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闪电!铁头的脑浆,老虎的牙齿,安娜的双筒猎枪……随着吴右这句话说出,这些东西如出膛的霰弹般轰过来。李可真想扔下酒杯就跑,跑到哪算哪,安娜拿他当山鸡打也认了,放老虎咬也认了。他能够想象到下了飞机可能去杀人,可能去看别人杀人,可他绝对想象不到这一切都熬过去了,这一晚好像要平静结束的时候,吴右能问出这么一句话。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话什么意思?李可放下酒杯,它没有从手中掉落已是奇迹。继续装失忆?不行,风险太大,这事好像没法装。他不敢看吴右的眼,脑子里像爆了颗原子弹,那些精心准备的表演桥段呼啦啦地坍塌着。他掐着虎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尖在微微颤动,前列腺又阵阵发痒……他觉得人要瘫掉了,脑袋要烧掉了,一口酒下去就自燃成一堆灰烬了。
这句话包含了以下几层意思:首先,吴右知道龙久是警察,也知道王干的存在。第二,他知道是王干安排“他”卧底在集团里的。第三,他知道王干在“他”这次回京中一定有着安排,因此他问有什么新安排。第四,关于这个安排,“他”需要向吴右说明白。综上,李可得出两个必然的结论,李进已经告诉了吴右他是警察,是王干安排在这边的卧底。有没有告诉他自己是李进,吴右这句话还听不出来。
不对,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吴右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可能是龙久的不对劲,也可能是这个很像龙久的人的不对劲,这是一句让他无处可逃的测试。如果他说有这样那样的安排,就等于承认了“他”是警察,他没准会被喂老虎。如果他装糊涂,教授你什么意思呀?我听不懂呀?什么王干呀?而李进早已向吴右交代了他的一切还获得了信任,这句话反而会证明他既不是龙久,也不是李进,他还是会被喂老虎。
苍天呀!
李可要疯了,脸皮绷得爆裂一般。他捏了把脸,鼓足勇气看着吴右,极速思索着可以救命的答案、以及可以混过去的表演。他在卡卢拉面前的表演显然搭错了。其他人觉得古怪,吴右很可能已生怀疑。烛光摇曳,檀香轻飘,吴右的眼神是真诚的、温暖的,这给他的判断提供了依据:李进很可能已经变节。不知为什么他告诉了吴右他是警察,而这并没有令他毙命,反而还获得了信任?李进定是把王干的每一次安排都告诉了吴右,这一次也不该例外……按照这个推理,李进已经是吴右在中国警方的反卧底,而王干等人仍视他为同志、兄弟、战友,还对此一无所知。
李进你这个畜生,背叛了兄弟们,还把我搭进来!
李可从可怕的推理中恢复过来,不行,等等。李进的事回头再说,自己的命危如累卵,一句话说错就废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可抬头,镇定地对吴右说: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就是让我继续收集我们对大陆的走货渠道的事。”
“他有没有怀疑你……”吴右问。
“没有,他还请我喝了茶。”李可没有说酒,一个脑震荡还没好利索的人,是不应该喝大酒的。
“这不证明他没怀疑你……他们和泰国警方已经开始联合办案了吗?”吴右瞪着他说。
“他们一直和泰国警方有联系,是否联合办案、有没有具体针对我们,这个我并不是很清楚。”这是掐住李可脖子的问题,天知道他为什么能秃噜这么一串出来。
“他知道你和安娜的进展吗?”吴右扭开了头。
“知道,我告诉他不管怎么样都要放过安娜,她不是警方的目标。”真不知道哪一句会出错,这感觉太要命了。
“你是对的,不要让安娜陷入其中。关于你是李进的情况,我回头会和她说清楚,也会在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元老们。”吴右点了点头,正要再问,安娜回来了,端着一煲冒着热气的汤。
李可松了口气,有满腹狐疑,却不能问一个问题。看来除了吴右,其他人还不知道龙久的真面目。在他人面前、安娜面前,他还是龙久。
“汤来啦。”安娜将锅放下,烫得抖着手。她帮李可和吴右盛汤,偶尔瞟他一眼,带着一丝爱慕。这姑娘不是很喜欢表达情感,李可想,这是影视剧中一种人设的演法,收敛得越深,越能在关键情节中将情感迸发有力。吴右瞬间切换了话题,聊起这一锅山鸡汤的配料和火候,说这锅汤只能给“你”来补,完全不适合他这么内虚的老人。
