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道兄,近日有没有觉出什么异常?”
龙隐国师轩敞的丹房中,袁昇和浅月、丹云子、龙隐三大宗师黯然而坐,问话的却是浅月。
丹云子道:“你私下拉着我们来拜访龙隐,却绕开了宣机,必然是有些心里话要说?”
浅月却站起身,望向窗外幽暗的苍冥,低叹道:“这天琼宫,当真疑云重重。”
“你是指萧赤霞之死?”丹云子翻起了白眼,“袁昇不是在查嘛!”
龙隐却沉沉低笑起来:“还是浅月伶俐些,已经看出了些端倪。”
“不错,”浅月接着道,“萧赤霞当然死得蹊跷。我说的疑云还不单指这个……萧真人死前那晚与我闲聊,曾坦承了一段秘辛,有一人让他深怀歉疚,那便是十年前的玄真法会主持——鸿罡国师。是呀,那正是袁将军的先师。萧真人对我说,当年他对鸿罡国师颇有亏欠……”
袁昇一凛:“此话怎讲?”
“你也该有些耳闻的。数年前,也是一场祈雨。”浅月仍望着沉暗的窗外,目光悠远,“当时对峙的两大高手便是当世最著名的两大国师,排名首位的鸿罡国师与来势汹汹的后起之秀宣机国师。这场祈雨的结果,大家想必都已很清楚了……”
袁昇双唇紧抿。那个结果他自然最清楚,那场祈雨斗法失利,正是其师尊由鸿罡国师滑向胡僧慧范的开始。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那场绝顶宗师对阵前不久,鸿罡国师还曾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斗法,向其挑战者正是当时有昆仑门太上宗主之称的萧赤霞真人……”
袁昇叹了口气道:“我对此事也有耳闻,可惜后来多次问询,师尊都对此笑而不言。我一直疑惑,这萧真人难道和我师尊曾有何过节?”
“这应该是个秘密,也许只有萧赤霞和宣机二人心知肚明。”浅月冷笑道,“但就在那之后不久,宣机国师凭斗法而上位,荣登第一国师尊位;而萧赤霞所在的昆仑门也发生了巨变,宗主包无极被无孔不入的刺客‘天下第三杀’暗杀,萧真人如愿登上了昆仑门宗主之位。”
袁昇的心又是一沉:“听浅月的话,难道昆仑门原宗主包无极之死,除了与萧赤霞有关,还和宣机有些关系?”
浅月说着黯然一叹:“其实亏欠鸿罡国师的人,不仅有萧赤霞,还有我!”
这一叹,更让袁昇吃惊。在袁昇眼中,浅月宗主是个颇为和善的长者,也曾多次为自己解惑讲道,没想到他竟也与师尊有些旧怨。
“当年鸿罡国师祈雨斗法失败,与山人交好的数位朝中权贵都曾垂询过我,当今世上谁是玄门第一宗师。那时候山人……曾替宣机说过一些好话。”浅月苦笑着,“山人修为平平,却有些杂学,好为月旦之评,这些话想必为宣机国师日后上位,出了不少力!”
“浅月你也犯不着自责,若说亏欠,老子也欠了鸿罡一笔账,”丹云子郁郁地哼道,“一笔更大的账!”
袁昇更惊:“敢问丹云前辈,所言何指?”
“当年祈雨斗法时,令师鸿罡国师曾传信求我为其助法……”
袁昇深知,如同江湖比武间求朋友的助拳一样,大术师们斗法也可求助于其他术师出手相助,谓之助法。而大术师出手,并不用真正出头露面,也许一间斗室内就能运功施法,扭转乾坤,所以更具隐蔽性。没想到当日师尊竟会求到剑仙门宗主丹云子头上。
“要知当时双仙斗法,乃是轰动天下玄门的头等大事,宣机国师那边也请了高手助法,萧赤霞就在与鸿罡国师抢先一战之后,堂而皇之地宣称要助法宣机。鸿罡老国师这边,虽然也延请了高人,但较之萧赤霞那等宗师角色仍是稍差半筹,所以老国师才想起了我。”
丹云子一双老眼中放出惆怅之色:“可惜,那时候老子常埋怨鸿罡国师行事老气横秋,倒是对后来者宣机深寄厚望。老子一念之差,未曾答允鸿罡。哪承想,到如今……”
久久不语的龙隐忽地苦笑摇头:“若是说起鸿罡,山人才是当之无愧地亏欠。”
丹云子呵地笑道:“你又做过什么亏心事?”
