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搞错了,卡罗尔准备洗澡时想。她手里捧着杯咖啡,猫儿在脚踝上蹭来蹭去,发出喃喃声。答案并没有在她醒来后如期而至,也许是因为托尼没有考虑到灰皮诺葡萄酒的力量。她离开医院以后,返回办公室。对她来说,那是最好不过的去处。不过那里发生的事儿也没能提起她的兴趣。凯文在加拿大人那里一无所获;萨姆也没能在尤瑟夫·阿齐兹的邮件里发现什么可疑信息;宝拉在庙区也没找到认识杰克·安德鲁的人,除了一个曾经和他在学校里认识的女士,不过他们十六岁那年约会了三个星期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安德鲁;克里斯一直在处理汤姆·克鲁斯的通话记录;斯黛西也处理硬盘,估计也一无所获。她的团队一整天都在钻死胡同。她到家后,准备一醉方休。
她打开浴室的水龙头,在等待热水时喝光咖啡。她把睡衣脱下来挂在门上,步入浴室。这个浴室非常大,但设计师把它硬塞进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她很喜欢自己的房间,也许这是因为它占据了托尼的地下室。但是已经到了不得不思考什么时候回到布拉德菲尔德的时候。为了说服自己这次从伦敦回去不是暂时性的,她认为可能得买个自己的房子。
不是她想保持距离,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吗?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们更加亲密?共处一室并没能拉近他们的距离,不管是情感上还是肢体上。也许是时候保持距离了,这样他们才能面对两人之间的问题。
不过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洗澡水倾泻而下,搅动她的思绪。有毒植物园一定需要较大的地方。地方很大,且必须保持隐秘。你如果种了有毒植物,肯定不希望邻居家的孩子闻到花香或吃掉树叶,或者采走果实。
那得花一大笔钱。她不认为这样的花园会出现在市区。植物园主人的身份应该比较特殊。植物也许都是进口来的,如果是这样,就会有入关记录,杰克·安德鲁说不定又使用了一个假名。
一个名字突然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潘纳尔城堡。汤姆·克鲁斯本应该在那里负责筹款活动的安全工作。凯文说学校对此一无所知,那这个地点可能与杀手有关。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作案是有风险的。而托尼曾说,这是一个讨厌冒险、谨慎的人。
卡罗尔等不及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就从浴室飞奔出来。她裹上毛巾,径直到客厅拿起电话。总控室把离潘纳尔城堡最近的警察局的电话给了她。卡罗尔立马拨了潘纳尔警局的电话号码,不耐烦地听着电话里的提示音。电话刚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布拉德菲尔德警察局侦缉总督察卡罗尔·乔丹,你贵姓?哦,早上好,布里尔利警官。我需要潘纳尔城堡的电话号码……是的,我知道电话号码簿上没有登记,所以才打给你……不,我是从家里面打给你的……哦,好的,我等你。”卡罗尔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停地敲打。电话那头的小伙子好像不打算抓紧时间同总署确认卡罗尔的身份。当然,卡罗尔可不打算浪费时间纠正他的行为。
几分钟后,他负责地回来,把电话号码给了卡罗尔。“十分感谢。”卡罗尔边说边挂断电话,马上拨了潘纳尔城堡的电话。
“哪位?”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优雅。卡罗尔介绍自己,并抱歉这么早打电话过去。“没关系,”那个声音又说道,“我们很乐意与警方配合,我是潘纳尔勋爵。”
卡罗尔深呼吸一次,说:“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唐突,潘纳尔勋爵,你是否碰巧有个有毒植物园?”
九点半,托尼恢复自由之身。那位一直照顾他的护士扶着他上了出租车。
“不要太劳累,”护士提醒他,“我是说真的,不然你日后会付出代价的。”
今天,他的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他感到温馨。医院里的确很方便,但是这里才是他的小天地,有他的书、家具、床、被套和枕头。
他在最喜欢的那把扶手椅里还没有待五分钟,就突然有了新的思路。蕾切尔如果没有看过电视读过报纸,那么可能也没有见过尤瑟夫·阿齐兹的照片。她说不定在公司见过这个人,只是人和名对不上号。托尼需要立马求证,很想看看她看到凶手照片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拨了卡罗尔的号码。她接起电话,声音听起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现在不行,托尼,”她说,“我正在处理事情。我会在一两个小时后再打给你。”然后她就挂掉了。一两个小时后?两个小时后他可能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想上楼在羽绒被下躺好,在床的温暖怀抱中入睡。
好吧,不能让卡罗尔认为他没有尝试过。他非常希望此时有人陪在身边,要是意气相投的人就更好了。但是卡罗尔已经明确表示不想让他唆使她的人,他只能孤身前往。他在等出租车时给斯黛西打了个电话,让她把阿齐兹最清晰的照片用邮件发给他。然后他想起来打印机在楼上,于是让出租车等着,挣扎着上楼去,打印出照片,又一脸痛苦地下楼。“你看上去筋疲力尽。”出租车司机说,坚持要协助他上车。
“我正是这个感觉。”托尼说,将头靠在靠背上。出租车到达街道尽头时,他已经睡着了。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司机摇晃他的肩膀,将他惊醒。
“我们到了,伙计。”他说。
“你能等等吗?”托尼说,“我不会太久。”
他缓慢地挪出出租车,抚平司机指出的翘起的头发,然后走到前门。一位大概六十出头的妇女应声而来。她看起来像犹太版本的杰梅茵·格里尔,杂乱而僵硬的灰色头发上也插了一支铅笔。她透过椭圆形的眼镜凝视着托尼。“有什么事吗?”她说,看起来很困惑。
“我是来找蕾切尔的。”托尼说。
“蕾切尔?我很抱歉,你白跑一趟。她去公司了。我是她的母亲,埃塞尔·威斯曼。你是?”
