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过度饥饿,陆伽伽觉得每一道菜都非常可口,位置甚至跟着菜的方向移动。
不过她心底一直有的疑问贯穿始终。
慕子潇为何大发慈悲请她吃饭?
前一天还想要杀了她,今天却好得不像话,身上那股放荡气质也收敛许多,一双墨瞳寒光涌动,流转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她不敢多想,只顾盯着眼前的碗,胡乱扒拉,低下头时,留了抹余光在身侧男子身上。
慕子潇在一旁静默不言,时而饮饮酒,时而看看她。
那道难以忽略的目光随着她缓缓移动,带着深深浅浅地打量,从头到脚以及细致到每一根头发丝,几乎被他琢磨了个遍。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缩着脖子,把头埋得更低。
约莫一个时辰,她绕着玉桌吃了一圈,干扁的肚子逐渐圆润,最后又回到他旁边。
随后抓起桌边几颗小果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清甜解腻,无比满足。
桌上的菜几乎扫了个精光,慕子潇的酒也喝了个大概。
“胃口还真不小。”他环顾了一圈,随后将目光定在一处,“那碟怎么不动?”
“不爱吃。”陆伽伽低头咬了一口果子,又看了眼那碟绿油油的豌豆,晃了晃脑袋,她打小就不爱吃豌豆。
“挑食。”慕子潇淡淡收回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酒香,一点也不浓烈,还有几分好闻。
眼前这盘果子不知叫什么,青黄相接,竟一点也不酸,反而特别甜,她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个。
正当她一本正经地享受果子时,突然感到有一道目光似有若无的轻轻扫来。
慕子潇竟还有看人吃果子的癖好?
她脖子一僵,缓缓转头,正对上那道深不可测的目光,惊得嘴中的果肉哽在喉咙。
“咳……咳咳。”她皱着小脸咳了起来。
见她看过来,慕子潇不禁丝毫没有挪开目光的意愿,反而更加肆意地盯着她。
从脸颊扫到心口,最后停留在发丝遮掩的颈部。
那是一种看到猎物的目光,眼底暗芒闪烁,薄唇微张,像是一只露出獠牙的妖。
终于,慕子潇不满足于隔着空气看,竟动起手来。
看着越靠越近的大掌,陆伽伽本能的向后闪躲,未料慕子潇灵巧地将手伸向她的后颈,一把扣住,缓缓拉进二人距离。
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她把哽在喉咙的果子给咽了下去。
“躲什么?”
“我……我没有。”陆伽伽声音颤抖仿佛要哭出来。
“是么?”低哑的语调中染着一丝醉意。
陆伽伽:“……”当然不是。
她不得动弹,浑身僵硬,后颈冰凉的触感蔓延至全身,却怎么也消散不了发烫的脸颊。
二人距离之近,她没来由得脸红,轻轻地咽了下口水,静静感受那只大掌从后颈松开,渐渐滑到脖颈处。
虽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有貌若天仙的屠美人在,慕子潇总不至于对她做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酒香,一阵一阵地吹来,空气中全是他的气息。
陆伽伽一惊,他喝醉了?
慕子潇噙住她的目光,手指缓缓移动,撩开垂下的发丝,停在她的脖子处。
借住灯火的明亮,她才仔仔细细看清面前这个人的脸。
面如寒玉,纤尘不染,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目光懒散,没有几分正经模样。
修长的指腹停在她的脖颈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轻揉了几下。
指上力度不大,动作很轻柔,恍惚间像是爱人间的轻抚,舒适温柔。
饭后按摩?
服务不用这么到位吧。
一双墨瞳让人探不出究竟,她别开眼,不再看他,感受着颈间轻一下浅一下的按压。
书中提过慕子潇爱喝酒,但没描述过他醉酒后的举止,到没想是此番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不是她自恋,而是他这番摸样让她不得不多想,心想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失了分寸,就和他拼命。
四周很静,慕子潇的呼吸吹着她的发梢,滑过她的身上掠起一阵酥痒。
真的好想挠一下。
但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半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果盘,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手指上。
真的好怕下一秒慕子潇会把她脖子掐断。
陆伽伽眼睫止不住颤动,心里在飙泪,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她要撑不住之际,耳边飘来一个字。
“啧。”突然间慕子潇飞快收回手,唇间逸出非常嫌弃的一声。
顺着洁白如玉的手指望去,她瞥见指腹处染上污渍,一抹浅灰印在他指上格外显眼。
这是……泥?!