龙隐却没有言语。浅月忽道:“如果我所记不差,当年鸿罡和宣机两大国师斗法,龙隐道兄身为第三国师,正是二圣钦定的评判吧?”
龙隐眸光一闪,却继续摇头道:“老君曰:不可名之,不可名之!”
一股阴云却从袁昇心头腾起,他蓦地发觉,原来本次玄真法会的各大赴会宗师竟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对师尊鸿罡国师有过亏欠。
虽然这些亏欠有明有暗,但都对当年的鸿罡丢失第一国师尊号产生过巨大影响。
比如丹云子,虽然只是很简单地拒绝出手助法,但当时于师尊而言,便如见死不救一般可怕,因为当时宣机国师的身后已经有萧赤霞这等大宗师出手相助了。
再如浅月宗师,虽是几句点评,但此人在玄门素以博学多闻著称,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可能有出奇制胜之效。至于身为当时评判的龙隐国师,很可能做过更加惊人的举动,乃至在事隔多年之后的这闲谈场合,他仍不愿谈及。
果听龙隐冷冷道:“浅月,你此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到底想说什么?”
“就如那位疯疯癫癫的日本遣唐使横山所唱的‘逝去的神仙来索命’,早已驾鹤西游的鸿罡国师,来讨债来了!”
他扬起手来,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折纸摊在了案头。纸上只有两行字迹:惭愧鸿国师,索命包无极。
龙隐和丹云子一见那折纸,目光均是一颤。
“这是什么?”袁昇忍不住问。
“就在萧真人死前的那晚,我在自己的房内发现了此物,山人对此也是不明所以。因为其中提及了昆仑门已故宗主包无极的名号,山人才去萧真人丹房内探寻请教。”浅月低叹一声,“孰料萧真人见了这短笺大为失态,随后才对我坦承了当年他亏欠鸿罡国师之事,后来山人还着力劝解宽慰了他一番。可惜,萧真人这段往事坦承,只能解开山人对前一句话的疑问,后半句却全然无解。后来,他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再问。”
他最后慢悠悠的这一句“他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再问”显然包含了很多心照不宣的话。龙隐国师却深冷地一叹:“你自然是不必问了,昨晚,那个索命包无极,已经出现了!果不其然,不管昨晚那怪影是人是鬼,都是冲着萧赤霞来的。”
丹云子忽道:“浅月,这封短信应该被你裁去了半截吧?”
浅月登时惊道:“丹云道兄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被你裁去的那小半幅写的是,神龙二年五月老康邸店八百贯!”丹云子冷笑间将一张折纸拍在了案头。
这折纸上所写的内容,前半段竟与浅月那份一模一样,只是折纸下方则注着一行小字,正是“神龙二年五月老康邸店八百贯”的字样。
龙隐慢吞吞地自袖中取出一张折纸,也凑在案头,低叹道:“这封密信,老道也有一份。”
那张折纸竟与丹云子那幅全无二致。
龙隐眸光吞吐,森然道:“神龙二年,乃是包无极被杀的年份。这在当年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山人清楚记得正是在五月间。而据传,著名刺客‘天下第三杀’的一贯规矩,向买家收钱,都是在这家老康邸店。”
袁昇长吸了一口凉气,如果龙隐所说不差,那么“神龙二年五月老康邸店八百贯”这句话,很可能就是萧赤霞当时雇用著名刺客“天下第三杀”来刺杀掌门包无极的买凶时间和交易金额。
更可怕的是,这种密信,居然同时出现在了浅月、丹云子和龙隐三大宗师的屋内。
“浅月,还是你厚道啊,”丹云子饶有兴致地比较着案头的三张折纸,“这密信应该是在咱们结阵求雨时,被人偷偷放在房中的。可只有你这厚道人去找到当事人萧赤霞问询宽慰,这时候还为死者讳,撕去了这极紧要的下半段。”
“死者为大,”浅月苦笑摇头,“山人是想,萧真人已然驾鹤升天,又何必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拿出来。”说着自袖内取出半截短纸,正是那密信的下半截。
屋内沉寂下来,袁昇更是陷入沉思。法会上的五大宗师,说起来都对鸿罡颇多亏欠,依照慧范那个老胡僧的性子,他一定会设法报复的。袁昇深知,今日的胡僧慧范经得数年筹措,实力较之当年蛰伏在西云寺时更可怕得多。而凭借他的强大财力和缜密阴沉的谋划,他的报复必然也会阴狠可怕至极。
难道天琼宫的种种疑云,又都与慧范这老胡僧有关?
