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渐弱,高空的夜云却飘浮不定,遮得那轮月也忽明忽暗。迷离的月色中,那道黑影快如流星般地飞窜着。
黑影今晚赶来丹阁前,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了,但没办法,上峰逼得太紧了。
在发现袁昇去而复返后,他还是心神一寒。大唐辟邪司首脑、灵虚门第一仙才之名早已哄传京师,他完全没有胜过对方的把握。
黑影知道今晚自己肯定不能完成使命了,当机立断,走为上策。好在他还有最后的逃命秘法,这处法阵的秘密也只有在他们秘门内部有所流传,于是他强行以秘门幻术调出了魔宗前辈知机子留下的地煞信息,幻出了六十年前娑婆寐的炼丹情景。
这种诡异阴森的画面果然将安乐公主吓昏过去,乘着袁昇分神照顾安乐的一瞬,他迅疾溜之大吉。
他真的化作了一道影子,掠过丹阁,穿过长廊,绕过假山,从最阴暗的地方跃过低矮的宫墙。
他对自己的神行术很得意,甚至认为在整个京师,都不会找到五个以上神行术修为超过他的人。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一个追兵,也没有遇到一个侍卫巡查,但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似乎往日里探熟了的路径有些扭曲,好几次,他甚至生出迷路般的错异感觉。
最后一次,他甚至遭遇了“鬼打墙”,在一处很寻常熟悉的假山前转悠了多时,才绕了过去。
直到推开自己在司膳司寝室的一刻,他的心神才完全放松下来。
眼前忽然一亮,屋内竟有人点燃了烛火,跟着便传来一道大咧咧的声音:“才回来?”
薛典膳霎时全身僵硬。他看到陆冲慵懒地歪在自己常坐的那张胡榻上,正向着自己没心没肺地笑着。
这个傻不拉唧的陆生,此刻来这里干什么?薛典膳第一个念头就是出手杀人灭口。
他的双手才动,便觉一股强悍的气机横空压来,紫光骤然一闪,一柄气吞山河的宽阔铁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下。
陆冲仿佛根本没有动,还是那样慵懒地歪着,目光中却满是嘲讽之色:“别跟陆爷使小手段,因为陆爷最擅长的就是施展各种偷袭、使诈、暗算,不要脸的事我是天下第一。”
“原来你是……陆冲?”薛典膳叹了口气,“相识数日,却没想到你会是大名鼎鼎的陆大剑客。”
“别捧臭脚套近乎,嗯,虽然你说的都是实话,也不算捧臭脚……老实交代吧,你为何私探丹阁,又是怎样制造两起秘符诡案的?嗯,这可是碎尸万段的死罪,但念在你识得我陆大剑客的分上,我会向二圣求情,给你个全尸。”
“陆爷又说笑了吧?就凭我夜里出去转悠一遭,你就给我安上这么个天大的罪名?”
“你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为人又足够谨慎。可惜你遇上了狐狸一样狡猾的袁昇,当然还有我神机妙算智勇双全深沉如海喜怒不形于色的陆大剑客。”陆冲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躺姿,那把剑也在凌空翻转,时刻抵在悄然变换身形方位的薛典膳咽喉。
“袁将军早看出了你不是个寻常的厨子。他说了,你从秦太医那间热腾腾的暖阁出来,跟他在冷风中疾走多时,而你的额头竟没有汗……随后,袁将军故意用很引人的话题吊住你的胃口,却在暗自加快脚力,寻常人定会大感吃力,而你跟他边说边行了这么久,竟没落后,也没气喘……”
薛百味的宽脑门瞬间便闪出了微汗,却呵呵一笑道:“在下虽是个名厨,却自幼吃苦,入门学厨艺时先要做三年砍柴打水的苦工,而且小人在太平公主府内时,也曾被苦训过一段时日。”
提到太平公主,他的脸肃然起来,沉声道:“嗯,太平有象,万世绵长!”
陆冲也蹙紧了双眉,沉声道:“大象无形,太平无事!”
