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谜题谁能解

一行四位领导回市局后的稍坐片刻,省厅俩位安排的午饭也不吃要匆匆告辞,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直说是要直接向省厅高厅长汇报此事的经过,不过伍辰光估计是托词,一点东西也拿不出来,谁敢到领导面前汇报,就不挨骂受几眼白眼都能剜得你心脏病复发,而盖局长也看出省厅俩位的意思了,恐怕是要一推二六五扔到市局,这事既然沾不好处,那当然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万一有领导提及,大可以堂而皇之地说着:市公安局正在全力查找某某下落……

系统内由来如此,只不过谁也不揭破而已,谁让人家的级别高一级呢,其实市局对此事有的是办法,反正不是明文限期的案子,大可以照葫芦画瓢,扔到县公安局,县公安局也有的是办法,瞅谁不顺眼就把这任务交给谁,找出来了,那好,这是领导英明眼光老到;找不出来,那更简单,有责任扣他脑袋上,能力不行嘛,这冷板凳你就坐着还别有怨言。

不过此事像平素里摊上了事稍稍有所不同,或许就是因为事主的身份而发生了变化,送俩位走的功夫,省厅外事处的那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李处长好像生怕市局扯皮似地和盖局长说上了:

“盖局,我们来之前高厅长可私下的和我们交待,这事没法往桌面上放,不过我得把领导的话传到啊……虽然这不是一个我们职守范围内的事,可终究也属于给群众办事的范畴吧?富仕捷工业园区二期峻工投产直接解决了咱们市五万人的就业问题,税收占到了开发区税源的三分之一还多,这么大的企业可对你们不无裨益啊,这不得是一件很有影响力的事件,而且呀,咱们公安局这么大的部门,每年解决不了家属子女安顿的问题有多少?要是这件事办,其他的事呀,还真就不叫个事了……”

“得得……李处长,大致情况您也走了一圈了,天上这块馅饼,我还真不敢相信能掉咱们手里。”盖局长笑着不为所动。就着这话题,另一位同来的笑着道:“盖局,您说到点子上了,正因为不容易才找到咱们公安了,这块馅饼可掉不下来,得你们自个找出来。”

“你们俩别欺负我个外来户啊,干系这么大,时间又这么长,比建国时间还长,信息又这么少,别说我们公安啊,你把国安的拉出来试试……呵呵。”盖局长笑着绕着打着太极拳,其实即便是胸成竹也会说得难如登天,更何况这事本身就难如登天。

“那可不行,我们明儿就来住这儿等消息,高厅长要追问,我们只能据实汇报啊,盖局您可不能大员一外放,不帮着我们这此窝厅里出不去的啊。”李处长笑着开着玩笑,这位盖局长是先放到外市煅练尔后又从地级市提拔起来的,原本就是省厅政治处的,一听这话盖局长倒像被逼到进退的维谷的地界无奈地说着:“你们就别逼我表态啊,再怎么说高厅长交办的事,我敢怠慢么?何况又关系到全市经济建设大局,二位放心啊,就即使找不到人,我也得给你们找个交待。”

“哎,这话听得亲切,盖局我先谢谢您了啊。”李处长握手告别着,顺坡下驴了,这事怎么说也得在市公安局主办,看这样吧,还得就扔他们这儿最省心,总不能省厅的大员走乡窜村找人去吧?

招手送走的俩人,一直陪着局长的伍辰光只言未发,直到回身的时候盖局长拍着老伍的肩膀,几分亲热的样子,笑着问着:“伍书记,怎么样,咱们班子成员该换换意见了吧?您这一路上惜言如金,我就想听听您再来个言出如惊雷,呵呵……您可是咱们市局的标杆啊,我是榆社工作时候,可是组织全体干警学习过您的答记者问了啊……”

“盖局,别拿我这么个老头开涮啊,我没什么意见,基本认同您的看法,时间太久、信息太少,这找起来不是难度大的问题,而是可能不可能找到的问题。”伍辰光笑了笑示意,认同着盖局长的意见,盖局长追问着:“那你认为可能还是不可能?”

“客观地说,不可能。”伍辰光直言不讳。

“对,说得对。”盖局长一甩手臂,也同样认同伍辰光的实话实说,不过话锋一转又是一句:“不过我觉得就即便不可能,我们也得摆出这个找的架势来,省厅机关不可能出面,县公安局呢,这级别又差了点,我估计最终问责还要在咱们这儿,所以即便是咱们找不到人,这架势也得摆得不管上级不管事主都无话可说,当然,如果能找到,或者能找到了符合特征的消息,也算我们尽力不是?”

