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卡罗尔的心情很差,她烦闷地设想着詹姆斯·布雷克会对她做什么样的安排。职务终究会升一下吧。只是接下来的这次晋升不会让她继续率领部下投入战斗,而是所有的重要工作在别处进行时,让她枯坐在办公桌后面干着急。

幸好这样的时候算不上很多。但此时正是如此,她的手下都在现场第一线,为找到杀害丹尼尔·莫里森的凶手而搜集线索,但在男孩的尸检开始前卡罗尔却只能在办公室里磨时间。通常这时她会处理行政和书面工作。不过今天她却有更紧迫的事情需要好好考虑。

领导重案组调查积年悬案丰富了卡罗尔·乔丹的破案手段。她对深挖受害者和嫌疑犯的背景资料很有一套,然而这次她却要试着去调查没有电脑记录和手机账单的时代所发生的事情。埃德蒙·亚瑟·布莱斯在哈利法克斯工作的那几年可能就是那样的时代。图书馆便是搜索“史前时代”信息最有效的资料源,通过图书馆资料提供的线索,你可以找到在世的见证人询问事件的细节。可以使用的电子资料本来大都帮不上忙,过时了,但在斯黛西的帮助下,其中的绝大多数卡罗尔都能加以利用。

斯黛西被一道厚厚的屏幕墙包围着。她在自己和组里其他人之间构筑了一道信息壁垒。起先斯黛西只购置了两台显示器,后来增加到三台,目前整整六台显示器陈列在她的面前,每台显示器上都显示着正在运行的不同程序。尽管她把精力主要花在由人脸识别程序处理的市区道路监控录像上,但另几台显示器上正在运行其他一些卡罗尔完全弄不懂的进程。斯黛西抬头看了一眼走上前来的组长。“没有什么发现,”她说,“这些监控录像的问题是清晰度都不高。”

“继续坚持吧,”卡罗尔很快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斯黛西,网络能帮我找到过去的电话目录吗?”她跟自己打了个赌,断定斯黛西听了这句话肯定不会惊奇。

“当然能。”卡罗尔转身注视着屏幕。她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动了一阵以后,有个页面上出现了一个带有移动光标的时间轴。

“这就能查到了吗?”

“要看想查的是多久之前的。”

“六十年代早期。”

斯黛西的手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会,然后重新敲击起来。“恐怕要靠那些记录家谱的网站了。有人会把一些家族资料数码化:电话本,街道指南,选民手册都包括在这些网站里面。这些网络的界面都做得很人性化,因为它们的目标客户群——”

“都是我这样的电脑白痴对吗?”卡罗尔温言细语地说。

斯黛西展开笑颜。“我会把你们说成是非计算机专业人士。只要在谷歌搜索里输入‘过去的电话本’和‘祖先’这两个词,你一定会有收获。只是大多数人在六十年代早期还没装电话呢,因此你要做好一无所获的准备。”

“如果能出现奇迹就好了。”卡罗尔说。她希望布莱斯是以企业家的身份出现在伍斯特的。也许他在遇见瓦妮莎之前就开始做生意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的预测被证明是正确的。屏幕上清楚地出现了包含着使用者的1964年电话目录。布莱斯特种金属加工品有限公司。卡罗尔查看了前后几年的电话目录,发现这个公司只存在了三年。看来布莱斯离开时这个公司也关闭了。调查走进了死胡同。找到三十五年前在那儿工作的人希望渺茫,想找到熟悉他而且记性好的人难上加难。

尽管如此,卡罗尔还是想努努力。接下来该找图书馆了。她很快在网上找到哈利法克斯参考图书馆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以后,她告诉图书馆管理员她想找一个熟悉当地六十年代小企业的历史学者。图书管理员支吾了一阵,小声和旁边的人谈了谈,接着对卡罗尔说,“你应该找阿兰·米尔斯谈。他是个退休的木匠师傅,不过对本地区的工业历史非常有兴趣。别挂电话,我马上把他的电话号码帮你找来。”

阿兰·米尔斯的电话响了十几声还没人接。卡罗尔正准备放弃,电话里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请问你找谁?”

