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仍要继续。
吴右说出李可最为期待的话,开始筹备亚太会议,也就是王干所说的毒枭大会。吴右做了细致的安排,大家要和吴右去拜访一些重要的本地伙伴。据王干说,东南亚的毒枭们也开年度会议,每一次都和警方捉迷藏或者对着干。几年前有一次是泰国警方单独行动的,因为内有奸细,几十个警察扑空中套,被一颗定时炸弹炸死七八个。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吴右干的,但这事八成和他有关系。从那以后,大陆几个省的警方便开始独立行动,不再和泰国警察走得那么近。
吴右仍没有说出开会的具体地点和时间,只让大家分头联络和行动,地点时间待定。李可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时候宣布大会的事,而之前吴右并没有与他沟通,孙和尚的事也还没有执行。徐森之死,会让他改变一些决定吗?
“返航吧。”吴右说。
李可都忘了那天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吴右拍着他的肩膀说:“知道你下不了手,徐总毕竟不是别人。你不说徐森和胡狼帮的事我也可以理解,徐森跟我最早,你是真的难做。”
徐森的死需要一个说法,公开的理由是他出海钓鱼时心脏病发作,摔进了大海。没有人会质疑这个理由,他的家人不会,警方也不会。走之前顾桃告诉李可,徐森的参谋老白,以及十多个被活捉的杀手都被何翰的人绑着手脚扔进了大海。
徐森的事给了李可巨大的教训,没有人能算计吴右。除非被逼到绝境,他再也不会如此冒险。不然,要么被喂了老虎,要么被喂了鲨鱼。
安娜拉着他又去练习射击,还穿了一身短款运动服。看着有备而来的她,李可吞吞吐吐。安娜说李可的脸色白得像死人。当得知徐森发了心脏病掉海里死了,安娜立刻哭了。那是抱着她长大的伯伯,她不相信这么容易就死了。安娜要立刻给吴右打电话,说最痛苦的一定是她父亲,那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李可看着安娜打电话时抽搐的背影,感到深深的寒意。也许他被吴右弄死的那一天,安娜也只会知道这么多吧。吴右对自己的那些温情暖意,不可能比过他和徐森这样的兄弟情谊。徐森的结局尚且如此,他又如何?安娜也做不了他的挡箭牌,她甚至不会知道。
不对,李可呀,你的脑子坏掉了吗?你是卧底,你的任务是干掉吴右和这些帮凶,你真的把自己当李进了?回到寓所,他抱着她坐在沙发里,说徐总就是太胖了,又三高,难免会出事。安娜说小时候有一次徐伯伯带她到野外玩,来了两只恶狗要扑她,徐伯伯赤手空拳打死了两只狗,他自己身上被咬得全是血。徐伯伯对她一直很好,想不到就这么去了,他和爸爸在一起那么多年,爸爸会多伤心呀!