托尼自我介绍之前,莱夫出现在他外祖母的身边。“我认识你,你昨天和女警察一起来过,”他看着外祖母,“有个人用斧头砍伤了他。”
“多么不幸啊。”帖斯曼太太说。莱夫溜到她前面,将头歪到一边,看到托尼手上拿着的照片。
“你为什么有妈妈朋友的照片?”他问。
托尼震惊了,用拐杖稳住身体,然后将照片举直。“这是你妈妈的朋友?”
“我们在公园见过他一次,他还给我买了冰激凌。”
威斯曼太太也想看看这张照片。托尼意识到自己手上的照片相当于一背包炸弹,于是赶紧将照片移到一边,让她无法看到。“你拿的是什么照片?”威斯曼太太质问道。
“周日提起过的一个人,”他说,暗示有些话不该在孩子面前说,“我就是为了弄清楚他的身份才来这里的。我希望蕾切尔能帮上忙,我为警方工作。那么,没关系,我会去办公室找她。”他试图转身,把照片藏匿起来,又不绊倒莱夫。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保持站直就是一个重大成就。
有那么一刻,他担心威斯曼太太会从他手里抢走照片,但是文明社会的礼仪获胜,她没有这么做。“那么我走了。”托尼摇摇晃晃地尽快走向出租车司机。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威斯曼太太在他身后叫他。
他很想孩子气地大喊一声:复仇者!但他最终勉强答道:“希尔,托尼·希尔医生。”蕾切尔很快就会知道。出租车开动后,他给重案组大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是宝拉接听的。“我需要你的帮忙。”他说。
“我不能,”她说,“长官已经教育过我,我不能为你工作了。”
“宝拉,这很重要。我试着给卡罗尔打电话,但是她太忙了,没时间与我沟通。所以我自己去了蕾切尔·戴蒙德家,想看看她能否认出阿齐兹的样子。我想她如果没有关注媒体报道,看到阿齐兹的照片,也许会认出来。但是,她不在家。”
“然后呢?”宝拉有点恼怒。
“莱夫看到了照片,问:你为什么有妈妈朋友的照片。”
宝拉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劲来:“哦,我的天!”
“是的,他们在公园见过。阿齐兹给莱夫买了一个冰激凌,所以莱夫才会清楚地记得他。”
“哦,我的天。你要同长官谈谈。”
“我告诉你了,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反正她忙得没时间和我说话。”
“她同克里斯一起去潘纳尔城堡了,”宝拉心不在焉地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蕾切尔应该是在办公室,打个电话确定她在那里,然后派人监视她,直到我跟卡罗尔联系上。我确定她的妈妈已经给她打过电话,告诉她一个奇怪的男人带着一张照片到家里找过她。我们不能让她跑掉。”
“我们没有证据,”宝拉说,“你不可能用孩子的证词告她。”
“是的,但是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宝拉,求你了。如果出现麻烦,我来承担责任,但是我们不能让她在我们眼前消失。”
“她认识我。”
“那么凯文呢?”
“他不在。他说现在是他的私人时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必须……”
“我会带着萨姆,”宝拉说,“稍候再打给你。”
托尼向后靠在靠背的软垫上,再次昏睡过去。
凯文站在窗前,欣赏着庙区屋顶上的风景。他不是很习惯远距离欣赏一个自己如此熟悉的地方。他认为,从这个高度来看,它显得非常渺小,你根本不可能看到下面火柴棍大小的不法分子在做什么。他知道哈特大楼最高的第十层已经卖出去,但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看到这第十层的全貌。他转身面对房间的主人:“你真幸运,住在视野这么好的地方。”他说。
贾斯廷·亚当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掠了一下前额的长刘海。“这实际上不是我的房子,”他说,“他属于跟我一起工作的一位摄影师。我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他允许我使用这个房子。我常住伦敦。”纯净的笑容,多日未刮的胡须。“本地没有比这更宏伟的建筑,”他从房间走到厨房区域,“我给你倒点喝的。我们有啤酒、伏特加、杜松子酒,白酒……”他扬起眉毛,询问地看着凯文。
“感谢,不过我一会儿就要当班了。我不想带着酒味去上班。”凯文让自己舒服地坐在欧洲蕨色柔软的花呢扶手椅上。
“是的,我想你们这个行业规矩很严。那么软饮料呢?我有一听橘子汁,”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饮料,撕开塑料封口,“你想来一杯吗?”
密封的,而且他也喝,凯文想,紧接着就在心里鄙视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偏执的懦夫。这次访谈早在投毒者毒害第一个受害者之前就安排好了。而且他在汽车杂志上看到贾斯廷·亚当斯的署名文章好多年了。
“是的,来一杯。”他说,然后注视着亚当往两个高脚杯里倒满果汁,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盛冰的盘子,取了一些冰块,放进杯子里。果汁从被倒进杯子到传递的整个过程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凯文等亚当喝了一大口后,才喝了几口。甘甜可口,令人愉快。
亚当斯将一个小型录音设备放在他们之间的咖啡桌上。“你不介意我录下来吧?”
