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盖伊·罗伯茨?他去见盖伊·罗伯茨了?”艾玛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不择手段的选角导演给他们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他怎么和这一切都有关系呢?

大卫点点头。“我们的那位神秘男子从车站出来后就直接去了他家。看起来他又玩起了他的老手段。”丽兹察觉到他稍稍有点窘迫,算他懂事——毕竟,不久之前,他刚为盖伊·罗伯茨做过同样的事。

艾玛绞尽脑汁想要弄明白个中的可能关联。“他进盖伊·罗伯茨的家了吗?”

“没有,他没有进门。”

艾玛还想知道更多。“你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离太远了,对不起。我不能冒险凑太近。”

“他们俩看起来像是朋友吗?”

他耸了耸肩:“还真不好说。他们只说了一小会儿话,不超过两分钟吧。他们没有争执,这点我能肯定。但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没有说笑打趣。”

“那人离开盖伊·罗伯茨家后,又去了哪儿?”

“后来我没有再跟下去。对不起,我那时得回家了。”

“当然。”艾玛说道,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望。她只得到了这些吊人胃口的信息碎片,感到有些泄气,但她理解,大卫所能查出的信息毕竟有限。他所提供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的请求。“谢谢你帮忙,我真的很感激你。”

“不客气,”他说,“我要是能帮你查出更多信息就好了。”

 

***

 

“那我们要去见他吗?”她们和大卫·舍伯恩分开后,丽兹在咖啡店外说。大卫主动提出,如果有需要,他愿意提供更多帮助,但也重申了这个礼拜剩下的时间已经被客户订满了。

“对不起,你说什么?”艾玛还沉浸在思索中。

这些都和盖伊·罗伯茨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又派人来跟踪我?

“盖伊·罗伯茨,”丽兹说,“要我说,我们就该直接找上他家门,跟他摊牌。你明白吧,用我们掌握的情况和他对质,要求他说出那人是谁。”

艾玛又想了想。现在她们只掌握了一部分信息,贸然行动的话会太冒险。其实还可能适得其反——她觉得如果这次不小心行事的话,盖伊·罗伯茨只会给她们徒增障碍,而非提供帮助。毕竟,她拒绝出演电影后,他肯定不会乐意帮助艾玛的。“我不确定。我觉得我们在匆匆做出指控前,该好好想想。”

丽兹脸上写着怀疑与失望。但她看起来并不想为此争论。“那么,”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们不去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首先,我想和艾德里安·斯宾塞的老板谈谈。”

丽兹两眼放光:“《每日邮报》吗?”

艾玛点点头:“他们必须得知道他在干什么。这么跟踪我们偷拍是不对的。如果能摆脱掉他,那我们可以少担心一件事。”

“他们也许知道他在干什么。可能就是他们批准他这么干的。”

“也许吧。但无论如何,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决不再姑息了。”

 

***

 

在去《每日邮报》总部前,艾玛给丹打了电话,告诉了他发生的一切。她有些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在他上班期间打搅他,但他必须知道这些。

“小艾,会面如何?”他说。

艾玛想了一会儿才弄清他指的是什么。比起大卫告诉她们的那些,那次会面似乎那么久远,那么无关紧要。“很糟糕。戴安娜·桑德斯说,只有我同意与一家制片公司合作,才有意做我的经纪人,那家公司想要以你的绑架案为素材拍摄一部纪录片。”

“你开玩笑吧。”

“是真的。我告诉她没门儿,她当然不高兴了。我就直接走了。”

“做得好。真不敢相信,这些都只是为了算计你。不过,你也说过,你对她不是很肯定——你的直觉显然是对的。”

“我知道。这是很让人失望,也很让人不舒服。但我没事。”

“那就好。”

“但还发生了别的事。”

“哦?”

“大卫·舍伯恩带来了些有用的信息——他认出了跟踪我的人。他在温莎跟踪了我们。”

“啊,那这是好消息啊,对吧?那人是谁?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温莎的?”

“我不知道。要么是从我们公寓一直跟踪着我们,要么是有人告诉他我们要去。”

艾玛听到丹呼了口气。

这时候,一辆巴士来了,她们上了车。巴士下层只坐了四分之一的人,所以她们就在中门边靠后一点坐下了。

“他给我们看了那人的照片,”艾玛一边坐进位子,一边说道,“他和斯蒂芬·迈尔斯有点像,但谢天谢地,那不是他。我不认识那个人。”

“真可惜,但至少我们有更多的信息可以交给警方了。”

“还有别的,大卫从温莎跟着他返回,那人直接去了盖伊·罗伯茨家。”

“开玩笑吧。”丹显然很吃惊。

“大卫拍了照片作证。”

“但他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但他认识那个跟踪我的人。”

“你说他和斯蒂芬·迈尔斯有点像?”

