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疼死我了!”
混乱间,只见方才跃出厅堂的薛灵夙,很快被人提着耳朵拎了进来。
“你轻点!蛮女!”
众人定睛一瞧,才发现来人竟是顾笙。
“敢扯我的纱罗,你个登徒子!”
顾笙显然也很生气。
“谁要扯你的纱罗!我是去擒凶的。”
薛灵夙疼的龇牙。
但嘴仍是不肯软。
“况且,谁要你们不真楼天天穿这么薄的纱罗,一扯就断!”
众人闻言一瞧,才见顾笙肩头的纱罗绫缎果然短了一截。
这一截正在薛灵夙的手中无辜的飘荡。
言及此,薛灵夙很是嫌弃的将纱罗一扔,皱起鼻子撇嘴道:“熏死了!”
“什么擒凶?擒的什么凶?你看我像凶吗?”
顾笙拧眉,松了手掌将薛灵夙往前一推。
薛灵夙忙捂了自己的耳朵揉揉,仍旧嘴硬道:“你不像凶,你根本就是凶!”
……凶婆蛮女的凶!
薛灵夙在心里狠狠的嘀咕。
见二人斗下去愈发没完,楚梦忙站出来,简单解释了事情始末。
“……原来如此。”
顾笙闻言,往椅子上一坐,摆手道:“原来你们把我的身影当作恶贼了。”
顾笙无奈。
她只是一路跟着过来,飞的有点累,提前点了地,方才在窗口晃了下身形。
没想到竟闹出这样一个大乌龙。
众人听完眨眨眼,也都哭笑不得。
这时长缨也缚着越捕头出来了。
他擦擦脑门上的汗。
幸好有少爷提前给的凝神散,不然还真制不住他。
闹剧至此结束。
楚梦将沈夫人扶回房间休息。
然而沈夫人的闺房已被搅的一片凌乱,只得唤家仆丫鬟先将她扶去药房。
然后众人便各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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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了吗?”
回了房间,宁远出言询问。
“拿到了,少爷。”
长缨从怀中取出三把钥匙,难掩兴奋。
幸好有楚梦提前告知了钥匙所在之处,不然就那么点时间,怕真是来不及翻找。
“好。”
“依计划去做吧。”
宁远也似松了口气。
长缨将三把钥匙打了模子,又悄悄潜入越捕头房间,将钥匙放在了他身上。
越捕头是宁远请来的。
他请越关山助力沈家探案,实际是考虑到,自己此次出行沈家,或许需要一个关键时刻能够出来制造混乱而又不被众人怀疑的人。
宁远巧妙利用了越捕头的“心结”。
“等钥匙打出来,咱们就可以下去拿蹑空草了。”
事情办完后,长缨乐滋滋开口。
“……不急。”
只见宁远沉了一会儿,方才出言。
“……啥?不急?”
长缨傻眼。
寻这蹑空草已经寻了两年了,一向比自己心急的少爷,此刻居然说不急?
“要想把我的腿完全治好,需在服下蹑空草种子的半个时辰内,以蹑空草碾碎后的叶子敷腿才会生效。”
“而蹑空草的种子,只有在母种覆盖的范围内,才能被人任意摘下。”
“若离开了母种覆盖,便会即摘即灭。”
是啊。长缨点头。
这是二人早就知道的。
所以当初在楚梦身上发现蹑空草母种,两人才会如此欣喜。
当初算计楚梦搬到隔壁房间,亦是怕母种的覆盖距离不够。
一切都如此顺利,怎的到了最后一步少爷又游移了?
而且当初老爷花了多少精力多少时间,才确定蹑空草就位于沈家这间房下面的密道里。
一切都得之不易。
“我们先去摘了种子服下不好吗?”
长缨不解道。
“蛇医说过,蹑空草的种子一旦服下,就能立刻缓解少爷双腿毒素的蔓延。”
虽然种、叶一起服用,可令人不出半日便能飒沓如常。
但即便一时用不了叶子,先服下种子亦是药效非常的。
况且,他们当初根本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
做的打算便是有一步算一步,找到一样是一样。
“我们先下去摘颗种子吃了不好吗?”