薛典膳的神色一松,苦笑道:“果然,陆爷也是铁唐死士……”
“原来都是同道中人啊,幸会幸会……呸,少来这套!”陆冲脸上再次浮现一抹惫懒和讥嘲之色,“公主殿下让你进宫来干什么,是要你来探察丹阁吗?她知道你是秘门清士吗,你有多少事瞒着公主殿下?别想着扯谎,只需两个时辰,我就能找到铁唐首领,探明这一切。”
听他说出了“秘门”,薛百味的脸登时凝固了。
“还不死心?你号称‘百味’,做的饭菜较旁人美味百倍,除了你苦练的厨艺,更多是因为你天生灵力过人,甚至曾在秘门苦修多年,这才能在味、触、香的感觉上远超常人。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灵力高手最怕遇上灵力更强大之人,知道你为何赶回来时耽搁了许久吗?”
薛典膳一愕,立时想到了那几次诡异的“鬼打墙”,惊道:“有人跟踪我,对我进行了灵力攻击?”
陆冲冷冷一笑,暗道,看来这矮胖子居然毫不知情。黛绮这丫头当真厉害,出手神鬼不知。他马上板起了脸,喝道:“说吧,丹阁里面的假山法阵,还有那个神秘的丹炉,到底有何机密?”
“难得你们居然知道秘门!”薛典膳郁郁地吐了口长气,“不错,我是秘门清士,这一点连太平公主都不知情,但我可以发誓,迄今为止,我并没有丝毫有负太平公主之处。那两起秘符案,更完全与我无关。”
陆冲的目光愈发森冷:“据说秘门清士,终生都以光大魔宗为要,一辈子只做两件大事,一是找到你们的‘真宗’,也就是带领你们光大魔宗的真命宗主,你们的真宗,找到没有?”
薛典膳冷哼了下,没有言语。
“第二,你们毕生都在寻找一种神秘的力量,据说这力量与当年的知机子相关。照实告诉你吧,你们这些魔子魔孙苦寻沮赖罗的事,老子都已知晓。所以,快跟老子如实招认,你为何去丹阁,想做什么?”
“你……居然知道沮赖罗?”御厨的目光现出一种锐利和狂热。
陆冲暗喜。他说的话本就半真半假,三分诱导七分恫吓地信口开河,当下冷笑道:“不要以为在这里搬出太平公主就能太平无事。只要听出你有半句假话,老子就将你零零碎碎地剐了,而且保证无声无息。”
随着陆大剑客的狞笑,那把紫火烈剑示威一般地贴上了薛典膳的脖颈,轻轻摩擦,一线血珠已经渗到了剑身上。
薛百味却昂起了头,凛然道:“陆兄不妨将我交给二圣,瞧瞧是何结局,且看此事是否会牵连到太平公主!”
“用不着这样!”随着这声冷哼,黛绮从黑暗中闪身而出。
一看到这张俏脸,薛百味霎时浑身一个哆嗦,只觉眼前那双妩媚的双眸便如两盏明灯,瞬间照破了自己的内心。
“告诉我,那两桩秘符案是不是你做的……告诉我,你们找到沮赖罗叶要做什么……告诉我,丹阁内到底隐藏着什么机密?”女郎温和地望着他,声音轻柔如梦。
“不是,秘符案与我无关!”薛百味的额头却骤然凝满了冷汗,“沮赖罗叶、沮赖罗叶……”
“嗯,我看到了那个人,当真是那个人让你做的吗?”黛绮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疑惑。
“是他……是他……杨、杨……”
薛典膳只觉已坠入一个虚幻的梦中,全力抗拒着,挣扎着不让自己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便在此时,砰然一响,房门猛然被人撞开,杨峻急冲而入。他来得太急,挟着一股子夜里的寒风,扰得屋内的灯烛簌簌发抖。
“放开他!”杨峻厉喝一声,“他是我安排在尚食局的暗探。”
陆冲愣了下,也哼道:“杨将军,此人是我们费了好大气力才钓来的大鳌,你一句暗探,就给抢走了?”