“身材差不多,也是瘦削的脸、尖尖的鼻子,发色也很相像。他和斯蒂芬·迈尔斯看起来并不真的很像,但是远远看去,要是配上恰当的衣服,就可能被认错。”

“而且如果把头发整一整,”丹一边想着,一边说了出来,“或者戴着假发……”

“也许,对啊。”

他们俩顿了一下。“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她迟疑了。艾玛心中有些希望丹不要问这个问题。她的本能反应是丹不会想让她去做接下来的事的——除非有他跟着。丽兹提醒过自己不要告诉他,说这样只会让他徒增不必要的担忧。

艾玛看了看她,然后决定说出来:“我们准备去《每日邮报》的办公点。”

“哦。为什么?”他的语气因为关切而加重了。

艾玛注意到了丹的反应,继续说道:“艾德里安·斯宾塞又开始跟踪我们了。周一的时候,大卫·舍伯恩发现他跟着我们。他也在拍照。”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他语气中的关切依然显而易见。

“我们准备向《每日邮报》投诉。”

丹顿了一下:“你觉得这么做明智吗?”

“我就想这么做。”艾玛回答。

丽兹皱了皱眉,想知道丹会怎么说。

“你小心就好。告诉丽兹别太冲动。”

“她会规规矩矩的,”艾玛笑了,她的朋友则在一旁看着,满脸疑惑,“我还以为你会想说服我别这么做呢。”

“哎,想到你们俩要单独行动,我当然不会感到欣喜若狂。但那家伙显然不懂得别人说‘不’的意思,所以我觉得这么做还是顺理成章的。”

“我们只是准备冷静理智地去报告这事,我们不会去闹事儿的。”

“我想这是最佳的策略了,”丹现在听起来更轻松了,“这种大公司,对怒吼咆哮的来访者可没那么客气。但如果你们抱着专业态度去的话,它就会敞开大门听你诉说。至少,这是我和供应商打交道时的经验。另外,有人向我们投诉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希望他们严肃对待。”

“谢谢,我会告诉你进展的。”

丽兹发现丹没有打算让她们放弃这么做,不禁咧嘴一笑。

“但要答应我一件事。”他又说道。

“什么?”

“答应我今天不要对盖伊·罗伯茨做任何事。我是说,去《每日邮报》检举艾德里安·斯宾塞是一码事,但是我不希望你们冲过去找盖伊的麻烦。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我们不非常小心的话,他可能会用卑鄙手段。而且,我知道这听起来也许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我强烈认为如果要找他对质,我应该在场。”

艾玛笑了,她的心里满满是爱:“好的,我也是这么觉得。我们不会对他做任何事。在我们没想清楚前不会。”

“很好。还有,小艾,如果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应付这些。”

“我有丽兹呢。”

“你知道我的意思。还要记住,这个人正在跟踪你。小心点。和丽兹一起。待在开阔的地方。”

艾玛环视巴士一周。车上没有长得像在温莎跟踪他们的人。“我们会小心的,别担心。”

“但我很担心,非常担心。”

《每日邮报》的总部坐落在伦敦东部的斯特拉福德。火车沿着码头区轻轨从城市中飞驰而出,途经金丝雀码头那一幢幢鳞次栉比、闪闪发光的建筑物,驶入伦敦市郊。工业区斯特拉福德曾一度破败不堪,近年来,由于伦敦奥林匹克体育场修在了这里,催生了大量振兴项目,区域得以转型。

“那么,我们准备怎么演这出戏?”当她们沿着通往斯特拉福德中心的繁忙主路走向办公楼时,丽兹问道,“如果他们把艾德里安·斯宾塞叫下楼怎么办?他可能会恼羞成怒的,你不觉得吗?”

“你觉得他会在那儿吗?”艾玛回答说,她被隆隆驶过的货车给吓了一跳。“我还没想那么远,”她承认说,“也许我们该直接给办公室打电话举报。”

丽兹摇摇头:“不用啦,没事的,还是亲自去的好。至少我们可以确保有人听取了我们的投诉。”

“我想也是。”突然之间,这似乎像是个馊主意。不过现在想要回头,为时已晚。

她们抵达了大楼。那是一栋丑陋的混凝土高楼,建于20世纪70年代,建筑设计的低谷时期。大楼就坐落在主路上,饱经雨雪风霜和呛人交通污染的侵袭。窗户布满灰尘,入口处《每日邮报》的牌子有一部分被灰尘给蒙住了。

她们从旋转门走了进去,等着接待员打完电话。接待区都是金属质感的,让她们产生了一种置身于易拉罐的感觉。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接待员终于开口了,透过她的眼镜抬头看着她们。

“我们是来投诉的。”艾玛开口说道,有些犹豫。她不太习惯投诉。“是关于你们的一个记者——这几星期以来,他一直在骚扰我和我的朋友,我们刚刚发现,他还偷拍我们。”

“好的。”那女人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又拿起电话:“请等一下,我看看多米尼克在不在。”

“多米尼克?”