李可这时才有心情细看安娜。她并非出挑的漂亮,单说五官,每一处都不算影视圈一流标准,鼻子有点大,眼睛有点开,嘴唇有点薄,凑在一起竟让人舒服。她不那么美白甜,不撩不骚不媚,反而带着浓重的书卷气,很有知性女子的味道,这非常奇怪。李可所理解的毒枭女儿,应该是胸大腿长浓眉大眼那种,电影里都这么安排,一个个弄得像夜总会小姐或是经典外围,就是为了让观众产生一种可以炮灰了断的隔离感。安娜的动作干净利索,精确适当,自然的装扮中,有着一般女孩子没有的某种锋芒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的眼神,李可在一些谍战片中见过,比如《碟中谍5》里那个女主角。
“海明威说过,吃野味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因为铅弹会崩掉你的牙……”她给他盛了一碗汤说。
“牛虻也被崩过牙吗?”李可学着李进的口吻喝起来。
“你好像松垮了点,和走的时候不一样。”安娜歪着头看他。
当然,他还比李进轻五斤呢,这姑娘眼真毒。李可忙说这些天吃睡都不好,也没锻炼,自然就松弛了。她又指着他的脸,说他的眼窝有点深陷,眼袋好像小了。姑娘,你有完没完?李可坐立不安,怕被她看出更多的破绽,就频频举杯,吴右一杯杯接了。为了少说话,李可低头夹菜,停在眼前的是一盘叉烧拼盘,血红的叉烧让他想起刚才酒窖中血葫芦般的卢卡拉。他眩晕起来,眼前从红到黑,从黑到白,再到一片炫目的光。他觉得座位在摇晃,血液在停滞,喉头在痉挛,上下在颠倒,一阵剧烈的抽搐在胃里泛起,他抱过旁边的垃圾桶狂吐起来。
安娜忙过来扶着他,吴右却只是站起了身。安娜扶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他的胃像破溃的堤,竟吐得一发不可收拾,越吐越狠,越吐越多,把在江城的饭都吐出来了。他直吐得冷汗淋漓,还在死命想着如何解释、如何继续眼下的表演。
“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吴右说。
终于吐干净了……离开那一桶腌臜,他红着脸接过安娜递来的纸巾。“对不起,可能是飞机上吃坏了东西。”
晚餐无须继续了。吴右让人赶紧送他回去。李可求之不得,最好的脱身办法竟是呕吐,为什么进门前没想到呢?安娜和吴右一直送他上了小庄的车。她摸着他的脸颊,说明天会去看他。李可摸了摸她的手,对她依然陌生的脸庞微笑。倒后镜里,灯光将这对目送他离去的父女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安娜那把双筒猎枪。他回过头,黑黢黢的河岸扑面而来,他深感已经堕入黑暗之中,将在每一个明天之前的夜晚忐忑不安。
“老大你没事吧?脸很白。”小庄回头问。
“没事,估计是受了凉,吐了。”他说。
“也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我以前也受过这伤,被人棍子打的,养伤日子里吐了好多次。没事的,过一阵就好了。”小庄递过来一个东西。
李可接过,是个好多条胳膊的佛牌。
“这是我女朋友求来的四面佛。我要了两个,给你一个,放钱包里可以保佑你平安。”小庄解释道。
李可微笑了下,伸手接过,用不用再说吧。
“老大,我每次杀完人都会觉得胃不舒服,不吐干净就没法睡觉。”小庄说。
李可看着小庄脖子上的枪眼儿,胃里又翻腾起来。
李进的住处在曼柯廉,是湄南河东岸一处昂贵的复式小公寓,由集团付费。芭蕉树和椰子树围成的道路宽敞安静,路灯上挂满了摄像头,还有不少保安巡逻。到了门口他有点头大,门上是个指纹锁,而他并未准备李进的指纹,指纹薄膜还在小庄拉着的箱子里。正发愁间他感觉门楣上蓝光闪耀,一束光打在脸上,咔嗒一声,门开了。
李可轻吁一口气,推门而入。屋内简单雅致,窗明几净,全不像他想的那么复杂。客厅规规矩矩,几双鞋整齐地排在门口。厨房一尘不染,餐厅饭桌上的一盆鲜花还在盛开。他接过小庄递来的箱子,让他回去早点休息。关门之后,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开始四处打量。二楼是卧室和书房,卧室里除了一个落地衣柜,也是糊满了墙的书架。怎么这么多书?衣柜里挂着十几件白色或黑色的衬衫和深色西装,内衣都整齐叠在下面,还有一排黑灰白的T恤和运动服,下面放着一排深黑色或者深棕色的皮带。领带也多是暗色。这些衣服虽然色调偏深,但质地和做工都极好。李可不相信李进有此品味,想必是安娜的影响,甚至她对他的着装一手包办了。旁边的格子里有些女士的衣服和内衣,也都精致雅气,定是安娜的。