杨峻一把将薛百味扯了过来,但陆冲凝在空中的铁剑依旧紧随不舍地抵在薛百味的喉头。杨峻却毫不理会,只冷笑道:“这里是太极宫,不是辟邪司!九重深宫之内是听你的,还是听我这龙骑中郎将的?来人!”
他一声断喝,门外便有十余名龙骑内卫轰然应道:“谨遵杨将军号令。”
杨峻冷笑着挥了挥手道:“将薛典膳带走,少时我要问他些讯息。”几个如狼似虎的内卫闻声冲入,架起薛百味大步出门而去。
饶是陆冲行事素来无赖,但眼前十余名内卫虎视眈眈,他也不敢造次,只得收了铁剑,愤愤然道:“杨大将军好威风啊,只是这件事,我们定要在二圣驾前辩个清楚。”
“本将军再说一遍,薛典膳是我亲手安插的暗探,此事其实是由圣后亲自运筹的。若是不信,你自可去请示圣后。”杨峻撇下一道冷笑,转身而出。
“比老子还无耻!”陆冲气鼓鼓地愤然跺脚,问黛绮道,“抱歉了,姑奶奶,适才时候很短,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知道时候很短,还来烦老娘!”黛绮也是满腹怨气,忽又调皮地一笑,“不过,咱们也不是毫无所得。”
丹阁内,送走了安乐公主的袁昇匆匆折返,与陆冲等三人会合,辟邪司四士再次聚首。
听罢陆冲气哼哼的复述,袁昇却并不着恼,只问黛绮:“你看出了什么?”
黛绮沉吟道:“那个薛百味修的也是元神灵力,好在比我低了一线。他从丹阁逃出时全没预料到会有我这样的灵力高手,我是出手暗算,所以占了他便宜。但在司膳司,我们当面较量,他自然全力抗拒。不过,元神灵力较量最奇特之处在于,你越要抗拒什么,脑中的执念便越明晰,反而更容易被探知。虽然时候很短,我还是探明了两点。
“其一,他要说的那个人,真的是杨峻……但我能看出,他对我已有了抗拒之心,也许他是故意让我看破杨峻这个人。不过,如此一来,却泄露了另一个问题——他的来处……”
“他的来处,不是太平公主所在的铁唐死士?”
“不,他应该还有一重身份,”波斯女郎的眸光一闪,“我看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金碧辉煌的宅院中开满了艳丽的牡丹。在轩敞气派的暖阁中,薛百味在听一位长者和一位青年公子的吩咐。那长者是瘦长身形,花白胡子……”
“开满牡丹的宅院,那是宗相府啊!”陆冲立时忆起在宗相府夜宴的可怕经历,“瘦长身形花白胡子,那定是宗楚客了。”
“那个青年公子我倒识得,”黛绮的脸红了红,“就是要娶安乐公主的未来驸马爷,武延秀。”
袁昇忍不住道:“你怎么识得武延秀?”
“听说他要娶那个安乐公主,我特意去他府外候着,就为了看一看这位驸马爷是什么模样。”黛绮昂起了头,脸倒不红了。
袁昇说不出话来。
青瑛急忙咳嗽几声,将话题重又带了回来:“最紧要的是,这个薛厨子实在是个很大的鬼,如果他是宗相府的细作,那么铁唐死士,岂不尽数暴露了?”
“正相反,他根本不是铁唐死士!”
陆冲冷笑道:“铁唐死士都是身处险地,所以只联络一个人,老唐。没有人知道老唐是谁,但老唐会通过一些普普通通的下人,把命令传给他,双方联络的密语一般是八个字。但有一遭,薛百味那句‘太平有象’的密语,早已过时了。”
袁昇苦笑一声:“过时了,所以你才告诉我?”
“呃,密语需要常常更换,我告诉袁老大时还没有过时。”
袁昇神色一肃,道:“既然他是冒充的铁唐死士,却又曾得宗楚客和武延秀密嘱,那么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他应是武家党的高级细作,然后凭着出色的厨艺入了太平公主府,很可能是想打入铁唐死士,但太平公主也许正想要讨好其皇兄,所以又将他荐入了皇宫。再想到武延秀和宗相府一门心思地要探察突厥武士的死因,那么便可知道,武家党也一直在追逐天魔煞。”
陆冲更忍不住一拍大腿道:“既然如此,袁老大,快快下令吧,及早擒了这厮,严刑逼供!”
