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亚特·帕特森督察又读了遍侧写报告。他不是很喜欢里面的那些内容,但不得不承认这份侧写把他们收集到的情况有机地联结在了一起,给调查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但问题是侧写报告锁定的自由职业者不在他的掌握范围之内。和帕特森督察认识的加里·哈科普一样,以网络为业的自由职业者通常都是些怪人,外人很难进入他们那个圈子。正如希尔医生指出,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所表现出的性格特征是那些沉溺于网络世界的人普遍具有的,很难从他们中间一下子找到这个人。
然后是作案人来自于曼彻斯特的推测。帕特森无法反驳罪犯不是当地人的结论。伍斯特周边比路边停车带更安全的抛尸处多得是。尽管路边停车带的出入道口没有安装摄像头,但那里毕竟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很容易被人瞧见。
尽管摄像头捕捉不到罪犯挟持被害人出入抛尸地点的状况,但帕特森希望它们至少能提供其他可资追查的线索。从高速公路通往市内的主干道是北边车辆入城的必经之地,那里安装了可以辨认出车牌号码的摄像头。从理论上来讲,从那条道上出入伍斯特的车辆都会有记录。得知凶手可能来自于曼彻斯特以后,他就让安布罗斯尽快掌握从珍妮弗·梅德曼失踪开始,出入那条道路的车辆清单。掌握了这份清单,他会和斯旺西交通管理局的人谈一谈,让他们检查这份清单,把登记地址在曼彻斯特的小汽车和小货车列出来。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凶手已经展示了掩盖踪迹的技巧,他也许有足够的远见,把车辆登记在其他地点。另外,办事轻率也常会使调查走入死胡同。车辆转手会导致登记地点不实,有时车主甚至会忘了向交通管理局备案。但这至少是个着手点。既然打算向曼彻斯特方面寻求援助,打个电话表示己方的诚意就是很有必要了。
帕特森像看着敌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手机。他想请厅长帮他向曼彻斯特方面说明事情原委。但他的这位厅长是个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给下属去办的甩手掌柜。他把和他地警察联系的权力移交给了帕特森。帕特森只能硬着头皮在星期六一大清早打电话给曼彻斯特警方,看看自己应该找谁。他没指望能在这个时间点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帕特森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联系上曼彻斯特警方授权在珍妮弗·梅德曼一案中与他合作的警官。这位警官是曼彻斯特警察厅刑侦队的安迪·米尔沃德总督察。这位总督察和其他与帕特森通话的探员对比鲜明。“很高兴为你帮忙,”米尔沃德友善地说,“真该赶快把这个王八蛋给捉住。民众和媒体从昨天开始就嚷嚷着要捉住凶手。你都快急破头了吧。”
可不是嘛!帕特森每次看着女儿时,总会涌起一股负罪感和无助感。商店橱窗里印有珍妮弗头像的海报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时刻撕咬着他的心。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破案,这种谴责会一步步蚕食他的自信,最后使他像许多老警察那样被打垮。他理解希尔医生的推断,如果不能马上制止凶手,凶手肯定会干下去的。帕特森不想罪孽感加深。“谢谢你愿意为我帮忙。”他对米尔沃德总督察说。
“根据你们的判断,这个杀手来自曼彻斯特,对吗?”
“没错。凶手通过网络追踪詹妮弗,我们追踪到他使用过的将近二十台公用电脑。科学工作者运用地理侧写技术对这些地点进行了综合分析,认为曼彻斯特南部地区最有可能是他的老巢。我可以把标注了热点区域的地图用邮件发给你。”
“我们可以从地图查起,”米尔沃德总督察说,“还有别的什么线索吗?有证人描述之类的线索吗?”