李可沉默着。
这一晚,安娜并没有和李可温存,只在他怀里轻轻睡去。看她睡着了,李可突然流下了泪,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自己这狗血又身不由己的卧底命,也许是太害怕了,也许是……曼谷的夜空异常美丽,不知哪里在放着烟花,花朵在空中绽开,夹杂着孩子的笑声和好听的音乐。它们从打开的窗户里涌进来,像天堂的召唤。一墙之隔,一心之外,世界在黑与白的两端。在黑夜里走得太久,白天的影子也会令你害怕。李可看着安娜美丽的脸,抚摸着她的身体,就像她是自己的女人。
也不知妈妈怎么样了?爸爸离开之后,这名老教师在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里继续她的日子。她也从不催着他们结婚要孩子,甚至不要求和他们一起生活。她不知道李进的工作内容,对李可的行当知之甚少,当然李可也不好意思让她看他演的那些烂剧,还有点怕她把自己认出来。六十多岁的妈妈虽然一身毛病,生命却强韧无比。有时候他不知道她的希望是什么,也许根本没有,也许这样才是对的。
后面几天,安娜去新加坡开一个重要的投资会议。李可如蒙大赦,却在疑惑和反省中度过。虽然李可总觉得自己演技高超,哪怕真的比李进还像李进,穿帮的危险仍丝毫不减。若觉得这就算过关了,那就是在给自己挖坑。吴右、何翰、顾桃、安娜,甚至小庄,都随时可能将他轻轻戳破。而王干等警察朋友根本救不了他,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但是不行,在没搞清楚这个“老家”之前,在没搞清楚李进为何变节之前,在他卧底工作取得像样成果之前,他不能放弃。他需要耐心,需要鼓足勇气,等待和创造时机。
这天晚上,安娜赶晚班机回来了,因她明天还要飞赴伦敦。她说累得腿肚子转筋,还被飞机上的空调冻得有点伤风,连澡也没洗倒头便睡。李可看着呼呼睡去的安娜,正想给她冲一杯感冒冲剂喝下去,一条短信钻了进来,是秦朗,两个字:出来。
要命!安娜在屋里睡着,这可说不清了。李可悄悄起身穿衣,想了想要不要带枪,还是作罢,有枪你能干得过他?看了看表,这是半夜三点。李可悄悄出门,望见秦朗在路对面的灯影下抽烟,他不由得看了下秦朗的右手,还好,没掏枪。李可踮着脚走过去,演出一副心里没鬼的样子。“我没睡她!”李可赶紧摆明态度。
秦朗表示相信,却问他怎么做到的?莫非你是阳痿?李可说了徐森的事,说安娜这样找他,总不能踹她出去,也不能忍着不硬,再有两次,李可不能保证不出事。我绷得住,我那小兄弟不行呀。
“我还是打她一枪吧。”秦朗说,“李进会明白的……”
“你疯了!她明天下午去英国,这次是长差,没有个把月回不来。”他赶紧堵着秦朗的嘴。
秦朗扔下烟头,踩灭了,一脸狐疑看着他。
我睡不睡她你管得着吗?我真睡了你能知道吗?在性都曼谷,还有秦朗这样的保守奇葩。李可不想在这大半夜的和他吵架,忙转移话题:
“李进和你提过一个什么老家吗?”
“没有,这是什么?”秦朗纳闷道。
李可摇摇头,不再问了。秦朗看着他,黑夜中的脸发着吓人的光。
秦朗走了,李可悄悄回屋上楼,爬到床上,轻轻睡去安娜旁边,慢慢关灯,生怕把她吵醒。躺下后他喘了口气,像躲过一劫似的。看着安娜沉睡的脸,李可轻轻咬着嘴唇。钻在李进的名字之内、皮囊之下,他早晚会杀人,早晚会出事,早晚会和安娜发生这一切,否则他就不是李进,不是龙久,也就不再是自己。
安娜翻了个身,捉住了他一只手。深夜的风掠过屋里,月光里的安娜美若女神,身体像荡漾的湖波。她的黑发散在他的胸口,像正在钻进他的身体。年少时的他装作李进睡了那个李进喜欢的姑娘,而今天的他又装作李进被他爱着的安娜抱着。李可开始怨恨这个世界,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收拾他,报复他一贯的轻浮?既然如此,他索性抱着安娜沉沉入梦。天总会亮,明天一早,他还要继续绷起十分精神活下去,完成属于李进的、也是他的卧底使命。
一条公众号信息进来了。李可急忙打开,是警察们发来的,问天亮后是否可以见面。他们一定听到了什么。李可在下面的一个旅游期望目的地选了C,说明他可以。
