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一阵惊天动体的锣鼓声在耳边炸开。
哐哐哐!
身后一群侍卫不知从哪掏出锣鼓,一边奋力敲击,一遍挨家挨户巡逻,那阵仗比娶亲还猛。
“我数三下,他们必定出来。”慕子潇竖着三根手指,唇角浮起痞笑,一脸笃信。
“三!”
“二!”
“……!”
但事实上,他失策了。
因为在数到第二下时,陆伽伽就看着人群奔涌而来。
密密麻麻,争先恐后。
脑海中不禁想起下课时同学奔向食堂的画面,从各个方向奔来,目标极其统一。
嗖嗖嗖,霎时间禁闭的木门悉数打开,藏起的百姓奔出门外,目标明确地冲向装满东西的大木箱。
百姓们几乎没看慕子潇一眼,视线紧紧地锁定在他带来的东西上。
“快,全部都扛走!”
“那边还有!”
“一件也别剩下!”
目光所及,能拿走的就不留下,一件一件地塞进木屋里。
短短数秒,所有东西瞬间一扫而净。
第一次见到这种盛况,陆伽伽看呆了……
可别说静放在一旁的箱子,就连运东西的木车、扯落在地的黑布以及侍卫腰间的锣鼓都被百姓们顺走了。
慕子潇似乎习以为常,表情十分悠然。
如果哪个不了解实情的看到这一幕,定然会误解。
还以为是慷慨正义的城主在为贫穷的山区百姓送温暖,真是感天动地。
也会误解为城主进山,半路遇见雪匪,可怜兮兮缩在木车上瑟瑟发抖。
可陆伽伽始终没有忘记,来之前慕子潇说的是“好好教训他们”。
几息间,雪道上又是空空如也,白茫茫一片,一丝一毫也未留下。
拿完东西后,百姓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屋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身上的布衣并不比陆伽伽的厚,脸也冻得通红,但目光中闪烁着清晰的厌意,透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收了东西就给本城主好好干活!”说这话时,慕子潇满脸傲气。
话毕,正准备钻回纱帐时,身后传来一道呵斥。
有人在骂慕子潇。
“沉迷美色,城将不复!”人群中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声音沙哑且洪亮。
这话点燃了导火索一般,所有人默契统一,慷慨激昂地大声喊了起来。
“真是无能啊!”
“怎么摊上这么个城主!”
“萤州城迟早姓屠,往日辉煌不再啊!”
“真是鬼迷心窍了,一把年纪了还要搞什么破惊喜!”
……
作为男主角,慕子潇对屠美人好到无以复加,但是作为城主,他确实不称职。
冷眼看着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不仅不作为,还时常欺压百姓。
就连现在搬来东西,也是为了更好的命令他们。
不过陆伽伽觉得有点甚是有趣,百姓能屈能伸,东西得拿,但该骂的还是得骂,心里拎得清。
另一边,面对百姓的词藻激烈,慕子潇像是耳聋一样躲在里面,一声不吭,也不气恼,仿佛司空见惯。
“城主,这里好吵呢。”屠美人娇声抱怨,单手捂在耳边。
“好,这就回去。”
屠美人稍微催促,慕子潇就下了命令返程。
“天不早了,回点苍山。”他似乎伸了个懒腰。
侍卫们得令排成一条线,准备动身回去,但百姓们并不打算让他就这样回去。
这时人群中又出现一人,拦在路中间。
“城主,请听在下一言!”
“褚坊主,别跟他废话!”有人想要把那人拉走,但是没拉动。
冰天雪地里,那位褚坊主双手抱拳,单膝点地,目光坚毅,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
大雪簌簌落下,褚坊主一头乌发覆上白雪,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可怜他一把年纪了,定是想要劝诫慕子潇,可那厮是个没有上进心的主,简直对牛弹琴。
慕子潇就是不露面。
说真的,陆伽伽都想一把揪出慕子潇,踹上一脚,然后甩上一拳。
木车被拦住,无法前进一步,双方就这样耗着。
百姓们心知慕子潇油盐不进,逐渐狂躁起来,摩拳擦掌,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这时,慕子潇终于开口了,但却是对陆伽伽说的。
“天冷,自己盖上。”他微微压低声音。
纱帐晃动,身后倏地抛出一件披风把陆伽伽兜头盖住,将她裹了个密不透风。
陆伽伽:“啊?”
慕子潇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被蒙在一脸黑暗中,眼前景象瞬间被挡住,陆伽伽正想扯下披风,忽然身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咚——
像是一个圆球,砸在身上时忽地散开了,沿着披风簌簌滑落。
“给他点颜色瞧瞧!”
“多揉些雪球!”
“你这太小了,换个大的!”