“你是米尔斯先生吗?你是阿兰·米尔斯先生吗?”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又苍老又骄横。很好,要的就是这种人。

“我叫卡罗尔·乔丹,是布拉德菲尔德重案组组长。”

“警察吗?”他的声音开始紧张。大多数人和警察交谈都会非常担心,包括那些没事可担心的人。

“图书馆的一位职员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我。她觉得你也许能帮我做些调查。”

“什么样的调查?我对罪犯可不熟悉。”米尔斯显然想逃避。

“我正在试图查找六十年代初在哈利法克斯经营特种金属加工品有限公司的埃德蒙·亚瑟·布莱斯的有关情况。图书管理员觉得你是聊这个话题的最佳人选。”卡罗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谗媚一点。

“怎么了?我是说,你为什么要了解那么久远的情况啊?”

老家伙就爱疑神疑鬼。“我不是随口问的,我们重案组主要查一些很久没破的悬案。”不能说这句话全对,但至少对了一大半。

“我不喜欢在电话里和别人说事情,”米尔斯说,“通过电话无法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如果能来哈利法克斯,我愿意和你当面谈谈。”

卡罗尔揉了揉眼睛,克制着没有叹气。“我去了以后你会把布莱斯和他的公司的情况告诉我吗?”

“应该可以,我还有些东西可以让你看看。”

卡罗尔考虑了一会儿。手头的案子都在掌握之中。没有嫌疑犯,搜索也没太大进展。如果尸检没有重大发现,晚间离开几个小时问题不大。“今晚行吗?”她问。

“今晚就见吗?那就七点钟在哈利法克斯火车站门口见吧。我会穿黄色滑雪衫、戴顶呢帽过来。”

电话一下子断了。卡罗尔愠怒地看了手机一眼,但马上转怒为喜。如果这次调查能大大推进对托尼生父的了解,和怪脾气的阿兰·米尔斯照个面也是值得的。

安布罗斯接托尼去见珍妮弗的父母时,托尼暗自松了口气。他去过亚瑟的那处房产以后,一直逼迫自己把思想集中在早先去看的犯罪现场上。他意识到凶手身上的某些特质使他心神不宁,但他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特质。他只要一想这个问题,心绪就会被亚瑟·布莱斯的那幢房子扰乱。托尼没被周遭的事物打乱心志,饭店糟糕的设施也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毫无疑问,让他心头烦乱的只能是亚瑟·布莱斯的这幢房子。这幢房子不仅仅舒适,而且非常像个家。亚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把这些东西有机地组成了一个家。亚瑟·布莱斯抛下他,营建了一个如此适合居住的地方。托尼尽管不愿承认,但这个事实却深深地刺痛了他。很少有人能把自己住的地方装饰得如此温馨,托尼自然也不能。他甚至不知道能否称这位从未谋面的人为父亲。

安布罗斯的来临使他从烦恼中解脱出来,只是这种释放没持续太久。“你把碎碎念网站上的聊天内容复印件带来了没有?”托尼坐进车以后马上就问。托尼第一次听说“ZZ”这个名字,就让安布罗斯把珍妮弗和“ZZ”在网站上的聊天内容打印下来,以便他做进一步的分析和研究。

安布罗斯紧盯着前方。“我的上司不希望这些资料离开办公室。他很希望你能看看这些资料,但是在警察局里。”

“怎么?他不信任我吗?他认为我能把这些东西拿去干吗啊?”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转述他的话而已。”安布罗斯用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显然非常不安。

“他不会是担心我会把资料出售给《每日邮报》吧,”托尼被这种过分的侮辱激怒了,“这是个控制权问题,他害怕丢失这次调查的控制权。”他把手一摊。“我无法这样工作。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工作会极大地浪费我的精力。阿尔文,我有自己的工作方式。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我无法集中精神。我需要远离纷争,避开一切琐碎的事情。我希望好好研究这个案子,用自己的方式将它解决。”

“我理解你的想法,”安布罗斯说,“只是督察从没和你这类人打过交道。”

“那么他必须学会如何和我打交道,”托尼说,“我们如果能面对面谈谈,他或许会改变想法。帮我传个话,还是我自己找他谈?”