帕特森告诉他他们已经开始车牌辨认工作。“我们请了个侧写师。他认为凶手是个从事计算机行业的人,应该是个时间比较自由的行业顾问。车牌辨认结果出来以后,你能根据这个线索帮我们缩小些范围吗?我很乐意派些手下协助你。”
“我承认这条线索的确能起点作用,”米尔沃德说,“但老实说,线索实在太少了。我会找情报部门的人谈一谈,查查有计算机职业背景同时具备性犯罪前科的人员名单。”
“是这样的……”帕特森打断米尔沃德,“我们的侧写师说凶手不是性犯罪者。尽管凶手把刀捅进死者的阴道,但这起犯罪不是以性为目的。”
“不是以性为目的吗?他是怎么推断的?”
“好像说凶手和死者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另外,他也没有……他也没有割下死者的阴蒂。”这番对话真是让他尴尬极了。谈及受害者的私处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让他觉得尴尬的是这种说法听起来非常疯狂。他刚看到托尼·希尔的这个结论时就是这么想的。但他听了托尼的解释以后,便觉得这种说法非常有道理。
米尔沃德突然大喝一声,帕特森觉得他像是喊了声“荒唐”。“你相信他的话吗?”——疑问和讥诮的语气。
“这么说吧,他一解释,我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了。但问题是,我们还没发现其他动机。受害者没有交品行不端的朋友,大家对她的评价也非常好。”
“这么说你不想让我查有性犯罪前科的家伙,是吗?”
“如果车牌所有人中有这方面的对象,倒可以查一查。”
米尔沃德嘟哝了一句。“这事倒不难办。好,就这么着吧。等交通管理局的人拿到对比结果以后,派你的人来这里,我们尽全力帮忙。”
帕特森不是这么考虑的。他本想派人去协助米尔沃德进行调查,而不是由自己的人主导调查。但他至少朝正确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
托尼为卡罗尔同意共进午餐的时间感到非常惊讶。在调查谋杀案的最忙碌阶段,卡罗尔通常会在书桌上准备一个三明治,难得有空时才啃上两口。萨姆直到离开托尼家也没有对正在调查的诱拐杀人案吐露半个字,托尼索性打电话给卡罗尔,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午饭。卡罗尔叹了口气说:“好啊。菲格路的泰国餐厅周六生意很清淡,那家餐厅周围都是办公楼,一到周末就没人了。”
卡罗尔自然比约定时间晚到了。托尼明白她所承受的压力,知道她会尽快赶到餐厅的。他坐在餐厅二层,喝着狮牌啤酒,看着楼下安静的街道。以这样的方式度过周六的下午不算太坏。英超的比赛要到下午四点才开赛,即使卡罗尔来得太晚使他错过比赛他也不会觉得太可惜。托尼正想着卡罗尔很晚才会到,卡罗尔已经在街道上出现了。她的外套敞开,像超人的斗篷一样在风中舞动。然后她的肩膀一闪,消失在餐厅一层的遮阳篷下。
卡罗尔带着一股冷风出现在楼梯口。她凑过身子,用嘴唇碰了碰托尼的脸颊。她的皮肤冰凉,但是因为突然间接触到餐厅的暖气而微微发红。“很高兴见到你,”她把外套挂在椅背上,坐了下来,“伍斯特怎么样?”
“我差点儿被那里的警察逮起来。”他说。
卡罗尔笑了。“只有你会惹出这种事,到底怎么了?”她问。
“说来话长,稍后再说吧。但这次的工作——”他伸出一只手在卡罗尔面前晃了晃,“完成得还算好。没有得出直接的结果,但已经替他们找到了方向。他们正在努力抓捕嫌犯呢。如果不马上把嫌犯逮捕归案,他一定还会再杀人的。”
“这太令人失望了。我知道你总希望自己能对的案件施加影响,并最终指认出嫌犯。”
托尼耸了耸肩。“有时这并不取决于我。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今天早上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你的讲话。看来你的压力不小啊!”
“可不是嘛。”卡罗尔拿起菜单。“要菜单干什么。我每回叫的都是春卷和泰式炒饭。”
“我也一样,”他朝女侍挥了挥手,为卡罗尔和自己点了春卷和泰式炒饭。卡罗尔为自己另点了一大杯葡萄酒。“案子进展得怎么样?”
