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戴文感到脖子上升起一股由于愤怒产生的血流。她一直认为自己在工作上足够坚强。她感情脆弱,但工作时一向镇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认为自己不可撼动。但夏兹·鲍曼死在杰克·万斯手上时,克里斯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悲恸。但是她并没有崩溃。她不会让万斯满意的。她把痛苦化作对抗凶手的动力,加入托尼和卡罗尔组建的意图抓捕万斯的临时小组。他们抓住万斯后,她获得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满足。
在重案组这六年中,克里斯每天上班都会想到夏兹。夏兹最初成功进入刑事调查局时,她们就在一起工作,她们是一个优秀的团队。她们本可以永远合作下去。夏兹热爱她的工作,本可以成为行业翘楚。
克里斯的悔恨中掺杂着无法摆脱的内疚。她那时不是夏兹的上司,但她仍然自责没有密切注意夏兹在做什么。她当时太过专注于自己关心的事,没有提供帮助,保证这个年轻警探的安全。这是她每天都要忍受的挫败感。讽刺的是,这件事让她成为好同事和坚强的组员。
到现在,她没有原谅万斯丝毫。克里斯听到他的名字,体内就会翻涌出一股愤怒,一股她怀疑只有通过暴力行为才能平息的愤怒。现在,克里斯听着卡罗尔·乔丹带来的消息,感到那股熟悉的愤怒再次在她体内燃烧起来。指责监狱抓捕毫无意义。重要的是要把万斯抓回他属于的地方,确保他待在那儿。“搜捕行动组织得怎么样?”她问道,按捺住愤怒。
“我还没有这方面消息,”卡罗尔说,“没有人愿意正式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内政部请托尼做风险评估。托尼认为我们所有抓捕万斯的人都需要提防万斯。”
克里斯皱了皱眉。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她认同托尼的看法。“有道理。他不能容忍受挫,”她缓慢地说道,“那就是他杀害夏兹的原因,即使夏兹对他并没有威胁。真的没有。他想要所向披靡。但是夏兹敢对抗他,他不能忍受这一点。”
“没错。”
“多说无益……我能明白托尼为什么认为你和他可能最容易受到攻击。但是我们其他人呢?我不认为我们是万斯报复的目标。我们只是小人物,万斯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关注小人物。在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身上不会有大事发生。”
卡罗尔干笑一声。“有意思。我从不认为你是小人物,克里斯。我很感激你说的话,但是我仍然要想到每一个细节。我需要你找到那三个和我们一起工作的人,警告他们万斯在逃,可能会对他们的安全造成威胁。”
克里斯抬头看了房间的角落里一眼,回想是哪三个人。“利昂·杰克逊,西蒙·麦克尼尔和凯……凯姓什么?”
萨姆·埃文斯正要走出房间,无意听到克里斯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开口。“我可不会忘记女士的名字,克里斯。”他取笑说。
“有些人只是——”她耸了耸肩,“容易被忘。比尔。”
“哈,哈。”他的声音充满讽刺,关上门。
“她的确容易被忘,”卡罗尔说道,“但是我认为她是故意这样的。她渐渐消失,希望人们会忘记她的存在,说过的一些话。”
克里斯点头。“她是个很好的讯问者。和宝拉不一样,但也许一样好。她姓什么?”
“哈勒姆。凯·哈勒姆。”
“我记住了。很有趣,不是吗?我们大概会有同样的想法,希望同合作过的同行保持联系,关注彼此的事业。但是在这个案子上,法院第一次审判后不久,查案人就分散到各处。好像不想有任何联系,可以更容易消除记忆中的所有事情。我们大家因为上诉和第二次审判见面时,彼此就像一群尴尬的陌生人。”
卡罗尔点了点头。“就像在婚礼或葬礼上偶遇曾经很亲近的人,但是时间过去太久,重逢太难堪了。你无法重新找回从前在一起的感觉,但是你们都知道从前是不同的。这让人有点痛苦和伤感。”
克里斯和卡罗尔本人都对这番话感到惊讶。她们在一起工作了很久,克里斯知道卡罗尔·乔丹很少这么清楚地说出内心话。两个女人都注重隐私,刻意避免亲近。这个团队合作亲密无间,但他们从未一起参加社交活动。他们从来没有在办公室畅开心扉。
卡罗尔清了清喉咙。“凯有三四年都给我寄了圣诞贺卡,但是我认为她可能想确保我会给她推荐信,而不是想要保持联系。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当警察。”
克里斯把名字输入智能手机中。“我马上就去找他们。警察联合会也许可以帮上忙。他们至少应该能告诉我这三人是否还是警察。”
“他们会提供这样的消息吗?”卡罗尔说道。
克里斯耸了耸肩。“他们应该会帮助我们。你应该相信,他们想要保护我们。”她咧开顽皮地嘴笑了。“而且,我有自己的小方法。我的办法也许不如宝拉的巧妙,但是可以得到结果。”
克里斯突然转身,开始敲打键盘,好像在练习敲打字机。卡罗尔举手认输。
“我不再看你是怎么工作的,”她说,“你先忙着。还有,克里斯……”
克里斯从屏幕上抬起头。“什么?”