袁昇却摇了摇头道:“秘门清士往往毫不畏死,况且此人也真是太平公主举荐入宫的,若遭严刑逼供,一定会将一切都栽到太平公主头上。所以,这时还不能打草惊蛇!陆冲青瑛,你二人现在速去司膳司,薛百味避到杨峻那里去了,你们乘机搜查此人的房间。记住,一切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青瑛和陆冲领命而去,黛绮才幽幽地道:“你小心些,最近看你愈发瘦了。”
“你也是。”袁昇的笑容有些忧郁,“这次辟邪司陷入了一个旋涡中。他们都是冲我而来,却将你们所有人都卷了进来。特别是你……”
“我不喜欢你对我这样见外。我也不怕被卷入什么旋涡。”
袁昇心中一暖,道:“多谢,和你在一起,我很是开心。”
他静静地望着她,这是个美丽得活泼而张扬的美女,但那种美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能够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力量。
“但是和你在一起,却总让人提心吊胆!最提心吊胆的是哪一次?”黛绮双眸闪闪,“嗯,应该是对战刑部那六个家伙的时候,当时还有那个神捕……不过很奇怪,在那最凶险的时候,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却很安稳。”
“我那是故作沉稳,实则心里面焦急得很。我一个人万事不怕,却万万不能让你落入他们手中。那时候我甚至想,不知你们黑骆驼社有没有什么独门戏法,能将你凭空变走。”
“那你装得还挺像,竟将我也瞒过去了。”黛绮轻笑起来,“不过你说的这戏法,我黑骆驼社确是有一门压箱子底的幻戏,叫‘巧变仙’,能让一个活人如神仙般凭空出现,或是忽然消逝!”
“巧变仙?”袁昇不由来了兴致,“这门幻戏到底有何窍诀,能否跟我说说?”
“巧变仙需要一个灵力强大的人来操控,以前一直是我的拿手绝技,在我离开黑骆驼社后,只有我老爹能勉力一试了。”黛绮瞪大了秀眸,“你想学这个?”
袁昇叹道:“辟邪司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各路人马都来找咱们麻烦,我这是未雨绸缪,哪日实在混不下去了,便去你的黑骆驼社讨个营生。”
黛绮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一愣,随即咯咯地笑起来:“好啊,袁大郎,你跟陆冲一起久了,也学会了他的油腔滑调。好,姑奶奶现在就教给你……”
一大早,北风就狂猛起来,在九重深宫的殿堂楼阁间暴烈地穿梭着,发出虎啸猿啼之声。
韦后所在的甘露殿内却烧着旺旺的暖炉,熏炉内幽香袅袅,温如阳春,只是此刻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窗纸被寒风鼓荡着,发出嘶啦嘶啦的阵阵呻吟。
韦后有些慵懒地偎在御榻上,脸色阴沉如水。几个亲近侍女和宦官很知趣地站在远处,大气不敢出一口。
杨峻很委屈地立在韦后身前,英俊的脸上浮出女人般的柔媚和凄楚。
他昨晚郁闷得没有睡好觉。如果不是危急时刻,薛百味悄然扯动了他屋内早已设置好的线铃,而恰好附近又有自己的侍卫在巡视,那么自己很可能无法及时赶过去解救。若是薛百味真被辟邪司带走了刑讯逼供,谁知道这个矮胖子会折腾出什么变故来?
杨峻不得不暗暗编织了许多说辞,又怕薛百味再遭辟邪司的刁难,便又将他喊来,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番。薛百味则极力表白,自己一直老实巴交地待在屋里面,陆冲那厮怒冲冲地找上门来胡说八道,威逼利诱。杨峻随即想到,自己的另一个亲信徐涛也被辟邪司寻个由头擒了,虽被放回,却也弄了个灰头土脸。
杨峻越想越气,便急急赶到韦后这里,告了袁昇一大状,大意不过是袁昇竟将调查的矛头指向自己和自己的亲信,那是别有用心。
“那就让他放手去折腾吧!”韦后却挤出了一丝冷笑,“这就对了,他不折腾,怎么能让他如哀家之愿?”