耳边油然回响起遣唐副使那喋喋不休的惨嚎“逝去的神仙来索命呀,在劫难逃”,他的心便是阵阵揪紧。
“这些密信是谁放的,到底有何用意,难道是鸿罡国师的在天之灵显圣了?”龙隐再次举起了密信,“不,我们都是修道有成的宗师,我不信会有冤鬼找我来报冤,相反,这是人力,是有人在弄鬼!这密信上的事,只有宣机和萧赤霞二人心知肚明,所以宣机嫌疑最大。我甚至怀疑,那笔八百贯的巨款,都是宣机替萧赤霞出的。”
“你这话有些危言耸听吧,”丹云子拍拍脑袋,“虽然老子现在也很讨厌宣机,但宣机身为这法会主持,又何必搞得这样乌烟瘴气?”
“龙隐国师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宣机,很可能做了许多不可告人之事……丹云道兄还记得你在大清虚阁施放飞剑时罡气不足吗?”浅月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招摇着,“其实是整个天琼宫都已经被人暗中布下了极厉害的禁制法阵!”
此言一出,对阵学不算精通的丹云子和龙隐都是满面震惊。
浅月缓缓道:“好在山人也通晓一点点阵学。袁将军最早进山门时所破的闭门羹法阵,与这整座禁制法阵相比,简直是沧海一粟。看到山门两边的黄色院墙了没,在阵学中,那种起伏曲折之墙名唤龙墙,法效最强。整座禁制法阵透出的信息,其实就是一个字——锁!”
丹云子道:“锁?锁的是什么?”
袁昇恍然道:“这种隐而不发的法阵,当然不会锁住我们。它要锁的是,我们的术法!”
浅月沉沉点头道:“是的,整座天琼宫犹如被无形巨锁封闭的牢笼,所有的祈雨、驱邪、修福的法术都白费气力,永远徒劳无功!”
“浅月,你终于说对了一次!”龙隐用他独特的方式夸赞了老对手一句,随即郁郁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两日我已深深地觉察到,宣机肯定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动过了大手脚。这座天琼宫已经变成了一只怪兽,一只吞噬一切的怪兽。我们进来了,就已经被它吞噬了……”
“锁!”浅月幽幽吐出一口气,“内外之锁,无形之锁,宣机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要破开这把锁也不难,”丹云子忽道,“龙隐国师现在就出去,面见圣人,告知一切!”
“为何是我去?”龙隐冷冷瞪了出言无忌的剑仙门宗主一眼,“浅月是阵学大师,由他出面才是言之有据呀。”
浅月低叹道:“我们都不能去,圣后懿旨已下,不得擅离求雨之位,谁敢擅动,谁就有抗旨之罪。除了……袁将军!”
数道目光都凝在袁昇的脸上。袁昇却摇了摇头道:“我需要实证!”他深知九重深宫的波谲云诡,如果找不到实证就贸然面圣,后果不堪设想。
龙隐阴沉着脸:“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束手待毙?”
