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李可经历的真是够他妈多了。得知哥哥死了,痛苦的他报复性地扑了安娜。难过还来不及,又去逐鹿茶楼救了吴右,还差点被一颗子弹要了命,救他的人竟然是吴右。然后他和安娜吃午饭,秦朗险些打了安娜一枪。他又回来和吴右开会,吴右制订了把他当作鱼饵的“决裂计划”,让他“击毙”已死的迈克,对外却说是他干的。何翰见他,对他说出吓死人的话,当面处死了一个调查了十年的叛徒。刚才孙和尚又捅出毛发倒竖的真相,原来这场对吴右的刺杀竟然和“他”有关系。而此刻,一个人妖在他面前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却突然冲他来了一句国语,叫的还是凡哥,而那是他在影视圈的称呼。
卧底之前他从没来过泰国,也没有人妖和他称兄道弟,他确实觉得这个人妖有些面熟。他留了女人的长发,一张俏脸堪比女演员,李可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人妖冲李可笑着,猛地摆出了一个造型,是左手持剑、右手二指放在眉前的武侠动作。哦,想起来了,他叫康迟,三年前在一部武侠电视剧里演过一个一集死的角色,和演男五号的李可还喝过一顿酒。这小子那时候才二十出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么一个英俊帅气的小鲜肉,虽然没什么星途未来,怎么就在泰国变成了人妖,干起这寡廉鲜耻的营生?看着他上下矛盾的身体,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电光石火间,李可明白了眼前的危机。这个康迟是孙和尚特意安排在这的,要在孙和尚说完这一番话的时候给他猛然一击。这是一个刻意制造的“刘浪”,一个能够辨别出他真身的要命证人。只要李可的脸上带出一点惊讶、认同或意外,他十有八九走不出这夜总会的门。他的手又摸在了秦朗给的按钮上……
若是在以前,李可必然被这一击戳个透穿,就像刘浪喊他时的本能回头。但今天的李可已经不是那个李可,他只轻轻皱起眉头,脸上堆满了迷惑和不解,甚至还带着一丝愤怒:“你是谁,谁是凡哥?”
“您忘了我吗?我跟您演过同一部戏呢?去年看见您和孙总喝酒就觉得眼熟,今天终于见到了。”康迟嘴里说个不停,身子也没停下忙活。
李可主意已定,他冷下脸看着孙和尚:“老兄,这是你安排的?是在消遣我吗?”
孙和尚一直在看着他,见他如此,赶忙挥起蒲扇般的手掌道:“哪里哪里,凑巧了,凑巧了。去年咱俩在另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台下的小康看见了你,后来和我说认识你,还和你一起演过戏。我说这他妈哪跟哪呀?一对时间,他和他说的那个人在横店拍戏的那几天,你在曼谷和我喝酒呀,咱还一起收拾了老挝帮呢,那俩月你根本就在泰国呀。你和那人除了脸像,其他的全不像,那就是个小痞子演员,哪有你这么英武沉稳的?”
“真有个人和我长得一样?”李可歪着头,“那我倒要去瞧瞧。有条件把他收了,我也弄个替身什么的挡挡子弹。”
“那你可来不及了,那个演员在横店打了人,已经坐牢了。”孙和尚说得眉飞色舞,却让李可头皮发麻。他查得如此之细,想必是感到这一个月来龙久的异常,又派人去了解那个演员的情况。他们显然还不知道“孟凡”在去看守所的路上出了“车祸”的事,没有捋着这条线死查到底。因为孙和尚还从没想过这一点,一个月前的龙久和眼前的龙久是两个人,而且是孪生兄弟。
“老兄,我今天受得够多的了,你就别给我开这样的玩笑了。”李可低下头去,演出一脸愤怒和厌恶,“让这人滚蛋吧,他是嗑了药吗?”
孙和尚一怔,见他如此,对康迟说:“你认错人了,认真干你的活儿吧。”
康迟遵命,继续折腾。“干这一行的都离不开毒品,要不然哪来这么大劲头。”孙和尚对Amanda说了几句泰语,Amanda领命招手,两个小碟子端到了康迟和姑娘面前。两人感激地接过,利索地吸了。缓了十几秒后,又开始了翻江倒海的折腾。看着康迟high起来的样子,猜他留在这里可能真的是为了毒品。至于一个不入流的小演员为什么会出现在泰国这个色情夜总会里,呵呵,这没什么奇怪的,他这个四五线演员不也在这儿吗?
