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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努力挖掘记忆时,一场对话正在进行。

“我是布朗温·斯科特。”

“我是卡罗尔·乔丹。”

一阵沉默。“是卡罗尔·乔丹总督察?”她非常警觉。

“是前总督察卡罗尔·乔丹,我不再是警察了。但我猜你还是布拉德菲尔德最好的刑事律师,对吧?”

“真是过奖了,乔丹女士。我一直以为你恨我呢。”

“欣赏你的专业素养不等于喜欢你本人。”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猜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不会只是为了鼓励我吧?别告诉我有人竟敢冒冒失失地逮捕你。”

“我有个活儿要给你做。一个客户。还有一个与此相关的提议。”

“听起来很吸引人,”她深吸一口气,“但是太晚了,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

“我觉得不能。你能在半个小时后跟我碰个面吗?在斯肯弗里斯街警察局对面的停车场。”

“搞得像深喉33一样神秘。我为什么必须这么做,乔丹女士?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一个高曝光率的案子,还有干翻布拉德菲尔德警察厅的机会。我觉得,你如果有机会把一个高级调查官拉下马,就不该浪费一分钟。”

一阵沙哑的笑声。“你知道每个人的兴奋点,乔丹女士。”

“我有一个杰出的老师。我们能约见面吗?”

“这最好是一件不错的差事,要非常不错。”

卡罗尔露出微笑。“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失望的。”她挂断电话,换到第三档,成功穿过几处弯道,翻越高沼地的最高点,冲向下面的布拉德菲尔德。与最强硬的刑事律师通话,保持头脑冷静并不容易,在此之前,卡罗尔从未与她合作过。要说她对自己采取的行动是什么感觉,那就是五味杂陈,就像是政府又背上了一些债务。她的内脏仿佛搅成一团,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又湿又冷。她心中有一部分希望自己并未理会宝拉。

然而,她不能。宝拉愤然离去时,卡罗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追出去。在宝拉走向汽车的途中,卡罗尔赶上了她。她没花多少力气就说服宝拉回到屋里。然后宝拉向卡罗尔简述了情况,这是她们以前一起工作时养成的第二天性。卡罗尔听得越多,越是为发生在托尼身上的荒唐事而感到愤慨。“不是所有证据都是一目了然的,”她抗议道,“在大多数情况下,证据与事实的关系是扭曲的。你看着托尼这样的人,认定这个男人不会杀死两个女人。那么,所有的证据怎么会都指向他呢?你不能简单地说:‘我有证据,凶手肯定是你。’你不能用这种方式伸张正义。”

因此,她当然得插手,即便她要遭遇很多事情。她无法完全甩掉自己被宝拉耍了这个想法。她怀疑宝拉不单是为了救托尼。但是,宝拉如果以为自己带着卡罗尔走上了与托尼和好的道路,那宝拉最后肯定会失望的。这关乎正义,就这么纯粹而简单。她对托尼唯一的感觉就是:他们的过去让她足够了解他,知道他不会杀人。在私人层面上,既然法律无法为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惩罚他,她并不反对他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关在监狱里。但这会让一个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这是她绝对不会接受的情况。她可能不再是一个警察,但很清楚正义是什么。

她不会对布朗温·斯科特说那么多。对她来说,被迫与斯科特成为同盟,几乎与支持托尼一样困难。这些年来,斯科特一直是她的眼中钉。斯科特利用法律中的每个漏洞帮助有罪者脱罪。卡罗尔坚信每个人都理应获得辩护,不管他们的罪名是什么。然而,这种理念在现实中的表现形式常常让她欲哭无泪。她最恨斯科特经常以无辜受累的样子说出她的经典语录:“做好你的工作,警官,这样我就没有专业方面的空子可钻了。”她鄙视斯科特为明显有罪的人辩护时的殷勤态度。最重要的是,她每次看到斯科特利用多愁善感和煽情来对抗证据并让罪犯重获自由,非常讨厌心中那种五味杂陈的感受。

如今,卡罗尔不再有权力作为后盾,她如果想伸张正义,必须利用斯科特的能力。至关重要的是,她在内心深处坚信:必须有人为那两个死去的女人说话。菲丁没有这么做,而且,她还不让宝拉这么做。有人必须填补空缺。让托尼摆脱困境只是找出真相的第一步。