“我们的公关经理。哦,你好,是多米尼克吗?我是接待处的伊莱恩。我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空,我这里有两位女士要投诉我们的一位记者……没,我没问……好的,太好了,谢谢。”她挂回听筒,笑着说:“请你们到那边稍等,多米尼克马上就下来见你们。”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排椅子。

“公关经理。”丽兹小声说道。“显然他随时待命啊。”当她们坐进人造革的扶手椅时,她又加了一句。

艾玛很高兴,她们还没说出要投诉谁。至少这样一来,就没人向艾德里安通风报信了。此刻她真的不想和他面对面。

几分钟后,一个男人出现了,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很时尚的黑西装,里面是一件开领淡蓝衬衫。他和她俩先后握了手。丽兹注意到他有一双迷人的蓝眼睛。“嗨,我是多米尼克·卡特,《每日邮报》的公关经理。听说你们要投诉?”

艾玛点点头:“是关于——”

他抬起一只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关起门来说吧。我觉得这样的事还是保留一点隐私为好。”

“当然可以。”

她们跟着他进了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坐了下来。

“要喝点什么吗?”

“我不用。”艾玛回答,不想无谓地拖长面谈时间。

“一杯水就好。”丽兹笑着说。

“当然可以,”他说,“我们走廊里有饮料机,你确定什么都不需要吗?”他问艾玛。

“不用。”她重申道。

“塑料杯可以吗?”

“好极了。”丽兹又笑了起来。

“你看上他了,是不是?”艾玛在他离开办公室后问。

“也许。”丽兹咧嘴笑道。

艾玛笑了:“从你望他的样子,我看得出来。”

“那么。”他回到房间,发现自己好像打断了什么谈话。他把水递给丽兹,拍了拍手,握在一起,说道:“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艾玛瞥了一眼丽兹,寻求帮助,然后回看多米尼克。突然间,这一切都好像严肃起来,她有些后悔走这一步了。尽管艾德里安·斯宾塞造成了很大困扰,而且不接受他们的拒绝,但她也不想让他因此丢掉工作。而她们现在要做的事很有可能让他被炒鱿鱼——尤其近来有许多关于记者操守的争论,新闻界亟须向公众表明他们是有道德准则的。一旦她们投诉完毕,离开大楼,谁知道他会遭遇些什么?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希望艾德里安的上级只会对他的行为提出警告,然后就此了结。“你们有一位记者一直在骚扰我们。”她说道。

“纠缠我们,”丽兹强调说,“好几周了。我们说了不想和他谈,可他还是不放过我们。”她看了艾玛一眼,为自己突兀的插话表示歉意。

“好的,”多米尼克说着皱起了眉,“或许我应该先记下你们的名字。”

“艾玛·霍顿,还有……”

“丽兹,”丽兹打断了她,露出了调情般的笑容,“丽兹·托马斯。”

他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看起来很感兴趣,但是似乎不是因为丽兹的关注。这时候丽兹才看到他戴着一枚结婚戒指。讨厌!“艾玛·霍顿,是那宗绑架案的艾玛?”

艾玛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再具体说说情况吧。”

“嗯,就如丽兹所说,那个记者开始接近我们,有时在我们家,有时在街上,他正在写一篇特别报道,关于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想要套我们的话。我们告诉他不感兴趣,但他就是不放过我们。而且我刚发现,他一直在跟踪我,还偷拍。”

多米尼克皱皱眉头:“我们《每日邮报》的规矩很严。当然,我们的记者必须很努力地去采写新闻,但底线还是有的,根据你刚才和我说的,在那种情况下,就是越线了。所以,首先我谨代表报社为发生的这些事道歉。其次,我想向你们保证,我们会找涉事记者谈话,确保不再发生此类事情。”

“谢谢你,”艾玛说道,“我们不想给他找麻烦,只是想让他别再烦我们。我们都已经经历得太多了,真不想再次成为新闻故事的一部分。我们需要隐私,让时间治愈一切。”

“没事,我能理解。我们会给他一个非正式警告,正如我说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谢谢。”

“那么,如果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的话——”

艾玛又看了看丽兹,然后望回多米尼克。一旦她说出了名字,就不能挽回了。“他的名字是艾德里安·斯宾塞。”

“艾德里安·斯宾塞。”他一边说着,笔尖一边在记事本上滑动。他向左边看看,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他。”他又想了一下:“不,完全没有印象。这是好事。也就是说他之前没惹过麻烦。”他潦草地写下名字。“稍等一下。”他站了起来,拿起墙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分机号码。“维朗妮卡吗?艾德里安·斯宾塞这个人——你能帮我查一下他是哪个团队的吗?他正在写关于艾玛·霍顿案的报道。谢谢。”他等了一会儿,朝看着自己的艾玛和丽兹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笑容消失了。“你确定吗?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吗?不会有错?好的,谢谢,那太好了。万分感谢。”

他坐了回去:“真是抱歉,但是那个一直骚扰你们的人,并不是我们报社的。”

艾玛吃了一惊:“什么?”

“我们这里没有叫艾德里安·斯宾塞的人。”

“但他在写文章,”丽兹说道,“为你们的报纸写特别报道。”

“没有任何一篇在撰的特别报道是关于您的——我的私人助理刚才确认过了。不好意思,看起来他是为别人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