凯文豪爽地朝机器挥了挥手。“请便,”他说,“这很有意思,这次录音不必以宣布录音时间和在场人物作为开场。”
亚当斯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我从没有想过做那样的录音。”他说。
凯文笑了。“这取决于你开你报道的那些车的车速。”
亚当斯靠向前,按下银色的按钮。“告诉我你第一次看到法拉利时的情景。”
清单三
一、丹尼·维德
二、罗比·毕晓普
三、汤姆·克鲁斯
四、凯文·马修
五、奈尔和德克兰·麦卡洛
六、迪帕克
潘纳尔城堡在玫瑰战争后就屹立在那里,十九世纪中期被毁,但又被十四代勋爵重建。从外面看,它是中世纪建筑群,但是里面有中央供暖系统和现代化的管道,布局也遵照现代设计,一点都不过时。
可能最棒的就是令人惊讶的视野范围,自从潘纳尔城堡对大众关闭后,只有少部分人能欣赏到这样的风景。羊毛、煤矿,以及最近才出现的红玫瑰艺术和工艺村已经由后来的潘纳尔勋爵接管。
潘纳尔勋爵本人实际上是需要为了生存而工作的。多年来,他已经成为一个平凡的纪录片制作人,也成为众多议会和委员会中的成员。据卡罗尔所知,他是个相当好的人,尽管有一次帮托尼·布莱尔在艺术村举办了一次画展。
他们的车行驶在通往城堡的略带坡度的私人道路上,克里斯四下张望。“这条回家的路绝对是防御性地势,”她发表意见,“想爬上来可真不容易。”
“我猜这就是它还存在的原因。”卡罗尔说。
“你是说那个有毒植物园?你如果不能用炮弹消灭他们,就给他们汤喝。”
“难怪英国食物名声那么不好。”
“那么这里到底有什么?”
“潘纳尔伯爵在数年前制作一部关于梅第奇家族的纪录片时,就开始对有毒植物园感兴趣,所以打算建一个自己的有毒植物园。”
“所以他们说电视没有教育意义。那么他种了哪些有毒植物?”
“我不知道全部,但是他有我们感兴趣的蓖麻、颠茄和夹竹桃。他说他的有毒植物园被八英尺的栏杆包围,上面还带有刺网,一般盗贼很难偷走什么。但是他有一个房产经纪人,名字叫约翰·安森。”
“又是J和A打头的名字。我喜欢,非常喜欢。”
他们行车穿过巨大的木吊桥,抵达庭院时,一位戴着花呢帽子、身着巴伯牌夹克的矮个子男人正在等他们。她们下车,三条黑色的拉布拉多悠闲地围住她们。“班森,黑姬,斯吉,走开!”这个男人喊道。狗趴在他脚下后,卡罗尔和克里斯走到他跟前。“潘纳尔勋爵。”他边说边在她们走近后伸出手。粉色的脸、蓝色的眼睛和竖立的胡子,让他散发出新生小猪般的奇特魅力。“我早上大脑比较迟钝。我们结束通话后,我渐渐明白了。那个足球运动员和那个在爆炸后救了那么多人的家伙——他们都是中毒身亡的,”他咬了一下下嘴唇,“太可怕了。如果毒药是来自潘纳尔,那就太糟糕了。你们想看看这个花园吗?”
“我想我们马上就会去看看。”卡罗尔对克里斯点点头,克里斯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叠照片,放在汽车引擎盖上。“潘纳尔勋爵,你能看看这些照片,然后告诉我里面是否有你认得的人吗?”
他伸着脖子,就像一只粉色的大海龟从壳里探出头来。他仔细研究着照片,然后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那是约翰·安森,他为我工作,是我的房产经纪人,”他看向远方,生气地眨眼,“太难以置信了。他是个工作努力的小伙子,跟我们在一起很久了,非常乐于助人。”
“他负责有毒植物园吗?”卡罗尔问。
“这在他的职责之内,他不需要亲自动手的——我们有园丁。但是他负责管理工作。是的。”他简略地说,很焦虑。他可能在为对此人提供过的同情或支持而感到耻辱……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克里斯把照片收起来。
“在布拉德菲尔德,”他咬着下嘴唇,“他在艺术村的一套空置房子里面试一位准租户。”
“具体是在哪儿?”卡罗尔温柔地问。
“我在那里买了套房子,用作商业用途,我偶尔也住在那儿。在哈特大楼。”
克里斯和卡罗尔交换一个眼色。“在庙区边缘,”卡罗尔说,“我们需要地址。”
托尼竭尽全力地笑了笑。“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情。卡罗尔说的话非常合理,你不为我工作,而是为她工作。但我认为我们都在为正义工作,不过我不会同她争论这个。”
“她在过去的一周里可没有情绪同你谈这个,”斯黛西表示同意,没有从屏幕上抬起眼睛,“那个男孩认出了照片。毫无疑问,你对此印象深刻?”
