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潇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血珠的位置。
紧接着指尖逐渐用力,压了下去,紧贴她心跳。
陆伽伽愣住了。
下一秒脸上爬满红晕。
二人贴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吹在她额发上。
目光所及,是他的玄衣以及领口处的金丝暗纹。
有一只云鹤从他肩膀处绕去,后面还跟着一只小的。
噗通噗通。
她的心狂跳不止,不似小鹿乱撞,更像是一头疯牛在发狂。
也许是畏惧,是身上灼烧的疼痛。
也可能是害羞了。
总之,她也分不清了。
一缕银光从他指尖逸出,直愣愣地往她心口钻去,但被红絮抵住,只能在她身前打转。
银光如霜雪映在他眼底,又染上一抹血色,好似一树寒梅在他眼中绽放。
许久许久后,她心口的血光忽地消失不见。
流云殿内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肉眼可见,慕子潇表情变了。
“两个选择。”低沉的嗓音蕴满杀意,锁在颈上的大掌寸寸收紧。
“要么吐出来,要么死。”
陆伽伽心尖一颤,慌乱地躲开视线。
完蛋,彻底凉凉。
血珠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胸口处像有一团热源在灼烧,浑身上下的血液要沸腾一般。
如果这玩意在嘴里或者肚子里,她还能努力一下,但它融在心口,就离谱。
关键是吐出来也挺膈应人的。
咱就是说,天下之下,平替众多,何必单恋一颗珠。
莫不是有强迫症或者完美控。
归根结底,不是慕子潇过分在意这个小珠子,而是他太在乎屠雅。
没了血珠,他的求婚计划又要搁置下来。
一日不抱得美人归,便一日不欢心。
能感觉到,慕子潇周身有异常浓烈的杀意。
她搞砸了求婚,他就要搞掉自己的小命。
四周的空气逐渐稀薄,陆伽伽闷着一口气喘不上来。
就在这时,沉默良久的屠雅终于开口。
“城主,”她缓缓走上前,视线落下,“原来是这么个惊喜,有心了。”
刚才站在玉阶时,她一眼便看到了那颗血珠,色泽透亮,不似凡物。
缀在金叉上一定很美,配得上她。
“是啊,只是可惜了。”慕子潇五指渐渐收拢。
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错,明面上讨好他,却又在暗地里耍些小花招。
灵侍徒手触碰血珠,会迅速将其吸入体内,真是枉费他一方苦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陆伽伽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她意识快要模糊之际,屠雅的声音像一缕春风钻进她的耳朵。
“到底是个苦命人,”屠雅上下看了她一眼,“我正好缺个侍从,暂且留着她吧。”
她的声音很软,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在陆伽伽听来犹如梵音入耳,而对于慕子潇来说,毫无抵抗力。
到底是心爱之人开口。
“好。”他语气瞬间软了下去,“那就依你。”
“多谢城主。”
“我知你心善,改日我定找颗比这更好的配你。”
“知道啦。”屠雅耳根一热。
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想着把最好的给她,有这份心足矣。
慕子潇眼底的杀气掩去,手上力道骤然一松,陆伽伽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不愧是他的心尖宠,三言两语间她的小命就保住了。
陆伽伽瞥了眼屠雅,愈发觉得她人美心善,浑身如有佛光普照。
心下暗暗决定,以后便唤她‘屠美人’。
……
方才的小插曲似乎影响不大,宴会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了。
明灯燃起,大殿逐渐喧闹,清冷氛围一扫而净。
酒盏碰撞间,悦耳的清鸣声此起彼伏。
陆伽伽自觉地站在二人身后,半边身子隐在暗处,低头抠着手指。
快乐是他们的,而她什么也没有。
黑玉案桌上摆满食物,各色各样,十分诱人,远远的都能嗅到香味。
好饿……她也好想吃。
可作为一个合格的侍从,她只能乖乖等在一旁,随叫随到。
“喏,这个给你。”慵懒清润的声音响起。
她猛地起眼,恰好看到慕子潇的侧脸,只见他眯着笑眼,手中夹着一块食物。
随后将其放入一只白玉小碗中。
“好吃。”屠美人咬了一口,笑容甜蜜。
啧,好甜。
陆伽伽静静地看着二人花式虐狗。
但对于这些她并不奇怪。
原书主要就是描写二人相识、相知、相恋以及相恋后的日常。
在书中,慕子潇每日变着花样准备惊喜,屠美人只需要美美美。
例如慕子潇曾在雪顶布置过一场人工流星,成千上百根裹着火球的黑羽箭在夜空中划过,只为满足屠美人想看流星的愿望。
再例如慕子潇派人深入雪山,冒险取雪兽腹部的软毛,制成毛毯铺在床帐内,只因屠美人冬日手脚冰凉。
类似这样的宠爱比比皆是,烧钱又要命,慕子潇眼都不眨一下。
再比如……
正当她想得出神时,慕子潇微微偏头,看向她。
目光毫无波澜,又像藏着刀。
噫,好可怕!