“和向你求助的伍斯特警方差不多。我们正在努力侦办。现在还毫无头绪。希望法医的鉴定结果能带来一些线索。”
“我知道布雷克厅长让我出局了。但我们可以私下里谈。我愿意尽我所能提供一切你所需要的帮助。”托尼说。
卡罗尔一边玩弄着筷子,一边低头看着台面。“我很感谢你的这种表态,”她看着托尼的眼睛,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但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不能?”
“因为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们不付钱给你,就不该用到你的专业知识。我不想利用我们的友情剥削你。”
“我们是朋友,所以这不叫剥削。朋友就是要相互帮忙。在这种时候就是需要依靠朋友。”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希望在需要你的时候能指望上你。我需要你的支持。我需要在一天结束的时候,能和你坐在一起静静地喝上一杯。但我不能告诉你你作为侧写师希望知道的那些事情。”卡罗尔的葡萄酒到了,她拿起杯子,上来就是一大口。
托尼喜欢卡罗尔把他当成依靠的这种感觉,但托尼还想说服卡罗尔同意他在工作上为她帮忙。“别扯了。如果我觉得你会有助于我为西麦西亚警察局做侧写,我会马上跑来请你为我帮忙。因为你是与我共事的最优秀的警察。我才不管是谁帮助我呢。这次侧写我就用到了菲奥娜·卡梅隆的智慧,她可是一分钱都没收啊!”他反驳道。
“托尼,那是你和菲奥娜之间的事。如果布雷克觉得可以利用我们的友情而无偿利用你的智慧,那他就完全错了。在他认识到这一点之前,我不打算把案件的细节透露给你。你必须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从报纸上了解案情的进展。”说着她把手放在托尼的手上,声音轻了下来。“我感到很抱歉。”
“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逻辑,”他说,“我知道你不想利用我们的关系占便宜,拒绝让布雷克不花钱享用我的劳动成果。但卡罗尔,我们在谈论性命攸关的事情啊!凶手是个不被抓住就不会停手的家伙。我们不应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吗?难道证明你的观点比抓住凶手还重要吗?”
托尼一度以为自己说服了卡罗尔。她抿着嘴唇,手里的筷子转得更快了。但她想了一会以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不是个廉价的面子问题。这是个关系到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大问题,还关系到重案组日后合理配备资源的方针。我们不能仅仅把目光局限在这个案子上。如果现在不能解决这种无理取闹,许多人会得不到公道而死。我不能永远在别人的牵制下干活,必须让布雷克明白这一点。你说得没错,一些孩子的生命随时可能被这个凶手夺去。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需要坚定立场。”
托尼不应该知道蒂姆·帕克的事情。他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假装对案件的进展情况一无所知。“这么说,你们连一点外部的支援都没有了。一个潜在的系列杀手流窜在外,你们却走回到老路上去了,认为只有警察才明白罪犯的思想,”他尽力假装不理解,不知自己演得够不够逼真。
卡罗尔说:“当然不是,我们从国家警察学院请了人做侧写。”
托尼轻声抱怨:“学生让师傅丢了工作,真是让人难堪。你们请来的人是谁?是不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一位呢?”
“是蒂姆·帕克。”
托尼把头埋在手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嘟哝声:“你是怎么看蒂姆的?”
穿着缎子和服的女侍上来,把一盘春卷放在他们两人之间。卡罗尔夹起春卷就往嘴里塞。“啊,”她倒吸了口冷气,“好烫啊!”她张开大口咀嚼起来,喝下更多的葡萄酒。“我十来岁时把这种人叫做‘华仔’。”
“什么是‘华仔’啊?”
“外表华丽丽,但……”
“但是什么?”
