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回到了过去,卡罗尔心想。半夜跟宝拉、斯黛西围坐在桌边,喝着咖啡,重新审视一个侦破中的案子,设法找出一条对她们有用的线索。但这并不是过去,她是在欺骗自己。往昔的岁月并不包括这些事:托尼入狱;克里斯在接受各种治疗;一个青春期男孩在楼上,埃莉诺·布莱辛在厨房里煮咖啡。凯文和萨姆,重案组的另两个成员,已经平步青云了。她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或者正在做什么。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人生新篇章,与过去毫无瓜葛。
“感谢你加入我们。”她对斯黛西说。
斯黛西翻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宝拉对我说了托尼的事,我想帮忙。”
我罪有应得,卡罗尔心想。“当然。他以前也是随时准备为我们赴汤蹈火。”
埃莉诺带着一个盘子走过来,上面全是热气腾腾的马克杯。“每个人都有咖啡。我担心咖啡会让你们整夜睡不着觉。不过,你们全都是警察,估计和医生一样不怕咖啡因,”她分发着饮品,把一碟巧克力消化饼放在桌上,“你们真幸运,我刚买了些饼干。托林吃起饼干来太厉害了。”
“他最近还好吗?”卡罗尔把牛奶倒进咖啡里搅拌,拿了一块饼干。
“我还不是非常了解他,不太确定,”埃莉诺说道,“他显然感到深深的焦虑,但是,我觉得他不太确定该对这一切作何反应。”
“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宝拉说道,为托林保守秘密,“我不觉得情况会越变越糟。”
“可怜的男孩。”斯黛西说。
卡罗尔看到斯黛西对活物表达出同情,努力不表现出惊讶之情。然后,她想起宝拉的意外发现:她们的前电脑专家曾与萨姆·埃文斯有过交情,也许有过罗曼史。这又提醒她,今日不同往昔。“抓错人破不了案哪。”她说。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此很抱歉。我尽力说服菲丁再等等,但我觉得她只关注上级的看法。她想一鸣惊人,”宝拉摇摇头,“而托尼无法自救。”
“我以前根本不认为我会对布朗温·斯科特感恩戴德,”卡罗尔说,“我们现在必须推翻你的案子,宝拉,”宝拉刚准备提出抗议,卡罗尔举起一只手,“我不是在责怪你,我知道是菲丁总督察在主导这个案子。我只是说这个案子是‘你的’,因为你是这里唯一介入此案的官方人员。”
“完全正确,”斯黛西说,“我并没有正式参与。”
“我也没有,”埃莉诺说,“有些人必须去睡觉了,”她吻了宝拉的脸颊,“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不要熬得太晚,女士们。”她走过卡罗尔身边时,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一天前,卡罗尔一碰到这种接触就会退缩。现在,她感觉很好。
她们都礼貌地等待着,直到埃莉诺离开房间。然后,卡罗尔说道:“我先提出一个假设,我们中没有人相信托尼有罪,对吧?”宝拉看起来几乎要拍案而起,而斯黛西转了转眼珠。“好吧,我只是确认一下。那么,我的任务就是暗中推翻对他不利的证据,直到菲丁不能起诉他。”
“你没有太多时间。她明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审讯他。我猜,除非布朗温·斯科特能给她一个很好的理由,不然,审讯一结束,她就会准备起诉他。”
“推翻DNA证据算不算一个很好的理由?”卡罗尔甜甜地问道。
宝拉坐直身子。“你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想起来血迹是怎么弄上去的了,”卡罗尔透露托尼先前告诉她的话,她们两个都不敢相信地摇着头,“斯黛西,宝拉跟我说,你已经找到获取娜迪亚·韦尔科娃电脑数据的方法了,是真的吗?”
斯黛西点点头。“这并不难。”她连续敲击键盘,调整显示器的角度,让她们两个都能看到显示着日志的屏幕。“我合并了她笔记本和手机上的数据,尽可能勾勒一幅关于她日常生活的图景。因此……”她点击某个东西,显示器上的画面改变了。“你随便指定哪一天,我都能告诉你她当天有什么商务约会,有没有私人约会,她收发了什么短信,还有电子邮件。”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多怕你?”卡罗尔向斯黛西竖起大拇指。
“只要确保你站在她那边就好。”宝拉喃喃低语道。
“因此,你能调出她在精神病院的会议记录?”