李可坐下,打开一盏壁灯。它照亮了半个屋子,将他的影子投去了墙角,黑黢黢有点吓人,好像要随时扑过来一样。李可抖着手点起一支烟,从下飞机到现在,只有这根烟才有烟味儿……好一场噩梦呀。
他脱了西装,走去穿衣镜前看着自己。这张脸和昨日有显然的不同,它充满了惊惧和不安,仿佛七魂已经少了六魄。镜子边有半瓶威士忌,他打开盖子仰头就是一大口。胃里火烧火燎的,他觉得身体又是自己的了。
门外无须守卫,锁了门,所有的门窗就被激光探测器保护起来,一俟有人尝试侵入,门窗便会钢条闭锁,发出剧烈的警报。这是李进之前口头对大家说明的。再喝下两杯热水,胃仍在隐隐作痛。虽然满屋子看了几遍,垃圾桶都看了,他仍觉得处处不安。他怀疑每一盏灯、每一面镜子的安全与真实,担心床下藏着可怕的东西。看来看去,他累了,酒也开始上头,他终于被迫接受这一切。他将自己甩上了床,蒙着被单蜷成一团。疲惫呼啸而来,每一寸筋骨在隐隐作痛。他从没有拍过这么累也这么要命的戏,今天只算将就过关,而这并非他演技出众,只是老天爷让他和李进长了同一张脸。
一夜噩梦,梦里无处可逃。
李可在一个激灵中醒来,身上的鸡皮疙瘩连成了片,冷汗淋漓,床单湿得水洗一般。天在放晴,心却还阴着。这是凌晨五点的曼谷,黎明即将到来,他喘着气,昨天的经历自动反刍……那不是梦。他晃悠着起来找到手机,没有来电,也没有任何与人有关的微信和短信。他对昨天的表演自不满意,对今天可能的考验毫无信心。当昨天的一切又历历在目,他觉得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点开微信,在众多的订阅号中找出那个旅游订阅号,在一个特殊旅游产品下回复了一个产品号码:C,这是要求迅速和警方见面的信号。很快,该公众号回复了一大串,是关于这产品的图文介绍,最下面有三个电话号码可供查询,中间那个号码的前四位和后五位互换,就是他可以拨打的泰国号码。
他穿上李进的运动服跑出了住处,沿着河边跑向两公里外的一个杂货店。早晨竟有细雨,空气中氧份十足。他不紧不慢地跑着,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这是马旭教的防追踪方法,黑屏幕上可以看到后面有没有人跟着。沿着河边公路,李可很快跑到了叫Fargo的二十四小时杂货店。他买了一瓶咖啡和几块面包,吃着走向里面的一台投币电话,拨出了那个电话。对方是一个女子的语音回复:“请您稍候。”他挂了电话,他只需要在这里吃早餐,就会有人来此见他。
十分钟后,一个同样像是跑步的人进了餐厅,也买了早餐坐在李可的旁边,是马旭。他肯定是坐之后的航班到了曼谷。“什么情况?”马旭轻声问。
在他到来以前,李可已将昨天的情况在脑子里编成最短的话语,其中的核心是李进的变节。当他跑在路上的时候,新的纠结从天而降。李进正躺在医院里生死不知,王干等人若知道李进变节,无非两个结果:醒来的李进会被立刻逮捕,死去的李进也将身负骂名。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谁?这成了个严重的新问题。好处是显然的,他可以拎包回去。卧底这事扯淡了,任务完不成怪不得他。坏处也是显然的,拎包回去后,王干会兑现承诺将他的案底抹去吗?他也不大有把握……
喝下一口滚烫的咖啡,李可心乱如麻。
“见到了吴右,我表现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怀疑。”他轻轻说。
“如果他怀疑你,你已经死了。”马旭说。
“昨天一下飞机,吴右就命令我去杀人,顾桃开的枪,我吓尿了。”
“能理解,杀的是谁?”
“铁头。李进以前开枪打过他,他想要三个省的一级代理,还收买了李进的手下卢卡拉。”
“还有呢?”
“然后我去见了吴右和何翰,当着我的面,他们把卢卡拉喂了老虎。然后我和吴右、安娜吃了晚餐,饭桌上我就吐了……”他说完这话仍心有余悸,还好,早餐吃下去了。
马旭看了看他,又转过头道:“真是难为你了,有这两茬,你会很快适应的。”
李可摇了摇头。且不说他觉得随时可能穿帮,初见吴右与何翰的过程中,这些人的智识和品位,让他有着巨大的被碾压感。如此下去,怕是蒙混不了几天。马旭听出他的畏缩,鼓励他说第一关其实已经过了。王干让他告诉李可,开始是最难的。你相信自己是,他们就不会怀疑,坚持住!