“交给我吧,”安布罗斯轻声说,“我会尽力的。”他们在沉默中走完了接下来的路程。托尼不去想以后会发现些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梅德曼夫妇从痛楚中摆脱出来,使他们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为他们开门的保罗·梅德曼全身坚硬,看上去非常脆弱。安布罗斯为双方做了介绍,然后和托尼一起跟在保罗·梅德曼身后走进客厅。托尼经常听人说人们对待悲痛会采取种种不同的方式,但他却不敢苟同。外在的表现也许有所相异,但是探索到深层次以后,痛苦无一例外会把人撕成两半。失去至亲前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命,两者之间是完全分离的。有人把悲伤放在脸上,有人把悲伤藏在心底,还有人假装它从没存在过。无论是哪种情况,多年之后谈起那件事时,他们总能清晰地把当时的情况描绘出来。“那时你爸爸还没死”,或是“那是我们家玛格利特死后发生的事情”。他们的记忆甚至能精确到某一分某一秒。仔细想来,无论是否认为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人们对悲痛和失去的亲人所持的看法应该都是一样的。

托尼作为侧写师,经常要在人们满怀悲痛的非常态情况下与他们交流。他几乎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生活在失去至亲前是什么样子,不过他经常能猜测出大致情况。他能把握出对方现在所处的状态,进而了解到对方与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然后勾勒出对方以前的生活图景。

他对保罗·梅德曼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个决定在女儿离去后开始新生活的人。他显然挣扎了很久,努力坚持自己的决定。托尼暗想,此刻他大概已经接近第三次失败了吧。

“我妻子……她过几分钟再下来。”他像初来这里的人一样环视着周围,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今天你去上班了是吧?”托尼问。

梅德曼似乎有点吃惊。“是的,我想……要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其他人一时半会又接不上手。我们的生意……现在谈不上很好。没了女儿……生意再做不好就完蛋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不是你的错,你在不在家事情都会发生,”托尼说,“你和塔妮娅都不必为此苛责自己。”

梅德曼愤怒地瞪着托尼。“你怎么能这样说?每个人都知道网络对小孩有危害。我们应该好好看着她。”

“那不会有什么两样。一般家长根本防范不了如此狡猾的猎手。你们除非把珍妮弗锁在家里,不让她和任何人联络,否则没办法防范住这种事。”托尼探出身体,离保罗·梅德曼更近了些。“你们应该原谅自己。”

“原谅自己?”有个女声从身后传来,声音因为饮酒和药物有些混沌不清。“你知道些什么?你也失去过孩子吗?”

保罗把头埋在手中。塔妮娅像一个对事态没有完全控制却自以为控制了全局的人那样夸张地走到客厅中央。她看了托尼一眼,“想必你就是那个心理医生吧。你的工作应该是分析那个杀了我家女儿的王八蛋,我们的心理状态如何和你毫无关系。”

“梅德曼夫人,我是托尼·希尔。我之所以到这来是因为想多了解珍妮弗一些。”

“你来得太晚了。”她跌坐进最近的一张椅子。塔妮娅的脸隐藏在刚上的妆里,头发却依然乱糟糟的。“现在再了解我那可爱的女儿已经太晚了。”她的发音清晰了一些,但依然有几分颤抖。

“我对此非常难过,”托尼说,“也许你能帮上我的忙。告诉我珍妮弗是个怎样的孩子,好吗?”