这些颇具野心的理想是分散注意力的完美工具。卡罗尔越是把自己包裹在正义的旗帜中,就会越少想到她对托尼的感情。缩短两人之间距离的想法已经被她轻蔑地埋葬,她也不认为他们之间的距离真能缩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原谅了托尼,但她不想让托尼走进自己的生活。

她开车驶入布拉德菲尔德时,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她上次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闲逛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不过,她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路,这里的道路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她就像游客按图索骥地游览景点,只不过那张地图已经被她铭记在心。这么多年来,这里一直是她的家,虽然她已经切断了与它的全部联系,而且交通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交叉路口的单车道有所改变,交通灯的先后顺序不同了。不过,这种改变足以让她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

卡罗尔提前五分钟将车停在斯肯弗里斯街的多层停车场里。在荧光灯的照射下,这个六十年代的野兽派建筑显得一片荒凉。已经过了十一点,底层车库几乎没有车。她把路虎卫士停在一个狭长空车位的正中央,下了车。她的脚步声回响在褪色的水泥地面上,就像一首老掉牙的电影原声。她靠在路虎的车头,隐约感到心跳因为紧张而加速。她是一个落单的女人,于后半夜在渺无人烟的市中心停车场里等人。她还是个警察时,她的身份就是保护伞,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今,虽然没有什么道理,但她明显感到自己变得脆弱了。她的服装增加了危险系数。她已经习惯新工作服带给她的力量和能力。她现在穿着以前的西服套装、女式衬衫和低跟鞋,更容易成为过路魔的目标。她在心中祈祷布朗温·斯科特不要迟到。

一辆奥迪TT随着轮胎的尖叫声踩着点儿快速出现在停车场入口。然后,布朗温倒车,将车停入卡罗尔对面的车位。她们就像两个神枪手准备对射。布朗温·斯科特的双腿先伸到车外,灯光中出现一道亮光,黑色漆皮高跟鞋亮丽登场。卡罗尔的眼睛一路向上,被她的紧身窄裙和上装吸引——剪裁讲究的外套罩在女式背心外面。外套的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流线形剪裁的驼毛大衣。她的头发被染成色度深浅不一、极富层次感的深金色,齐肩长,油光水滑。她精心化过妆的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不像卡罗尔的脸上已刻上一道道皱纹。她的大部分业务都是国家出钱的法律援助工作,但这些梦幻般的衣服和昂贵的跑车来自那些赚昧心钱的富有委托人,城里的每个警察都知道这点。卡罗尔为了正义,必须向这个她厌恶的人投怀送抱。

斯科特站在离卡罗尔几英尺远的地方。“谁想得到还有这一天啊。”

“这很可能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卡罗尔说道。

“我们这么神秘到底是为了什么?”斯科特熟练地把头发从脸上撩开。卡罗尔很好奇把如此多的精力用在打扮上是种什么感觉。卡罗尔并不愚蠢,她知道男人们看她的眼神,很清楚自己很有魅力。但她从不会让美貌把自己框死,因此她的外表开始失去年轻的光彩时,她能坦然面对。然而,布朗温·斯科特这样的女人将衰老视为死敌,一场每天必打的战役,用上每种可能的武器,不管是外科手术还是药物。卡罗尔从不觉得参加这种必败的战斗有任何意义。

“斯肯弗里斯街的拘留室里有个嫌疑人急需好律师。”

“罪名是什么?”

“谋杀,两次。”

“执行逮捕的警官是谁?”

“亚历克丝·菲丁总督察。”

“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

卡罗尔把头向后一歪,注视着荧光灯管。“我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她叹了口气,迎上斯科特好奇的目光,“我希望正义得到伸张。被捕的男人没有杀人。因此,凶手还在街上游荡,菲丁忙着纠缠那个无辜的人时,他可能正准备再开杀戒。”

“我还是看不出你为何如此困扰。我花了大半生清理蠢警察留下的烂摊子,那帮人只会按头脑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行事。但是,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被指控的男人没有摸过那个手机?”斯科特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这出乎她的意料,是时候说出重点了。

“托尼·希尔。”

斯科特皱起眉头。“他怎么了?自从杰科·万斯一案之后,他就非常低调了。”

“他被捕了,已经被关到街对面的拘留室里。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律师,因为他没有做什么坏事。”

斯科特发出刺耳的咯咯笑声。“这种单纯的人真是太多了。这么些年来,你什么都没教会他?”