斯黛西拿回笔记本电脑。键盘在她指间柔声低语时,她们安静地等待着,然后她又把电脑屏幕转向她们。“她自从工作以来,一共去开了五次会。她与医务主任乔安娜·摩尔开了很多次会。”
“你能把这些会议的日期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吗?我需要与精神病院的事故记录进行对比。她的某次会议的日期应该对应这个事件——托尼被一个患者打了脸,流了鼻血。”
斯黛西嗤之以鼻。“这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
“问题是,我真的记得那次意外事件,”卡罗尔说,“他有好几天鼻子肿得像草莓。这件事发生在去年,我记得很清楚。”
“我向上帝发誓,你不会为了他瞎编故事的。”斯黛西小声嘀咕道。
“医院会让你看记录吗?”宝拉问道。
“我如果从托尼那里得到授权,他们应该不会拒绝。我明天一早就去。还有一个不利因素,托尼周一在红十字医院和威尔·牛顿开会,最后跺着脚走出来,气疯了。他为了排解坏心情,步行回家,因此在贝芙失踪时,他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
宝拉呻吟一声,然后直视着卡罗尔的眼睛。“‘没有不在场证明’并不算什么惊喜。他很怀念重案组还存在时的美好生活。他没了我们之后,真的没有多少社交生活。”
卡罗尔很清楚宝拉的言外之意,但并不愿意纠缠于此。“想想你还能做些什么。”
宝拉低下头,嘴角讽刺地扭曲一下,承认失败,未能把卡罗尔拉到她想要谈的话题上。“你想要我调一个小组去检查红十字医院的监控录像和街上的摄像头?”
卡罗尔点点头。“你以官方身份做这件事,比我从医院官僚那里挤牙膏,会获得更好的反馈。与此同时,我们会找专家来驳倒你们的指纹证据。因为很显然,那不是托尼的指纹。”
“这还不够,”斯黛西说,把一缕亮泽的黑发绕在手指上,旋转着,“对血迹和指纹的解释很可能会让陪审团相信这两项证据中有合理的疑点,但这不会让菲丁撤回对他的起诉。”
宝拉表情凝重。“我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但我会说,你是对的。我们如果想在她起诉托尼之前让他摆脱困境,就必须找出一个更可疑的嫌疑犯。”
卡罗尔身体前倾,双手平摊在桌面上,神情紧张而专注。“托尼有一个理论,依据是凶手对待受害者的方式,”她看了看宝拉,“因为我的离开,托尼杀了一些跟我长得很像的女人,你们知道菲丁得出了这个疯狂的结论?但托尼说,凶手不是因为那些女人长得像我而杀死她们,而是因为我们所有人——我和那两个受害者——都长得像凶手真正想杀的女人。”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去杀他真正想杀的女人呢?”斯黛西用指尖轻柔敲击笔记本电脑的外壳,表情机警又专注,又有新菜上桌了。
“托尼觉得,那个女人逃过了一劫。自杀,事故,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她很可能已经死了。而且就是在最近。托尼觉得,我们如果能找到她,就能找到那个凶手。”
宝拉突然站起来,点燃一根熏香蜡烛,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种肉桂和蔓越莓的气味,好像过节一般。然后,她咔哒一声翻开烟盒,用蜡烛的火焰点燃了一根烟。“该死,”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他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
卡罗尔拉下脸来。“他并没有想到那么远。”
“真是意外啊,意外。”
斯黛西皱起眉头。“这是个很有趣的任务。你不可能用谷歌搜索‘布拉德菲尔德已死的金发女郎’,并期待得到有用的信息。”
“也许能找到一些毫无品位的关于金发女郎笑话,”宝拉叹了口气,“但这些笑话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帮助。”
“我觉得我可以去查阅《前哨晚报》纸面复本,”卡罗尔说,“我觉得中央图书馆里有存档。”
“如果存档没有在当地政府削减预算时被处理掉的话。”宝拉悲观地说道。
“不可能彻底消失。”斯黛西指出。
“是的。葬礼承办人会建议家属把发布讣告作为仪式的一部分,绝大多数的人会接受建议,”卡罗尔说,“这是我们的最佳行动方案。”
“我会设法说服菲丁,让她不要在明早起诉托尼,”宝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动一下肩膀,“我很抱歉,女孩们,我得上床睡觉了。”
卡罗尔站起来。“你真幸运。我在上床之前还得开整整四十分钟的车。”
“那里有一个沙发床,”宝拉说,“我们这里就像是流浪者和迷途者的非官方收容所。”
卡罗尔露出微笑,摇摇头。“谢谢你,但我家里还有条狗。我是个养狗新手。我不知道能把它独自留在家里多久它不会崩溃。”
“你把它留在哪儿了?”宝拉看起来忧心忡忡。
“在谷仓的主体部分,那里除了锯木台和碎木头,没有其他可以啃的东西。”
“那没事。”
“我明天会把它带在身边。它可以睡在路虎里,我可以在午饭时间带它去散步。”
“你确定这么做合法?”斯黛西问道,看起来很担心。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法的。天气还不是很热,我肯定会开扇窗通风的。我只要有空,一定会带它去散步。”
宝拉强迫自己站起来。“这样挺好的。我很高兴你能来,卡罗尔。托尼需要你站在他这边。”
卡罗尔脸上的轻松表情顿时消失无踪,肩膀绷起来。“我不是站在他那边,我是站在正义一边。就是这样。事情结束以后,我会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我跟他结束了,宝拉。我跟托尼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