他在安娜醒来之前离去。跑向那个小超市,见面之后,他想买些早餐回来遮掩。秦朗照例在他身后一两百米跑着,这个奇怪的家伙,他前世欠了李进什么吗,可以这样忠诚地护卫?秦朗并没有追过来问他,他看着李可进了小超市,就进了对面的咖啡馆。
李可买了早餐,走去超市最里面的小桌子,一个男人正在喝着粥,他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夏西装,竟是王干。
“徐森是怎么回事?”见他在一旁坐下,王干当即开口,果然是这个。
“吴右发现他和敌对的越南胡狼帮勾结、走货,也怀疑是他让胡狼帮刺杀我。最根本的理由是他出卖了陈虎,导致陈虎现在还在美国养伤。徐森担心自己这一切败露,组织了人马要干掉吴右,没成功……吴右在船上处死了他。”李可低着头边吃边说。
王干点着头,喝着红茶说他被降职了,他没有说出李可和李进的事。
“你特意来一趟,就为告诉我这个?”李可纳闷,他用后脚跟都想得到王干被降职了,没开除就不错了。
“我来,是觉得这件事必须亲口告诉你。”王干扭过身看着他说,“李进走了,他大前天晚上突发呼吸衰竭,医生尽了力也没能抢救回来。”
李可的眼前一黑,手里的面包掉进盘子里。“不要哭,等没人的时候再哭。”王干说。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呼吸都困难起来。“我们都很悲痛,战胜悲痛的唯一办法,是完成李进的任务,将这些毒贩们铲除干净。”
李可闭着眼咬着牙,虽然早有预知,他还是被悲伤击垮。我的哥哥呀,你真的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办?我在满是羞愧的早晨醒来,一路都在想着将来与你如何面对,可你竟然就这么走了?他咬着嘴唇,看着咖啡在手里摇晃,但他真的哭不出来,他的眼睛像被冻住了一样。“他现在在哪?”他颤抖着声音问。
“按照规定,烧掉了。”王干说。
“我操你妈!”李可怒极,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小超市里买菜的人吓了一跳。王干平静地看着他,就那么看着他,直到李可放开。李可慢慢坐下,咬着牙说:“你如此残忍,和毒贩有什么区别?”
“我们当然和他们有分别!”
李可抱着头,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既然李进走了,他的任务已经不存在了。我已经不是在为他卧底,而是为你们,为你们这些没人性的警察。男一号没了,这个替身不需要再演戏了,你们另想办法吧。
李可起身要走,王干一把抓住他,说李进出事的那辆车的详细检测报告出来了。车被人动了手脚,转向系统被破坏了,那不是事故,李进是被谋杀的!李可傻了,他颤抖着慢慢坐下,问道:“知道谁干的吗?”
“目前还不知道,不知道是燧石集团内的人还是其他人。李进那辆车是租来的,你要查查燧石集团里谁在那个时候去过江城。这事关重大,也许有人知道他不是龙久,不搞清楚这个,你就是不干了,也会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骨灰呢?”李可坐下问。
“留下了,暂时就安放在我们的仓库里。”
“别让我妈知道。”
“放心吧。”
“我能不能找机会干掉吴右和其他人?”
“不行!”王干扭过头来说,“你虽然不是在编警察,只是专案特勤,也不能用非法的手段,而且这么做没用,很快东南亚就会出现第二个吴右。”
“也就是说我没得选,对吗?”李可喝完了咖啡。
“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李进,你会怎么选择?”王干说罢起身,走了。
李进?他已经叛变了,而你们还蒙在鼓里!李可轻叹了口气,把脸埋进双手,决定不告诉王干关于“老家”的事,还是先把它弄清楚再说。超市里人声渐杂,他起身离去,又回来,给安娜买了早餐。结账时他颇觉恍惚,我在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有个大导演和他说过,最成功的演员会人戏不分,最失败的演员却是人戏难辨,前者说的是演技境界,后者说的是失败人生,而他是哪一种呢?
