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柯林的诅咒

1

门被打开了。可是隔间里面什么也没有。看着空荡荡的隔间,萧夏面无表情。

她不禁纳闷,书惠到底去了哪里?

此行终究太唐突了。书惠离开宿舍,可以去很多地方,为什么自己就认定她到了厕所,而且,还要冒失地追出来?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恐怖。既然书惠不在,此地便不宜久留,她决定回去。就在这时,一阵凉风突然刮来。啪的一声巨响,两扇窗户重重地打在了窗框上,随后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萧夏不由自主叫出了声。她猛地转回头,看见窗户下边居然露出了半张脸。它被长长的头发遮挡着,而那双发光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她。

她是谁?萧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绝不是书惠,因为书惠的头发没有这么长。可是,谁会大半夜不声不响地待在厕所里呢?况且看样子她是在窗户外面。那么,这么高的楼房,她是怎么爬到上面来的呢?

萧夏完全呆住了,一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萧夏感觉到全身冰凉,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泪水已经涌出了眼眶。在极度的无助中她慢慢回过头,就看见在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在夜色中面如死灰的人。

她终于看清楚,那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室友唐书惠!

萧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书惠的胳膊,带着哭腔问:“书惠,是你吗?”

人影冷冷地回答:“是我。”

萧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来找你,差点被吓死你知道吗?大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书。”书惠的口吻生硬而冰凉,完全不带一点感情。

“看书?”萧夏感到莫名其妙,“黑灯瞎火的……什么书会让你这么着迷?”

书惠像植物人一样念叨着:“我不能告诉你。”她的语调完全变了,完全不是平时的嗓音。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因为,那是关于死亡的书,只有死人才能看。”

萧夏打了一个冷战,尽管光线暗淡,可她能想象到书惠的表情,一定像死尸一般让人胆寒。“书惠你在说什么?”

书惠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萧夏,你知道‘柯林的来信’吗?”

“‘柯林的来信’?”萧夏念了一遍,这对她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词。

“谁看了‘柯林的来信’,谁就会死!”

“书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书惠的口吻依旧冷若冰霜,“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凡是动过它的人,都会死!”她把最后一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它’指的是什么?”

“‘它’就是……”

就在答案即将揭晓的一刻,厕所门外突然传来了周晓蓉的声音——“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吗呢?连寝室门也不关,想冻死我们呀?”

萧夏不理会,只是盯着书惠,等她将答案说出来。可是书惠的样子立刻就变了,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可怕,而是变得跟平时一样活泼爽朗,“噢,可能是我出来的时候忘关了,不好意思,害得你们挨冻。那我们快回去吧。”

这时候,她俨然是一个正常人,刚才的怪里怪气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惠跟着周晓蓉,萧夏跟着书惠,一起走回了宿舍。三个人回到宿舍就上床躺下。“你们俩胆子可真大,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敢待在厕所里。”

萧夏余悸未消,惊慌中望着斑驳的顶棚,满脑子想的还是书惠的反常。她想起了墙上的那片血色,还有窗上的人影,和那盏坏掉的灯。这些,就如同这个夜晚一样,阴暗而且充满了诡异。

2

第二天醒来,已经过了早自习的时间。

折腾了一夜,萧夏早已筋疲力尽了,天快亮的时候一觉睡了过去。几个小时后,于娜把她叫醒了。她睁开眼,看见于娜和周晓蓉正在匆忙地穿衣,只有书惠还在熟睡。那时已经将近上午八点钟,离上课剩下不到十分钟时间。萧夏赶紧爬起来,过去扯了扯书惠的被子,“懒猪,快起床!”

书惠慵懒地翻了一下身,反而把被子收紧了。她几乎没有睁眼,只是用极其疲倦的语气说:“萧夏你帮我答到吧,我今天不想去了。”

这是书惠一贯的懒散模样,萧夏却突然怔住了。一些画面从眼前闪过,萧夏无法想象她会忽然变成那个样子。萧夏在心里问自己,昨晚那个阴阳怪气的女孩,真的就是自己的室友——唐书惠吗?

3

大学的课程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一天闲着,有的时候却安排得满满当当,连晚自习都没有空闲。这一天,注定要让人筋疲力尽。下午回来,萧夏感觉无端地累。这是正常的生活节奏,以前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浑身乏力,打不起精神。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认真听课,却像是付出了无比艰巨的体力劳动一样。她上床躺下,努力放松自己,疲倦却并未减轻多少。大约是心累吧,她想,光靠身体的放松是无法消除的。

最近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几乎令她应接不暇。她闭上眼睛,把心中的不快彻底抛诸脑后,就像周晓蓉说的那样,努力保持一颗安静的心。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很快她就安静地睡着了。

过了并不是很久,她听见了于娜的声音。睁开眼,看见于娜站在她旁边,“萧夏,快醒醒,有人找你。”

萧夏慢慢坐起来,看见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眼前。他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休息。”

萧夏想起来,他叫马一洛,是警察,十几天前曾经见过面。也许马一洛并未给萧夏留下好的印象,她下了床,有些生硬地说:“想知道什么你问吧,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马一洛迟迟没有开口。于娜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对萧夏说:“那你们聊,我还有事。”说完就关门离开了。

马一洛这才在椅子上坐下。他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郑重其事地问:“萧夏,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我需要最详细的过程,尽量别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萧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她稍作回忆,准备把留在记忆里的那些似真似假的场景和盘托出,“那天晚上,我去图书馆借一本书,那时图书馆准备关门了,我——”

马一洛很快就打断她,“你为什么那么晚了才去借书?你借的是一本什么书?既然快关门了为什么还要去借?”

萧夏沉默。马一洛久已养成的职业态度令他的语气生硬而尖锐。但她没有发作,现在她需要平静下来。“我去借的书是一本悬疑小说,美国作家爱伦·坡写的,叫做《黑猫》。因为按照学校的制度,图书馆周日是不开放的,而第二天正好是是期天,所以才急着要借;我之前没借是因为好几次都忘记带借阅证。马警官,这些有问题吗?”

马一洛歉意地笑了笑,“哦,没问题,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继续吧。”

“我快速地冲上二楼,文学类图书室的门还没锁,我就推门进去了。我很快就找到了我要借的书。可是,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书架后面立着一把红色的雨伞……”

“你是说,你还看到过一把红色的雨伞?”