“如果不去面圣自辩,你也可以不辞而别呀!”丹云子继续他轻描淡写的语调,“走出去,没人会拦你。”
浅月忙道:“这时候谁敢不辞而别,萧赤霞暴毙,你我都是嫌凶,谁走,谁就是畏罪潜逃。”
“袁大将军!”龙隐睁大阴郁的双眸,“我们走也走不得,辩也辩不得,待在这里,如果求雨不得必然会遭重罚,看来只有寄望于你袁大将军了。你断了案,我们身无嫌疑,才能及早出了这鬼地方。”
袁昇没有言语,在一众疑惑的目光中默然走出了丹房。
高剑风如飞般赶到了外院,按照笺中所示,推开了一扇屋门。房内空无一人,但高剑风能清晰地感知到这里一直有人居住。他点燃了案头的油灯四下探寻,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
“二师兄!”高剑风忽然看到了案头上的一处奇异刀痕,那正是灵虚门的特有暗识。
凌智子应该暗中潜伏在这里,只是不知此时去了何处。高剑风只得耐着性子绕室踱步等候。案头的油灯光焰飘摇,燃去了大半个灯芯时,房门咯吱一响,凌智子如一道影子般飘了进来。
“小十九?”一眼望见绕室徘徊的高剑风,凌智子悠然一笑。
“二师兄,你果然在这里!”高剑风劈面揪住了他的袍袖,扬起那封信笺,“这……这到底是真是假?”
“这等事,师兄岂能胡说?”
“二师兄,你怎么进了天琼宫,”高剑风心底疑惑陡生,“是一直潜伏在此吗?”
“师兄我潜伏此地,就是为了寻你。”凌智子板起脸来,“十年一遇的玄真法会?哼哼,好了不起!你知道上一届的玄真法会是谁人主持,便是咱们的师尊鸿罡国师!”
高剑风的心霎时一紧,低叹道:“我自然知道,十年前,师尊还是第一国师。快告诉我,你信上说,师尊他老人家并未死,这可是真的?”
“那我就再说得明白些,”二师兄阴阴地一笑,“师尊,并没有死,可是也没有生!”
“人生在世,不是死就是生,你这未死也未生,到底是什么话?那他老人家到底在哪里?”
“亏你是修道之人,一个人若是未死,也未必就是正常的人生常态。”凌智子的微笑愈发高深莫测,“不过,这是本门的最高机密,连大师兄都不知道。”
高剑风冲口而出:“那十七兄知道吗?”
“袁昇?”凌智子的语调极为冰冷不屑,“此人罪大恶极,怎么会让他知晓此事!”
“十七兄……罪大恶极?”高剑风彻底愣住。
“小十九,”凌智子定定地望着他,“你是师尊生前最看重最疼爱的弟子,所以本门这最高机密,我也只准备让你知道。我这便要请示师尊,若他应允,或许可以见你一面!”
“你……会让师尊和我见面?”高剑风又惊又喜,“现在可以吗?”
“今天不是吉日,改日吧,师兄我还在此地候你。”
一层薄云遮住了天上的星星,这内院悬的灯盏并不多,院中有些幽暗,几尊高大的铜铸护法神像黑黢黢地矗在暗紫色的天宇下,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整座天琼宫就是一个吞噬一切的怪兽?
袁昇摇晃着身子,从铜像间蹒跚而过,心中却盘桓着这个古怪的念头。
“你的伤还没有好?”浅月这时疾步赶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袁昇苦笑了一声:“应该已经痊愈,就是额间和后脑时时作痛。”见浅月只点点头,紧绷的脸上笼着一层浓浓的忧色,忍不住问:“浅月宗师是否心底还有些话要说?”
浅月略一犹豫,终于道:“不知袁老弟有没有发现,每个双日的黄昏,宣机的行踪都会变得诡秘。比如今天正是双日,你可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袁昇一愕,道:“宣机此刻不是该在自己的丹房内默坐修法吗?”
浅月摇了摇头道:“在来此之前,我特意去他丹房外转了一遭,他不在。”
“我甚至怀疑,”见袁昇一脸震惊,浅月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咬了咬牙,才道,“宣机根本不在天琼宫内。因为前晚将近黎明时,我正在院中参星拜斗,碰巧看到他从天琼宫的角门匆匆而入。”
袁昇登时心神一阵飘忽。在玄真法会的关键时刻,法会第一主持宣机居然每隔一天便会神秘消失一次。他到底在干什么?