托尼耸耸肩。“毫无疑问,那个孩子对他印象深刻。这很重要。孩子肯定他就是给他买冰激凌的妈妈的朋友。”
“每一件事都引出了值得我们留意的问题。你好像已经不是在描述恐怖袭击——好吧,前提是这不是恐怖袭击。有两个引爆装置——阿齐兹认为自己可以逃脱,但蕾切尔·戴蒙德的计划不是这样。她想要阿齐兹死。”
“但她不想让阿齐兹知道这一点,”托尼沉思道,“我如果是你,就会联系航空公司,确认蕾切尔和他的儿子莱夫是不是预定了去加拿大的航班。我还会查看凯文审查过的那些出租屋,看她是否预订过。”
托尼又摇头。“我认为她想让阿齐兹认为,她计划跟他汇合。”
斯黛西充满敬意地看了他一眼。“哦,你太聪明了,”她说,“非常邪恶,但是很聪明,”她的手指已经已经动起来,“我认为我可能也要打几个电话到加拿大。”
“不用理我,我只是在看报纸。”托尼说,放松地坐回去。
从潘纳尔回到布拉德菲尔德所用时间比去那里短多了,但是仍然让她们感到漫长。“快点啊。”每当前面的交通情况逼迫克里斯慢下来,卡罗尔就会催促。
“我无法相信整个办公室里竟然没有人有准租户的名单,”卡罗尔第三次或第四次这样说,“至少有一份复印件吧。”
“是的,我们或许可以让斯黛西做点事情,也许能发现下一个受害者是谁。快点动,你这个混蛋。”克里斯对着她前面慢吞吞的运输车大叫。
“除非……”卡罗尔的声音低下去,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除非什么?”克里斯在绕过这辆运输车时有点耐烦。
“除非根本就没有什么名单。也许那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向潘纳尔勋爵掩饰自己。也许他的下一个受害者跟艺术村一点关系都没有。”
克里斯踩住刹车,按响喇叭。她加大马力时,将一辆越野车吓得偏离了车道。
“这一点真的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我们要在那个杰克、杰德、约翰什么的给人服用无药可救的毒药前到达那里。”
她们驶出郊外后,克里斯试图找一条离哈特大楼最近的路。“我真希望凯文在我们身边,”她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的路况。”
“你已经做得很好。”卡罗尔说,但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
“美梦成真,美丽的梦想者。”凯文皱起眉头,他是在重复自己的话吗?他每次认为该说说自己漂亮的车时,都清楚自己说什么,但他说出口后就觉得自己之前已经说过这话了。不止一次这样。
他在椅子上动了一下,感觉好像会滑下去。他的四肢不能随心而动,他只能抓住椅子的扶手,希望那特别的材质能阻止自己滑到地板上。地板上的地毯真漂亮,珠宝的颜色让他想去拥抱。
一团奇怪的东西印入他的头脑。像熊,有粉色的猪鬃,身上还有厚厚的皮毛。然而这个皮毛又像是马的。突然,鬃毛在空中爆炸,变成一团绒线。他看着绒线在空中慢慢旋转,然后落在木地板上。
凯文将异常沉重的头再次转过时,那绒球像是被人压扁了。真美,每一样东西都真的很美。
这团东西接下来来到他面前,发出噪音。他觉得自己突然昏睡过去,然后又在另一个地方醒来。但是他没有。他实际上还在之前的椅子上。他认为自己曾经在这个椅子上坐过。很久很久以前。
他突然又不在椅子上了。他站起来,有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向前走。行走太难了,难得让他觉得奇怪。凯文跪下去,倒在地上。我的天,这漂亮的地毯是多么光滑啊。他亲吻地毯,感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他笑的时候,感到牵着他的手开始翻滚他。一百只手,一百万只手在推着他翻滚。他感到自己可以永远沿着这个星球翻滚,永远。
她们很容易就进入了大楼。潘纳尔勋爵非常希望提供帮助,好像他雇用了一个坏人,所以要为发生的事情承担责任。他给了她们一张备用的门禁卡,她们可以进入地下车库、电梯和公寓。他还给了她们入户密码。
直到进门前,一切都非常顺利,但LED屏显示入户密码不正确。卡罗尔试了好几次,然后放弃了。“我打赌他在进门后改了密码,离开时会再改回来,”她说,“这个混蛋。”
“我们现在怎么办?”
“斯黛西有没有那种插进去就能读到密码的小工具?”
克里斯哼了一声。“我认为只有电影里才有那种东西,老板。而且她即使有,我们也没有时间。大楼保安呢?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有那种万能密码?”
“你去找他们,”卡罗尔说,“我在这里等着。”
八分钟漫长的等待后,克里斯带着一位穿着门卫制服的长者回来了。他从高高的帽檐下蔑视地看着卡罗尔。“我要看看你带照片的证件。”他说。
“陆军上士马洛里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克里斯说,尽可能地讨好这位长者。
卡罗尔默默地出示警官证和布拉德菲尔德警局总部的通行证。马洛里仔细地检查着,头偏向光线好的那边,以确认签名是真的。“你不是该有搜查令吗?”他严肃地看了卡罗尔一眼。
卡罗尔咬住舌头,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根据《警察与刑事证据法》第十八章,我如果有理由相信能阻止严重犯罪发生,就不需要搜查令。我有理由,但是不会告诉你,马洛里先生。”
克里斯在马里洛身后翻着白眼,默默地做了一个自杀的动作。但是出乎克里斯的预料,马洛里屈服了。“没问题,长官。”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卡,然后在数字键盘上一阵狂按。
一阵轻微的嘀声后,门打开了。卡罗尔指示克里斯悄声跟上,她们慢慢摸索到门廊里。她在这里看不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但是能听到从房间里远远传来咆哮声和呻吟声。她一时难以决定是该继续慢慢摸索,还是冲上去。