“是的,就立在墙角。我本以为是谁落下的,正想拿到下面交给值班老师,可是没想到……”

她的表情有些痛苦,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没想到什么?”马一洛刨根究底,职业操守不容许他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没想到就看到了那个女生。”

马一洛很快陷入了思考。他在脑子里模拟当时的情景,身临其境,才真正理解萧夏的感觉。也许上一次她表现出来的狂躁,真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过了很久,他再次开口道:“你能把看到的场景详细描述一遍吗?”

萧夏再次沉默。那一丝从她脸上掠过的为难告诉马一洛,这一幕她不想再回忆。但她稍作停顿,讲道:“我看见,那个女生背靠着书架,坐在地上,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脸就埋在书里面。我当时特别害怕,鼓起勇气走过去,推了推她,没想到她马上朝我倒了下来。”

“既然你害怕,为什么还要过去推她?”

“我不知道,可能是好奇吧。我想知道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你有没有在现场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比如血迹,或是凶器?”

萧夏摇了摇头,“现场什么都没有,除了那把红雨伞。”

马一洛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案发现场只有一把雨伞,这让他感觉无从入手。“从那以后,你有没有再见到过那把红色的雨伞?”他不方便透露的是,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红雨伞早已不见了。

萧夏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些事,自己曾不止一次见过它,可是那些遭遇尚且不能说服室友,怎么能说服马一洛?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说:“见过。”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就在第二天,地点还是图书馆……那时我从医务室回宿舍,走到图书馆前面,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有人正在盯着我。于是我便四下寻找,终于在图书馆二楼的一扇窗户里,我找到了她。她就站在窗前,两眼一直盯着窗外,头顶上就撑着那把红雨伞!”萧夏越说越激动,突然站了起来,“我认得她!她一定在怪我,怪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去……”她怯怯的眼神里满含着恐惧,夸张的举止几近癫狂。

马一洛默默地观察她,她的神情举止隐约带着神经质,口吻却诚恳得不容置疑。这一刻,他竟无法判断萧夏的讲述是真是假,“你说的是那个死去的女生吧?难道第二天她又复活了?”

萧夏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看见了她,而且我相信她也看到了我。她肯定在怪我,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报复我……”

萧夏的情绪很不稳定。至此,也许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他从小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写了自己的手机号,“今天就到这里吧,这是我的号码。你要是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请马上跟我联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萧夏把他叫住了,“马警官,你等一下。”

马一洛站住了,转头,“你不用叫我警官,叫我马一洛就行了。我习惯别人叫我的名字。”

“好的,马一洛,那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马一洛咧开嘴笑了,“当然可以。”

“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马一洛无奈地摊摊手,“抱歉!这个,无可奉告。”

望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萧夏的心突然空了。之前把那一幕埋在心里的感觉那么沉重,吐出来,就像扔掉了压在肩上的枷锁一样。

4

这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夜晚。小城很少出现这样温馨的氛围。繁星布满天空,夜风徐徐吹来,扑面而来的凉爽让人心旷神怡。

萧夏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们还没有回来。她感觉很孤单。尤其是最近,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也越来越令她难以忍受。她只好端着脸盆去洗衣间,把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

等她把衣服洗完,室友们已经回来了。在门外就听见七嘴八舌的议论,她一进来,她们显得更加激动。

书惠兴奋地向她炫耀,“萧夏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我们今天见到一个超级大帅哥!运动型的,咱们学校足球队的队长!”

萧夏鄙夷道:“整天把‘帅哥’二字挂在嘴边,你俗不俗?”

“我们都庸俗,就你不庸俗,行了吧?不过你是没见,你要是见了一样庸俗!”书惠的样子充满了得意。

萧夏懒得辩解,在她晾衣服的片刻,室友们都躺下了。于娜哈欠连天,说道:“今天真是累死了,但能碰见个帅哥,也算是有眼福了。”说完她颇自恋地举起手臂,在空气中胡乱地挥舞。

“看你们唧唧喳喳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晓蓉,你不会也和她们一样花痴吧?”

周晓蓉有些无奈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都发现自己在一天天地堕落了。”

“真搞不懂你们。”

“你搞不懂的事情多着呢!我们是俗人,跟你这样清高的大小姐没法比。”书惠对萧夏冷嘲热讽,俨然一副认真的模样。

萧夏不再理她,脱了外套,接着便关掉了日光灯。

5

这天晚上,四个人出奇地没怎么说话,睡下不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萧夏在室友们平静的呼吸声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今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男孩朝她缓缓地走来。尽管离得很远,却能够看清他的轮廓,身材高大,脸上挂着帅气的笑容。就在男孩即将走近她的时候,书惠却突然出现了,并且无故和男孩吵了起来。两人激动得推推搡搡,却听不清在争吵什么。萧夏正想上去劝阻,却看见书惠忽然挣脱了男孩,掩面向前跑去。看得出她特别生气。男孩在后面紧追不舍,想要把书惠追回来。两人就像电影中演的那样,在马路中忘情地追逐。就在这时,一辆轿车飞驰着驶过。男孩顿时消失了,画面中只剩下书惠一人。只见她傻傻地站在原地,而眼前则是一摊殷红的鲜血……

萧夏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看见昏暗的窗外天色正浓,明白刚才做了噩梦。她长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还是不断地沁出来。

她想:一定是睡前听了书惠的炫耀,才在潜意识里形成一个这样的故事。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三点差一刻。正要睡,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昨天也是这时候醒的,怎么这么准时?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望向书惠的床铺。果然不出她所料,书惠的床铺又一次空了。

萧夏的心脏又开始怦怦地乱跳。她望着鬼魅一般的夜色,仿佛看见无数的幽灵在火苗上跳舞,迷惘而又无助。她躺在床上,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催她行动:萧夏,你应该出去看看,要不然你会后悔……

萧夏还是坐了起来。她掀开被子,下床,摸到周晓蓉的手电筒,开门,然后轻轻走了出去。

6

人在紧张的时候,做事总会出点状况。就像这只手电筒,平时可以自如地打开。可是现在,萧夏连开关都推不动了。

黑暗操控着这个世界,任何反抗的因素最终都会被吞掉。她用尽全力,还是打开了开关。可是由于用力太猛,灯泡只闪了一下就熄灭了。无论再怎么拨弄,就是无法亮起来。萧夏只好回到宿舍,拿了自己的手机。

现在也只能依靠它的光亮了。对于在黑暗中备受恐惧折磨的人来说,再微弱的光明也是坚强的支柱。她定了定神,朝着厕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

厕所门口似乎有人在走动。可是走到跟前,却并未看见有什么人。莫不是又会遇上昨天的怪事?人影,血色,突然出现的人和声音……萧夏的意识变得恍惚,甚至怀疑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她四处张望,夜色太浓了,什么都看不见。她壮起胆子,摸黑走了进去。

“书惠,你在吗?”