杨峻一喜,随即低眉顺眼地道:“遵照圣后旨意,一切都按部就班……”
“记住,还要不留痕迹,特别是那个人……你知道该怎么办!”
杨峻笑道:“那个厨子,居然找我要从五品的官职,卑职为了大事办成,已都应承了下来。哼哼,只需大事一了……”见韦后目光悠远地眺着窗外,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听说秦太医要外放为官了?”
韦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他觉得争不过你,便想急流勇退了。唉,他这人谨小慎微……不过,这岂不正合了你的意?”她说着,妩媚地一笑。
这一笑满室皆春。杨峻立时腻腻地想靠过去。韦后却瞟了眼不远处装聋作哑的宫女宦官,轻拍了下他的脸,低声道:“晚上再过来伺候。你且先退下吧,给我盯住袁昇。宗相那边传来消息,袁昇这家伙已经完全倒入李隆基一方了。我看,只怕连安乐都拴不住他了。既然如此,干脆,就别让他走了,让他永远留在宫内!”
“母后!”忽然殿口传来一声娇唤。
安乐公主来得太急,甚至殿门的小宦官才喊了半声“安乐公主驾到”,她已急匆匆地进了殿来。
韦后发现女儿的脸色有些异样,显然自己的最后那句话被她听到了,只得故作镇定地道:“什么事,把我的乖女儿急成这样?”
安乐心中怦怦乱跳,那句话她果然听到了,原来果然如自己猜想的,母后竟然要对袁昇痛下杀手了。她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道,急忙拼力平复心神,勉力笑道:“母后,出了大事,女儿有机密要事禀报……”
安乐公主忽然住口,谨慎地扫了扫不远处的宫女。
韦后皱起眉头,忙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杨峻和众宫女内侍尽数退走,安乐公主才颤声道:“女儿费尽心思,探听出了太宗皇帝六十年前暴毙的缘由,还有一桩天大的消息……天魔煞!”
“天魔煞?”
韦后头一回听得这诡异字眼,初时也有些惊骇,待听得女儿将袁昇所查的太宗死因和天魔煞来龙去脉细说了一番后,大唐皇后脸上的慌畏之色渐去,反却涌上一抹喜色。
“居然是这样……”韦后呼地站起身来,双眸溢彩,仿佛忽然发现了一座神秘的宝藏,猛然一拍御榻,“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兵贵神速,我们一定要加紧些,在天黑前就要布置下去……”
太极宫的冬夜万籁俱寂,天宇上没有一丝游云,那轮明月亮莹莹的,透亮的辉光皎洁如银,从凌烟阁那齐整的窗棂间洒落进来。
凌烟阁是三清殿旁一座气势恢宏的高楼,虽然地处偏僻,但规矩却挺大,除了阁内按时打扫的侍从,就只有皇帝才可登临。
饶是安乐贵为二圣最宠爱的小公主,也要搬出母后来疏通父皇。韦后听得安乐说起“天魔煞”的信息后,震惊难言之余,也对这诡谲邪煞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亲自出马游说皇帝,李显这才勉强应允。
只是安乐公主显然怀有心事,虽然一直怀疑母后召袁昇进宫的动机,但直到今日上午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于是她的心便一直很乱。
让她深觉奇怪的是,登上凌烟阁后不久,袁昇却让人熄了灯烛。他说要在月光下静静地赏析名画。
这个呆子真怪,看画看花看美人,不都是越明亮看得越清楚吗?不过这样更好,雪雁已带着几个丫鬟知趣地去了楼下,此时这偌大的凌烟阁又成了她和他两个人的世界,而且清澈的月光让一切都变得那样纯净和美好。
袁昇静静地站在这纯净的月辉里,如痴如醉地望着眼前那一幅幅真人大小的画像。这是贞观时的画圣阎立本的真迹,哪怕与他正在苦心查访的案件无关,这些画像在他眼中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一切都与他预料的一样,虽然适才在灯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道细腻的笔触,但熄灯后在月下静赏,才看出这些画的精彩来。