塔妮娅·梅德曼的眼睛湿润了。“美丽,聪明,而且非常有爱心。所有人都会这样描述死去的孩子,不是吗?但珍妮弗就是个这样的孩子。她从来没给我们惹过麻烦。我不会蠢到说出‘我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或‘我们相处得像姐妹一样’这种话,因为这不是事实。我是她的家长,是她的母亲。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相处得很好。大多数时候她会告诉我她在做什么,经常和哪些人一起玩。如果你在九天前问我,我会说她从来没瞒过我任何事。但显然我错了,因此我在其他事情上也可能犯了错。谁知道她还瞒了我些什么啊?”

梅德曼抬起头,泪水在面颊上闪光。“她拥有所有出色的品质,比我们想象得更好。我们一直想要个珍妮弗这样的孩子。聪明,有天赋,能给父母带来欢乐。我们很快真的有了这样一个孩子,一个梦想中的女儿。现在我们的梦想破灭了,这比没有实现梦想要残酷好多倍。”

双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托尼一时间找不多有新意的说辞。好在安布罗斯替他圆了场。“我们没办法让珍妮弗死而复生,但决心找出杀害你们家女儿的那个凶手。希尔医生的来访正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

托尼很感谢安布罗斯给了他这么个深入问题的机会。“我知道你们已经和警察谈了很多,但我想问你们的是,珍妮弗对碎碎念网站说过些什么,她是如何说的,她在碎碎念网上干了些什么。”

“她上那个网有好几年了,”珍妮弗的母亲说,“那些十来岁的小孩不都是这样吗?‘妈妈,班级里的小朋友都上——’这时我就会询问周围的其他家长,知道小孩子都是在跟风学样,别人有的他们都想要有。珍妮弗特别想上碎碎念网,迫切地希望有一个自己的账户。在这点上克莱尔也和她一样。我们和克莱尔的妈妈谈过以后,和两个女孩又分别谈过一次。我们说只要安装父母控制程序,她们就可以有自己的账户。”

“结果就成了这样,”保罗愤恨地说,“我们刚确信她们能毫无危险地上这个网站,没两天就出了这种事情。”

“保罗,她们认为不会有什么危险,”塔妮娅说,“她们无法察觉到危险。你不会从那个年龄的孩子的角度看问题。她们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受伤害。”她的声音破碎,像是气管里混入了什么杂质。

“她说过或者暗示过碎碎念网上有些内容令她不怎么安心的话吗?”托尼问。

梅德曼夫妇同时摇起了头。“她喜欢碎碎念网,”保罗说,“她说碎碎念网站为她和克莱尔打开了一扇通向世界的窗户。当然,那时我们都从好的方面来理解她的话了。”

“她以前见过网友吗?”

保罗摇摇头,塔妮娅却犹豫地点起了头。“你可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啊!”保罗的谴责之意溢于言表。

“因为那是完全无害的,”塔妮娅说,“她和克莱尔在网上认识了两个住在索利哈尔的女孩。女孩子们在伯明翰的塞尔布里奇百货公司见了几次面。我事先和其中一个女孩的母亲谈了谈。她们第一次见面玩得很开心,说以后还要见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托尼问。

“大约三个月之前。”

“你确定只有她们四个人吗?”

“当然确信。你们调查碎碎念网之前,我甚至又问了克莱尔一次。她发誓说没有其他人参与那次聚会。”

然而也许有其他人通过电子手段获知了见面的安排。有个人也许自始至终在观察她们见面的情况。但托尼绝不会残酷得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他话锋一转,“珍妮弗似乎是个纤细敏感的女孩。”

“她的确很敏感,”塔妮娅像抚摸女儿的头发一样用手指轻抚着椅子扶手,“但她不是什么虚伪的孩子,她就是喜欢和小朋友们在一起。不过她同样知道这个世界非常危险。”塔妮娅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对我们来说非常宝贵。我们只有她这么个孩子。我一直告诉她对某些状况应该多加小心。”

“我明白,做父母的总是这样,”托尼说,“这么说来,什么原因使她私下里去见一个人呢?什么原因使她丢掉戒心,同意去见个陌生人呢?什么诱惑能让她对最好的朋友撒谎呢?我的意思是,我们时不时会对父母撒谎,这种事并不鲜见。但除非情非得已,女孩们一般不会对闺蜜撒谎。我一直努力在想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有没有什么事——任何事都可以——可以让珍妮弗丢掉戒心,出去和陌生人见面呢?”