卡罗尔飞快地挥手示意克里斯向前,然后她跳向房间门口。一个情景跳入眼帘。凯文躺在地上,腿弯曲着,裤子解开了,手放在头上,姜黄色的头发歪到一边,脸上挂着愚蠢的笑容。在他身旁的地上,有一个破损软体玩具和一副光亮的假发。有人正弯腰试着推动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这个男人一开始是杰克·安德鲁,但现在谁也说不清他是谁了。他的短发被汗水糊在脑袋上,他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但仍然不难辨认。
克里斯越过卡罗尔,奔向安德鲁。但是他比她们想象得敏捷。他跳起来,利用克里斯的冲力直接攻击克里斯的脸部,将她推到自己左边。克里斯没有踩到或者绊到凯文。她用手臂支撑着自己,试着站起来,血从脸上流下来。
安德鲁继续前进,用肩膀攻击卡罗尔。卡罗尔拼命拦住他,在他经过时想抓住他的衬衣。他前倾时扣子掉了,衬衣像蛇皮一样蜕下来。卡罗尔蹒跚着后退几步,离他更远了。
然后他就奔向大门。“妈的!”他消失在大门口时,卡罗尔沮丧地尖叫一声。
卡罗尔忘记了陆军上士马洛里。
卡罗尔和克里斯一瘸一拐地走进重案组大办公室时,托尼正在独自做着康复训练。“我们有结果了,”卡罗尔说,“我们抓住安德鲁了,或者安德鲁斯,或者安森,随便你叫他什么。”然后她看见了托尼。“你是对的,”她说,“预感是个伟大的工具。我们及时赶到,救了下一个受害者。安德鲁终于变回安德鲁,我们相当确定他还没有来得及投下致命毒药。”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托尼感到一阵微弱的恶心。
“你警告凯文是对的,你只是不知道该警告他防范谁。”卡罗尔说。
“他还好吗?”托尼问。
“医务人员认为他会好起来的。他还晕乎乎的,但是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体内除了迷奸药,还有其他毒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德鲁在几个礼拜以前就开始设这个局,早在杀死丹尼·维德之前。”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凯文仍然在昏迷中。”
“因为他们请假都需要经我批准,凯文至少在一个月以前就请好了今天上午的假。安德鲁假扮成想要采访凯文和他的车的自由记者。”
“我知道他喜欢计划周详,但是这太令人吃惊了。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克里斯透过捂在鼻子上的带血的布,喃喃说道,“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找律师,拒绝说话,也不承认他就是安德鲁,”卡罗尔躺到椅子上,转过来对着托尼,“我们在他的夹克口袋里找到一个子宫帽和一瓶抗逆转录病毒药物。我们有证人证明他跟受害者在一起,我们也知道他管理有毒植物园。但是我想要他坦白。有好点子吗?”
“让我同他谈谈。”
“你知道这没有用的。”卡罗尔说。
“我们以前这么干过。”
“但不是在全世界的人都盯着杀害罗比·毕晓普的凶手时。”
“他不会说出去的,卡罗尔。你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卡罗尔看向远方,在遵守规矩和想要嫌疑犯坦白之间挣扎。她知道团队的人希望她做些必要的事情,结束这个案子。他们需要完整的答案,而不是让其中一部分悬而未决。“好的,”她叹气,“但是只能小心询问,而且他必须同意录音。”
“成交。”托尼说。
他站起来,拄着拐杖朝门口挪去。“宝拉在哪里?”卡罗尔问,“还有,萨姆呢?我可以跟他们一起到克比·潘纳尔那里,同取证人员一起搜索安德鲁的房间。”
斯黛西和托尼交换一下眼色。他们都知道,回答卡罗尔的问题可能会破坏托尼去同杰克·安德鲁谈话的机会。“在追踪关于阿齐兹的一些线索。”斯黛西说。
托尼未表露出惊讶。斯黛西不是会救人于危难中的那种人,然后托尼想到宝拉是跟谁出去的之后,有点理解了。他趁卡罗尔没来得及细想,冲她快速点了点头,走向拘留室。
抓住要犯的消息在警察局总是流传得很快。托尼和卡罗尔在重案组的大办公室时,人们站在走廊上向他们道贺,在他们走过走廊时为他们鼓掌呐喊。通往反恐联盟基地的走廊上挤满黑衣人,黑衣人给予他们无声的支持。他们等电梯时,大卫和约翰尼从电梯里出来,在他们进电梯时说了一句:“干得漂亮。”
“我听说他不肯坦白,”约翰尼补充道,“希望那些白衣人能帮你们找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
卡罗尔答复他之前,电梯门关上了。托尼说:“你该高兴摆脱了他们。”
卡罗尔哼了一声:“没有那么快。”
“啊,好吧,问题是——”电梯停下来,两位市民走进来。还不是告诉她关于蕾切尔·戴蒙德情况的时候。
他们从电梯走到拘留室时,他也没机会讲。他们是焦点,吸引了众多注意力。此外,他还想最终面对狡猾鬼时保持头脑清醒。我现在精力不济,他想。技术人员在审问室桌上安装的微型耳机让卡罗尔能跟他沟通。他们走到走廊尽头。
卡罗尔在一间审问室的门前停下来。“我一旦从搜索他房间的人那里得到消息,就会告诉你。祝你好运。”她为托尼打开门。
托尼往房间里走时观察了杰克·安德鲁一下。他坐着,所以托尼很难看出他的身高,但托尼根据他的身架,猜测他可能差一点到六英尺。二十六岁,和罗比·毕晓普同年,看起来身材不错。精心设计过的胡须造型和发型,没有明显的文身,一只耳朵上戴着钻石耳钉。胸口裸露的衬衣外面穿了一件夹克。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时尚。而且他很英俊,即使脸颊上还有被马洛里绊摔后留下的肿块。他在照片里看上去就很不错,真人更具有吸引力。一定能吸引很多女孩子。托尼觉得罗伯特·雷德福年轻时也只是比他头发颜色更深,皮肤更好而已。他和任何年龄段的保罗·纽曼一样酷。
托尼努力穿过房间,坐到椅子上的这段时间里,安德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是托尼·希尔,”他坐好后就开始自我介绍,“我为警察局工作,是一名侧写师。”
他歪着嘴狡黠地笑了。“你像黑客,就是瘦了点。”
托尼强忍住笑。沉默被打破后,他应该很难再闭口不言了。“喝酒和赌博什么的我都会,”托尼愉快地说,“你已经清楚你的权利了吗?”安德鲁点头。“你不想请律师?”他摇头。“你知道这次审问是有录音的吗?”