是的,在清亮的月光下凝目一久,他便发觉,那些画像仿佛是活的,里面的每个人都似乎在动。那些人的衣褶都在颤动,那些人的胡须也在飘拂。而且每个人给他的气息和意蕴都不同。
他陡然明白,这座凌烟阁果然是一座法阵,而且是不同寻常的法阵。
绝代画圣阎立本呕心沥血所作的二十四幅巨画,其气韵风采,决计不逊于自己的画龙术,而经得国师袁天罡亲自作法之后,这些文臣武将的画像很可能已有了自己独特的生命和力量。
安乐公主不通画艺和道术,也就懒得细看那些画像。她俏立在他身边,悄然斜睨着他。在月光下,袁昇的侧脸愈显得玉雕般完美。与自己即将嫁给的美男子武延秀相似,袁昇的脸也是俊俏和英武并重,这真是个允文允武的男人,而且不管何时,这个男人都稳如泰山,给她一种强烈的可依赖感。
她的芳心一阵悸动,陡然生出个可怕的念头: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属于我呢?如果我不能得到他,那么,谁也不能得到他,母后的安排,就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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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天魔煞
这念头骤然生出,甚至连她都有些害怕。
“谁!”袁昇忽地一声断喝。
这喝声突如其来,让她娇躯一颤,险些跌倒,好在袁昇一把抄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回事?”安乐公主惊呼。
“没什么,是我疑神疑鬼了!”他猛然回头,才发现眼前的画中人满身黑甲,手持钢鞭,虬髯如戟,可不正是尉迟敬德。画中的尉迟恭怒目圆睁,蓄势待发的钢鞭隐隐颤动着,一股强悍的气息似乎随时要凌空击落。
适才显然是这画像带给他极大的冲击,让他生出了幻觉。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望向窗棂,那抹月辉穿窗而过,首先打在这幅画上,但还是有些偏,只映到了半幅画卷。
扭过头再看那画像,他仍是立觉心神巨震,仿佛整个心魂都被那一把钢鞭给挤压住了。
看来凌烟阁内的二十四幅阎立本真迹画像,显然以此画的气势最为雄放,画面所夹裹的气机也最为犀利。这一瞬间,袁昇甚至觉得自己不是站在凌烟阁,而是立在山崖间,前方一块千钧巨岩摇摇欲坠,随时会凌空砸下来,要将自己挤压成肉酱。
“我要掌灯了!”
轻叹声中,他点燃了灯架上的琉璃灯。凌烟阁最怕走水,所以灯烛都外罩琉璃,放在远离画像的灯架上。明晃晃的灯焰吐出,画像中的尉迟恭气势立衰,微颤的钢鞭也登时静止下来。
袁昇却眯起了双眼,他看到了尉迟恭画像下那个沉浑的朱印。
古人在书画上钤印之风,正是始于唐代,而倡导最力者恰恰是唐太宗李世民。据说他曾亲书“贞观”两字的联珠朱文印,命玉工刻印,在其玩赏的内府珍藏书画上留印。这凌烟阁内二十四幅画像上都盖有太宗皇帝的“贞观”联珠印。
但这尉迟敬德巨像上的这道钤印却有巴掌宽窄,甚至较寻常的官印还要大,印文也不是常见的“九叠篆”,而是一圈奇异的图形。
那竟是五岳真形图!
代表五岳的奇异符箓,四角则配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灵图。
自汉代起,人们相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代表东、西、南、北四方,为天之四灵,能辟邪镇魔,可镇四方。四灵之形象常见于汉代建筑的瓦当、墓室壁画乃至浮雕铜镜之中。眼前这道朱印四灵正是以最常见的汉代瓦当图形刻就,笔触古朴传神,四灵分据四边,中间则刻着北斗七星。
四灵与五岳符箓尽数收拢于巴掌大小的巨印中,浑然天成,带出一股绵绵不绝的恢宏气韵。
“收天地于方寸,纳四合于指掌,果然高明!”