这个康迟,不能留在这里……
“你要是这样查我,试探我,老兄呀,以前的话当我没说过。”李可举起了杯。他是龙久,要说出符合这个身份和力量的话。孙和尚已经排除了他可能是个滥竽充数的演员的看法,他必须趁热打铁。肚子里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告诉他:夜长梦多,要处理掉这个康迟。
孙和尚摇着手说:“龙久你多虑了,我哪敢呀,以后还指望着和你发财呢。”
“你让一个人妖见到我们在一起,还要怀疑我的身份,我怎么敢信你?”李可咄咄逼人。
孙和尚的脸也沉了下去,沉思片刻,他看着已经high起来的康迟,和Amanda耳语了几句。没多久来了几个男的,他们给投入忘我的康迟和那女孩又都吸了什么,然后在他们头上裹上了薄膜,一层层的,他俩竟没有拒绝。他们极速呼吸着,继续着疯狂的动作。孙和尚说这是最过瘾的玩法,人在窒息那一刻的快感登峰造极,无法抵挡,他们会觉得进了天堂。
终于,他们倒下了。头上的薄膜仍未松开,他们在抽搐中渐渐停止了挣扎。李可静静地看着,拿出十二分演技挤出一脸的冷酷和不屑。看着康迟的身体慢慢瘫成一团泥,他明白这个危险消除了,一个无干的人却死去了,而他袖手旁观,还感到一丝庆幸。
“交给外面,就说这俩吸多了,干死了。”孙和尚对Amanda说。
尸体抬出去了。孙和尚一脸歉意地又举起杯说:“龙久老弟,今天是我不对,确实没考虑你的感受。我这杯酒赔罪,希望你还拿我当朋友。今天招待不周,多有冒犯,不谈事了,咱们来日方长。”孙和尚喝完酒,对李可双手合十,李可低头回敬。
“老兄言重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本是一件趣事,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我们的事,还是从长计议。”李可知道这一场戏过了,他要赶紧离去,散一散这周身的冷汗。有人跪在地上擦着,抹去了康迟和那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与孙和尚告别之后,李可在街边恍惚,觉得自己也成了鬼。闷热的风迎面扑来,却让他倍感冷意,抱紧了身体。秦朗的车在不远处的灯影里停着,不见人影。李可抽了根烟才走向灯下,对着自己的车招了招手。满天的星星如此亲切,他看了看表,今天终于要过去了。
秦朗的车在眼前慢慢驶过,他对李可微微点头,就加着油门离去了。
回到公寓,他拿出冰箱里最烈的一瓶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倒酒,又像对着李进。他一杯杯举起,只想慢慢将它喝掉,在烈酒中和镜子里虚幻的那个人对看生死。一晚喝了三场酒的李可渐渐耳鸣头晕,脚底发飘,不知是夜太深,还是黎明将至,他依然周身冰冷,像生命就要离开。他将自己再度泡进滚烫的浴缸,让晕眩感将他扑在水中。李可知道那是要死去的感觉,而他像正在进入高潮的康迟那样迎接着它的到来。他今天看到何翰在他眼前毒死了钢琴师,然后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演员同行死在眼前。他曾那么怕死,如今才觉得这样活着是如此可怕。
水面有一张好看的脸,它模糊着,又慢慢清晰,一个声音喊起来:“李进,我要去看你。”
李可从水里猛然惊醒,喘息如将死的犀牛。另一个电话在震动,只有琪琪知道这个号码。他从浴缸里爬出,跌跌撞撞拿出手机,果然是她。“是你吗,哥哥?”她说。
“是我,是我……”李可一下子哭了,赶紧挪开话筒,抓过毛巾捂住了脸。
“我找不到李可了。”琪琪哭着说,“医院说他又转院了,却不知道是哪个医院。我问了十几个医院的病房,就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李可赶紧劝她别急,谁也不会把他偷了,肯定是有关部门把他送去更好的医院了。琪琪好像信了他的鬼话,呜咽着半天没说话。“我总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说。李可说不会的,不管治得好还是治不好,他总会回来的,但可能要几个月或者更长。他说着又用毛巾捂着脸。妈的,怎么这么没出息,哭得比琪琪还要过分。琪琪停了哭,擤鼻涕喝水的,她的声音一下子近了很多:“哥哥,你要保重。”
酒好像醒了,李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着,听着电话那边她的声音、她的呼吸。这天使般善良的姑娘,让他又一次泪流满面……
吴右的电话来了,声音疲惫:“安娜下午打你电话你不接,她在机场还对我发了顿火,现在该快到了。”
李可知道吴右意不在此,忙把刚才的经历对他说明。当然,他隐去了孙和尚说的那些可怕的事。“孙和尚不太想去江城和我谈,得想别的办法。”他说。
“他什么态度。”吴右淡淡地说。
“他们发现了裂痕,在劝我和他们合作。”李可觉得必须这么说。
“嗯,也别太当真,也许还是烟幕弹。洪坦毕竟刚来负责禁毒部门,跟孙和尚不可能是什么朋友。”吴右说完,咳嗽了几下,似乎点着了烟。
“干脆在曼谷干掉孙和尚?”说出这话李可有点后悔,吴右应该不会这么莽撞。
“不行,这个时候他就是出车祸死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干的。要干掉他,必须和我们摘干净。”
“我要不要来公司?”