“没什么区别,因为我不打算说任何有意义的话。”安德鲁靠回到椅背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不好意思,我得引用比利·乔的话:‘我是无辜的。’”
托尼点头。“我想,你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这么认为。但是我也认为,你知道你撑不住。警方已经有一些证据了,还会找到更多证据。你也许认为你的谋杀有正当理由,但是残酷的事实就是,在一两天后,你就会被指控为三起谋杀案的凶手,因为你谋杀了三个男人。”
安德鲁缄默,又变得面无表情。
“我会叫你杰克,”托尼说,“我知道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让你感觉杰克已经死了,但是我对他的了解最多,所以会叫你杰克。我记得那个叫杰克的男孩,我的心是偏向他的。有许多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没有爸爸,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懂得那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的爸爸不是被谋杀的,我总是觉得他会回到我的生活中,不管希望是多么渺茫。但是你没有希望了,是吗?你的爸爸永远离开了。你没有任何希望。更糟糕的是,他是作为一名英雄牺牲的。一名军人为女王和国家牺牲性命。青少年时期的杰克很难理解这一点。”
“爸爸死亡,你失去了所有东西,所有没有见过和玩过的东西。网络、iPod、数码相机、廉航机票、谷歌。然后你长大了。我认为这就是你对于各种经历如此贪婪的原因。女人、酒、药品、男人、吸毒、乱交、酩酊大醉。想抓住一切……”
“你是什么意思,伙计?我不是男同性恋。”他的手放下来,抓住椅子两边的扶手。
中计了。反抗提供了线索,但即使这样,托尼知道他不会这么早就卸下全副武装。“我没有说你是。”托尼保持声音平静和轻松,他的声音几乎带着催眠的作用。
“我是在说对那种体验的渴望。我认为你想要体验所有的事情,无所畏惧地接受所有事情、所有感觉,拥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没有任何遗漏。我说错了吗?”
“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医生。”安德鲁努力扮演一个强硬的人,但是托尼可以感觉到他体内的愤怒和痛苦。所有的痛苦都无处可藏。
“但我是对的,我们都知道,”他继续说,“我也不是个同性恋者,如果我这样说会让你舒服些的话。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思考过当个同性恋者是什么感觉。我的意思是,你在享受其他各种体验时,一定会对这种体验好奇。它会有什么不同呢,还是和其他体验差不多?”是改变节奏的时候了。
“你的妈妈死后——那不是你想要的体验,你不想她自杀,不想这么绝望,不想她死,对吗?但她活得非常艰难,一直坚持到把你安置妥当,然后才自尽。那是一种别人无法分担的痛苦。她做了所有该做的,然后离开。但她留下你独自面对。我猜你有时觉得,没有随她而去是种遗憾。”
安德鲁从座位上起来,突然大喊:“我今天一天都要坐在这里,听你这个业余心理医生胡说吗?”
“不是业余的,杰克。我是有偿在这里工作。所以,清单上都是些什么?在英超踢球,在杜恩尔姆买一栋房子,到三十岁时成为百万富翁,开法拉利。”托尼看到效果了,每句话都激起一点反应。这时候要增加压力。
“我猜得怎么样,杰克?清单上还有什么?你还打算毒死多少人?毒害他们的生活,因为他们夺走了你的生活?”
他艰难地做了次深呼吸。“你在胡说八道。你是什么意思?毒害生活?你以为杀了这些人的凶手会将谋杀视作一种暗喻?你怎么能将死亡看得如此轻松?你比你想要抓住的那些凶手病得还要厉害。”
托尼耸耸肩。“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但重点是我不是凶手,而你是。我或者任何人现在对你感兴趣的唯一原因就是,我们想知道原因。我认为我知道原因,但是希望听到你说我是对的。”
“你完全是在胡扯,”安德鲁说,“你这样的人就喜欢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知道作案动机——你甚至都没有线索。”
“障眼法,杰克。这也许会迷惑一些人,但我不在其中。我不会对你想要转移话题的意图感兴趣。我们回头来看看事实。你在那些偷走你的梦想从而毒害了你的生活的人中,选出一些来,伺机报复。”
“我不是同性恋者。”安德鲁说,声音更大了。
“谁说你是同性恋者了?”托尼说,作无辜状,摊开双手,“我是在问你的小小清单上面还有些什么?已经有三个倒下了,还有多少?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凯文,开法拉利的家伙。你真的认为他们会坐视不管,让你继续谋害其他人的性命?因为我们调查的方向不正确,你杀了汤姆·克鲁斯。”托尼向前靠,看他的脸,他依然表情冷静,但无处可逃。“但是你别想动到凯文·马修。”
安德鲁看起来第一次被吓着了,他的表情变得震惊而警惕。“我是自由记者,我在采访他。”
“你用了多长时间才发现,假装记者是一个很好的计划?你看到真的贾斯廷·亚当斯从事的副业,觉得可以这样接近凯文?”托尼扬起头,赞许安德鲁。“我很好奇,你知道,你现在是因为我们阻止了你感到轻松呢,还是有点生气?我们让你觉得有始无终吗?只是出于好奇,我想知道你最后打算怎么办?你要把认为该死的人全杀光才停下来?然后无所谓地生活下去,还是会像你妈妈那样自行了断?”