袁昇盯着那道隐隐跃动的气韵,霎时间蚩尤井前巨碑的五岳真形图,还有两次秘符案中的诡异符箓都从眼前飞速掠过。
他终于长出一口气,道:“原来这里就是阵眼!”
“阵眼?”安乐奇道,“那是什么……”
“这整座的凌烟阁,其实已被国师袁天罡布置成了一座镇邪法阵。甚至在整个太极宫的三处镇邪法阵中,这座凌烟阁为其核心。而在这其中,又以这幅尉迟敬德的巨像为其阵中之眼,总督全局,是为阵眼。”
安乐公主若有所悟:“看来,也许就是因为这尉迟恭的画像,才引得坊间传说尉迟恭做门神吧。”
“不错,”他说着环顾四周,“看来与我预料的一样,当年太宗皇帝每次夜间登临凌烟阁,都是来修法的。”
“修法?”
“天魔煞的邪煞之力直接攻击者就是太宗皇帝,虽然有多处法阵镇邪,但实效却不如由其本人亲自修法祈福。”他说着指向尉迟画像正对的那两扇大窗,“你看这窗棂的奇异样式,像什么?”
安乐公主愣了下,惊呼道:“北斗七星!”
“正是,窗棂上的分隔木格很巧妙,围出的空间恰好呈北斗七星之状,月光从西域琉璃片中射入,打在画上也会呈现北斗七星之状。”他伸指轻轻摸索着那幅绢像,“太宗所修的,应该是流传已久的道家七曜星辰法。北斗七星,内与五脏六腑七识对应,外成星辰,总督二十八宿。而二十八宿,又分别是青龙七宿、白虎七宿、朱雀七宿与玄武七宿,这又与四灵相应。镇符与修法,搭配得天衣无缝……”
他说着,凝望着那呈北斗七星之形的琉璃窗口,沉思不语。忽一抬头,正撞见安乐公主痴痴的目光,他的心不由怦然一颤。
此时阁楼内虽然冷寂安静,但满厅都是琉璃灯盏耀出的白茫茫光焰,仿佛璀璨的流动的水银。安乐公主映着那层银辉,更显身姿窈窕绰约,雪肤晶莹剔透,而袁昇则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清雅。两个人仿佛是立在月宫里的一对璧人。
眼神交触的一瞬,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袁昇却油然生出一念: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有了。他转过头,轻声道:“恭喜你,要大婚了。”
安乐也轻吐了口气:“那天……你祝福过了的。”
袁昇默然,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还问过我,喜欢他吗?”她火辣辣地望着他,语调幽幽的,“其实……在我眼里,他不如你。”
他的心骤然一颤,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但随即那热流却被一股阴云遮住了,慢慢平复。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多谢,只是他代表武家,背后是你需要的强大势力。”
安乐脸上的笑凝住了,心内有些幽怨:“居然说得这样平静,看来在他心底,终究不会再有我了。嗯,那个胡姬黛绮,她的分量会越来越重吧?”想到这里,幽怨如春藤般迅疾爬满了内心,“他还不知道自己深陷险境,如果我不告诉他真相,他就会被母后永远留在这里吧,永远!我得不到他,黛绮也得不到,任何女子都不能得到他……”
“你怎么了?”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没什么,我大婚那天,你一定要来呀!”连她自己都奇怪,自己居然能把声音控制得这样平稳如常,但还是怕他那灼灼目光的逼视,安乐转过了身,轻叹道,“天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也要及早下来。”
“恭送公主殿下。”袁昇举着短擎,陪着她走到了楼口,再看着那袭窈窕清丽的背影款款而去。
那袭倩影曾是他过去最美的梦,眼下,这个梦正在袅袅地远去。他的心再次痛了痛,随即暗自苦笑,明知那是遥不可及的梦,为何还要追逐?还是让它飘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