“我认为他需要你,因为有些非常诱人的证据正好凑到一起,对他十分不利。”

“他能负担得起我的酬劳吗?”

“他有遗产和保险费,负担得起。”

“继续说。”斯科特已经上钩。现在,卡罗尔收线就行了。

“他的血出现在第一个受害者的夹克袖口上,他的大拇指印出现在第二个受害者的手机上。而且根据菲丁的观点,最关键的证据是,两个受害者长得都有点像我。”

斯科特用舌尖舔一下嘴唇,然后咬住下唇。这个动作几乎有点性感。“很有趣,”她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还记得宝拉·麦金太尔吗?”

斯科特做出嘲讽的鬼脸。“审问嫌疑人的天才。是的,我记得宝拉,记得很清楚。”

“她现在是菲丁的跟班,她过去经常与托尼合作。她不喜欢现在发生的一切,但她无法插手,要不然,菲丁会把她的手打断的。”

“有道理,”斯科特冷得发抖,把大衣裹得更紧了,“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穿过这条街,要求见你的委托人,并在明早菲丁把魔爪伸向他之前,做一切需要做的事情。根据宝拉的说法,他们已经进行了一次合法的审讯,并计划再审一次,还要搜查他的家和办公室。”

“他会服从他们吗?”

卡罗尔耸耸肩。“这还是个未知数,我想这取决于你给他什么建议。”

斯科特摇摇头,缴械投降。“他们永远不知道怎么做对他们最有利,最精明的家伙也是这样。我猜我应该感谢你把这个案子放到我面前。那么,谢谢你,卡罗尔。”她把一只手放到卡罗尔的胳膊上,夸张的猩红色指甲吸引了卡罗尔的注意力,让她忽略了泄露真实年龄的手。

卡罗尔低下头看着这个虚伪的亲密动作,斯科特把手撤回去,但不是很匆忙。“我还没说完呢。”卡罗尔说道。

斯科特把头歪向一边。“你当然没说完了,我猜你还想介绍一下基本情况。”

“不止如此。我想跟你一起去。”

斯科特大笑起来,笑声如鬼魂般回荡在她们周围。“你不至于这么蠢吧,卡罗尔?”她欢快地说道,好像这是她今天听到最好笑的事情。

“为什么不行?我不是警察。而你是明星律师,身后经常跟着实习生,实习生帮你拿文件,削铅笔。一个前警察想在法律界大展宏图,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斯科特还在咧嘴大笑。“猎场看守人要向偷猎者复仇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对我的委托人有什么好处?”

“我处于有利位置。宝拉永远不会相信你,向你透露机密情报。但是向我说漏嘴?那是她的第二本能。另外,你还能从一个生猛的高级调查员手中获得不少好处。”

斯科特摇摇头,还是不敢相信。“这突破了我的信用底线。”

“以前,这种事从来不会阻挡你的脚步。上吧,你知道自己想要这个案子,你可以看看菲丁的那副嘴脸。想想看,布朗温——你会靠着这个女人火上几个月,特别是当她被迫无罪释放托尼时。”

“我得承认,前景真诱人。然而,我们过不了拘留室的当班警长一关。”

“我还以为你喜欢挑战呢?”卡罗尔的微笑中带着挑衅。

“哦,该死,”她再次撩了一下头发,“为什么不呢?我有好几周没从拘留所警长那里得到甜头了。我都快生锈了。我先拿上公文包,我们一起让他们生不如死吧。”

她们肩并肩穿过街道,就像《警花拍档》中的卡基内和莱西。她们快走进警察局时,卡罗尔忽然停下来,说:“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斯科特看起来几乎松了口气,仿佛她等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什么?”

“自从杰科·万斯案之后,托尼和我没有真正说过一句话。在那之前我对他说了一些非常恶劣的话。他很有可能不太乐意见到我。”

斯科特笑得像只满足的猫。“事情越来越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