“不要,等我消息吧,可能还会有人找你。”吴右沉吟着说道。
李可喘了口气,但紧张未消。他有巨大的忐忑,李进和孙和尚以及洪坦的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瞒天过海。
“顾桃这几天有点不对劲,精力不够集中,肚子里有事,又不说。你和他聊聊,看是怎么回事。”吴右这话从何说起,李可完全没看出来呀?哦对了,顾桃确实说过想和他聊点事儿,他要是说想聊点事儿,那就一定有麻烦事,不然他不会聊。李可告诉吴右他会尽快约顾桃,他认为顾桃的事不会事关忠诚,可能只是有自己的事儿。
“他的事儿你能处理就处理,处理不了再告诉我。”吴右说完挂了电话。
李可揪着头发,这个角色真不好当,卧底不说,还要做集团内务部的事。吴右让他去处理此事,是把面子给他,听上去合理无害,是管理智慧。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呢?李可晃了晃脑袋,想从刚才的害怕中摆脱。想得越多越害怕,做起事来就不怕了。他一个一问三不知的替身卧底,不也脚踩西瓜皮滑溜到了今天?
李可忙给安娜去了电话,告诉她下午实在太忙,抱歉没能去送她去机场……
“我就没指望你送,而你连句话也没有,你就把我当空气吧!”安娜话里带火,噎得他没法再编,安娜摔了电话。
大小姐你生气就生气吧,我已经七魂少了六魄,还一大堆狗血事要应付呢。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可胡乱吃了早餐,将自己收拾干净,打扮利索。眼泡有点肿,这是一夜大酒的祸,以后严禁这样喝酒,量小胆儿肥死得快,影视圈的谚语全行业通用的。他看着西装衬衫武装起来的自己,思考他作为龙久,这两天可以做些什么。对了,可以去和白江叙叙旧,感谢一下。然后和顾桃联系,下午或晚上约一下。他还应该约一下Lisa,仅仅是出于沟通,他隐约觉得她将来可以大用,却不是在床上。
白江在湄南河西岸的写字楼也有办公室。这就是今天的毒品江湖,真正的话语权者都在城市里生活,只有低端走货的才钻在丛林里每天与蚊虫作伴。人们只见过南美的毒贩们端着冲锋枪杀来杀去,哪里见过美国的毒贩们如此?他们都西装革履和参议员喝酒、打高尔夫、走在奥斯卡的红毯之上的。李可选择和白江在一个咖啡馆见面,上门去见显得目的性太强,不要给他不必要的错觉。
久不见白江,这小子和变了个人一样,西装领带一上身,发型一变,眼镜一换,弄得和北京金融街的基金经理似的。他感谢白江帮助小庄的事,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麻烦。白江倒也不客气,说最近资金的回流有些障碍。李可记下了他这个问题,并不敢胡说有解决方案,这个要去问吴右或者卫风华。白江说最近听说你这边遇到了点麻烦,李可微笑说:“不能算麻烦,不然怎么有闲心和你喝咖啡呢。”看他欲言又止,总像有什么话,李可便开始旁敲侧击让他说出来。
“你们又允许胡狼帮在老地盘上走货了。”白江说,“他们在威胁我,窥伺着你们给我的地盘。”
“相信我,这是暂时的。”
“我也这么想,本来不想和您说的,这不是关键……”白江靠近他说,“黑鱼在背后搞鬼,他总是想卡死我。在这之前,越南帮一直和我们保持默契,最近突然全变了。”白江说着挠头,“我听说了教授昨天的事,很久没有人敢对他这样。他不稳,我们都不稳。”
李可听明白了,白江虽然还没有成气候,却已经在担心吴右的权力崩塌,老挝帮的举动和对吴右的攻击是明确的信号。他意识到吓人的问题,一个毒枭的权力垮塌不像一个普通企业那样,大不了破产清算走人,这可是关联着毒品世界的稳定,会引起必然的动荡。原本效忠于你的势力会背叛,窥伺你位置的人会发难,这和古代君王势弱就会招致藩王篡位一样要命。对此吴右必然清楚万分。这些问题拎不清,处理不好,开这个大会就是给自己挖坑,这个坑会连李可一起埋了。白江的话其实很清楚,他的事如果你们做不了主,他就不会再唯李可或吴右马首是瞻。
李可不能说得再多,只告诉他知道了,并谢谢他说的一切。然后他们聊起别的,得知白江真的搞了一个产业基金,还在琢磨投资中国内地的医药企业,李可打从心里由衷佩服。这是他在泰国见过的最有潜力的年轻毒贩,他早晚会把自己洗得纯洁如处女。未来的毒贩,个个都会隐藏在光鲜的社会身份之下,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我永远会是您忠实的朋友,只要能有您的庇护。”白江起身,对着坐着的李可合十鞠躬。李可面无表情地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知道这是有条件的效忠。送出那一堆毒品,集团也好,他也好,只是获得了白江暂时的忠诚,他曾给白江的面子,已经被他用主动分利、小庄的事,以及今天这番对话抹平了。在毒贩的江湖里,没有什么是恒久的。
李进也许在某个阶段和吴右发生了足以袒露身份的理解,没多久却又发现了这其实是让他滑落更深的陷阱,于是他走出更险的棋,联合吴右的敌人们要除掉吴右。李进可能已经活在一种巨大的分裂中,而这一切,吴右不可能毫无察觉。那么,想害死李进的人到底是谁?是吴右、陈虎、何翰、孙和尚,还是洪坦?在找到可能的答案方向之前,他必须明白李进在哪一边是人,在哪一边是妖,又在哪一边是人妖。李可曾以为蒙混过了吴右和安娜的考验,剩下的就是把戏拍完,拿钱回家,岂料之前的都是彩排,真正的表演还未开始。
对了,顾桃?