“太难了……六十多年了,比我的年龄还大,那年代像他们这种身份,家里有人参加了反动军队,这罪名可了不得,没有被揪出来没有记载,那多数是隐姓埋名了,盖局您说说,一隐姓埋名六十年,这个谜我还真不信有人解得开。”伍辰光几分苦笑,对于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抱着谑笑的态度,当着省厅来人的面不好意思发这牢骚,不过私下这牢骚恐怕要不断了,盖局长笑着应声说着:“我也不信。不过我也没办法,找还是要找的……伍书记,大原公安您可当了三十年了啊,没有人比您了解这里,怎么样,推荐几个好苗子。”

“还是算了,您要找会整人的,我倒是有。不过让我整会找人的,还真没有。”伍辰光笑着道。一句逗得盖局是心照不宣地笑着,这老同志快退了不忌口了,年龄又比自己大得多,每每称呼都直呼“伍书记”而不呼“伍副书记”,这其中就有一份尊敬在内,不过上任数月,倒是觉得和这位说话有点直的犟老头更有共同语言,俩人笑着回了办公室,刚要进门的时候,盖局突然想起件事来了,喊着伍书记,像是捕捉到了灵光一现似的:“伍书记,您刚才说谜,我就想起个事来……还记得五年多前的那桩悬案么?那可是您老的关门之作啊。”

“怎么了?”伍辰光随口应着,言语里几分得意。

“把那个小队调来呀!?”盖局如惊梦中人一般,喜上了,数着:“十四年的悬案这个谜够大了吧?不但把咱们的同行找回来了,而且还把当年涉案的一网打尽,就这水平,我看行……哎伍书记,以前您当支队长,手下可是猛将如林啊,这几个苗子现在在那个部门?”

“哎……呵呵……”伍辰光乍闻此言,脸上的得意尽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失落,摇着头笑笑说着:“……调不来了,接案的俩位经办人,一位牺牲了,在小漳河围捕牺牲的;另一位那件案子之后也心灰意懒,再不愿意穿上这身警服了……”

那份失落,那份带着几分悲怆的失落,那份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无限挽怀,让盖局长不由得打量着这位老书记,步履有点蹒跚、双手青筋暴露,偶尔会有点颤抖的手,让盖局长觉得,老书记,真的老了……

……

……

每个人生命或许都会有那么几个不愿提及的人名,不愿提及的原因很纷杂,或许是负心薄幸的情事,或者是内疚于心的愧事,更或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糗事,不知道为什么,伍辰光最不愿意和同行提及的名字就是简凡,不过谁也不能否认,最不愿提及的,往往是在内心潜藏最深的。

于是,因为这个名字被新局长提及,伍辰光中午下班上车第一句话似乎是不由自己控制的,直接说了句到特警支队。

为什么?说完了他才省悟过来,想了解了解简凡的近况,而他现在的身份,直接上门又似乎多有不便之处,再怎么说也是副局长,也是副书记,再怎么说也是警队里的领导,或者他更愿意在警队的这个氛围中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更想目之所见,俱是精神抖擞、戎装整发,因为每每那个时候,恍如又现昨日的自己,永远是那么的热血沸腾。

“哎,看来我真的老了……”

停车,在支队的大院里停车之后,司机停了良久伍辰光才省过神来,自嘲着,不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这脑袋更是如此,经常闲暇的时候就走神,一走神就回忆过去的事,那些活还已经不在人世的过客总是如放电影一般历历过目,而恰恰身边发生的事往往又丢三拉四。下车的时候接到了电话吴支队长、已经升任支队副政委的刁贵军带着在车前不远等着,伍辰光见人照样是欲盖弥彰地说着:“呵呵……不要这么正式,不是公事,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们……正好,蹭顿饭,贵军你请客啊,这都升迁了,你把他们都请遍了,还没请过我啊。”

“呵呵……伍书记,瞧您说的,要不到酒店定一桌,正好借这机会请请您。”刁贵军满面春风,不是不请,而是怕这身份请不动领导。一笑之后伍辰光倒无所谓了,背着手前头走着安排着:“不用破费了,特警的大灶就不错,我觉得不比他那家饭店差。”

“伍书记表扬咱们了啊,呵呵,不过伍书记您还真别说,要说伙食,不管刑侦还是经侦,就市局都赶不上咱们这儿的伙食,说起来呀,和您还有关。”吴支队长笑着道。伍辰光一听笑着问:“是吗?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吴你说清楚,说不清楚,这就是拍马屁,下回到党委会上批评你。”

明显是凑乐子,不过吴支队长还真有话说,直说着,这地方的厨师换了一半,有一半在食尚经过煅练水平是日见提高。这么着说当然是暗里夸着食尚的那位小老板简凡喽,不过伍辰光听得这话里有话,又是追问了几句,吴支队长绕了几个弯才说,现在支队的伙食有一半多都是食尚供应成品,既节省时间又节省人力。再一追问,生意早做到支队了,每月按人头结算的饭钱都有几万块。

伍辰光听得有点哭笑不得了,敢情简凡在特警支队早就没安什么好心,早瞄上这里的市场了,恐怕又是扯着大旗往腰包里捞。笑了笑没有点破,像是随意地旁敲侧击地问着:“贵军,你们请这个奇案高手来,可不是吃来了啊……其他呢?他在这儿到底怎么样?有什么成效?”