安德鲁下巴上鼓起一块肌肉。“我告诉过你,那只是一个采访,我有时候做自由新闻记者,好吗?然后他崩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应该问问他到我家之前去过什么地方。他一定在那里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毒药,同性恋?那不是我的世界。”
托尼刚要说话,卡罗尔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让他暂停。“托尼,我刚刚从犯罪现场调查小组得到消息。他们找到了清单,藏在他的电脑键盘下面。有两项你还不知道:出一张有影响力的CD,与顶级名模约会。你收到了吗?”
他点头。“哦,是的,杰克。凯文和他的法拉利也在你的清单上。所以下一个会是谁?布拉德菲尔德的哪一位著名艺人是你下一个要放翻的?或者瞄准哪个要跟顶级名模约会的家伙?让我想想,在布拉德菲尔德拥有顶级名模的家伙是谁?迪帕克?我们土生土长的时装设计师。他也在清单上吗?”
安德鲁的眉头紧锁,眉间形成深深的沟壑。焦虑,这是托尼现在想要的,让他焦虑,心神不宁,掀起他脚下的泥土,然后再安慰他。
“他们都为凯文着急,你知道吗?他在这里很受欢迎。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毒药?毛地黄?马钱子碱?我告诉你,你想到的是一个优雅的方法,毒药。像他们毒害你生活那样毒害他们的生命。”他说这些话本来想让安德鲁不安的,但他自己突然不安起来。他知道这是意义非凡的飞跃。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脸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只要尝试过一次,就再也停不下来。你想尝试所有事情,想知道所有事情。但是你不断突破防线后,发现并不是做任何事情都能获得乐趣,不是吗?你憎恨很多事情。你是对的,你不是同性恋者,你认为你没有问题,但你又憎恨这一点。你开始恨自己。这就是你不再做杰克的原因,对吗?杰克已经被毁了。所以你抛弃了杰克。你知道这样的消逝意味着跟过去说再见。杰克有时候是约翰,有时候是杰德。不过你仍然有梦想,仍然有清单,仍然相信自己能攀到高峰。”
安德鲁抓住椅子的手握得更紧了,肩膀上的肌肉绷紧,鼓起来。他疯狂地摇头,就像想努力甩掉身上又粘又恶心的污物。
托尼的语气软下来。“你明白了。只要做过一次,就再也停不下来。那种深入血液的感染,正在毒害你,杀死你。没关系,最近你还可以依靠毒品活下去。但是没有了梦想,谁还愿意苟且偷生?存在的意义何在?你觉得自己会拥有脚下的世界,会成为成功的人。”
他们之间是无尽的紧张又激动人心的沉默。安德鲁看上去就像有人在他体内扇巴掌。托尼决定最后一搏。
他的口吻温柔而甜美。“所以你决定,你如果不能拥有梦想,那么与你大体相同的人也不能拥有。你本可以成为他们,但是你没有,所以你不允许他们成为那样的人,”然后托尼的声音突然变了,大声尖锐地说,“好吧,杰克,最新消息是,你无法带走别人的梦想,你会进监狱,他们会照顾好你,保证你每天都能感受到满满的悲伤。你会在监狱里活很久,活得很好。那里的每个人都会知道你作案的详细经过。”
安德鲁跳了起来,扑向托尼,托尼急忙挥起他的拐杖,拐杖划过空中,击中安德鲁的肋骨,导致他失去平衡,摔到地上。“你看到了吗?他们并没有冲进来帮助我。”托尼说,“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打不到我。你不喜欢暴力。克里斯·戴文当时只是运气不好。你如果仔细想想,就知道你绝不可能击中她。这就是你选择毒药的另一个原因,就可以不用面对死亡,”托尼摇头,“我开始时还同情你,杰克,但现在,我只觉得你可悲。”
安德鲁爬起来,溜回到椅子上。“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所以,为了赢得我的尊重,告诉我事实。我如果错了,现在就纠正我,我会收回我说的话。”
安德鲁畏缩在椅子里,被打败了。“我不会说的,不管他们找到什么证据,我也不会说的。我会服罪。但是我不会说你说的那些事情。不会有任何审问玷污我。我这么做的原因将成为一个谜,”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愤怒的光芒,“我杀了他们。这就是你希望我说的话,对吗?我只是做了我必须做的事,我杀了他们。”
他们把安德鲁带走以后,托尼发现自己真的不想动。筋疲力尽,疼痛难忍。他不想再做任何可能让他的状态变得更差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坐在那里。守卫警官给他端来一杯咖啡,这一定是他的私藏,因为味道真是不错。他们让他安静地待在那里。他喝了大半杯咖啡,让剩下的一点变凉,用它来服用止痛药。这是一份什么工作啊,成功时刻竟让人感觉如此糟糕。
卡罗尔走进来时,他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卡罗尔在他对面坐下,隔着桌子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凯文情况不错,他会好起来的。我们要控告安德鲁,”她说,“如果犯罪现场调查很有收获,那我们就大功告成了。我们肯定会指控他谋杀汤姆·克鲁斯,丹尼·维德案也有详尽的证据,再加上谋杀凯文未遂。他如果伏罪,我们还会加上罗比这一笔账。”
“消息一旦走漏出去,他会改变主意的,”托尼说,“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方式。不管是谁……让我们祈祷不是布朗温·斯科特担任他的律师。”
“你还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卡罗尔收回手,说道。
他的眼皮疲惫地闪动着。“哦,”他慢慢地说,“你这倒是提醒了我……”
“托尼,”约翰·布莱登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恭喜你。刚出院就为我们工作。干得好!”他握了握托尼的手,然后拖过来一把椅子。“卡罗尔告诉我,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有你在,我们会轻松很多,卡罗尔,对吗?”