吴右说顾桃有点不对劲,这是什么意思?是哪一种不对劲?吴右并没有道明。经验告诉他,吴右很多命令是直接下给顾桃的,原因只有他知道。而顾桃也曾向他表态,他永远不会背弃吴右。在影视作品中,这样的人最有可能背叛吴右,因为这才有反转的人物张力。最不可能的人干了最不可能的事儿,这是用了千年的戏剧套路,观众就是喜欢。可顾桃不会,李可不相信他会背弃吴右,自己和他的关系也不可能超过他和吴右的。顾桃为什么说自己是和他一样的人呢?为什么把有关他弟弟的一切告诉他,难道仅仅是出于对他的战斗情谊吗?
在李可还没想好的时候,顾桃先来了电话,约他一见。李可虽然忐忑,却不能拒绝。吃惊的是,他约李可在实弹射击场见面,练练枪,聊聊事儿。李可咽了口唾沫,比枪法?为什么挑这个时候?
小庄按他说的地址来到城南一处,在车上小庄说:“你们俩曾经几次比试枪法,还是老大你略胜一筹。”李可听得脑袋发麻,虽然自己的枪法有不小的进步,但绝不会到这个水平。不过没关系,就说手腕昨天弄伤了,打不准很正常。车停在一个射击场门口,小门脸上全是做的枪眼儿。进去没多远,他就听见里面枪声大作,什么枪都有。顾桃在前台边的座位上等他,拿着一本杂志在看。见李可来了,他扔下杂志,说:“已经定了位子,下午没什么事,爱打多久都可以。”李可赶紧说了手腕的事。顾桃毫不在意:“你的左手不也可以?”
左手?李进会左手开枪?为什么没人说过?马旭他们为什么没提过?
顾桃挑了四把手枪,有两把是李可用过的,其中一把就是假刺杀杨彪的美军M1911A1式手枪。子弹头是铜的,好像比原来用的尖了点。李可还记得它可怕的后坐力,这两把家伙让李可想起死去的杨彪,心里一沉。
“这几把都是你用过的。今天我让他们换了复合软木人靶,感觉爽一点。怎么着,你先来我先来?设个赌注?”顾桃检查着枪支说。这地方看来他是常客,都没有人在一边伺候枪支。
“你先来吧,我喝口水,才不要今天和你赌。”李可忐忑道,觉得他有话要说。
顾桃也不谦让,抬手就是两枪。两颗子弹一颗在人靶的脖子上,一颗在脑门上。木屑飞溅,子弹打穿了靶子,真是吓人。这是他的招牌射击方式,二连发。第一枪瞄的是脖子,正中。第二枪瞄的也是脖子,因为枪口微微抬起,子弹刚好击中面门。
该李可了。他犹豫了下,也拿起了保莱塔,按照李进的姿势举起枪,瞄着人靶的胸口,连着两枪出去,一枪打在心脏部位,第二枪正中鼻子,两枪都击穿了靶子。顾桃鼓掌赞叹,而李可惊呆了,因为他……是蒙的。
“你什么时候分开打了,一枪心脏一枪头,这不是你的路子呀。”顾桃说。
李可夸张地攥着手腕,说钻心地疼,让他继续。顾桃看着他放下枪,慢慢拿起了那把M1911A1。他拉着枪栓,感受着弹簧,举枪,瞄了好一阵……他很少瞄这么久的。三枪之后,子弹在人靶身上打出斜直的三个洞,都在心脏周围。他慢慢放下,朝李可走来,拿起烟来抽。李可怕他让自己再打,就说手腕生疼,很不舒服。顾桃也不勉强,递烟给他。
“和教授没事了吧?”顾桃问。
“没什么事吧。”他只能这么说,“你这些天不太说话,有什么事情吗?”