几次话到嘴边,李可又把李进的事咽了回去。一来这事还没弄清楚,只是揣测。二来这事说出去,不管能不能醒来,李进都会名誉扫地,他将来醒过来还怎么活?说出李进这个情况不仅无助于化解眼前的危险,还可能让自己陷入不可预知的新险境。
“还有吗?”马旭问。
“就这些了。”李可铁了心,干脆地说。
“以后不要动不动紧急呼叫,容易暴露,除非你有危险需要保护和转移,或者有实质性的重要情报。要尽快弄清楚毒枭大会的时间、地点和参加人物,这是你最重要的任务。越早结束它,你也就越早能够脱身。”马旭擦着手,往四周看着。
李可点了点头,马旭便走了。没有再见,没有新的任务指示,这个中国警察消失在曼谷的晨雨中。
李可挠头发愁不已。该怎么办?他既不能告诉王干,也不能去问吴右。这让他进退两难,难道要继续李进在警方的反卧底?李进骗了王干,他只能继续帮着骗下去?可李可又觉得冤。李进在自己面前摆出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背后却干着人鬼不分的勾当,凭什么?
他还睡了毒枭的女儿!
窗边的电视上放着熟悉的画面,竟是打着泰语字幕的中国电视剧《潜伏》。余则成的女朋友被打死了,他魂不守舍地在她身边痛苦着,而门外还等着怀疑他的敌人。旁白舒缓地描述着他的心情,悲痛、恐惧和难以置信,在孙红雷的脸上完美地呈现着。他大口地喘着气,憋回本该汹涌的眼泪,给爱人盖上白布,出了门。面对假惺惺关心他的特务李涯,余则成从满眼的恨到挤出自然的微笑:“李队长,千万别为这事儿有负担,千万别……”
李可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深深提了口气,将要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我也可以。
安娜突然打来电话,吓得李可从座位上蹦起来。安娜甜脆的声音传来,问他怎么样。李可说正在跑步吃早餐。她轻轻一笑,说从没见过你昨天那个样子,心里有什么鬼?李可被她说得周身发麻,他轻声否定,只说最近太累,又吃了不好的东西。安娜连连哼了几声说不信,你一去江城就失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安娜若知道李进在江城的秘密,不管是身份还是女人,这都足以让自己陷于危险。“你又把我当小孩儿哄。”安娜的声音冷下来,耳机里传来马桶的冲水声。李可眼珠翻滚,这是女人的多疑心思。他必须把事说圆,否则祸不旋踵。“我在江城第一人民医院待了一周多呢,而且要拿检查结果回来,就晚了。”李可咬着牙说。
“什么?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安娜惊讶道,“不是说没事吗?”
“本来不想告诉你。汽车打滑掉沟里滚了两圈儿,我的脑袋撞了几下,有点脑震荡,在医院昏了两天,输液、吃药、拍片子,医生不让走。”李可拿捏着说,“中国的医院你知道的,不让你把钱花光不让你走,其实那时候我已经觉得没事了。”
安娜瞬间转作了担心,李可只能把情况说得再细点。安娜对他道了歉:“过些天我又走了。你不能和我去英国,我就好好陪陪你吧。”
李可无法拒绝。李进和安娜在一起,是因为感情,还是因为任务?不管是哪一种,对李可来说都是火坑。他这个假龙久两眼一抹黑,连李进对她的真情假意都不知道。面对安娜,看来远不止是睡或不睡的问题。剧本都没有,这戏怎么演?这姑娘糊弄不得,轻慢不得,随意不得,假戏真做很不易,假戏假做是找死,这可如何是好?