“我们对周六的爆炸案有其他想法了,”她说,“托尼和麦金太尔警官昨天去看望了蕾切尔·戴蒙德。她是体育馆爆炸遇难者之一本杰明·戴蒙德的遗孀。我们发现戴蒙德先生的公司与尤瑟夫·阿齐兹的家族企业有业务关系。托尼已经向我提出过这可能不是恐怖暴行,而是其他性质的案件,所以他问我他能否同戴蒙德太太聊聊她丈夫和尤瑟夫·阿齐兹的关系时,我觉得这个线索值得跟踪。是吗,托尼?”
“蕾切尔·戴蒙德声称没有关注过媒体报道,我后来想到她可能没有见过阿齐兹的照片,所以无法意识到自己可能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今天又带着阿齐兹的照片去她家。她不在家,但是她的儿子莱夫在。他看到了阿齐兹的照片后说:‘你为什么有妈妈朋友的照片?’我没有逼问他,我知道对未成年证词的规定。他说他们在公园里见到阿齐兹,阿齐兹还给他买过冰激凌。我渐渐明白,事实可能与我们的猜测大相径庭。”
布莱登看起来很着急。“反恐联盟不会喜欢这个结果。”他说。
“强硬一点,”卡罗尔说,不能原谅布莱登在敌人面前没骨气,“托尼,接着说。”
“尤瑟夫·阿齐兹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攻击性很强的人。他是一个有爱心的人,之所以变成最后这个样子——请原谅我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无聊小报的标题——除了因为爱情,不可能有其他原因。一个年轻男人爱上了一个已婚犹太女人,而这两个民族一向水火不容。这条路走不长远,对吗?他们会被家人和整个行业的人扫地出门。”
“我认为蕾切尔是幕后首脑,”他摇头,“我在和蕾切尔接触后,有点怀疑她引导阿齐兹做了这件事——一石二鸟。但是下这个结论有点操之过急。”布莱登看上去想躲开他们,但是托尼无畏地接着说下去。
“他们有了婚外恋。阿齐兹深陷爱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蕾切尔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伪造一次恐怖袭击。这样他们会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摆脱本杰明。阿齐兹也能趁机打击那些压迫自己的人,袭击的受害者都是看不起他和他的家族的有钱混蛋。”
“阿齐兹认为事情的进展会是这样的:他设置手动计时器,在爆炸前离开,然后开车到机场,在别人开始寻找他之前就离开英国。他要去加拿大,这是个聪明的选择,因为那里有很多亚洲人。蕾切尔会去那里与他会合。”
“请原谅我打断你,”卡罗尔说,“我已经得到这方面的消息。斯黛西已经查到,蕾切尔·戴蒙德和她的儿子莱夫打算下周五飞往多伦多,已经定了机票。我们还查到,一家中介公司为蕾切尔·戴蒙德从周六起预定为期一个月的小房子。尤瑟夫之前在他自己的电脑上浏览过这个房子,但机票和房租都是蕾切尔用自己的信用卡支付的。所以托尼是对的。不管她是否打算去与阿齐兹会合,她都做了这些事,表明自己的决心。”
“这太片面了。”布莱登说。
“我们还会找到更多证据,”卡罗尔说,“我们可以追踪到安装了遥控器的电话。她用的如果是固定电话,可以在电话簿里确认她的身份。她用的如果是手机,我们也可以应付。我打赌斯黛西可以在戴蒙德太太的任意一台电脑中找到证据。我们会同戴蒙德太太的所有朋友谈谈。一定有人知道他们夫妻的婚姻问题。然后我们就会清楚要找什么,我们会找到看到他们在一起的证人。托尼还有莱夫的证词。”
“这些都是传闻,不是直接证据。”布莱登说。
“长官,我认为这是传闻证据规则中的例外情况。”卡罗尔有礼貌地说。
布莱登摇头。“我不喜欢,卡罗尔。你认为陪审团会认同,一个已婚女人布局陷害情人,杀了情人的同时还杀了其他三十五个人,只是为了摆脱丈夫?她为什么不同丈夫离婚,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
“因为她很贪婪。”托尼说,而我非常了解贪婪的女人。
“我想逮捕她,长官,”卡罗尔说,“她谋杀了三十六个人。我们如果不这么做,一旦她的母亲告诉她莱夫对托尼说过些什么,她就会乘下一个航班离开这里。你如果认为我们得到的证据不足以实施逮捕行动,那么引渡就更没有可能了。”
布莱登咆哮一声。“我不喜欢这样,卡罗尔。感觉像是审前调查。”这时候又响起了敲门声。“请进。”布莱登大叫。
斯黛西走进来时看上去对自己很满意。“我认为你们会想看看这个。”她将自己带来的文件夹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布莱登问。
“犯罪现场调查小组翻查阿齐兹的房间,找到周五早上城市艺术长廊的一张购买可可和蛋糕的收据。所以我们立即行动,获取了咖啡厅和走廊的监控录像。楼上有完整的录像,但是我想你们现在得看看这些编辑过的精彩片断。”
布莱登把文件夹打开,大家都盯着里面的内容。第一张是尤瑟夫·阿齐兹坐在桌边看报纸,面前摆着可可和蛋糕。下一个镜头是蕾切尔·戴蒙德拿着一份报纸从后面接近。再下一个镜头是她将报纸放在尤瑟夫面前的桌子上。最后一个镜头是蕾切尔在他旁边,手里不再拿着报纸。“就凭这几个画面,”卡罗尔说,“我认为现在是抓捕的最好时机。”布莱登看起来仍然很迟疑,但是最终点头同意了。
“想想光明的那面,约翰,”托尼说,“你能让反恐联盟立刻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