轻轻唤了几声,没有人答应。

她定了定神,然后次第推开了每个隔间的小门。和昨天的情形一样,前九个全都是空的,转眼又剩下了最后一个。

萧夏咬了咬嘴唇,还是把手伸向了那扇小门。可是,她的手还没有触到把手,小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萧夏警觉地后退一步,身体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隔间,仿佛在端详着一个外星的生物。她拿起手机,试图借助屏幕的光亮。可是短信铃声却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啊——”萧夏着实吓了一跳。手腕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

手机屏幕朝下,泄露出一丝亮光,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水声滴答滴答。萧夏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慢慢地蹲下来,想要捡起手机。可是就在她蹲下身的工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它来得这样悄无声息,萧夏几乎没听到一点声音。她已经不敢呼吸,感觉头顶上,一个黑影正把她完全罩在底下。

萧夏伸出去的手慢慢缩了回来,冷战一个接着一个,“你要干什么,你是人是鬼,快救救我,快救我……”

没有人能够救她。

萧夏看见地上的阴影伸出手,拿到了她头顶的位置。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头发。它要干什么?萧夏已经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救救我,救救我……”

不知何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萧夏,是我。”

声音很陌生。萧夏懵了,问道:“你是谁?”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书惠。”

萧夏这才抬起头。她泪眼模糊,试探性地问:“你……真的是书惠?”

人影动了一下,冷冷地说:“萧夏,这里你不该来!”

萧夏站起来,她擦了擦眼泪,“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该来?”

“因为,这里是地狱,只有死人才可以来!”

“你说什么,这里是地狱?”

书惠依旧莫名其妙地回答:“我刚才看见他了。”

“谁,你看见谁了?”

书惠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冷笑了起来,“我看到他了,真的看到他了。我们还说了一会儿话,他说他不怪我,从来没有怪过我……”

“怪你什么?书惠你到底在说什么?”

书惠又一次忽略了萧夏的问题,“你知道墙壁上的血迹是谁的吗?”

萧夏猛然想起了昨天夜里,在墙壁上看到的那片血迹。她傻傻地问:“谁的?”

“是他的,是他的,他死了,他流了好多血……”书惠絮絮叨叨地说着,手舞足蹈,仿佛某种特殊的祭祀,又仿佛魔怔发作,片刻之后整个人行将失控。她突然抓住了萧夏的肩膀,使劲摇晃着,语气急迫而无助地说:“萧夏,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萧夏慌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书惠你怎么了?”

书惠紧紧捏住了萧夏的手。她的力气很大,萧夏感觉到疼痛,几乎快要受不了了。她不知所措,看见书惠在剧烈地发抖,只是惊恐地往后退缩。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萧夏想要抓住她,可是书惠已经退到了门外,突然转身便跑。萧夏循着脚步声追过去,可是很快,声音就消失了,眼前照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

“书惠!书惠!书惠……”

就在安静而危机四伏的凌晨,萧夏喊起了书惠的名字。

7

书惠失踪了。

萧夏慌里慌张地跑回宿舍。她语无伦次的叫嚷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室友。过了好一会儿,于娜和周晓蓉才终于听明白:就在之前,书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厕所里,继而消失了。

或许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出走,但是其中包含了太多不同寻常的因素。特别是夜里的一幕,书惠似乎遇到了威胁。萧夏回忆着那时的情景,不明白威胁来自哪里,想要帮她,却连怎么帮都不知道。

三人彻底乱了手脚。她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用尽了所有的方式,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始终没有书惠的半点消息。傍晚很快来临了,她们已经没有办法,只得将这个消息告诉班主任。

晚上八点,王心梅拨通了教务处的电话。几分钟后,这个电话转到了公安局。

那时已经下班了,马一洛正要回家,老王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他从桌子上拿起大盖帽,对马一洛说:“有人举报,在湘江发现了一具尸体,小李你跟我到现场了解一下情况。”

8

自从报警后,三个人心中的担子总算减轻了。她们甚至心存侥幸,期待警察将书惠完完整整地送回来。只有萧夏依然心事重重,她无法左右可怕的预感,书惠的离去或许就是永别。

于娜和周晓蓉去听一个教授的报告会,萧夏没有心思,带着周身的疲惫回到了宿舍。她连晚饭都没有吃,却感觉不到饥饿,只觉得脑袋里沉沉的,似乎里面灌满了水银。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了,路灯的光芒照出一条金色的通道。人在无聊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觉。萧夏感觉到了饥饿,而且来势凶猛,随即就到了不可抗拒的地步。

她下楼,在餐厅吃了一大碗馄饨,暖暖的感觉赶走了胃里的空虚。这时班主任王小梅打来了电话,她说想跟萧夏了解一些情况。

文学教研室的办公室里只有王小梅一个人。因为班里出了事,所以她不得不在这里等候消息。萧夏敲敲门,径直走了进去。在来的路上,她还担心万一要面对那么多老师,该不该把那些荒唐的事情讲出来。现在她完全放了心,对王小梅,她不必隐瞒什么。

“老师,你找我?”

王小梅站起来,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萧夏,我想你应该明白老师叫你来的意思吧?”

萧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老师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怪我没有尽到班主任的责任。”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萧夏说:“老师,这不怪你,你把这个班级带领得很好,大家都很敬佩你。”

“我是有责任的。”王小梅显然没心情与她相互奉承,“老师找你来,就是想知道书惠在出事以前,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什么话,或是有过什么反常的举动。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们保守秘密的。其实我也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情感单纯,容易受到各种伤害,有什么叛逆的思想,老师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切不可因为年轻就迷失了自己……”

萧夏明白她的意思,说:“老师,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书惠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如果真有什么事她肯定会跟我们说的。这两年来她没有谈恋爱,成绩也不错,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应该没有太大的压力。况且,她一向都很乐观。”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她的精神上,应该没有问题吧?”王小梅本来无心问这样的问题,以为萧夏会很坚决地否定掉。没想到萧夏没说话,她居然犹豫了。这让王小梅很快集中了注意力,“难道,她的精神上出现过问题?”