顾桃抽烟,看着远处的人靶。
“你要是不问呢,我也就不说了,最近确实挺烦的。”
“女人?还是手术?”李可本能问道,又立刻后悔。
“不是……”顾桃犹豫道,“小事情,还是不说了。”
李可一愣,心里有点发毛,有点把不准顾桃的脉。
顾桃说:“你就要修成正果了。一个管金矿干赌场的,跑来东南亚阴差阳错干了毒品,还要娶他的女儿,这是传奇呀。要是把你的故事拍成电影,肯定好看。”
李可嘿嘿笑着,说他话里有话。
顾桃微笑,说道:“你想好了吗?这是好事,也是不能回头的坏事。”
顾桃的话让李可错愕,这是警告,还是劝告?如果我就是龙久,他的话不无道理,上了这条船,永远没有岸。如果我是李进,他的话依然成立,因为李进已经向吴右效忠,这也是回不了头的。可我是李可,我既不想被动上船,也不想回头是岸,我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去做我的演员。
“我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了,这对我已经不是一份工作,也不是钱的事,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们了。”李可这话说得真假。顾桃又是一笑,拍了拍他,再次祝贺了他。
顾桃让人抱走那个人靶,说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卫风华突然给李可来了电话,让他现在去银行,现场办理大额转款业务。教授说集团高管们的钱都要存去另一家跨国转账更安全的银行。林苏具体负责这件事,他联系来这家银行的人就在现场办公。顾桃也接到了卫风华的电话,原来顾桃的钱也在同一家银行。顾桃说和龙久在一块儿,二人可以同去。
完蛋了,这不要命吗?
明知自己过不了银行的指纹和签名这一关,身上也没带着李进的指纹薄膜,李可却想不出推脱的理由,懵头懵脑间已经上了顾桃的车。银行竟然近在咫尺,一下车他们就看见穿着西装的林苏在银行门口毕恭毕敬地站着。“这么热的天,干吗站这儿?”顾桃明知故问。
“办事在里面的办公室,我怕你们找不到。”林苏擦着汗说。
“听说安娜老拿你当出气筒,你这个哥哥不容易呢。”顾桃拍着他的肩膀说。
“她从小就这样,我习惯了。”高大的林苏笑得单纯,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李可便说要是没有你,她全冲我来了,那可头大了,我还打不过她,她用的可是双筒猎枪呀。寒暄之后,林苏带他们走进了银行内部的一间办公室。李可一路在盘算着如何找个理由离开,却死活想不出来。银行的值班经理换了一位,引着他们三人进了贵宾室,银行的人拎着个大机器箱子等在这里。这边办好转账手续,另一边就开好账户接受这笔钱。
顾桃让李可先办,他要在旁边喝会儿茶。林苏和银行值班经理交涉着,拿着他们的护照去登记,没多久又回来,拿着一套机器,和李可上次通不过验证的那台不一样。银行经理让他在上面按指纹。机器像个iPad,屏幕显示着一个手掌的轮廓,五个指纹处发着光。林苏看着李可,顾桃端着茶杯也看着他,眼珠子都不转地看着,让他心里直发毛。这是怎么了?李可攥了攥拳头,觉得还是自己心里有鬼。指纹肯定过不去,签名也是,只能说他们银行出问题了,没有别的招了。李可咬牙将五指按上去,等着它跳出那个红框验证失败。
绿框跳出,验证通过了。
李可大吃一惊,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值班经理又递过来另一个平板电脑,让他在空白处签名。电光石火间,他似乎明白了。他犹豫了一下,签下了自己龙飞凤舞的“李可”二字。签名也通过了。李可深深出了口气,李进竟然用他的指纹和密码做了开户和验证。他是警察,既然剑夫能造出李进的指纹薄膜,那么李进也能造出李可的。李进想和他说的事,这必然是一件。这一刻他才发现,他的“李可”签名和李进写过的“龙久”签名,竟然是那么的相似。除非李进一开始用龙久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把这个签名签成了李可自己名字的样子,否则绝不可能如此一致……难道他那个时候就想好了今天?可为何李进对自己是那个屌样?
可操作转账的金额一共是九百一十六万美金。
李可的眼眶湿润起来,他相信这笔钱是李进时刻准备着让他来取的。也许他去看守所见自己的时候,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卧底的日子步步生死,李进一定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开户初期就用了李可的指纹,然后模仿了李可的签名。难怪好几年前年李进让他签一个红十字会的义务献血协议,还预留了五指手印,还说是为了将来拍戏万一有什么事输血可以免费,原来这是他设计的。
李进呀,不把事情做到死,你永远不会和弟弟我说吗?李可走去一边,和银行的人开始办理新账户。后面的事他机械般执行着,没有人问他的签名为什么如此龙飞凤舞,到底签的是个什么鬼。
顾桃很快也办完了,他们向林苏道谢,三人在银行门口分开。李可走向自己的车,脑子里全是那个庞大的数字,这是五六千多万人民币,是李进留给他和妈妈的钱。李可眼睛发酸,他赶紧走向旁边的垃圾桶,装作擤鼻涕掩饰着。妈的,最近怎么这么能哭呢,没出息。他又抽了根烟,回头看着银行的大门,想象着李进走进这幢大楼时的样子。他越来越琢磨不透李进到底在做什么,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庄开车来接他。他和顾桃等人分开上了车。“老大。”小庄回身说道。李可嗯了一声,睁开了眼,“老大,你注意到了吗?顾桃哥西服的后摆上有两个枪眼儿。”
“是吗?”李可惊讶起身,倒真没注意,“你怎么确定是枪眼儿?”