他跑回了家,一路无泪,一会儿他还要扮出笑脸,去吻可能还没起床的安娜。
吴右来了电话,问安娜心情怎么样。李可据实汇报,说安娜从新加坡回来受了点凉,徐总的离世仍让她很难过。吴右说她下午又要飞伦敦,让他好好陪她。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本来想让他一起去见个当地的警官。李可说如果需要他就过来。吴右说没关系,不差这一天两天。
安娜果然还没起,趴在床上睡得像个孩子。看着她,李可的心又软了起来,这世界再无情冷酷,也不是她的错。他难过起来。他钻进浴室,揪下毛巾想哭一场,可竟哭不出来,干呕了几下摔倒在地。他抱住自己,用头撞着地板。真正的悲痛无泪可流,他的孪生兄弟啊,陌生了这么多年,竟还是心脉相通。他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因为痛楚扭曲着,抽搐着,眼里升起他自己都害怕的杀气。也许从他和李进出生的那一刻,这一天就命中注定。李进终归是他们杀死的,不管是谁,他们都属于这个邪恶的江湖。他不想再被假象蒙蔽,不想再被自己欺骗,甚至不想被安娜软化。与吴右有关的一切都是邪恶的,他不该有半点怜惜。
李可出了浴室,见安娜翻过身来,仰面继续着她的梦。她的睡衣撩在腰间,一只乳房挂在睡衣外。他克制着内心的柔软,慢慢脱去衣服,爬上了床。愤怒和悲伤让他坚硬起来,他在她还没有醒来时蛮横进入,用最猛烈的动作翻腾起来。醒来的安娜异常惊诧,却没有拒绝,而是抱着他,迎合着他。他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安娜的叫声是另一个意思,激烈得令他惊讶。“爱我吧!爱我吧!”安娜又轻轻地喊着。当终于到了尽头,他们抱着瘫在一起。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的肩上大哭起来。安娜吃惊地转过来抱着他、吻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紧抱着他。没多久,她也哭了。一样的泪水,不同的缘由,此刻却融化着彼此。他把头扎在她的胸前,哭得像丢了糖果的孩子。
“笨久,亲爱的,我们结婚吧!”安娜抱着他说。他抬起头,看着她哭肿的眼,告诉她只是一时害怕,已经没事了。安娜心疼地抱住他,说她明白。你明白什么呢?李可退却欲望的身体萎缩起来。惭愧和自责冲击着他,他擦泪起身去卫生间,在喷头下久久沉默着,痛苦着……
吴右又来了电话,安娜不让他接。铃声响个不停,他拿起电话走去窗边。“龙久,有人要杀我,我被包围了。”吴右声音急切,手机里传来了枪声。
“你在哪儿,我立刻过来,谁和你在一起?”李可本能地做出了该有的反应。演戏多了,台词可以自然流露。
“我和何总、迈克被困在泰芒街逐鹿茶楼的顶楼包间,其他保镖都死了。有一群人在暗处围着我们,不要报警,你告诉顾桃,我不能接电话了……”吴右快速清楚地命令着。
李可挂了电话,立刻电告小庄到楼下等。他装作无事,穿着衣服对安娜说:“你爸爸让我去开个重要的会,你再睡一会儿。”
他吻别了她,下楼时小庄已经在了。“带了几把枪?”李可开口就问。
“哦,我身上一把,车里有三把,还有一个大家伙。”小庄说。
车开往泰芒街,路上他给顾桃去了电话。顾桃也接到了何翰的电话,正在飞奔而去。李可问他是什么人在包围教授,顾桃说还不清楚。何翰担心是警察,所以也不能报警,说不定怎么回事呢。李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警察还要用这种方式?“我们在东南亚混得这么好,一些警察觉得好处不够,教授对他们也不大买账……不管这些了,一会见。我还叫了十几个人,但他们估计没那么快。”
李可穿上了防弹衣,小庄飞快地开车,告诉他泰芒街逐鹿茶楼的空间特点,他在那里喝过茶。小庄判断教授是在顶楼最大的雅间里,因为四壁都是石头砌的。靠北面有两个窗户,他负责清掉下面,可以考虑让教授他们从那里用根绳子下来。
“车的备胎位置有一挺mini机枪,子弹足够。”小庄说着,按着喇叭闯过一个红灯,撞飞了路边一个隔离桩。他递给李可一个对讲机,挂上耳塞,说已经和顾桃调好了。毒枭们现在打仗都会这个了?