“蹑空草之叶既已寄生于沈穆英尸体上,便早晚会成熟。”
“待叶子成熟时,再两厢配合,到时再吃一颗种子就是了。”
长缨着急。
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知道少爷在顾虑些什么。
“……不可。”
宁远垂眸,沉吟了一会儿,他开口。
根据楚梦所描述,沈穆英尸体上寄生的蹑空草,怕是还需半月左右才可结出成叶。
“如果摘下了蹑空草的种子,却没有在半个时辰内找到蹑空草叶子并摘下的话,蹑空草便会吸引奇异毒虫,去攻击持有母种之人。”
虽然一切都按自己的筹谋顺利进行,但此番对楚梦的利用……
故断然不可再将其置于危险之中。
“……”
听了此番话语,看看少爷脸色,长缨也明白了。
叶子还有半月才能成熟,若此时摘了种子,楚梦便会持续受到奇异毒虫的攻击。
宁远不愿如此。
长缨无言。
罢了,不过就是再多等几日。
万一中间出现什么意外差错,他再护着便是了。
唉,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被命运的坎坷放过。
长缨叹口气。
趁宁远不注意,他拿起宁远枕下一片已经干枯了的榕树叶摇摇头。
……还说自己不难受!
长缨撇嘴望天。
第二日。
长缨见越捕头果然如宁远所料那般,误以为钥匙是自己在失智犯病期间,不小心于沈夫人房内拿的。
因此越捕头前去沈夫人处赔罪归还了。
长缨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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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怎么起来了?”
沈桓见沈湘准备出门,连忙吩咐丫鬟上前扶着道:“怎么不多躺会儿?”
“哥哥,无碍。”
沈湘冲沈桓恬静的笑笑,道:“我身体已经大好了。”
卧病在床只是个托辞。
沈湘身体上已无大碍。
只是这样大病一场过后,精神依旧比以往虚弱。
是以沈家便以卧病在床为由,希望她能多些时间养神复原。
“我听闻,哥哥已查出,先前离开的那些沈家家仆,都被人杀死在半道了。”
说到此处,沈湘敛了笑容,微蹙峨眉。
“是以我向母亲求了今日去拈花寺,为他们,为沈家上香祈福。”
沈湘点出了此次出门的原因。
“哥哥今日也要巡防吗?”
她瞧着沈桓风尘仆仆的,替他理了理衣领。
见沈桓点头,沈湘复又担心道:“一定万事当心。”
“江湖人士多有不懂规矩之处,若是惹了哥哥不高兴,哥哥莫与他们动气。”
沈湘道:“对了,上次我让哥哥取的那本《般若静心录》,哥哥翻看过没有?”
沈湘整理好衣领,抬头望向沈桓。
“没有。怎么了?”
沈桓有点奇怪。
“没什么。”
沈湘收了帕子,柔声道:“这《般若静心录》对静心凝气是极好的,我想着哥哥若是看了,定能少生些气。”
“劳小妹挂心了。”
沈桓点点头。
“待日后得闲,为兄定记得看。”
沈桓又叫来了几个家仆,吩咐他们随侍沈湘左右。
一切安排妥当,方才放下心来送沈湘出门。
此时顾笙正在园子阴凉处偷闲。
她抬头望望天,眼见就快入夏了,这每日的日头是越来越大。
金色锆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顾笙吹开了旁边的粉末,拿起瞧瞧,又放下继续打磨。
正路过此处的沈湘,被金光晃了下眼睛。
只见她拿出手帕盈盈挡了一下。
待看清是顾笙在打磨一枚锆片之后,她恬静的笑笑迎了过来。
“敢问可是顾女侠?”
听得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笙揉了下耳朵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幻听。
这世上竟有如此婉约好听的声音!
饶是顾笙出身于集万千娇媚女子于一处的不真楼,也不禁感慨。
“正是。你是……沈家小姐?”
打量了一下来人,顾笙很快便猜出了沈湘的身份。
“你不是卧病在床吗?怎的还能认出我是何人?”
顾笙惊奇。
“我虽卧病在床多时,但哥哥为了给我解闷儿,还是会定时将沈家事务告与我知会的。”
“我虽不能行,但对顾女侠这样的江湖侠士也是心向往之,十分仰慕。”
沈湘解了惑。
“方才见顾女侠手中金光耀眼,这才过来瞧瞧是何新鲜物什,也让我这闺中俗人开开眼界。”
“嗨,什么俗人不俗人,真说起来,我们这些江湖人士才是俗人呢!”