“衣服上的枪眼儿和勾出来的窟窿有明显区别,那颗子弹是迎面向他射击的,他这个枪眼儿前天还没有。”小庄说。
李可相信小庄的判断,顾桃很少换外套,自打见到他,顾桃就这么两件宽大西服。李可意识到吴右察觉顾桃的问题,顾桃没跟他说,这是严重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会向燧石集团的一员干将开枪,而顾桃又不想告诉集团呢?这让李可非常担忧。
要告诉吴右吗?
订阅号又出现了信息,警察们希望可以和他立刻会面,在喜来登酒店。估计也是因为昨天的事吧?
“去喜来登酒店。”他对小庄说。
李可在车上闭目养神,盘算着一件件大事,给它们排序分级别。孙和尚的事看似不急,却是要命的事,不知他和李进密谋到了什么程度,这是一颗定时炸弹。大会的事,是一劳永逸的大事,处理不好也可能一步坠崖。这场警方行动也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脱,不然他就有生命危险。
与这些既定的大事相比,燧石集团以及吴右本人的“信仰”与“理想”,更让李可感到惴惴不安。这不是一般的毒品集团,也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他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电影《现代启示录》中的主角,就遇到了一个带有宗教性质的上校,去杀他的人都成了他的信徒和追随者,直到他自己希望被杀掉。
安娜打来电话,充满了歉意:“笨久,我看到了新闻,知道你们昨天的事了,谢谢你救了爸爸。”
“我今天还在处理各种事,最近不敢松懈。”他说,“你知道,很久没人敢这么对教授了。”
安娜听出他身边有人,说回来后再向他道歉。李可“大度”地让她别放在心上。“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不许告诉别人。”安娜笑着说。李可忙问是什么,安娜说她投资的以色列那家医学公司,已经研制出了神经阻滞型戒毒药物,在小白鼠身上试验已经成功,效果很好,她觉得很快就可以用于临床试验。
“这……教授知道会不高兴吗?”李可说。
“所以你不能告诉他,这家公司是我三年前投的,投资额度不大,爸爸只知道我投过这么一家公司,并不了解公司的具体业务,林苏也不会说。”安娜喜悦地说,“到时候我们推向市场,全世界的毒瘾者就有救了。毒品销量减少,爸爸也就不会坚持他那个疯狂的妄想了。”
“好,我替你守住这个秘密。”李可说。放下电话,李可靠着车窗看着。安娜竟然在研发戒毒药物?这太离奇了!老子在拼命贩毒,女儿在投资戒毒,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想不明白,先走着瞧吧。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街上如织的人潮里有个姑娘长得很像康迟。李可闭上了眼,想起这个可怜的演员离去的样子。
“在泰国祭奠死者一般怎么做?”李可问小庄。
“哦?”小庄一愣,“和香港差不多吧,也是烧香拜佛做法事的,年轻人不太在乎这个,很多上年纪的人会这样。”
“回头帮我买点香吧。”李可说着,酒店已经到了。下车的时候他吓了一跳,酒店门口站着一个抽烟的人,正是鹏宇。他也看见了李可,在吸烟处熄灭了烟头,随手将个烟盒扔在了垃圾桶上,转身进了酒店。李可慢慢走去,掏出烟来抽,见没人注意,慢慢揣起了那个烟盒。走进电梯打开烟盒,上面有个号码:5401。李可径直上楼,敲了5401的门。鹏宇开了门,这是一间套房。走到里面,李可赫然看到王干坐在屋里抽烟。他竟然也到了?再往里走,马旭正在倒茶,剑夫在敲电脑。怎么都来了?还安排在酒店房间里见?
李可呆呆坐下,问王干:“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
王干说:“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国领导人要来访问泰国,几个城市分局的禁毒大队负责人都悄悄来了,正和泰国警方进行密切的接触。怎么,吴右竟然没提醒你这个?”
李可一呆,摇摇头。
王干瞪着他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吴右这个样子不正常?”
李可掏出根烟慢慢点着,将所有的事在脑子里飞快地滤了一遍,挑出可以说的和可以说一部分的,拣着轻重开始汇报。他说了孙和尚的事,但隐去了李进和他那奇怪的默契的事。说了关于这次洪坦、徐森和胡狼帮要干掉吴右的计划,以及如果被吴右识破和如何脱身。说了他现在处于吴右设计的鱼饵状态。说了何翰盯着他的事,觉得早晚会被这人找出破绽。最后他说了吴右决定在11月14号开毒枭大会的事,以及吴右希望龙久来挑选这次大会的地址。
王干听着,马旭等人在旁边一一记下。当李可说到听来的“老家”的事,描述了吴右等人在船上的情况时,王干面露疑惑,李进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在燧石集团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汇报过吴右等人还有什么信仰存在。“这个吴右,他要上天吗?”王干皱着眉,掐掉烟头站起来,拍了拍李可的肩膀,“不管吴右要干什么,江城警方的计划不变。昨天几个分局和泰国当地警方达成了一致行动案,这次突击会联手出击,公安部技术中心将为他们提供卫星监控。不管吴右下了多大一盘棋,这一次也要灭了他。”
李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清楚。吴右云山雾罩,李进又是怎么回事?卧底卧成了毒枭女婿也就罢了,吴右的信仰他也接受了?他图什么呢?李可看着王干和他的兄弟们,不相信李进会这样背弃他的兄弟们。李进不是贪钱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选择警察这行当,也不会几次放过和大学同学拉他一起经商发财的机会。李可纵然讨厌他,可完全相信他这方面的操守。那么,李进还是因为安娜?
