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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美好的一天,万斯想。天空是灰色的,一场雨即将到来,没关系。他出了监狱,驱车行驶在约克郡山谷,是自己命运的主人。所以,这是美好的一天。这辆车容易驾驶,车载数字无线电,在各台之间切换非常容易,GPS导航意味着他在干石墙和羊群中不会迷路。他睡了个好觉,在笔记本电脑前美美地吃早餐,在互联网上欣赏关于他逃跑的报道。他对无助的监狱长差点感到抱歉,被媒体盯着的人就像被针扎住的蛾。记者们把监狱长描绘成一个不称职的傻瓜,听信万斯已经痛改前非。真相往往是复杂的。监狱长本质上是个好人,抱着最后一丝理想主义。他拼命想要相信像万斯这样的人是可以救赎自己的。所以他遇到像万斯这样熟练的操控者就容易上当。

监狱长不是废物。但他面对的是更优秀的生物。

万斯吃完早饭,检查了他的摄像头。今天早上,他——或者确切地说,特里——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邮件说最后一组摄像头终于安装完毕。万斯可以通过代码激活这些摄像头并监视其他位置。这是他最后添加的一个名字。特里,是他根据特里的报告添加的。这是对第一阶段计划的小小补充,使它更加完美。

他已经为未来打下基础。他现在必须专注于手头的事。今天他是帕特里克·戈登,一头浓密的栗色头发,脸颊上有几个巧妙弄上去的雀斑。再加上胡子和一副牛角架眼镜,一切停当。他打扮得像一个时髦的乡村居民——棕色厚底粗革皮鞋,灯芯绒裤子,塔特萨尔牌花格衬衫和深黄色V领毛衣。股票经纪人,约克郡绅士。如果有条拉布拉多犬就更好了。

中午刚过,他开进一个幽雅的乡村酒吧的前院,院里贴着食品和传统麦芽啤酒广告。特里是考虑周全的人,查找过万斯所有目标附近吃吃喝喝的好地方。他仿佛以为万斯将要进行一次伟大的旅行,和旧相识共进午餐和茶。起初,万斯认为这是个疯狂的怪念头,但他越想,就越觉得在民众的眼皮底下出现挺好玩的。

只有两张桌子旁有人,一张桌子旁是一对中年夫妇,穿着到山谷散步的衣服;另一张桌子旁是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万斯细细看着几种散装鲜啤酒的名字,都是糟糕的双关语或乱编的方言,他挑中一种叫Bar T’at的。他点了一品脱,酒吧招待没多看他一眼。他要了牛排啤酒派,然后坐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在那里可以看着平板电脑且不被注视。平板电脑真神奇。他今早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了它,对它能做的事很着迷。它的尺寸挺尴尬,真的——放在口袋里太大,但比笔记本电脑更好带。他一边等餐一边查看对准谷仓改建房的摄像头。

现在是白天,万斯可以看得更清楚。在夜里漆黑的那片区域原来是谷仓内一个独立的房间——自带小厨房和浴室的客房。一扇门朝外,在对面墙的相应位置应该有另一扇门大概通向谷仓的主体区域。

但这不是摄像头覆盖区域里他最感兴趣的部分。凑近电脑才能看到一头蓬乱的银灰色头发和一边肩膀,一个男人坐在一张长桌子旁。摄像机的角度不是很理想,万斯只能分辨出键盘的一角和电脑显示器的顶部。再往里面一点的桌子上还有一个键盘,摆在一对大显示器前。不可能辨认出大屏幕上的任何细节,但万斯认为可能是程序代码。那人不怎么移动,十有八九在电脑上做什么事。

谷仓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羽绒被凌乱地扔在床上,脏衣物筐装满了,一件T恤挂在筐边。这么说女人不在。没关系,万斯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他的食物来了,他关掉窗口,把平板电脑放在一边,开始吃东西。他吃了多年监狱的食物,现在觉得任何一餐似乎都是享受,是真正的喜悦。他慢慢地吃了很久,然后尽情享用一碗苹果奶油冻。

他离开的时候,酒吧里挤满顾客。他在酒吧的人群中穿梭,回到停车场,没人多看他一眼。大约一半的男人看起来跟他一样,好像他们同属一个服装品牌俱乐部。他轻松坐进车里,承认自己对于第一次公开出行一度有点紧张。但现在紧张感已经完全消失。

二十分钟后,他驶过谷仓改建房,这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他把车停在谷仓改建房大约半英里外一片有车辙的草地边缘。他拿出平板电脑,等待页面加载和刷新。在他离开酒吧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一切都变了。这个男人站在厨房的炉灶边搅拌炉子上的锅,好像正跟着音乐有节奏地摆动身体。万斯希望他好好吃一顿。事情发生后,他再想吃就太迟了。

接着,浴室门打开,那个女人出现了,穿着大律师的黑衣白领服,整个上午都在法院工作。她一只手摸着头,把夹子拔掉,让头发落在肩膀上。她耸耸肩脱掉上衣,把它扔在栏杆上。她踢掉低跟鞋,轻快地走向那男人,步伐稳健。她走到男人身后,手臂搂着他的腰,依偎着他的背。他抬起肩膀,伸出空的那只手,揉乱她的头发。

