子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青瑛静静地听着,忽然两行热泪滑落下来。她轻拍着他的脸,幽幽地道:“谢谢你,我的小疯子,但我说过,我自家的事,由我自己解决。”
“你的事,我都知道!但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快跟我说!”陆冲几乎是在哀求了。
“不能说,这时候不能说,这些事你根本就不必知道。”
陆冲苦道:“娘子你总得先放开我,咱们去救袁昇呀!”
“袁昇不会有事,小十九已经追上去了……”青瑛转头远眺着河流尽头,“从这条河顺流而下,就应该是皇宫大内了吧。”
陆冲望着她那深邃的眼神,心底的那抹恐惧愈发弥漫开来,惊道:“你……你看出了什么?”
青瑛不答,却道:“冲哥,记住了,这一次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等待,静静地等待,这便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陆冲哥,青瑛姐,你们果然在这里……”这时候,高剑风的呼喊声从河岸的下游传来。
青瑛一凛,一把揪住陆冲,便待飞奔避开。但转头望见高剑风和袁昇奇快如电般逼近的身影,只得暗自叹了口气,转头低声对陆冲道:“是你,暗自发出了神鸦辟邪珠?”
神鸦咒本是跟踪对手所需的一种神秘咒术,而在辟邪司内部,为了相互之间联系方便,由袁昇和青瑛联手,将神鸦咒提升改制成了神鸦辟邪珠。
那是一种米粒般大小的不起眼的小珠,危急之时,只需取出捏碎,融汇于珠内的药力和咒力就会相互作用,在沿途留下信息。同为辟邪司精干,只需以秘咒追寻,就能很快找到对方。
“当然不是刚刚放出的辟邪珠,而是刚被你这猫脸怪扛出天琼宫时。虽然你用熏香给我解了迷药,但那时候我心惊胆战,还没有发现你是我娘子,趁着手上刚有了一丝缚鸡之力,便捏破了一枚辟邪珠……”
青瑛又怨又愤,却毫无办法,眼见袁昇和高剑风已疾速掠来,只得深深叹了口气,对袁昇换上一副淡淡的笑:“我刚刚救下陆冲,正商议着该去哪里救你们呢……”素手轻拂陆冲的肩头,一股罡气度入,悄然解开了他被封的腿上经脉。
“黛绮和丹云子他们怎样了?”袁昇劈面便问。
青瑛极力使自己的笑容自然些,道:“大清虚阁的机关已被我止住,窗棂半开,有风透入,他们马上就会迷药自解。”
“好吧。”袁昇长舒了口,仰头看了看已经沉浑西坠的夕阳,叹道,“走,时间紧迫,但愿我们能扭转这个局!”
高剑风终于忍不住道:“扭转这个大局,我们现在去哪里?”
“赶赴皇宫,应该还来得及。由此溯流而上,很快就能到达玄武门!”
听得袁昇这句斩钉截铁的话,青瑛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我们是辟邪司,照理不能进入禁苑的!”
辟邪司起初属于金吾卫,是禁军之一,禁军不得召见,绝不能贸然进入后苑。即便现在辟邪司独立了出来,也无法自如进出皇宫。
“这是圣人当日特意颁给我的腰牌。”袁昇亮出一块金牌,声音却有些萧索,“玄真法会之前,万岁曾召我觐见,吩咐了一些事,一些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
只见那道金牌上刻着四个大字:
如朕亲临。
四字映着暮光,闪着滴血般的红芒。
“高剑风听令,你现在速回天琼宫,将黛绮、浅月和丹云子救下。如果可能,请他们即刻捣毁天琼宫的法阵机关。”
小十九的目光闪了闪,终于领命而去。
“咱们走吧!”袁昇扫了眼青瑛,转身当先疾行。
陆冲忽然扯了下青瑛。
“干什么?”青瑛的脸色冷得吓人。
“我知道了,我隐约有些明白你适才话中的深意了。”陆冲声音非常平和,“我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青瑛惊讶地转头望着他,却见陆冲坚毅地望着前方,那张脸被夕阳染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