不得不承认,安娜是让人着迷的。李可才和安娜处了几天就开始沦陷,李进与她可是两年。但这也解释不通他为何把自己的警察身份向吴右和盘托出,这不合情理。如果不想干警察了,辞职就是。如果不想干卧底了,找个理由申请回国就是,何必在吴右面前暴露身份,自找死路?几年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送了命,还把个弟弟兜进来?
李可猛然吸了口冷气。吴右不可能不知道最近中国领导人访问泰国,他会不知道中国警方在和泰国警方密谈吗?怎么可能?巴猜警官不都和吴右有联系吗?泰国警方的内线情报必然每天都在吴右那里更新,那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难道这仍是考验、是测试?测试我会不会在曼谷私会王干。会不会告诉王干情报,将成为他判断自己的重要内容。什么大会让我定日子,这是幌子。
李可抱着头,像掉在冰窟窿里一样,自知太幼稚了。而王干他们也如此胆儿肥,认为自己是黄雀在后。乱套了。
“我不能待在这里了,必须马上离开,吴右很可能派人监视着我,我可能又被他算计了……”他迅速起身,紧张地望向窗外。
“这你不用担心,这栋大楼都在中国警方的监视之下。每一个出入者都被监控,目前这里没有人监视你。”王干一脸轻松,说这力量远远超出江城警方的单方防控能力,因为这次领导人来访,国家有关部门给予了大力协助。
“那我也得走,不然说不清楚。”李可还是决定离开。他所经历的复杂局面,是王干等人不能理解的,也是他不能向他们道明的。李可看着王干和他的警察兄弟们,突然有种浓浓的羡慕。他们彼此信任,心性相通,生死与共。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秦朗和小庄都是李进的搭档,而顾桃是一个随时可以受命干掉他的人。
“吴右到底要干什么,我觉得你们要调查清楚。”李可本能地说。
“来不及了,管它是什么,把他们一锅烩了,也就什么都干不成了。”王干掐灭了烟头说。
李可下了楼才叫小庄出来,开回公寓。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突然大乱,枪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李可让小庄赶紧靠边,从座位底下掏出了手枪。前方的混乱和他们并无关系,警察在朝街角一栋二层楼的建筑开枪。楼下有一辆被炸弹炸毁的汽车。小庄问一个跑来的泰国人出了什么事,那人说好像是一车人被炸死了。李可按捺住紧张,和小庄在车上等着可以通过放行,但他等来了吴右的电话。吴右告诉他何翰已经出手,干掉了洪坦庇护的一个黑帮头目。这让李可非常震惊,在这么个多国警方来联合行动的时候,吴右竟然命令何翰反击,在大街上炸死了一车的人。不对胡狼帮反击,却直接针对洪坦?
“我刚才见了王干。他在曼谷,中国领导人访问泰国,警方顺便用各种身份跟来了很多人。”他赶紧先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知道,他们在商议联合办案,也有人是冲大会来的。”吴右说,“你下个月再告诉他们大会在哪里举行,不然王干不会信的。”
“我觉得地点还是您来定的好,而且最好也不要提前告诉我。”不知为何,李可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说出了这么一句。吴右果然知道他和王干的见面,真可怕。
“没关系,李进,我既然说过我信任你,我就会信任你。你最近有些担忧,我能理解,但不要瞻前顾后,也不要受他人的影响。”吴右说。
中泰警方正在联手,泰国方面想必是洪坦在主导。而巴猜刚被任命为泰国毒品管制委员会扫毒署北方分部的负责人,成了金三角出口的门神,上任一周就破获了一起麻古和海洛因的集中运毒案。这些家伙成了泰国政府向各方来客的一次献礼,也是给洪坦的一记耳光。李可有理由相信,巴猜的上位也许是吴右背后施加影响的结果。在泰国经营十几年,燧石集团已经渗透到政界的纵深,有传说上次泰国的军方政变都有吴右的插手,甚至暗中支持着军方的负责人推动着毒品合法化的提案。
李可一直惦记着顾桃的枪眼儿,却并没有能力调查此事。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围似乎又风平浪静,而李可新的忐忑与日俱增,看明白的越多,越是睡不着觉。在家里慢慢等候的日子里,他像写剧本一样推演着人物关系、利害关系、矛盾冲突,以及各种处理带来的可能后果。不管他怎么画,孙和尚这一关都圆不过去,这是个随时能要他命的人。他第一次开始非常明确地想干掉一个人,而且不能不干,哪怕违背吴右的命令,甚至引起毒品江湖和黑社会的剧烈震荡。他也不能让王干他们在泰国出手。孙和尚不会去大陆,他和李进密谋的一切,早晚会发酵成可怕的灾难。迈克死之前对吴右到底说了什么?这像一把刀那样悬在李可的头上。如果孙和尚说的是真的,他将成为孙和尚与吴右妥协的最重要的、最有效的一个砝码。毒贩之间关系微妙,为了生意,再好的兄弟说杀就杀,再恨的仇敌却能一夜修好。他必须干掉这个孙和尚,且不能让吴右知道是他干的,最好还能嫁祸给一个人。要想活着完成这次卧底,就要尽快地排掉这个炸弹。