萧夏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王小梅迫不及待地追问:“出现过什么问题?在什么时候?”

萧夏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问道:“老师,你听说过‘柯林的来信’吗?”

王小梅盯着萧夏,表情突然变了。她的眼睛里有惊讶,惊讶背后分明还有一种不安。“‘柯林的来信’?我好像有点印象,不过印象不是很深刻,应该是读博士的时候听导师提过的。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况且,我记得导师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作具体的解释。你怎么突然问起它?”

萧夏不答,“你能详细说说吗?”

王小梅停顿了一下,有些怀旧地讲道:“记得导师说,‘柯林的来信’是文学史上的一个谜,几百年来,从事研究它的作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不计其数,可是最终都没有得出结果。谁也无法解释它带来的离奇的死亡现象。所以,很多年以后,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人便越来越少,特别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书惠曾向我提起过。”

王小梅神色黯然,“你是说,书惠向你提过?”

“就在几天以前。书惠说,谁看了‘柯林的来信’,谁就会死。她说,那是一个诅咒。”

王小梅站起来,来回踱着步,“记得当年,我的导师就不让我们研究它,可他从没有提过‘诅咒’什么的……再说了,诅咒本是一种迷信的说法。那不过是几封信,所以我对它的存在一直都不相信。”

“原来‘柯林的来信’指的就是几封信?”

“据说‘柯林’是一个法国女人,生活在距今约三百年前,”王小梅停顿了一下,“不过事实上有没有这个人,谁也无法下定论。据说她在死后写了七封信,寄给了她的男友,这就是所谓的‘柯林的来信’。”

萧夏打了一个激灵,“死后写的?那它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柯林的来信每个星期发出一封,七封信分七个星期发出。她的男友看完第七封信之后就死了,而且死因不明。”

“有人见过那七封信吗,上面写了什么?”

“传说有人见过。不过,凡是看过它的人,最后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所以时至今日,没有人知道柯林到底写了些什么。还有人试图通过信上的地址去寻找柯林,可是,那个地址竟然根本就不存在。”

“柯林为什么要写那七封信?”

“这谁也说不清楚,就连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都有待考证。”

萧夏没说话,她陷入了沉思。

王小梅将话题转回到现实当中,她自言自语:“奇怪,书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也觉得很奇怪,那天半夜,她似乎收到了一条短信,然后就一个人去了厕所。我不放心,所以去找她。当时她的样子特别奇怪,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她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其中就提到了‘柯林的来信’。”

“短信?你知道是谁发的吗?”

萧夏摇摇头,“我不知道,一直没敢问她。”

过了一会儿,谈话结束了,萧夏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老师,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尽力。”

“你能帮我查一下关于柯林的资料吗?”

王小梅不解地问:“你查这些干什么?”

“好奇吧,或许它能解释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吧。”王小梅说,“我尽力,查到后我会马上联系你。”

9

从文学教研室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热闹的校园逐渐变得冷清下来。萧夏百无聊赖地往回走,猛一抬头,看见郑淳站在她的面前。

萧夏对他微笑,然后两人走到一起。寒暄了几句,眼看着就要分别。萧夏见郑淳有些拘谨,只好自己主动一些,“要不,我们一块儿走走?”

“好啊。”郑淳回答。

两人走了一段路,谁都不说话。萧夏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你可真笨。”

郑淳不解,睁大眼睛看着她。

“我是说,你就想不起要跟我说点什么吗?”

郑淳又开始不好意思了,“我正在想。”

萧夏被他逗乐了,“呵呵,有胆量给我写字条却没胆量说话?我真搞不懂你。难道你除了请我吃东西就想不起别的什么了吗?”

郑淳露出了诚实的微笑,“我也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你就特紧张,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的话让萧夏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走了一段路,她说:“你知道吗,我一个室友突然失踪了。”这些天,有那么多烦心事压着她,苦于无处发泄。她突然发现眼前就有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失踪了?是谁?”

“是唐书惠,你见过的。”

“我知道,就是那个说话语速很快的女生吧?她怎么会失踪呢?”

萧夏望着黑暗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跟红雨伞有关吧,也可能是因为‘柯林的来信’。”

郑淳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

萧夏不想跟郑淳细说这些,“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从那天傍晚我闯进了图书馆,生活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条轨道。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甚至,这些事已经波及了我身边的朋友。”

郑淳体会不到她的感受,只能说一些话来安慰她,“你别胡思乱想了。你知道,人在很多时候都是庸人自扰,你只要保持一种平常的心态,一切都会过去的。”

萧夏只想倒倒苦水,无心讨论这种深刻的问题。“你不懂。”她淡淡地说,显然已经不想再争论下去。

“我懂!”郑淳固执地反驳道,“女生总喜欢多愁善感,多愁善感过度就会变成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萧夏叹了一口气,“只要你有过我的经历,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常理没办法解释的……我们不要再争论这些了。”郑淳的安慰让她变得暴躁,“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期待和郑淳在一起待着,待在一起时却总是无法自控。骤然来临的爱情让她在诡谲纷繁的逼迫下,能有片刻的时间小憩。可是有一只手似乎总想把她拉回旋涡当中。她觉得很累,无端地想要逃避一切,哪怕是期冀已久的爱情。

“好吧,那……再见!”郑淳站在原地,跟她挥了挥手。

萧夏落寞地走到宿舍楼下,看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发了一会儿呆。有人发了短信过来。

短信是郑淳发来的,他说:萧夏,我希望你快乐。

萧夏哧哧地笑着,说道:“真傻!”回过去三个字:为什么?

郑淳的回复有些暧昧:因为什么,你心里知道。

萧夏盯着短短的几个字,脸上的笑容如同早晨的苞蕾,一旦绽放就再也难以合拢。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生的表白。尽管表白显得简单而随意,可它至少传达了某种心迹。她的心中暖意融融,感觉血液在一瞬间升高了好几度。

她说了声“笨蛋”就要走进大门,一个身影突然从背后闪了过去。萧夏自然察觉到了,只是人影移动得飞快,似乎并不是用脚在走。等萧夏回头看时,身影已经走出去很远。萧夏忍不住一直朝那个方向看着,片刻后终于恍然大悟:那是书惠,真的是书惠啊!