“是个令人愉快的家伙,但缺乏某些品质。人的情商包括魅力、长相、聪明程度、人格和幽默感。他在其中的一项或几项中并不过关。作为潜在的男朋友来说存在着致命的缺陷。”卡罗尔觉得托尼可能会误会她的意思,连忙做出澄清。“我并不是说我想把蒂姆作为潜在的男朋友来考虑。我只是说他举止非常优雅,人不笨,知道该如何待人处事,但他显然对付不了这种案子。”
“我能对付得了吗?”
卡罗尔笑了。“那是当然的了。”
托尼摇着头,和卡罗尔一起笑了。“那你就麻烦了。”
“你认识这个蒂姆吗?我对他的印象错了吗?他能承担起这个案子吗?”
托尼思量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该告诉卡罗尔真相,告诉他蒂姆像个小报记者那样毫无同情心吗?他不在乎那个蒂姆,但不想无意中损害卡罗尔和她的这支队伍。于是他索性玩起了自己不太擅长的外交辞令。“他确实有些能力。”托尼说。这和他原本想要说出的评价差得太远了。
他们在静默中吃着饭。卡罗尔突然说:“如果他不够格,我马上会知道的。”
“我知道你会知道的。问题是你会如何反应。”
她疲倦地一笑。“我会亲口告诉他,然后去布雷克那里大发牢骚,希望他能让我把你从冷宫里放出来。”
托尼很欣赏卡罗尔的乐观精神。卡罗尔这些年屡遭磨难,但一直相信事情会以最好的结果收场。托尼知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欣慰,否则卡罗尔就不会死吊在他这棵树上了。“也许我还要在冷宫里待上一阵子,”托尼说,“总得有个过程吧。”
“那就走着瞧。”卡罗尔吃掉最后一点春卷,靠在椅子上,用手巾擦了擦嘴。“把差点被抓的那档子事告诉我吧。”
托尼把睡在埃迪家吓坏房地产经纪人的事告诉了卡罗尔。他稍微夸张了些,希望能引起卡罗尔的兴趣。“好在他们仍然对我的侧写褒赏有加。”他最后说。
“我真想看看那个房地产经纪人脸上的表情。”卡罗尔说。
“她像火车鸣笛一样大声尖叫,”他说,“对她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参观那幢房子感觉怎样?对那里的感觉还好吗?”
托尼扬起头,像寻找灵感似的看着天花板。“是的,”他考虑了一会以后说,“感觉好极了。”
“感觉像什么样?”
“有种家的感觉,”他说,“一个住着让人感觉舒适的地方。没有刻意展示什么的痕迹,一切都是按需而来,所有东西都是因为需要而添置的。”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想我也许会喜欢他。”
卡罗尔同情地看着他。“真是太可惜了。”
“没关系,都过去了。”托尼用叉子叉起炒饭,塞进嘴里。这是个避免交谈的有效方法。
卡罗尔露出一副困扰的表情。她放下筷子,示意侍者再倒点葡萄酒。“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弄清了一些事情。”她说。托尼扬起眉毛表示不解。“是有关于亚瑟为什么要离开的。”
托尼停下咀嚼,嘴里的面条似乎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面团,他强迫自己把面团吞咽下去。“你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要节外生枝?因为卡罗尔无法克制住冲动,因为卡罗尔是他认识的最好的侦探。
“我从过期的电话黄页开始调查,从电话目录上找到了他的工厂。托尼,他非常棒,发明了一种制造电动外科器材的新方法。他申请了专利,然后把工厂卖给谢菲尔德的一家大型钢铁厂。他真的非常了不起。”
托尼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他在伍斯特干得也很出色。他在那儿也开了家工厂。他在那儿又发明了一些新的东西,但最后也把厂子给卖了。”托尼的最后这句话模糊不清,和他对布莱斯举棋不定的矛盾心理一样。
“我还发现了他选择离开的原因,”卡罗尔把手伸进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从“哈哈先驱”上复印的文章。她默默地把复印件递给托尼,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我不明白,”托尼说,“他为什么要离开城里?他不是受害人吗?你是不是想说其中还有内情啊?有人威胁他还是怎么着?”