百姓憋了一肚子气,只能通过“暴力”来消气,双手疯狂在雪地里揉搓,双手冻得通红,丝毫感受不到痛意般。
下一瞬,陆伽伽耳边充斥着怨气,顿时无数的雪球向她砸了过来。
一个接着一个,从头到脚。
……诶,砸错人了。
她突然发现蹲在木车上好吃亏,吸引了大半的火力,雪球都砸在她身上,她像尊门神抵在外边。
难怪慕子潇好心让她上木车,原来是早想到了这茬。
真是好有心机的男人。
慕子潇躲在里面不出来,陆伽伽只得拽紧披风藏在底下不敢出声,心里骂骂咧咧。
该死的慕子潇,又蠢又坏,迟早会如眼前城民一般,无奈、悲愤地度日。
好在这披风够大够厚,把雪球都挡在外边,她身上也没留下伤,就是有阵寒气从脚边升起。
这真是她见过最嚣张的百姓。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小,陆伽伽小心地探出头,发现百姓发泄完就散了,褚坊主也不见踪影。
周围再次回到一片安静,侍卫们空着手面面相觑,适才一切恍如梦境。
“回点苍山。”
听见声音渐小,慕子潇又催促着回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回来的一路,陆伽伽越想越觉得诧异。
此一行,仿佛玩了个过家家。
她怎么也没料到,慕子潇所谓的让百姓“听话”,竟是这种投食的方法,关键两方配合得还挺默契。
甚至慕子潇认为自己达到目的,百姓们也觉得自己不亏,双方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和谐。
也对,慕子潇和百姓们没有多大损失。
毕竟蹲在木车上忍着雪球袭击的只有她陆伽伽一个,腿酸心累。
真的好像个背锅的。
这种日子简直不能过了。
好在今日也不是毫无收获,陆伽伽已经找到离开萤州城的法子。
她观察发现,在萤州城山腰处有下山的阶梯,与阶梯相连的是枯河。
枯河鼎鼎有名,分隔两城,过了河便是月华城境地,顺着河走也可去别的地方。
天下之大,只要离开萤州城就万事大吉。
如今,只差恰当的时机。
萤州城之行不久后,生辰宴拉开序幕。
点苍山,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皆在为宴会当日布置场景。
其他人忙碌了,陆伽伽反而得到短暂的安宁,血压恢复正常,气也顺了。
慕子潇今日没有传唤她。
作为一个甜宠男主,本着凡事亲力亲为的原则,慕子潇也突然忙了起来,几乎见不到人影。
看不见他,一切都顺眼许多。
此刻,诺大鹊羽殿只剩她和屠美人,以及一堆华丽服饰,每一套服饰皆由慕子潇千挑万选后,才送上来的。
屠美人将在里边选出一件作为生辰宴的礼服。
慕子潇眼光极佳。
这些华服数量繁多,款式不一,各具特色,有轻盈飘逸的纱裙,也有端庄贵重的锦服。
不论哪一件,都能衬出屠美人的美艳无双。
选择太多固然好,但唯一的毛病就是容易挑花眼,屠美人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没做出决定。
不时发出感叹,一脸苦恼。
“到底该穿哪件呢?”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陆伽伽守在一旁,腿都站酸了,在她看来,哪一件都可。
毕竟,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忽然间,屠美人眼底流光一闪,视线定格在某处。
她惊喜道:“那件好看。”
顺着一根纤纤玉指望去,陆伽伽看见了藏在锦服下的浅蓝纱裙。
淡蓝清雅,纱质轻薄,天边云团一般柔美,这是一条仙气飘飘的长裙。
她能想象得到,穿上这条裙子的屠美人是如何出尘绝艳。
不过她甚少穿这类纱裙。
平日屠美人穿着较为艳丽,视觉冲击力极强,如同点苍山最美的一朵花,灿烂夺目。
如今却选了条素色长裙,届时必定让人眼前一新,果然心思巧妙。
陆伽伽踮脚把长裙取下来,纱裙触感细腻,摸在手上冰冰凉凉,她捧着裙子递上前。
伸手接过后,屠美人没有立即换上,而是拿在陆伽伽身前比划。
“这裙子果然好看。”屠美人一脸满意,“衬你正合适。”
衬她?
陆伽伽不理解。
“不错,你看你整日只穿这一件衣裳,都破洞了。”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屠美人上前一步,动作温柔地在她腰间量了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城主苛待你了。”
陆伽伽看着袖口上的小洞,尴尬笑了两声,苛待算不上,都是慕子潇恶意捉弄。
“不会不会,一点也没苛待。”她连忙摆手。
“这么说,城主待你很好了?”屠美人立即反问。
陆伽伽嗅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
屠美人为何单把慕子修潇拎出来说呢?
“城主仁慈大方,城主夫人貌美心善,都待我极好。”陆伽伽决定掰正这个话题。
“还未成亲,算不上城主夫人。”屠美人捂嘴轻笑,“唤我屠姑娘即可。”
“好的,屠姑娘。”
“所以,城主是待你好,还是不好?”屠美人还在继续方才的问题。
陆伽伽顿时一惊,在那双美目注视下,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陆伽伽:很好,受伤的只有我一个。(小本本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