萧夏又惊又喜,急忙喊道:“书惠,你要去哪儿?”可是书惠像没听到似的,根本不理她。萧夏暗自纳闷:看她急匆匆的样子,到底要去干什么?很快,她就产生了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稍作迟疑,急忙跟了上去。

10

萧夏一直尾随着书惠。她企图加快脚步,可是两人始终保持着五十多米的距离,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接近书惠半步。

书惠的步子很急,她目不斜视,看得出此行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萧夏心中大惑不解,她一直在猜疑,也一直猜不出什么。直到很久以后,她终于知道了书惠的目标:她要去的地方原来是图书馆。

萧夏条件反射般地停住了脚。图书馆早已关门了,而这座庞大、幽暗的建筑,曾经是她噩梦的开始。就在她走神的工夫,书惠已经走上了台阶,只见她绕过正门,在台阶的一侧打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走了进去。萧夏吃了一惊。图书馆竟然有这么一扇暗门!自己从前从未发现过,想来应该是供工作人员出入用的。

时间确实很晚了,路灯已经熄了一半。萧夏一直徘徊不定,可是内心深处却明白自己必须跟进去,她不得不去看个究竟。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快速走了上去。

她走进门后,来到了图书馆的大厅。

里面没有光,就连空气似乎都被黑暗禁锢了一样,迟缓地流动着,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深长。她想要借助手机的光亮,可是刚刚把手机拿出来,就传来了嘀的一声。很不巧,看来手机就要没电了。

几秒钟过后,萧夏的眼睛总算适应了黑暗。她举目四望,一旁的储物拒、沙发座椅,还有上方的电子显示屏,全都现出了模糊的轮廓。她小心翼翼地来到楼梯口。

她断定书惠上了二楼,而且十有八九去了那间死过人的阅览室。那间空旷的屋子,留给她的是可怕的记忆。可萧夏终究还是神使鬼差般,踏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她的脚步声——噔,噔,噔……在黑暗的楼梯间发出刺耳的回响。

她的脚踢到了一只易拉罐。罐子滚下楼梯,叮叮咚咚的响声传来,萧夏慌了神,险些一脚踩空。过了一会儿,她总算平定了内心的惶恐。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到任何声响。难道刚才的动静没有打扰到书惠吗?

萧夏不敢抬头看,漆黑的环境让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她默默地上了二楼,站在那里屏气凝神。突然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是的,一双眼睛,一双在黑暗中透着杀气的眼睛。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告诉自己:没有的!什么都没有!却禁不住环顾左右,试图找到那双眼睛。

这是二楼中央的大厅,窗户正对着外面的马路。路灯还没有完全熄灭,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打在墙壁上。萧夏舒了一口气,努力摒除杂念,现在,此行的目的地就在前方。

可她一直站着没动。她分明感觉,背后,有一个人影迅速闪了过去。

她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转回头,把目光投向幽暗的角落。那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张爱因斯坦的画像,一半隐藏在黑暗中,另一半被灯光照得透亮。她盯着爱因斯坦的眼睛,试图找到刚才的感觉。啊,没错,那种感觉很快就找到了。伟人的目光灵动起来,就如他本人站在萧夏面前。整张画像都在发生变化,因为就在萧夏盯着画像眼睛的时候,头像完全变了样。爱因斯坦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此时的光线忽然暗淡下去,那半张脸上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不等萧夏反应过来,女生的眼睛已经动了。她黑色的瞳仁不停地旋转,直到溶为乌黑的一团,继而变成血红,像胀破的气球一样突然迸裂,鲜血瞬间划过她煞白的脸颊。萧夏连惊讶都来不及,血液已经从画框下面流了出来——

萧夏几乎崩溃了,她低着头,朝着楼道尽头冲过去。她知道书惠就在那里,好友的存在将是她勇气的全部来源。

可她刚跑了两步,就有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是于娜打来的。萧夏把手机死死地按在耳边,凄凄惶惶地说:“娜娜,我好害怕!”

于娜没有听清,问道:“萧夏,你在哪儿?”她的语气有些低沉。

萧夏用极度恐慌的语气重复着刚才的话:“我好害怕!这里好恐怖!”

于娜仍旧没有听明白,她说:“你快回来吧,马上就要关门了。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书惠找到了……”

“什么,书惠找到了?”

“刚才班主任打来电话……她说,书惠跳江了,警察刚把她打捞上来。她已经……她已经断气了……”于娜在那边早已泣不成声。

萧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脑子嗡地一下,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她不敢相信地问:“你确定,真是书惠吗?”可是手机嘀嘀响了两声警报,居然自动关机了。

萧夏站在楼道里,内心感到了绝望,抑或连绝望都无法感觉到了。她抱着肩膀,不由自主蹲在墙角,眼泪潺潺地流了下来。

很快,前方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她在慌乱中抬起头,看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正向她缓缓地走了过来。

11

萧夏确信,她看见书惠了,就在快要晕过去的那一刻,书惠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还清晰地记得书惠的眼神,诡异而冷酷。要是搁在平时,她根本不会相信那就是书惠。可是就在几秒钟以前她得到消息,书惠已经死了,所以,她认定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幽灵。

不知来处的光线映出了书惠的轮廓,短发,修长的身材,像雕塑般一动不动。她用奇怪的语调问:“萧夏,你来了?”

萧夏早已缩成了一团。她抬起头,望着堵在面前的高大阴影,战战兢兢地问:“书惠,真的是你吗?于娜不是说,你已经,已经……”她生怕说错一句话,惹怒眼前的幽灵。

阴影发出了空灵般的声音:“地狱之门开启了,很多人都要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红光普照,罪恶才能得到救赎。只有死亡才是永恒……”

书惠说完这几句话,就慢慢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萧夏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抑或何时消失不见,记忆就从这里断掉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头痛得厉害。她艰难地坐起来,感觉脑子一片混杂,仿佛刚刚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班主任王小梅说:“萧夏,你昨晚又在图书馆里晕倒了……”

萧夏傻坐着,不说话,目光柔弱得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过了很久,她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书惠她……真的走了?”