“老弟,你的元气未复,不宜多思多虑,”浅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叹道,“及早回去安歇吧。”
跟他清澈而深邃的目光一对,袁昇只觉心神仿佛浑浊的水被滤过一般,一阵恍惚后,变得宁定许多。他点了点头,道:“多谢宗主。”
浅月再不说什么,转身踏着月辉,悠悠地走远。
袁昇的心思还如水波般荡漾不定,这时一道青影慢慢踱到了他的身前。这身影很熟悉,竟是那个通事周全。
“原来是你。”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同时发声。
袁昇笑了笑,在一尊铜像的脚下坐了。周全忙也跟着坐下。挨着袁昇坐下的刹那,周全忽然觉得无比安全。
两个人都不言语,只静静地坐着。沉了沉,周全才小心翼翼地说:“袁将军,这两天我……我偷跑出去了,可能是觉得气闷,很想出去转转。”
“那你……应该去了西市?”袁昇仰头看着天上的薄云,“终于逛了你喜欢的西市,看了幻戏?”
“你怎么知道的?”周全大吃一惊,随即恍然,“是你,你看了我的日记!”
“抱歉,横山副使突发癫狂,而你这个重要助手却忽然不辞而别,辟邪司当然要对你的一切细加勘察。”袁昇向那张惊愕的稚气脸笑了笑,“不过还好,没有查出什么异常。”
周全略微松了口气,想了想,才道:“应该是昨天,我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有人说我是鬼……”
“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全给他逼视着,更加局促,竟不敢将事情的全貌细说,只是囫囵着说:“是个算命的,疯言疯语的,竟说我是个鬼。”
袁昇不由笑道:“这个世界上很多所谓的鬼,其实都是人在伪装而已。”
周全忽然很紧张地问道:“那你说,我呢?”
袁昇很认真地望了他一眼道:“你的压力太大,抛开一切,回去美美睡一觉。记住,天下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下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全喃喃着,忽觉一阵轻松,“太神奇了,这句话简直就是一句咒语。”
“确是一句咒语!遇上难事时,我也常用这句咒语开导自己。”
“谢谢你。”周全笑吟吟地站起身,指着袁昇的外袍,“将军这件袍子脏了,脱下来我替您洗了吧。”
袁昇没来得及答话,热情的周全已帮他扯下了袍子,拎在手中笑吟吟地走开了。
“你在和谁说话?”这时黛绮赶了过来,望着袁昇的目光中有些疑惑。
“嗯,那个周全!”袁昇扬头示意。
淡淡的灯芒下,周全已经要拐上二道门了。
“那个通事赶回来了?”黛绮这会儿根本懒得在意什么周全,只蛾眉深锁地望着他,“最近你总有些神思恍惚,那雷法受伤看来并不简单,听我的,你该好好休息。”
袁昇拍了拍脑袋,确实觉得头脑心神中的波荡之感犹存,却不愿让她忧心,索性笑道:“放心吧,天下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慵懒地站起身,忽然发现,那袍子竟一直在自己手中。他清楚地记得周全拿走了袍子,欢天喜地的样子。
他急忙抬头,周全的身影正在跨入二门,微红的灯芒下,他竟然没有影子。
一股冷意瞬间自袁昇的胸中腾起。
“喂,你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黛绮惊疑地盯着他。
“你看到周全了吗?”袁昇指向二道门。
黛绮抬头看时,那片青影早已融入深深的夜色中,便疑惑地摇头,问:“哪里有什么人?”
袁昇只觉心底寒意更盛,却强作镇定,只疲倦地挥了挥手,道:“没什么,看来我确实需要休息。”
“我送你吧。”波斯女郎幽幽叹了口气,忙扶起了他。
“想好了吗?”他在她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着,“你心里没说的话,何时会告诉我?”
黛绮料不到他忽然会说起这个。侧头望他,却见他的面容在月辉下更显得剔透清俊,只是无比的憔悴。她本来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但这些日子变故频出,见他整天拖着病躯忙碌,她实在不忍心说。甚至他追问过几次,她仍是强颜欢笑地避开。
没想到,在这样的月色里,他这样地憔悴昏沉,却仍记得这件事。
“那些话要慢慢说,等你伤好了吧。”女郎终究只幽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