既然决定了,李可便开始拟定第一次真正杀人的计划。纸上谈兵,思来想去,他只有一个兵可用——秦朗。李可约秦朗见面,秦朗问他:“你已经决定留下来了是吗?”李可说是,但是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秦朗,也有事情和他商量。秦朗让他到一个餐厅见面,他稍后就到。
“你知道杀了这个人的后果吗?”秦朗听他说了孙和尚的事,抽着烟问他。
“很多人会对吴右失去信任,因为都会猜是他干的,毒贩们可能开始一轮新的厮杀。”李可说,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结果。
“如果你想看到这个结果,那完全没问题,但千万不要让人怀疑到你身上,也最好不要影响这伙毒贩开会,不然你的卧底就没头了,还会被卷入没完没了的厮杀……你虽然做得很不错了,只是还没到那火候。”
秦朗说得很对,可李可一时还想不好怎样顾此及彼。王干想沉住气一劳永逸,而他想赶紧引爆、早日脱身。大会就是不开,吴右等人因为毒贩厮杀也被搞掉了,对李可来说并无什么不同。但他要脱离王干的安排干一件只利于自己和李进的事,这首先违反卧底的初衷和目的,有以私废公之嫌。秦朗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说李进如果想干这样的事,一定会深思熟虑,做到万无一失。他只知道吴右不是一般的毒贩,也知道李进的卧底已经超出了警方的任务范围。李进有自己的打算,具体是什么秦朗并不知道,他也不便问,省得成为李进的负担。
秦朗叉起双臂,歪头看着李可:“你拿到李进的钱了对吗?”
“是的。”李可略微惊讶,“我没想到有那么多。”
“所以你糊涂了,不知道李进在做什么?”
李可挠着头,说吴右知道李进是警察,显然是李进告诉他的,这到底为什么?秦朗皱眉不知,他觉得李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他相信这么做不会带来更大的危险。“那你觉得……”李可犹豫着,“我来之前,李进到底是警察,还是已经变成了毒贩?”
秦朗低头沉思,摇头,又抬头,说这个只能李可去弄明白了。秦朗笃定一点——李进这么做不是为了钱。有可能是因为安娜,但也不一定。李进非常深沉,他俩很少交流这些。秦朗得走了,提醒李可别忘了给警报纽扣换电池。孙和尚的事他来做些准备工作,把握孙和尚的行踪。秦朗一个人干不了这事,他们需要配合。
“戏要是演砸了,你会害了所有的人。”秦朗说。
看着秦朗在门口消失,李可喘了口气。迷雾重重,只能步步小心了。
剑夫传来消息。王干等人仔细研究了吴右可以开会的地盘,认为在帕巴登的4号别墅最有利于联合行动,为了不让吴右怀疑,他们挑选了与5号别墅同在北榄的6号别墅作为建议地址。此处背朝大海,有两条大路可以到达。别墅在一个山坡之上,周围有两道铁丝网和无人能藏的空旷地带,理论上警察无法接近。剑夫说这次行动中泰两国警方会联手进行,泰国警方会调动海陆空的力量共同参与,什么屏障也拦不住,海上也跑不了。只是中国警方不能参与执法,只能以观察组名义配合。王干估计不管李可如何推荐,吴右都会选择一处自己的地方。王干要求李可一定要发现真正的开会之处。李可对此认同,只是这谈何容易。
李可回到了巴拉根大厦办公室,继续自己的工作。诧异的是,吴右让他和何翰一起确定开会的地址。李可不敢详问,只说他认为可以在6号别墅——这是王干他们给李可的建议。吴右未置可否,说何翰有些想法,你们好好交流一下。已经有七家亚太地区同行会派代表来,本地有分量的毒品集团代表也会参加。这次会议要办得低调,却也要体面点,而且吴右并不担心警方能怎么样,因为经过多番谈判,洪坦和燧石集团已进入平衡状态。刚上任的洪坦想要坐住这个位子,马上就针对燧石集团做动作是不明智的。洪坦所代表的泰国警方只要不出手,他国警方也没有机会。这个会开得看上去与毒品无关,更像一次简单的商务会议。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在偏僻一点的私宅,而且要做好外围防备。
李可暗自震惊,这可是王干他们认为最重要的能将吴右等毒贩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也是李进说的卧底中最重要的目标。如果泰国警方视而不见,王干的计划就会完全落空。这太不靠谱了。中国政府和警方不是已经和泰国方面沟通好了吗?联合行动计划不是已经在制订了吗?王干难道不知道泰国警方的状况吗?
还是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