于娜和周晓蓉互相看着,眼眶噙满了眼泪。

“她溺水了,等打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停止了心跳……”这位四十多岁的班主任也难以抑制悲伤,低下头抹了抹眼睛。

“不!书惠没有死,她还活着!”萧夏固执地争辩道。

王小梅以为她伤心过度,劝道:“萧夏,你不要太难过。人死了不能复生,但是活着的人还得好好地活下去。”

萧夏仍旧固执地摇头,“书惠没有死!她真的还活着!”逼真的记忆使她坚信,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假象。

于娜终于忍不住了,她哭出了声,“萧夏,你别这样。失去她我们都很难过,但是我们都要坚强!书惠那么乐观,她肯定不希望我们因为她的死伤心难过。”

萧夏盯着于娜的眼睛,她依旧坚定地说:“是真的,书惠没有死,我看见她了,就在昨天晚上,她真的没有死。”

“什么,昨晚你见过书惠?”周晓蓉好奇地问。

“是的,就在昨晚上,我正准备回宿舍,无意中发现了她。她走得很匆忙,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我就悄悄地跟了上去。我跟着她一直到了图书馆,在二楼我还亲眼见过她。她对我说什么‘红光普照’、‘罪恶救赎’……我完全听不懂。”

三个人面面相觑。萧夏的话她们一样听不懂。昨晚十点多书惠被发现死于滔滔的江水中,如何后来还能出现在图书馆?这太不合常理了,也许唯一的解释就是,萧夏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她们没有把心中的疑惑点明,只是都心照不宣地意识到,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再与她争论。王小梅在朝她们使眼色,“萧夏,你先好好休息吧,下午老师再来看你。”

“我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王小梅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继续留在这儿静养。不要胡思乱想,安心休息吧……”

三人离开病房,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尽管医生已经作过诊断,可她们仍然不放心,非要来再问个清楚不可。

“医生,你看,萧夏的问题严重吗?”

医生把手边的资料推到一边,一本正经地说:“她是受了惊吓,导致思维紊乱,加上她体质较差,所以记忆部分丧失,才会显得有些神志不清。”

周晓蓉问:“思维紊乱?您的意思就是,她的精神上出了问题?”

“可以这么说。”

“那……她还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医生笑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她只是暂时性的精神失常,好好调养几个星期,就会慢慢恢复了,放心吧。”

“那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周晓蓉问道。

“不会,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但是你们要注意,尽量不要让她回忆过去的事。没事就多来陪陪她。这个时候,她最欠缺的就是安全感。”

12

书惠死了,马一洛的计划也被打乱了。不到一个月,这是湘水学院发生的第二起命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得不说,书惠的死彻底颠覆了刑侦支队原有的推测。之前,多数人都认为韦佳自杀的原因是特定年龄段反叛心理作祟。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这么认为。大家一致认同的观点是:两个女生的死存在某种关联。

推理到这一层,所有人无不感到压力巨大。

也许,就问题的本身而言并无多少疑点。两个人同为自杀,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可是,这两件事的内因绝不是孤立的,它们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刑侦第一支队的办公室里再次热闹起来。

马一洛是个急性子,不断涌现的变故使他坐卧不安。本想拿下这个案子,在队里做出点成绩。没想到案情却在有点眉目的时候急转直下,越是往后就越是扑朔迷离。可是道路越是艰难,反而越能激发他的斗志。他坚持的原则是:无论哪件案子,总是包含人为的因素。这件案子也不例外。他在本子上画了一张关系网。最终,萧夏居然成了网络的中心。

马一洛似乎有了头绪。这两起死亡看似偶然,但是细想之下,不难发现它们的交点。事情的脉络就是这样:萧夏在图书馆看到了死者甲,几个星期之后,她的室友便成了死者乙。

想到这里,马一洛马上站起来,对坐在对面的老王说:“王队,我觉得有一个人可能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老王抬起头,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你说的是萧夏?”

“你也这么想?”马一洛难掩心中的激动,“我觉得,这两件事一定与她有关。第一个女生的死,她是第一目击者,时隔几个星期,她的室友莫名其妙地投江自尽了。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实际上并不是孤立的,我觉得可以把这两起案件并案处理。直觉告诉我,只有从她的身上,我们才能够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直觉?法律是讲证据的,你没有证据,说得再头头是道都没有用。”

“所以要寻找嘛,我相信,证据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老王嘴上反驳他,心里却跟他想的一样。他拿了大盖帽,站起来,“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一趟学校,寻找证据!”

两人来到学校,经过打听,知道萧夏在医务室打点滴。于是他们来到医务室,恰好碰上了王小梅。说明来意后,当即吃了闭门羹。“两位来得恐怕不是时候,现在萧夏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最好不要让她再想起过去的事。她已经受了惊吓,身子很弱,再经不起折腾了。”

马一洛和老王双双怔住了。寻找线索十万火急,但也要尊重被询问人的意愿。满带信心地来,却被迎面浇了冷水,马一洛心里很不甘。

“那医生说,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

王小梅显得很无奈,“少则一个星期,多则一个月……”

“这么久?”马一洛惊讶地说道,他似乎并不相信王小梅的话。

“我们可以和医生谈谈吗?”老王开口问,怕王小梅误会,又急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要是这儿的医疗条件跟不上的话,可以把她转到条件更好的医院里。那样无论是对人,还是对案子都是有好处的。”

王小梅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好意,“当然可以,只要你们不打扰萧夏本人,那就请跟我来。”

三个人正要走进医务室,却发现萧夏正站在台阶上,似乎已经在此待了很久。她说:“两位警官,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尽管问,我没事。”

王小梅善意地提醒她:“萧夏,你能行吗?”

萧夏平静地回答:“老师,我没事。两位警官,请进来吧。”说完,她就径直走进里面去了。

马一洛和老王看了看王小梅,就跟着萧夏走进了位于一楼的病房。

马一洛在对面的床上坐下来。简短的问候之后,他开始切入正题,“萧夏,你好好回忆一下,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小梅显得忧心忡忡,她拍了拍萧夏的肩膀,“萧夏,要是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萧夏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把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几分钟过后,马一洛停下了手中的笔。本来还抱有希望,可是听完萧夏的话,他便觉得做这样的笔录毫无价值。

他的口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书惠在前天下午就跳江了,晚上十点多才被打捞上来。你确定你没有看错人?”