逐鹿茶楼很快到了。顾桃的车刚好从另一条路来,毫不犹豫地撞向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将这车撞扁在墙上。顾桃跳下了车,对着车里就是两枪。小庄则开车撞向另一辆七座商务车,G55势大力沉,一下把它撞进了路边的沟里。翻了两个跟头后,车上两个人看样子晕了,小庄两颗子弹干掉了他们。顾桃和小庄的默契令李可害怕,一言不发,这俩人就搞定了敌人的车辆和接应者。他们怎么知道那是敌人的车?李可很快明白,这八成都是李进教的。敌人的撤退车辆和撤离人员被干掉,楼上这些家伙们会方寸大乱。
“当心窗户。”小庄说着向门口扔出个烟幕弹。烟雾笼罩过来,顾桃贴近了门口,对李可招手。这家伙连防弹衣都不穿,还穿着他难看的西装,拎着枪松松垮垮,就像个不合格的演员。一个窗口露出了一颗头,顾桃一抬手那家伙脑袋就穿了。“按你的老规矩,我在前你在侧,小庄你绕着房子走,出来一个收拾一个,后面来的上来一半,其他的守在下面,我们撤的时候你们断后。”顾桃说完就走向了茶楼的大门。
李可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害怕。李进这一走,好像揭掉了他身上的一层恐惧。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想杀人,也不怕杀人,而他手里有枪。看着这幢满含杀气的茶楼,李可知道他此刻最想杀谁。
一楼尸体横陈,也分不清都是什么人。店员早已不见踪影,何翰的两个保镖死在地上。他们身后中枪,这是突然的暗算。他和顾桃躬身前行,互为掩护。楼梯边有人闪过,手枪射来的子弹划过了李可耳边,打碎了旁边的一盏壁灯。玻璃渣子刺痛了李可的脸,他本能地双手托枪打去,一股脑射出四颗子弹。两颗打在墙上,两颗击中了对方。他惊讶地看到那人中弹倒地,走近一看,这人的眼睛里冒出汩汩的血,还没死。李可愣了片刻,一枪打穿了他的头。
这是李可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杀人原来这么容易?李可看着尸体发怔。他们素不相识,一颗子弹就夺走了他的命。“当心死角。”顾桃说着,朝着楼梯拐角处的木板连开三枪,两秒钟后,一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顾桃只是判断那里有人,果然就有人,他的大口径钢芯弹直接射穿了木板和这人的防弹衣。见此情形,李可信心大增,想起各种枪战片里的桥段。他和顾桃默契前行,交替射击。他惊讶地看到自己枪法的进步,十米之内相当靠谱,也许并不是枪法有多大提升,而是心里不再害怕。李可还打中了一个飞奔中的人,一枪打穿了他的脖子……这个是蒙的,这叫甩狙,CS以前打得多,习惯了。
“教授,你不要出声,我们来了十几个人!”顾桃大声喊着。这是让吴右放心,让敌人害怕,其实他们现在就仨人,还包括李可这个生瓜蛋子。小庄的机枪在屋外时而响起,无人敢从窗户逃离。他明白顾桃的意思,不放走一个杀手。顾桃的眼神充满了战友般的信任,李进对燧石集团所有人的危险评估中,顾桃竟然排到了第三位。杀到二楼的时候,楼梯拐弯处有两个杀手向下射击,有一挺冲锋枪。李可第一次被冲锋枪扫射,一串子弹从脚边划过,在木地板上啃出一串窟窿。他的两腿有些打晃,顾桃却叼着根烟,时不时探头打上一枪。硬冲显然有问题,他拿起对讲机和小庄说了几句。很快,小庄的机枪在楼下响了,那两人藏身之处的木墙被打得千疮百孔,他们先后从楼梯滚了下来。小庄在房子外面机枪仰射,打穿了木墙,要了这俩人的命。