梅德曼夫妇困窘地相互对视着。“我实在想不出你指的是什么事。”塔妮娅说。

“男孩子方面呢?她有没有特别着迷的男孩子呢?有没有哪个男孩子能说服她不让你们知道他俩的事情?”

“她会告诉克莱尔的,”塔妮娅说,“她们经常在一起谈论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告诉克莱尔不算违背誓言。”

托尼认为塔妮娅多半说得没错。她描述的是女性的基本行为模式,十来岁的女孩就更是如此了。托尼站起身。在这里很难再有更多的发现了。警察一定搜索过珍妮弗的房间,那里想必乱得已经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了。“如果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请务必打电话给我。”他说着递给保罗·梅德曼一张记录着自己手机号码的名片。“哪怕只想谈有关珍妮弗的事情,我也很愿意听。”梅德曼夫妇对谈话的突然中断都感到非常困惑,托尼觉得他们或许在期盼某种形式的情感流露吧。但那又有什么用。即便他们希望,托尼也无法使他们感觉更好。塔妮娅·梅德曼把先前没说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这就完了?”塔妮娅问,“你的时间就这么宝贵,五分钟就完了吗?短短五分钟之内你就全面了解我女儿了吗?”

托尼吃了一惊。死者家属多半会把怒气发泄在警察身上,他还从来没受到过这种指摘。他以往常常对卡罗尔表达旁观者的同情,没曾想这次忍受责罚的人变成了他自己。“我已经在这行做了很久,”他试图把话说得不像是在自卫,“我会找她的朋友克莱尔谈,我会看她的邮件。在对珍妮弗的了解中,你只是我倚靠的信息来源之一。”

塔妮娅看上去像是被托尼伤害了似的。她发出一声平素听来像是侮辱人似的哼哼声。“这就是你的结论吗?在你看来,我只是女儿生活中一个微小的组成部分吗?”

“我感到很抱歉。”托尼断然说。留在这只会延长梅德曼夫妇所受的痛苦。托尼对他们的价值应该体现在其他方面。他对夫妇俩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走出客厅,安布罗斯连忙快步跟上来。

托尼走到警车跟前时,安布罗斯追上了他。“好险啊,”他说,“还真有几分粗暴呢。”

“我不太擅长和人聊天。我只说需要说的话。经我这么一说,他们该好好考虑一些事情了,也许会帮他们从记忆里稍稍摆脱出来。有时我做的事看上去残酷,但事后看往往会起作用。我想明天找克莱尔谈一次。珍妮弗也许对她说过些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保证会表现好的。”

“你现在准备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们从她电脑里取得的信息。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宾馆,然后把那些文件带给我?如果你的上司希望我物有所值,那你就要说服他允许我按自己的一套行事。”他意识到自己的话非常无礼,连忙把手放在安布罗斯的胳膊上以表安慰。他和普通人接触时,时常会表现得有点过头。“很难向你解释侧写是种什么样的工作。不过其中包括以对方的方式去思考,去行动。我换位成对方时,不希望身旁有别的人在。”

安布罗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秃头,眼神十分焦虑。“实在想象不出你会怎么干。说实话,侧写在我看来挺神秘的。但你确实是这方面的专家。”

安布罗斯像是对这门技术很感兴趣。托尼抬头仰望着梅德曼家的房子,不知道什么样的下流家伙毁了他们的生活。很快他就会用拿手的方法进行探察,最后会把那个家伙找出来。这绝不是什么吸引人的工作。他的脑海突然间被卡罗尔·乔丹占据,一时完全无法呼吸。他转身对安布罗斯说:“这活总得有人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