萧夏腾地站起来,“我说的全是实话!我以人格担保,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别太相信你的眼睛,有时候它也会出卖你……我看你还是先好好休息,我们过几天再来吧。”马一洛说完,看了看老王,两人有些失望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萧夏急得想哭,“是真的!我说的全是实话!”她赶紧追上去,扯住马一洛的衣袖,苦苦地哀求道:“马警官,请你相信我,我没有精神病!我有重要的情况要跟你们说。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那一刻,马一洛盯着萧夏的眼睛,心头掠过一阵深深的怜悯,萧夏充满了信任与寄托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

他看着老王,征求他的意见。老王似乎也被打动了,他向马一洛点了点头。两人又回到病房,重新在床上坐下来。

“你说吧,我听着。”

“我看见书惠向我走过来,她对我说地狱之门已经开启,很多人都要死。她还说红光普照,罪恶才能得到救赎。只有死亡才是永恒……”

“红光普照?死亡才是永恒?”

马一洛觉得这就像恐怖小说一样,情节离奇,言语晦涩。

“是的,她就说了这些,我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马一洛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后来呢?”

“后来……”萧夏陷入了回忆,可她想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直停在那里。马一洛等了一会儿,只好站起来,他把小本子装进兜,“整个过程我们已经清楚了。就到这儿吧,谢谢你提供了这么多线索。”

跟萧夏的同学老师告别,老王就把车开到校门口。马一洛又把小本子拿了出来。他随便翻了翻,问:“王队,你说萧夏不会是在装疯吧?她是不是掌握了重要的线索,或者说她就是——”

老王握着方向盘,打断他道:“不可能!她的大脑的确受到了刺激,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那这些还有用吗?”他晃了晃手中的记事簿。

“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13

学校不再平静,关于韦佳和唐书惠死亡的种种传说,像大风下的尘埃一样,几天之内传播得沸沸扬扬。有人翻出了旧账,说学校的原址本是片荒冢,那些陈年尸骨经过潜行修炼,化成了怨气,就要向人间蔓延;也有人说,这一连串的死亡事件,实际上是二十年前那场灾难的延续。这种说法一度引起了不小的恐慌,甚至,它的影响波及四邻,早已不再局限于校园。

那真是一场让人谈之色变的灾难。尽管过去了二十年,岁月的尘埃早已掩盖了事实的真相,可是人们却依旧把一些离奇的事情归咎于它。也许,是它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了,这二十年来它从未真正离开人们的大脑。它留下了足够广阔的想象空间,供人们在茶余饭后消遣,或是寻求刺激。

对于那场灾难萧夏自然一无所知。可是有人说,韦佳和书惠的死跟它有关。她就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探寻它。可惜,她没有人身自由。每当待在病房里,无聊地看着药液滴下,萧夏心里总在纳闷,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尽管她说的是有些离奇,可那些都是实话。她没有说谎,更没有胡言乱语,从来都没有。

不被理解是一件痛苦的事,萧夏已经习惯了善意的敷衍与同情。她只能把心中的委屈化作眼泪,洗刷自己满心的郁闷。她希望有人能够理解她,相信她,重视她说的每一句话。

星期一,郑淳又跑来看她了。这些天他总是来。

那时正值中午,艳阳高照,春天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校园里。微风从窗户吹进屋子,让萧夏感觉心旷神怡。

她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眼望着窗外。头顶上是一个吊瓶,里面的液体正在富有节奏地冒着气泡。在她身后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生,他在踢球的时候受了伤,也来这里打点滴。

郑淳提着水果轻轻地走了进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萧夏身后,一拍萧夏的肩膀,“喂,在想什么?”

萧夏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郑淳,埋怨道:“吓死人了!”

郑淳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萧夏不想为难他,笑了,“还愣着干吗,坐啊。”

郑淳在萧夏旁边坐下来。

随便寒暄两句,两人又想不起来说什么。离开的时候总想见面,那时感觉想说的话说不完,可是真正见了面,却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说。沉默了很久,萧夏说道:“郑淳,我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你从小在这里生活,或许可以告诉我答案。”

每当萧夏问他问题,郑淳总会变得格外认真。他看着萧夏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就一定告诉你。”

“你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吗?”

郑淳的脸色变了,“你问这干什么?”

“你别管了,知道的话就告诉我。”

郑淳把头低下,心中充满了矛盾。

“你知道对不对?那你说啊,怎么不说话?”

“萧夏,那些只是谣传,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谁也说不清。再说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能让你再受刺激。”

从郑淳复杂的眼神中,萧夏明白他把这件事看得太过重大。她有些失望地质问道:“难道你也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你别误会,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只是……”

萧夏把头偏过去,咬着嘴唇,“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你何必和一个精神病人在一起!”

“萧夏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的。”郑淳开始手足无措。

萧夏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

“萧夏,我是为了你好!我知道,最近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我不想你再去找什么线索,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萧夏泪眼婆婆地说:“我明白了,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那好,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我们就当是根本不认识对方,请你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她把头偏到了一边。

“萧夏,你别这样……”

“你走开!”萧夏大声吼道。

郑淳呆住了,片刻之后他摇摇头,无奈地走出了医务室。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对萧夏说:“你先冷静下,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苦心的。”

误解你,还要说成为了你,这一瞬间萧夏是那么伤心而委屈。她一把将水杯扫到地上,眼泪拼了命地往外流。她突然变得无比烦躁,不愿看见郑淳,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正要拔掉手上的插针,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来告诉你。”

萧夏这才想起这间病房还有另一个男生,她尴尬地转过头,盯着那个男生。

“我告诉你那场火灾的事,前提是,你不要把它拔掉。”他指了指萧夏手背上的针管。

萧夏擦了擦眼泪。她的情绪仍旧处在失控状态,无端地想要骂人。

“你好,我叫黄鹤,你叫什么名字?”