李可出了杂货店,跑向住处的方向。一夜疲惫,跑得有些气力不支。停下来时,他突然觉得周围有隐隐的不对劲……身后远处,好像有个人在跟着他。这人穿着灰色的套头衫,跑在后面两百米处。他刚才就跑在自己身后,现在跑回去,他又在李可身后两百米。李可害怕起来,加快了速度,屡屡举起手机看着后面。那人缓步跑着,不远不近地跟着。
紧张中铃声又响,吴右的电话又钻进来,搅得他心惊肉跳。吴右让他在家等候顾桃,和他去验一批货。说铁头既死,他的帮派已树倒猢狲散,他的地头上还有一批货,有从集团进的,也有他们自己造的烂货,这些货还没人敢接。白江是越南帮里唯一认燧石集团的,这个区域让他去填上正合适。你们去验一下成色,价格大概齐就转给白江。如果他懂事儿,铁头想要的三个省代理权,集团也可以考虑给他,如果他不懂事,就不要提了。
“福建、浙江、山东?”李可纳闷。
“是的。卡卢拉的事就是白江告诉何总的,我们要有所表示。”吴右说。
“这个回礼不小。”
“这不是你给我的建议吗?怎么现在又问我了?”吴右有些纳闷。
李进,你这个叛徒。
吴右说本来这事不该叫他再去,但戈萨要开会去不了,只能他和顾桃去。又说这样也好,白江以后会和你打交道多,第一面你要收服他。
挂了电话,李可也跑到了门口,回头看,那个套头衫不见了。顾桃坐在他房子的台阶上抽烟。这家伙据说从来不会迟到,因为他有过一次可怕的经历,迟到险些送了命。他纳闷龙久啥时候有这习惯了:“不是早晨起来都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吗?”
“昨晚在教授家丢人了,喝了几口就吐了,最近身体不好。”李可说着带他进屋,给他倒茶。
“可能还是和车祸有关,我还是要给你查查。”
“不用,就是最近太累了,飞机上还吃坏了东西。”
“吃坏东西?你吃了火药都不会吐的。”顾桃在屋里溜达着,“哪天咱俩去寺庙里上上香吧,手上沾血太多,老做噩梦。”
“你还怕这个呀?我以为你做梦都在杀人呢。”李可笑着穿上衬衫打上领带,李进的衣服真合适。
“你忘了我以前干啥的吗?”顾桃回头问他。
李可眼珠转着:“你不是干过黑医生吗?”这调侃的话应该没错,他对此了解不多。
“你真是脑子撞坏了。”顾桃一哂道,“不是和你说过吗?以前我是个骨科医生,专门对付脊柱。”
“真的假的?我一直以为你开玩笑呢。”李可真的很惊讶。
“我是正牌的医学院毕业的,有时候想起来也和做梦似的,今天我在干这个。”顾桃说,“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来着?”
虽然做了不少功课,李可并不知道李进以前是怎么对顾桃说的。是一个版本吗?有什么真的假的小秘密吗?吴右肯定知道,哦对了,马旭给他的材料里曾经提过,龙久以前帮人管过金矿和地下赌场,后来打伤了人还欠了钱,这才跑路到了泰国。“我以前帮别人做金矿的,在江西山里挖金子。”
“那不少赚呀?”顾桃歪着头,话语里带出“那为什么来干这个”的意味。
“赚得不少,花得也多,各方面都要打点,后来环保和质检控制得严了,老百姓也搞不定了,大老板就不干了。”
“那你看看我这块金表是什么成色?上周刚在古董市场淘的。”顾桃说着掏出了一块金灿灿的怀表,递过来。
李可暗吸了一口冷气,哪他妈的懂这个?王干他们没教过呀,生活中也毫无这经验。没办法,他接过怀表打开看了看,实在看不出门道。怀表古旧,走针粗壮,这是古董吗?壳体是纯金还是镀金?李可的肚子里各种不适,正要胡说,突然看到袖扣锋锐的边缘,就悄悄用它磨了磨壳体的边缘,这一磨,露出了下面黄暗色的东西。“应该是镀金,壳体是铜,金子还行吧,及格的18K。”
顾桃惊讶地竖起大拇指,收起怀表,他想有空拉他去古董市场转转,这就挨不了宰了。李可无所谓地点头,18K还是24K,鬼知道呢?顾桃见他穿上了西装,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他这个动作吓了李可一跳,让他差点去拔套里的手枪。顾桃将枪口倒转递给了他。这是保莱塔最新款,弹道稳,精度高,顾桃说比那把美国撸子适合他。
“送给我的?”李可纳闷接过,利索地拉了拉枪栓,煞有介事地看,又放在耳边听弹簧,抠出一颗子弹掂分量,子弹头略微发尖。他点着头说:“穿透力强,对付防弹衣的?”这不用学,美国片儿都这么说。
顾桃称他内行,不管是钢片儿、陶瓷还是软质防弹衣,遇到这钢芯弹都没用。李可谢了他,心里幽幽地怕着。毒贩们用的枪都差不多吧,什么狠就用什么,才不管什么禁止武器公约。李可将它插进枪套。顾桃送礼上门,可能是感谢给他带了一堆手机,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此人来集团的时间比李进早,他俩真正的交往却是去年。他们如何成了好朋友,又到底是不是好朋友,李可满是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