“这……他也不常来,有时候一个月来几次,有时候一次也不来。这成效嘛……”刁贵军汇报了句,还是在吴支队长使了个眼色之后汇报的。不料这个眼色被伍辰光捕捉到了,怪怪地问着:“成效就改善了改善伙食?”

这话说得不愠不怒,可好像也不像玩笑,支队的几位不知道怎么回复领导了,都面面相觑着站到了餐厅的门口,一站定伍辰光更觉得其中有事了,虎着脸问着:“小吴,贵军,还有你们几个,我可是从大头警当上来的,别以为有事问不出来啊……直说,他到底在这儿怎么了,不行的话,直接清走,别顾及我的老脸。”

“不不不,伍书记,我们不是有意瞒您,这孩子确实不错,和咱们这儿的小队员都能打成一片,前段时间有个队员家里出双亲出了车祸,剩下的弟弟在家,还是简凡帮忙安排到食尚干活了,说实话这两年给我们解决的实际问题不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他呢……虽然我们现在一多半伙食靠食尚,不过算起来比以前节省多了,而且队员们都满意,您说这孩子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吴支队叨叨了一大堆,俱是队里的吃喝拉撒,伍辰光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话题一转问着刁贵军道:“就这些?你们口口声声要请高手指点,敢情是请了个保姆?”

“其他也没什么呀?我们当初有点高估他了,一培训开始才知道,虽然他破过几个奇案吧,可他连刑事侦察的程序都经常搞混,本来想请他讲讲课的,不过一讲,不管讲什么都能讲到吃上,现在是队里女内勤都愿意和他扯淡话……这……”

这……说不下去了,杨锋老孟在咬着嘴唇忍着笑,吴支队长不悦地使了个眼色,生怕这事让老书记生气也似的,刁贵军看伍辰光脸色不好,语结着停下来了,伍辰光瞪了半晌,脸上郁结的不悦在慢慢化结,缓缓地说着:“……是不是这样讲的,小案就像小炒,大案就像大餐,食不厌精、案不厌细,慢火炖好汤、慢工出细活……还有,还有什么,反正这破案就是做饭,对不对?”

特警队几位面面相觑着,都瞪上眼了,这番论调早在支队传为笑话了,后来慢慢才知道简凡这是个做得出来说不出来的货,像他这么把案情的反复和美食的繁复完美结合并形成论调,恐怕是曲高和寡,总不能让技侦都去当厨师领悟怎么破案吧?而此时更诧异地是同样的论断从伍书记嘴说出来,又好像是伍书记言传身教的一般,这几个人正色点点头,杨锋弱弱地应了句:“对……还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破大案自然就是小菜一碟……”

哈……哈……哈……伍辰光再也忍不住了,仰头哈哈大笑着,笑得开心之极,笑得灿烂之极,直差点把眼泪笑了出来,笑着指头点着几人说着:“我都说过了,他肚子里没几两货色,你们不信……”

此时,支队的几位跟着笑了,进着餐厅刁贵军倒不解了,像在维护着简凡不过还尚有疑虑,问了句:“伍书记,也不能这么说,他确实侦破了几起大案。要没有本事,拿不来呀。”

“他这本事呀,可不在规规正正的刑侦上,你们知道他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

“做饭!?”四个人有三个人脱口而出。

“不对。”伍辰光笑着回过脸,看着几位属下,释疑道了句:“是看人下菜……这本事可不是你们学得来的,比如我马上要给你们分配一个任务,十有八九要把你们难住,可不一定难得住他,这就是他的本事所在。”

神神秘秘地一说,回身进了小隔间里,不久饭罢,果真是如此,出来的吴支队长、刁贵军以及陪客的杨锋、老孟都是难色一脸……

话说这找六十年前只留下个乳名的人,估计要翻阅从国统时期到今天几个时代变迁的档案,再说这年头的人口普查都不那清楚明白,谁敢保证那年代的能把这个人记载其中,支队长主持着讨论,讨论了一下午,还是没有觉得可行的方案,看来这回,要交白卷了,无奈之时刁贵军想着可能还能救急的一位,不料一打电话关机,打家里的时候却是得了让他气结的结果,钓鱼去了。吴支队长拼着脸面不要把电话询问到了刑侦上,问到了副支队长陆坚定哪里,可不料陆坚定说得话让他更惊讶:这怎么回事?我们也正讨论着,还准备找你们商量呢!?

这回吴支队长明白了,这是伍书记下竿试试各队的深浅,各队在挖空心思想方案,估计领导也在挖空心思想找谁去更合适,这个事嘛,好像交白卷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