萧夏气冲冲地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话刚说完,突然看见王小梅站在门口,她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萧夏急忙站起来,“老师……”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觉得特别难为情。

王小梅示意她坐下,“别动,好好坐着,我来收拾吧。”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然后一股脑扔进旁边的垃圾篓里,准备出去倒掉。

“老师,我……”萧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没关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王小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萧夏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

萧夏只能落寞地坐下来。韦佳已经死了,书惠也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萧夏不希望是自己,更不希望是别人。书惠说过的话时时在她耳边响起:地狱之门已经开启,很多人都要死。

这像是一句诅咒。而这句诅咒,正在慢慢地显现着它的威力——

萧夏猛然想起了身后的男生。对了,他不是知道大火的事吗?或许可以帮上忙。她急忙回头看,那张床铺却早已空了。

14

萧夏打完点滴,她已经不想在医务室继续待下去了。尽管按照安排,她还不应该离开。可是医生见她态度坚决,便批准了,并且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

萧夏走在路上,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这些天就像是蹲了监狱似的,自由显得这么难能可贵。可她很快就感受到了沉重。周围的气氛变了,从前很少有路人认识她,可是现在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萧夏不由得紧张起来,集中注意力,听到的无不是与“精神病”有关的话。她的脚步沉甸甸的,往前走着,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她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可是勇气在议论声中节节退缩,她越来越无力承受劈头盖脸而来的评头论足。

“哎,那不就是那个神经病吗,怎么出来了?”

“看样子不像啊,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冤枉了好人?”

“就是她!没精神病大半夜敢去图书馆?即使没病,跑进去都能吓出病来。不信的话你今晚试试!”

“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那魄力!可惜了,长得还不错。”

萧夏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她掩着脸庞怕人看见,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宿舍楼下。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了几个熟人。萧夏仿佛迷路的小孩找到了回家的路,一阵兴奋。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她们正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盯着自己。

萧夏再也没勇气走过去,定定地站着,看着她们,也不打招呼。她们也怯怯地看着萧夏,那种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疯子。萧夏想要跟全世界解释清楚:自己没有疯,一切都正常。可是此时不会有人相信她。她往左边走,左边的人便四散逃开;往右边走,右边的人便作鸟兽散。她站住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瞬间这里几乎已经容不下她。

萧夏的心一下子凉了,双脚已经无力支撑整个躯体。无言的酸楚噬咬着心脏,委屈彻骨,让她难以自控。终于,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哭累了,无泪了,清醒了,站起身,感觉腰有点酸,阳光直射下来,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回到宿舍,怅然若失的感觉猛然来袭。她抱着胳膊,却依旧感觉不到温暖。于娜和周晓蓉不知去了哪里,看得出来,她们好几天都没有回来过。她的胃已经空了,却没有勇气到食堂吃饭。宿舍门外早就聚满了人。她们伸长了脖子,眼睛透过门上的玻璃瞄着萧夏的一举一动。萧夏欲哭无泪,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死囚,没有希望,更没有尊严。她拿出手机,拨了郑淳的电话。大约一分钟过后,电话打通了。

“喂,萧夏,你怎么了?”郑淳问。

听到他的声音,萧夏再也忍不住,她捂着嘴啜泣起来,“我在宿舍。我需要你,你快点来……”

几分钟后,郑淳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他一口气跑上五楼,看见宿舍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他立刻明白了萧夏失声痛哭的原因。“看什么看?!都散了!”他拨开人群,打开门冲进了屋子,“不在医务室好好待着,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夏一把将郑淳抱住,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郑淳愣住了,过了片刻,他也一把搂住萧夏,“别怕!有我在呢,她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15

萧夏躺在床上,饱饱地睡了一觉。梦里面她依然怀念躺在郑淳怀里的感觉,那时她仿佛下子回到了童年,脑子里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似乎都不用害怕。一个女人总是需要一个肩膀,小时候是爸爸妈妈,长大了就是男友或老公。萧夏确信,那种感觉就叫做幸福。

桌子上放着一只快餐桶,还有一杯橙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去上课了,快把你的敌人消灭掉吧。萧夏将桶里的鸡块一口气吃光,喝完了橙汁,肚子终于不再咕咕叫了。她在镜子前梳理好头发,出门的时候给于娜打了电话。

“娜娜,你在哪儿?”

那头传来于娜低沉的回答:“我在公墓。”

“公墓?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来看看书惠。”

萧夏的心隐隐地疼了一下,说道:“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公墓在泉溪南面的小山丘上,离湘水学院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萧夏下了出租车,很快就找到了书惠的墓。那时,于娜正坐在墓碑前,脚边的台阶上放着一束花。萧夏走过去,在于娜旁边慢慢地蹲下来。

萧夏看着书惠的遗照,还是那样脸庞清秀,笑容可亲,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你来了?”

“为什么一个人到这儿来?”

于娜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书惠的遗像,她说:“我想问问她,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萧夏疑惑地问:“什么短信?”

“就在那天晚上,你尾随书惠去图书馆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你说什么?”萧夏几乎一跃而起,“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上面说了什么?”

“‘谁动了那把红雨伞,谁就会死,你是下一个。’当然,她指的人是我。”

“那短信呢?”

“消失了。”

“你删了?”

“没有。退出收件箱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萧夏不说话,她在思考。尽管听上去那么不可思议,可她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过。于娜忽然转移了话题,“萧夏,你觉得书惠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夏又看了一眼书惠的遗像,“书惠,她很活泼,很乐观,有时候大大咧咧的,有时候又得理不饶人。她终归是个善良的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你不知道,这些年,书惠心中一直充满了内疚。她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挣扎,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出来……”

“我不明白。”

“书惠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

萧夏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这些书惠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于娜接着说:“那个男孩子很高大,很帅气,他们两个也很相爱。可是后来,另一个人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是第三者吗?”

“嗯,那是一个同年级的女孩子。她凭着自己时髦、漂亮,于是肆无忌惮地喜欢上了书惠的男朋友。她明知这个男生有女朋友,可是却并没有放弃追求。她经常找一些理由和男孩待在一起,目的就是要让书惠吃醋,最终分手。直到有一天,书惠看到了这一切,她大发雷霆,去质问自己的男朋友,问他和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男孩问心无愧,可是书惠并不相信他,毅然决然地提出了分手。男孩子痛苦极了,他自然不同意,于是两人在一番争吵过后,就在大街上追逐起来。”

萧夏突然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一晚的噩梦?她急忙补充说:“后来一辆汽车飞驰而过,男孩就倒在了血泊里。对吗?”

于娜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萧夏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继续说:“实际上书惠知道,男孩是真心爱她的。可她就是因为生气,才故意不相信他,最终导致男孩出了车祸。是这样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于娜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难道,是书惠告诉你的?”

“不,”萧夏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先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