慕子潇脸上情绪丰富,一分无语两分怀疑七分鄙夷。
陆伽伽疑惑地想了一秒,而后反应过来,这是她脖子上搓下来的不可描述之物。
呃……瞬间被嫌弃了。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陆伽伽小脸一烫,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头发垂下,把颈部挡的严严实实。
这怎么说呢,就……几天没洗澡而已。
说起来,她穿越到这时,原身就是个小乞丐模样,昨夜又弹又唱,至今都没洗漱打扮,身上卫生确实比较窘迫。
在她颈部按了这么久,可不得搓出些泥沫子。
时间度秒如年。
俗话说得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陆伽伽假装懵懂垂着头,淡定地把果子送入口中,刚咬下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吃饱了赶紧回去。”慕子潇一脸嫌弃地下了逐客令。
赶、紧、回、去。
方才还动手动脚的,这下又赶着她回去,男人的心,海底的针。
“噢。”她哭笑不得,心中暗喜。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在搓出泥点子的情况下放她走。
不过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心里乐开了花,吃饱喝足回去睡一觉,岂不美哉。
她略显乖巧地点着头,随后头也不抬地飞奔而去,可刚蹦下台阶的时候,慕子潇突然叫住了她。
“慢着。”
“啊?”她惊恐转身,生怕这个男人反悔。
半晌,憋出一句话。
“回去……好好清洗一下。”慕子潇半隐在暗中,极度无语且嫌弃。
“……”陆伽伽小脸红了又红。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特意叮嘱她沐浴,而且竟然还是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随即,他又将一个铃铛往她怀中一扔:“玉铃一响,随叫随到。”
玉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铃声回荡在殿中,清灵悠扬。
“哦。”陆伽伽稳稳兜住铃铛。
玉铃很小巧,悬在腰间正好,动作时有细微的声响,并不喧闹。
离开流云殿后,空气格外清新,陆伽伽脚步轻快,健步如飞。
人吃饱后,心情豁达开朗,腰不酸腿不疼,一下跨两个石阶。
来时没有好好欣赏,此刻她特意放缓步伐,只当是消消食。
沿途视野开阔,萤州城内风景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四面雪山环绕,雪雾弥漫,一色如银。
而点苍山位于正中,草木葳蕤,青翠欲滴,就像是嵌在白玉中的一抹翡色。
悬在半空的天心石使得点苍山与众不同,不受飞雪寒风侵扰,仿佛被周围雪山孤立一般。
流云殿落座于峰顶,三层石阶下的八道浮桥连接两岸山峰,与安身雪山中的百姓遥遥相望。
难怪慕子潇与城中百姓不和,他独自享乐,安居在四季如春的环境中,百姓却长年处于冰天雪地里,生存条件堪忧。
尤其是有屠美人后,慕子潇事业心更是一落千丈,百姓们摊上这样的掌权人,还时常被压榨,两方早已是相看两相厌。
沿着宽阔的石阶而下,浮桥之前,是一块巨大的空地,类似于侍卫的训练场地。
此时场上空荡荡一片,都是慕子潇这个城主懒惰闲散,底下侍卫也如同一盘散沙。
不过慕子潇也不必烦忧此事,平乱护城之事有屠三在即可,屠军以一当十,凶狠无比,是他的左膀右臂。
又有屠美人在二人之间平衡,慕子潇自然是了无猜忌,高枕无忧。
山风凛冽,水雾缥缈。
陆伽伽默默收回视线,转身拐进一条小道,顺着台阶钻回小屋。
她住的小屋在西南一个小角落,一路上弯弯绕绕,偏僻又冷清。
偏僻点也好,倒也清净,最好再也不要有人想起有她的存在。
山阶缝隙中冒出许多青苔,中间有细小的红花加以点缀,有几分别致的美。
顺着山阶而下,便到了小石屋。
看来慕子潇是真的万分鄙弃她,她刚推开石门,身后便有人捧着一套干净衣裳过来,还顺带帮她简单收拾屋子一番。
这时她才发现,石屋后别有洞天,里边藏着一个院落。
后院小巧幽静,四周竖着山壁,壁上零散地长着灵花,下方正中间有泓温泉,袅袅热雾弥漫,还未靠近,便能感受阵阵暖风迎面吹来。
真是个宝藏地方。
她兴奋地趴在泉边拂开水汽,待小脸凑到水面一看,愣住了。
云雾弥漫之间,一张小脸看不清五官,满脸黑漆漆,像是掉进了泥坑一般。
脑海中突然浮现慕子潇脸上破为嫌弃的表情,瞬间懂了,实在过于太埋汰。
陆伽伽此时十分庆幸,他没一掌把自己扇到崖底。
此时她脑海中飘过几个字。
山顶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