“不是,没这种事。据瓦妮莎所说——”
“你和瓦妮莎谈过这事了吗?卡罗尔,你很清楚我不想和瓦妮莎发生任何关系,怎么还这么干呢?”托尼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餐厅二楼的食客纷纷朝他这边看。
“我知道。但托尼,我实在没别的人可问了,”卡罗尔把手伸过桌面,抓住托尼的手,“我觉得你肯定想知道答案。睡在亚瑟的床上、在他的客厅工作可以让你对他产生一种认同感,但解释不了你心头的疑问。你只有在明白亚瑟离开的原因之后,才能和自己乃至亚瑟达成最终的和解。”
托尼气得连嘴都张不开了。卡罗尔怎么这么不了解他呢?他在卡罗尔身上看到的那些优良品质难道只是良好愿望?这些年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吗?他想对卡罗尔大嚷,让她知道她已经越界很远了。托尼知道自己可以轻易地摧毁卡罗尔的自信,用一串巧思妙想出来的话语把她赶走。托尼身上的一部分非常想赶走卡罗尔,想让她和她的放肆远离他。他没有了卡罗尔,一定能生活得更轻松,达到以前没有达到过的高度。但他在盛怒中发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我这么做不和瓦妮莎一样了吗?
“怎么了?”卡罗尔急切地问,好像看穿了托尼的心理。恐惧和惊吓在她的表情中兼而有之。
托尼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我现在的心情,”他说,“我有时会非常害怕,不知道自己从瓦妮莎那儿继承了多少东西。”
卡罗尔悲伤得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你疯了吗?你完全和你妈妈不一样。你们像两个不同的地极。她只关心她自己,你却在关心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他摇了摇头。“我是她儿子。有时候这一点让我彻夜不宁。”
“你是你自己造就的,”卡罗尔说,“我从你的侧写术里知道,人的个性是由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以及对这些事情的反应而形成的。你不能把自己和你分析的那些凶手混为一谈,从根本上否定自己。我也不希望你拿自己与瓦妮莎相提并论。”她的火气越来越大。托尼意识到卡罗尔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完全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些需要卡罗尔捍卫的优点。他只能接受卡罗尔的这种说法。
他长叹了一口气。“那瓦妮莎对这件事又是怎么说的呢?”他竖起根手指,阻止卡罗尔发表长篇大论。
卡罗尔很擅长记住别人说过的话。她回忆着她和瓦妮莎之间所有的谈话内容,她提出的问题以及瓦妮莎给出的答案。这种能力有时会把她带到对警察来说最为危险的境地,但这时却派上了用场。她闭上眼睛,把整段对话向托尼复述了一遍。对话中瓦妮莎承认自己向亚瑟隐瞒了怀孕的事,这点和亚瑟信中的内容完全一致。如此看来,瓦妮莎这天的谈话可信度非常高,这在平时是很少见的。卡罗尔说得没错,坐亚瑟的椅子、睡亚瑟的床压根无法告诉托尼真实的亚瑟是什么样子。
“谢谢你。”卡罗尔叙述完以后托尼说。他意识到卡罗尔并不知道自己解答了他的一个问题。他不用再去听亚瑟为了自我辩白而录下的故事了。他已经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整件事不是很光彩,但人世就是由众多不光彩的人生组成的。他欺骗了自己一天一夜,说服自己父亲是个聪明善良的绅士。老实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骗自己,你总觉得自己有个具有一切优良品德的理想父亲。托尼对卡罗尔挤出个笑容来。“有时间再喝点咖啡吗?”
卡罗尔笑了。“当然有时间。”接着她开导托尼。“托尼,有一点你务必记牢,瓦妮莎是个凡事都只想着自己的人。她的话听起来似乎千真万确,但千万别忘了她多么会说谎。真相也许和她说的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