他道:“过来。”
陆伽伽转头看了下四周,没有旁人,才确定是在喊她。
她绕到慕子潇身旁,毕恭毕敬站好。
抬眼看去,他的脸在柔光下像一块玉,白净无暇。
如果他不开口的话,真的很人畜无害。
“倒酒。”他曲着手指,随意地在桌上点了一下。
视线一偏,落在桌角的长颈酒盏上,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
倾身倒酒时,彼此距离瞬间拉进,她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
慕子潇似乎在看她。
从她轻微颤抖的手指,再到她脸上,来回打量。
这一刻变得很漫长。
陆伽伽视线不偏不倚,盯着清澈的酒汁,直到快满杯的时,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余光瞄到慕子潇的手腕似乎抬了一下。
二人一步之距,担心他又要做什么,陆伽伽的手抑制不住抖了下。
酒洒了出来。
酒渍晕开一圈,清香扑鼻的酒香倏然散逸在空气中。
“呵,胆这么小。”慕子潇捏起一颗果子,似笑非笑。
陆伽伽听出来了,这是在讽刺她吞珠子时的勇气可嘉。
同时嘲笑她,刚刚胆不是挺肥的吗。
她假装没听见,低头擦掉酒渍,随即向后退去。
“别急,还有。”慕子潇叫住她,随后视线在殿中绕了一圈。
大殿两侧皆是他的手下,这是想让她给所有人倒满。
“好。”她被迫承受被使唤的痛。
本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想法,陆伽伽默默提起酒壶,顺着玉石阶梯缓缓走下。
四周立即投来一片目光。
作为月华灵侍,在萤州城让人使唤倒酒确实稀奇。
同是坐落在漉州的两座城池,月华作为皇城坐拥最富庶的土地,流水穿城而过,繁花似锦,四季如春。
而萤州城却被挤到偏僻的角落,终年雪山环绕,寒风凛冽,平时还要受欺压。
如今逮着机会,可不得小小吐一口气。
灵侍是一种拥有特殊能力的群体,可以把万物之灵练在玉珠中,发挥其特殊作用。
并且月华能作为漉州主城,少不了灵侍功劳。
作为拥有灵侍最多的地方,久而久之,灵侍也就成了月华的象征。
众人目光随着陆伽伽移动,似乎要将她看穿。
好在慕子潇也没多少心腹,宴会上人不多,都是些脸上挂着疤痕的彪形大汉。
陆伽伽低着头,提起酒壶穿梭在席间,一个接一个地倒酒。
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皆充满审视,好像透过她能窥探整个月华。
期间慕子潇隔空与人敬酒,交谈甚欢。
“屠大人,此番多亏有你才能赶走那群渔夫。”慕子潇端起酒盏。
“野蛮小族,不足为惧。”粗犷的声音响起,屠三举起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屠大人?
萤州城只有一位屠大人,便是屠美人兄长屠三。
慕子潇能每天安心待在流云殿风花雪月,也是多亏有他。
屠三天生蛮力,手段狠决,对待敌人绝不心软,所以在慕子潇如此不作为情况下,萤州城也能守得一方安宁。
明面上慕子潇是城主,实则屠三在背后掌控大局,人人见了都得称其‘屠大人’。
百闻不如一见,屠三果然和想象中一样,身材魁梧,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陆伽伽弱弱收回视线,好不容易敬完一圈酒,准备隐身昏暗中。
这时,忽然有人提议:“听说月华人精通乐器,不如……”
不如让她现场表演一个?
四周就她一个月华人,很明显这是为她出的题。
陆伽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众多目光默契地看了过来。
说真的,她的天赋完全没有点在乐理上,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拒绝时,有人飞速替她抢答。
“不如便让灵侍演奏一曲。”慕子潇欣然同意,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陆伽伽心里一惊,她能演奏啥?
嗒!
一张古琴瞬间横在面前。
琴身上勾着几根弦,简单明了,可她真不会。
抬眼扫了一圈,此刻她已然成了全场焦点,一张张吃瓜群众的脸生动又形象。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不弹不行了……
陆伽伽硬着头皮坐到古琴前,脑海中不禁浮现小说人物抚琴的场景,能出来露两手的,哪个不是弹得行云流水,天籁之音。
此刻她恐怕要破个先例了。
倘若这群人发觉她的异常,对她身份起疑,肯定又得盘问一遍,到时又不知道有多麻烦。
陆伽伽僵硬地伸出两只脏兮兮的小爪子,随意抹了下手上的污泥,接着装模作样地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
随即,一段并不流畅的琴音缓缓泻出。
好听,是把好琴。
她悄悄抬眼瞄了一下,众人似乎被她这两三下唬住了,坐直身子,期望值瞬间拔高。
就连慕子潇也捏着酒盏,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不过,他们真的懂琴吗?
她赌,这些人不懂。
一群彪形大汉加上不学无术的城主,不是喊打喊杀便是寻酒作乐,对于极具艺术气息的古琴,大概只会听个响吧。
这就好办了。
她学着影视剧中的女主角,指尖微翘,煞有其事地起了个范,仿佛脑海里有本曲谱。
要想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端直身子,轻抬起手臂,指尖在琴弦上来回拨弄,琴音随之在殿中荡漾开来。
陆伽伽强装镇定,手上力道还分了个轻重缓急,可谓是乱中有序。
急切时,如江水涛涛,轻抚时,如流水潺潺。
她身形微晃,甚至闭上眼睛自我陶醉。
全是感情,毫无技巧。
期间,她眯开眼缝观察了下,众人似乎被她琴技折服,不时点点头。
琴技在炸裂般的演技下更上一层楼。
忽地,有人窃窃私语: “这曲调有点特别啊。”
陆伽伽心中一惊,难道有人起疑?
“月华来的嘛,不奇怪。”下一秒一人贴心解释。
在这群人眼中,月华的一切充满诡异,似乎古怪反常才是他们的归属。
“啊?他们每天喜欢听这种东西吗?”有人很是震惊。
“其实听久了也蛮不错的……”
总体上还是糊弄过去了,如她所料,这些人都是五大三粗的莽夫,哪懂什么音律。
不经意间,她瞥了眼慕子潇。
他的目光落在琴弦上,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像是被酒呛到了。
噔!
猛然间,慕子潇捏着酒盏重重搁在玉桌上,殿中叮铃一声脆响。
下一秒。
琴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