“不要太过专注于这件事,而忘了注意安全。万斯如果有一份名单,你可能也在上面。”卡罗尔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那么,冒昧地问一句,伙计,你到底要一个人去哪儿?”克里斯在她身后喊道。
卡罗尔半转过身,扭曲的笑容让她眼睛周围的皮肤上泛起皱纹。“我要去北区总部。我想我在那会很安全。”
“我可不这么认为。”门在卡罗尔身后关上时,克里斯阴郁地低语。
瓦娜莎·希尔在午餐时间很少这么清闲。人必须吃饭,但也可以好好利用吃饭时间。所以她一向会在午餐时工作。她要么在外和客户一起,要么在办公室和核心员工商议策略,评估潜在市场。她经营人力资源咨询公司已经有三十年了,她成为国内几大猎头之一并不是碰巧。
但是今天她闲下来了。她本来要在午餐时见的保险经纪人在最后一刻取消了见面——胡说什么他女儿在学校的一起事故中摔断了手臂——把她留在曼彻斯特的市中心,让她在赶赴两点的约会之前无事可做。
她懒得独自坐在提前预定好的餐厅里,所以坐在一家三明治店外面,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卷。她记得在去餐厅的路上经过了一家有停车员的洗车场。是时候给车子做一次全面保养了。曾经有段时间,她自己做这件事,因为其他人不会像她那样仔细,但如今她宁愿付钱,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向马虎妥协。他们如果做得不够好,她会坚持让他们再做一次。
瓦娜莎开进泊车间,对服务人员发出指令后在等待区坐下来,高挂在墙上的电视被固定在新闻频道。任何人都应该自食其力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很好践行,瓦娜莎想。她拆开三明治,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五十来岁的家伙观察,那男人穿着本周还未发布的套装。她走进来时已经扫了他一眼,让他不要招惹她。她擅长打量人,一眼就能看到很多东西。
她知道自己不是美女。她的鼻子太尖,脸太有棱角。但她总会修饰打扮,充分利用她拥有的东西,男人们仍然会打量她,这让她感到满意。她也并非对他们都毫无兴趣。但她在奉承和调情上花费时间和精力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个公司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瓦娜莎吃东西时,眼睛瞟着屏幕。最近,好像有不少新闻。中东动荡,非洲动荡,政府间冲突,还有自然灾害。她的一个员工有天早上在饮水机旁一直逗大家笑,模仿一个过度虔诚的邻居,不把厄运、黑暗和天启四骑士4放在眼里。瓦娜莎觉得她是对的。
新闻播报员忽然活跃起来。“刚刚收到的消息,”她说道,眉毛像快速放下又拉起的吊桥般飞舞着,“被判谋杀罪的杰克·万斯从伍斯特郡附近的奥克沃思监狱逃走。万斯被判谋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但据称他不止杀了一个女孩。他伪装成预备到监狱外体验一天工作的囚犯,成功逃狱。”
瓦娜莎哼了一声。他们是自找的。对待囚犯像对待旅馆客人一样,囚犯当然会乘虚而入。“狱方暂时拒绝作出评论,但据了解,曾经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奥运会运动员万斯劫持了一辆出租车。现在有请当地议员凯西·科蒂森。”
一个长相普通、衣领难看的女人现身在威斯敏斯特宫5外的圣斯蒂芬绿地。“许多问题有待解答,”她有浓重的英国中部黑县口音,瓦娜莎听得费力,“杰克·万斯从前是电视明星。他只有一只手臂。他到底是怎么糊弄过监狱看守逃出来的?万斯这样的囚犯怎么会有机会接近那些会得到假释的犯人?另外,囚犯为何可以独自乘出租车?一个没有武器的独臂男人是如何劫持一辆出租车的?我会尽快向内政部长呈报这些问题。”
瓦娜莎听得非常认真。有人会因为这件事被解职。有人被解职,等于会有职位空出来。但让她失望的是,新闻继续介绍运动员万斯、电视名人万斯和杀人犯万斯的背景故事。她的注意力开始转移,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心理侧写师托尼·希尔博士和一位警察同事协助揭露了万斯的罪行,并让他进了监狱。”
她完全忘记托尼卷进了杰克·万斯案。大多数母亲看到独子在全国性的新闻报道中以正面形象出现会很骄傲。但瓦娜莎·希尔不是大多数母亲。她的儿子还没出生时就是个麻烦,她尽量避免对他有任何接近母性的回应。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儿子,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没有改变立场。她看不起儿子,蔑视他赖以谋生的职业。他不是个愚蠢的男人,瓦娜莎知道。他和母亲一样,有洞察一切的天赋。他本来可以很好地利用天赋,取得成功。
但他选择把时间花在杀手、强奸犯和人渣身上。这有什么意义?老实说,她想起杰克·万斯曾经被她的私生子挫败,几乎想要支持杰克·万斯。她厌恶地转过脸去,拿出手机查看邮件。做任何事都好过在电视上看那个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