顾笙见沈家小姐温柔得体落落大方,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
“瞧,就是些残金断片,磨着玩罢了。”
顾笙将锆片递给沈湘一瞧。
“顾女侠真是好兴致。”
沈湘将锆片还给顾笙,行了个屈膝礼,盈盈笑道:“那我便不多打扰,先行告辞啦。”
“告辞告辞。”
顾笙瞧着她离去的身影,一面欣赏,一面暗暗感慨。
这大概就是话本里所说的大家闺秀弱柳扶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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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微风皓月,疏夜玲珑。
顾笙白日陪师妹们练了罗纱断,晚上又跑到楚梦房里听宁远他们一起分析案情。
没想到旁人的脑袋个个都那么灵光。
回到房间,顾笙坐到床边托腮叹气。
这些日子自己对沈家的案子毫无头绪,一团乱麻。
这样下去,如何才能顺利破案,拿到萤火芝救师父呢?
顾笙左思右想,一天的疲累袭来,竟这样和衣靠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笙在梦里看到一群老鼠正在啃咬自己的脚趾,发出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汗毛倒立,正待一脚踹开,然后“哎哟”一声睁开了眼。
只见自己一脚踹在了床沿上。
而床沿处赫然一个黑咕隆咚的人影。
原来是这人影在顾笙房内摸索时,发出窸窸窣窣老鼠似的声响。
人影见顾笙醒来,僵滞过后,手掌飞快的从顾笙脚踝处拿开。
顾笙惊觉:“非礼?”
“非礼!”
顾笙反应过来,竖眉大喝一声,便欲起身出手。
人影见状,好似也大惊。
只见此影似乎并未有与顾笙交战的意图,反而在顾笙惊醒后飞速翻窗,急忙离去。
顾笙哪里会放过,赶忙提气,准备跃身追去。
然而只听“哐”的一声,她不但没能起身,反而被一股力气扽的一个屁股蹲儿歪倒在地。
顾笙回头,这才发现,方才那个人影把自己的脚踝,用纱罗系在了床栏上。
是以当她想要甩出纱罗踏绫而起的时候,才会被坠倒。
顾笙顾不上气愤,连忙解了纱罗再次纵身。
她朝着人影早已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而终究是被耽搁的晚了一步。
因此行至湖边,便迷失了人影方向。
只见眼前的凌烟湖雾气濛濛,白色水气在湖面一团一团溢出,缓缓散成一片片轻柔的薄纱,飘飘忽忽的笼罩着整个湖面。
奇了怪了。
顾笙也没心思欣赏眼前景象,反而脑袋一歪,索性蹲在了湖边。
这人影潜入自己的房间,到底想干嘛?
顾笙一开始以为是哪个登徒浪子想要行不轨。
但是刚刚被纱罗扽倒她便明白过来。
那人影摸索自己的脚踝并非为了非礼,而是要用纱罗把她的脚踝绑在床栏上。
绑住顾笙是为了方便逃脱。
这人的身手不如顾笙。
那为何还要冒险深夜袭击?
顾笙冥思回想。
看来自己梦里听到的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声音,定是这人影在房内翻东西的声音。
难道说,这人影是想在自己房里翻找什么东西不成?
可自己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顾笙左思右想,除了美色,她身上最值得偷的便只有引仙铃和罗纱断的功夫了。
然而引仙铃和罗纱断虽是不真楼绝技,可谁会笨到出门将武功秘籍带在身上。
况且,妙诀和真要早就装进脑子里了,想偷也偷不着呀。
难道是想偷房内沈家的东西?
房内有什么沈家的东西是不同寻常的吗?
想到此处,顾笙觉得得回房再去好好查查。
师妹们还睡在后面的隔间,也不知她们是否已被惊醒,是否安全。
顾笙将手中的芦苇草一扔,站起身来。
“什么人?!”
她刚起身,便听得一个警觉的声音在不远处大喝。
顾笙抬头望去,很容易便认出匆匆赶来的人正是沈桓,他身后跟着一队家仆。
这时候顾笙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湖边冥思的太久,以至于夜色退散,天光都渐渐发白了她还未察觉。
“沈公子,是我。”
顾笙忙从芦苇草中出来。
然而沈桓的那声大喝并非是冲着她,而是冲着湖面。
是以沈桓见到顾笙突然芦苇丛里钻出来,也是吓得脚下一滞。
他身后的家仆随着喝声呼啦啦赶到湖边。
顾笙寻着视线望去,见凌烟湖上迷蒙雾气已消散了不少,湖面渐渐明亮可见。
只见湖面上浮起一团白色的背影。
玉簪束发,窄腰鹤袖。
白色背影随着湖波荡起的褶皱安静飘摇,涟漪轻漾,寂灭空灵。
顾笙心头一惊,攥紧了拳头。
这显然是少涯派的衣衫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