“你看小庄多靠谱。”顾桃说着给地上的两人一人补了一枪。继续向上,他们的强悍让李可信心大增,只要灵活躲开对方的射击,他的表现不会太差。李可看见屏风后人影闪动,立刻几枪打过去,那人倒地乱滚,他忙补了一枪。顾桃对着三楼用泰语喊起来,他让对方放下枪,否则全杀。没有回复,几颗子弹循声打来,差点捎着李可的脑袋。对方枪法很好,守得严丝合缝。李可无策,但靠墙持枪的造型摆出了吴镇宇般酷毙的样子,嘴里再多根火柴棍就是小马哥了。顾桃靠着墙,对李可做了几个手势。李可点头,其实没看懂,这可能是他和李进时常用的手势吧?顾桃突然低身滚了过去,子弹追着他就去了。李可本能地立刻探身举枪,朝着里面可能有人的地方疯狂射击。顾桃滚到了一张长条桌下面,吸引了敌人的火力,子弹把桌面打得碎屑乱飞。李可明白了,赶紧几个箭步藏去了一根柱子后面。左边一晃,却换到右边射击,这是剑夫教他的。李可的子弹果然射中了一个露出半个身子的家伙,他在盯着越来越近的顾桃,在李可这儿留了破绽,被打得歪出了柱子。顾桃的两颗子弹追去,打穿了他的头。
三楼中间是各种假山,将散座分隔开来,周围是木质推拉门隔出来的包间,门窗紧闭,不知里面有没有人。李可和顾桃故伎重演,声东击西又干掉了一个人。来不及检查每个房间了,他们冲向四楼,刚一上楼梯,两支枪就射了过来,一颗子弹捎过,李可肩膀一麻。“有三个人。”顾桃对他喊,又对他做手势,这个李可看得懂。顾桃说左边那个归你,右边那俩给他。可是,怎么给呢?这时顾桃掏出了个东西,这东西李可认得,CS里叫烟儿雷,就是闪光弹,爆炸时还有些次声波,人要是中招会暂时发懵失明那么几秒。他赶紧手捂耳朵准备闭眼。顾桃拉了线,扔了出去。
闷闷的一声响起,李可感到“嗡”的一下,和游戏里感觉不一样。抬眼间顾桃已经冲了出去,李可立刻沿着左边低身前进。一个家伙在桌子后面傻傻地冲着前方举着枪,他果然没看见李可,也就在两米的距离。李可一枪击穿了他的脑袋,保莱塔手枪在近距离的停止作用非常大,竟轰掉这人半个脑壳。顾桃打死了另外两个,背对着李可检查着。这一层楼似乎没人了。
看着手里的枪、被他打死的那个人和顾桃的背影,李可突然陷入巨大的紧张。他看见手里的枪慢慢抬起,对着顾桃的后背,一个声音告诉他,打死这个人,再打死包间里的吴右、何翰和迈克并非难事,他们不会想到自己会开枪。他可以告诉王干,这几位都死于杀手的围攻。集团里和安娜那边也可以利索交代,甚至一夜成为燧石集团的老大……你傻呀,还卧什么底?
手扣在扳机上,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手在颤抖,这一枪出去,命运会完全改变,是不是也算给李进报了仇?警方的任务去他大爷的吧。神不知鬼不觉,顾桃,对不起了。他慢慢在扳机上加力……
“顾桃、龙久,是你们吗?”何翰的声音在里面的包厢响起。这声音吓坏了李可,像洗着热水澡被泼了一盆凉水,差点软倒在地。手放下了,他心跳如雷,汗如雨下。
顾桃举枪回身,看着李可,李可明白了,顾桃定是觉得这句话应该由他来回答。“是我们,你们先别动,等我们确认安全了再出来。”李可说。
顾桃检查着地上的尸体,给有没断气嫌疑的补上一枪。很快,顾桃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李可走向最大的包厢,贴在旁边敲了敲:“教授,没事了。”
“嗯,进来吧。”吴右说。李可慢慢推开了门,只见迈克浑身是血靠在椅子上,但没有死,他身边站着脸色苍白的何翰和一脸关切的吴右。何翰单手握枪靠在门口,双眼炯炯,头部似乎被子弹擦过,流了不少血。吴右注意力只在迈克身上,竟没注意李可进了屋。
“教授走吧,我怕还有人来。”李可说。
“没事,不会了。”吴右说罢起身,“外面那挺机枪是谁?”