女人走开,从烤面包箱拿出一条面包。她从刀架上取下刀,从壁柜里拿出案板,从抽屉拿出面包筐。她切了一篮面包放在桌上,那男人从橱柜拿来碗,用勺子把浓汤舀到碗里。他们坐下来,开始用午餐。

万斯把车座向后放一点。他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这没什么。他为此已经等了几年。他擅长等待。

卡罗尔细细地读着《布拉德菲尔德前哨晚报》的爆炸新闻。有时,一个案子遭泄露,立刻就会见诸报端,满是缺少根据的谣言和影射的话。这篇报道登上了头版。佩妮·伯吉斯这个轰动报道在关键点上都是对的。好吧,但利用三个女人的死来销售报纸是不对的。这几个女人生前以各自的方式低贱地活着,为什么死后还要被如此廉价地利用?卡罗尔尽力抗拒一种熟悉的厌恶感和失败感。

“有人泄露了消息,”卡罗尔说,“所有消息。”

“是啊,我们都知道是谁,”宝拉愤愤地说,“他们先诋毁我们,然后你要求他们做点事时,某个不满的小混球决定试试用这种方式污辱我们。”她一只手指戳着报纸。“从不在乎我们为了行动稳妥希望保密。嘲弄少数民族小组显然比抓连环杀手更重要。”

托尼从她手里接过报纸,仔细阅读。“她并未假定这是与性有关的凶杀案,”他说,“有趣。她似乎对线人给的消息很满意,却没有暗示还会有更多消息。”

“操她的佩妮·伯吉斯。”克里斯骂道。

“凯文不是已经这样干过了吗10?”萨姆好像自言自语地说。

“闭嘴。”宝拉厉声说。

“是的,萨姆。你如果帮不上忙,请安静点,”卡罗尔说,“这意味着我们不能信任北区,不能让他们了解我们的任何进展。但我们仍然需要他们做点杂活——上门查问,展示照片之类的。但是我们要把其他情况都捂严实。”

斯黛西从屏幕后出现,双手拿着一张光滑的打印照片。“我们要把东西从白板上撤掉吗?”她说。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讨论这种事呢?”卡罗尔感觉到头隐隐作痛。太多的决策,太多的压力,太多的家伙要对付;随着每一天过去西麦西亚越来越吸引她。她不指望在那儿,她能在中午之前在办公室喝上一杯烈酒。即使能喝,这也不是她想离开的主要原因。

斯黛西把照片转过来,让他们都能看到它。“距离‘与狐共舞’俱乐部二百米的红绿灯相机拍的,”她说,“离开城区的方向。彩色照片显示一辆可能是红色或栗色的丰田车,能够清晰地看到车牌。乘客看起来像个女人,长发明显。司机的脸半隐在一顶棒球帽下;也不能清晰辨认可见的部分。”

“这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这辆车出现的时间很可疑。这个车没有出现在‘与狐共舞’俱乐部前面的相机里,但在这里冒了出来。因此,它要么来自俱乐部或隔壁的地毯超市,要么就是来自那个日光浴和美甲沙龙。但我认为另外两家店在晚上的那个时间都不营业。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车来自‘与狐共舞’。还有两辆车在这个时间经过这个相机,但车上都没有乘客。我要说,根据概率,就是开这辆车的人带利安娜·康西丁离开艳舞俱乐部的。”

斯黛西做报告时总好像在证人席上。卡罗尔喜欢这种明确性,虽然她有时会喜欢更坚定的确定性。“干得好,斯黛西,”她说,“查出车牌了吗?”

“车牌是假的,”斯黛西简洁地说,“属于一辆日本车,那辆车六个月前报废了。”

“强化一下司机的脸有用?”

“我认为强化后还是不够清晰,这张照片没有什么意义。无法发布,也无法从中得到什么。”

萨姆的掌心击在桌子上。“所以它没能给我们任何有用的线索。”“这张照片告诉我们,坐在车里的那个男人几乎肯定是杀手,”托尼说,“他如果只是个嫖客,不用那么麻烦,给车弄个假车牌。这充分说明他计划带着这个女人去干点别的。”

斯黛西转向萨姆,赐予他难得的笑容。“萨姆,我不认为这是个死胡同。我们需要从旁入手,仅此而已。和英国的其他任何地方一样,布拉德菲尔德有全面的车牌自动识别监控网络。如今,交通警察和安全部门跟踪全国主要道路的汽车运行。在A类公路上,他们可以锁定任何车并实时跟随它,好吧,或者只是尽可能地接近。再来说这个杀手:近五年内所有车辆详细的运行情况都存储在全国车牌识别的数据中心,可以分析这些数据获得情报,或者作为证据。我们只需要查找那个车牌自那辆日本车报废后的所有记录。这差不多可以把我们引到杀手家的前门。我们至少能得到一张足够清晰的照片,认识他的人能够根据那张照片认出他来。”她绽放笑容。“这岂不是很妙?”

“妙?岂止是妙,”卡罗尔说,“你能联系他们吗,斯黛西?对他们说这件事很紧迫。生命攸关,老一套。我们昨天就需要这个。”她的头痛减弱了。和往常一样,一个小小的好消息大有作用。“我们有点眉目了,伙计们。这一次,不要走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