李可说是小庄,他点头,慢慢出来。吴右脸上只有平静,好像刚才一直在与人喝茶。倒是何翰脸如死灰,好像挨了几枪似的。李可要为何翰看看伤势,他摆摆手拒绝了。“很久没人敢这么做了。”何翰咬牙切齿说。
顾桃背起了迈克,李可在后,保护着吴右和何翰下楼。走在他们身后,李可又有了那个念头,弹匣是满的,而他们毫无防备。他有信心把他们全部干掉。半死的迈克不用管,先是顾桃,然后何翰,最后是吴右,这事一样结了。
每走一级台阶,李可都在心里纠结一下,干?不干?干?不干?眨眼就二楼了,枪越来越重,机会在一格格地消失。他的手又抖起来。“你没和安娜说吧?”吴右突然回头对李可说。李可吓得一抖,脚底险些踩空,这突如其来的紧张险些让他扣下扳机。可怕的是,吴右猛地向他扑了过来。李可毛孔倒竖,可他已经来不及抬起枪,就被吴右生生地扑倒了。
一声枪响,吴右的肩膀冒出了血花,他应声倒去一边。又是一枪响起,何翰打飞了暗算者手里的枪。那是个受伤的人,躺在地上偷袭。
“教授。”李可不由喊道。众人紧张地四处警戒。他和顾桃冲上来得太猛,被击倒的人有的并没有咽气,三楼的包间里可能也藏着别人。吴右没有大碍,子弹穿过了肩部肌肉,血流不止。他按着伤口,对走过去的何翰说:“不要杀他。”
李可惊恐不已,搞明白了情况:刚才在他琢磨要不要在他们后背开枪时,吴右在回身说话的瞬间发现了向李可瞄准的杀手,吴右舍命救了他。
李可立刻一脸愧意,仔细查看他的伤口。“没事的。”吴右按着伤口走向开枪的人。这人胸口中枪,贯穿伤,一咳嗽一口血,只是死不了。何翰那一枪打穿了他的手,也是好枪法呀。吴右对那杀手低头说了些什么,对方点头,吴右抬起身来,对顾桃说:“别杀他,我答应留他一条命。”
顾桃点头,一脚将此人踹趴下,他踩着这人的背抬手连开四枪,枪枪都在关节处。“人废了,活下去没问题。”顾桃对李可说。
一个骨科大夫成了杀手,就是这么可怕。
一出门吓李可一跳,门口满是端枪的警察,还有举着冲锋枪和盾牌的冲锋队。小庄举着手,机枪已被拿走。李可慌忙要举枪,吴右却把他压住了。何翰一脸疑惑地看着李可。幸好刚才没有动手,否则出来就被警察活捉了。李可想。
吴右慢慢走向前去。一个警官从盾牌后钻出来,让众人不要射击。他们默契地走去一边,用泰语缓慢交谈起来。顾桃对李可耳语,巴猜不是还请你和教授喝过酒吗?你怎么忘了?脑袋还没好呀?李可浑身一紧,天哪,险些弄出事来。这个巴猜警官是泰国警方的实权派人物,也是吴右的朋友。他看过材料,竟忘了他的脸。何翰看着李可,这个多疑的人时刻都盯着他,没准他完全不信自己的脑震荡。
吴右和巴猜警官缓慢交谈着,没多久转过身来,吴右对顾桃说:“顾桃你和一个兄弟留下说明情况。”顾桃点头,对一个兄弟示意,他们扔了枪,走向了警察。李可明白这是套路,必须有一两个人对现场负责,顾桃看来早已习惯了。
李可和吴右上了小庄的车,何翰带走了迈克,几辆车迅速离去。他用领带给吴右简单止血,吴右半天不说话。他对小庄抬了抬下巴:“小庄,很好。”
小庄在后视镜点头示意:“谢谢教授。”
“到底是什么人敢这么干?”李可问。
“龙久,不对劲。”吴右低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