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和华焉齐齐摇头。
华焉道:“含羞汀确实是沈家的藏典阁,共上下三层。”
“我探了最顶那层,全是收藏的沈家家谱排位,无甚机关枢窍。”
“我探的第二层,里面几个书架,上面摆放的都是些古玩字画珍宝珠饰,也没有任何稀奇古怪之处。”
顾笙也道:“东西我也都拿起来看过了,墙也敲了,确实什么异样都没有。”
“不过,我们都没有探第一层。”
华焉点头:“是的,因为当时沈桓突然出现了。”
“沈桓?”
楚梦想,难怪刚才他在前院消失了。
“这也不奇怪。”
“依现在沈家的状况,确实需要这个侄儿帮忙打理事务。”
“再加上现下沈夫人准许大家在沈家任意调查,沈桓加紧府内巡防也是自然。”
案子要查,沈家的机密当然也要保护好。
宁远道。
“宁兄说的对,沈桓确实是去加紧巡防的。”
华焉继续道:“他在含羞汀多加了道防护,并且嘱咐从今日起,每层至少要找三个家仆日夜看护。”
宁远早就料到含羞汀不会有什么线索。
他伸个懒腰,吩咐长缨:“本少爷又饿又累,要回房了。”
长缨推起木轮,宁远却又停下。
“楚姑娘,一起呀?”
他回头笑眯眯叫楚梦。
“要不,我们今晚……”
顾笙寻思了寻思,拉着楚梦的手凑在她耳边刚要讲话,就听得宁远开开心心的招呼楚梦。
回房就回房,叫什么楚姑娘!
看到楚梦傻兮兮的跟了过去,顾笙气的直跺脚。
那还能找谁呢?
顾笙咬起唇角发愁。
自己去算了。
“你是不是今晚又想去探含羞汀?”
华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出言询问。
“我劝你还是别,沈桓刚给含羞汀加了防护,不会如今日这般容易了。”
况且你还是一介女流。
华焉脑子里忽地又蹦出这句话。
不过他使劲抿唇,把这句咽回去了。
“难道你不想去吗?”
顾笙反问。
“还剩一层谁都没探过呀。”
“你就不好奇,不心痒?”
顾笙追问。
“我当然不。”
华焉挺胸昂头,执起佩剑大步流星的准备回房。
“逆势而行是莽夫所为,我劝你还是想清楚。”
华焉头也不回,义正词严道:“我们少涯派才不会做你这般无脑的举动。”
“莽夫?无脑?”
顾笙瞧他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气模样就来气。
她竖起柳眉,刚要跟上前去争辩,便被“嘭”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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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西园。
皎洁的月光在云层里时隐时现,细细的月牙旁边挂着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彷佛在放哨。
顾笙换上一身夜行衣,蹑手蹑脚出了门。
含羞汀外黑咕隆咚的,大门果然紧紧闭着。
顾笙刚想试下能不能像白日那般推开,便眼尖的发现门檐上挂了一圈细小的铃铛。
虽然十分隐蔽,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顾笙连忙收手。
一旦推门,铃声必然响起。
到时候被沈家人抓住可就惨了。
万一被赶出沈家,那师父的萤火芝就更没戏了。
顾笙移身到窗口,从怀里摸索出一枚衿佩。
关键时刻,实在不行,只能用它挡挡了。
然而她小心翼翼的移到窗口之后,顾笙傻了眼。
本以为窗口也会困难重重,没成想棂窗竟然大开着。
好像知道有人会来,在等人进去一样。
顾笙反而犹豫住了。
不会是陷阱吧?
请君入瓮?
然后瓮中捉鳖?
正琢磨间,忽听得一个压低的声音嘲讽道:“哼,鼠鼷豆丁。”
顾笙一怔,继而眉毛竖起。
胆小如鼠,胆小如鼷,胆小如豆,胆小如丁。
竟骂我胆小?
顾笙可忍不了这种挑衅,不假思索便翻身进了窗棂。
待落定仔细一搜寻,见出声之人果然是华焉。
只见他仍旧一袭白衣,手握佩剑站在透射到屋内的月光下。
“你连衣服也不换?”
顾笙啧啧拧眉,这白晃晃的也太招眼了吧。
“有什么可换的。”
华焉倒是坦荡。
“会被发现就会被发现,不会被发现便不会被发现。和衣衫有何关系。”
说罢,他上下瞧瞧顾笙。
“你为何要换夜行衣?”
“你手里……”
华焉打量一番,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顾笙连忙将手上的衿佩藏到身后。
“我手里是命运的掌纹。”
顾笙一本正经的摊开另一只手。
“你为何要拿我的衿佩?”
华焉没那么好糊弄,推开她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掌,质问。
“你来了多久了,有什么发现吗?”
顾笙索性将双手往身后一背,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岔开话题。
华焉瞧她顾左右而言他的心虚模样,略一思索,随即明了。
“你是想着,如若被发现,便扔下衿佩逃脱。”
“好让沈家人以为夜探禁地的是我。”
“所以你才竖起头发换了夜行衣,以便伪装。”
“是也不是?”
思路一通,华焉气不打一处来。
见顾笙抬头望顶,不说话默认,华焉气血涌上心头。
“你……无耻!”
华焉显然十分看不惯这种行为。
“唉,确实。”
“人老了都会无齿的,我只是早了点。”
顾笙故作痛心的点头。
她的计划的确是这样的。
一来含羞汀加紧了防护,此番一个人夜探定然凶险,要做好被发现的准备;
二来华焉毕竟是沈家准女婿,沈家怎样也不会与他太过为难。
再加上少涯派首徒在江湖上一向以刚正不阿浩然堂堂闻名。
这事即便传出去,又有谁会信呀——虽然他真的来夜探了——因此名声也不会受损。
这便是顾笙之前的思量。
拿华焉做金蝉脱壳的挡箭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完全可以达成没有人受伤的世界。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料到他居然自己真来了呢?
“你不是说,莽夫才来、无脑才来吗?那你怎的来了?”
思及此,顾笙故意拿出华焉晌午时说过的话噎他。
“……哼。”
沉默一会儿,华焉转身走向黑处。
“少涯派从不与无耻之徒论短长。”
他借暗影掩了掩脸上的微窘。
他确实好奇,确实心痒,确实没忍住来了。
顾笙见话题成功转移,也松口气走进暗影里。
嘴仗结束,两人倒是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分开查探这一层。
借着若隐若现的月光,顾笙发现这一层收藏的全是沈家历代武功心法、招式秘笈。
难怪沈家说含羞汀是秘地要谨慎看护了。
一层是祖宗;
一层是家产;
一层是用以在江湖上立命的本门功法。
此三者确实是沈家的命脉。
但和命案实在是相去甚远难以关联啊。
顾笙拿起架上最后一本《般若静心录》,失望的翻了翻。
一枚残缺的金色锆片掉了出来。
顾笙赶忙出手接住,阻止它落地发出声音。
“今夜无事吧?”
此时门外传来了沈桓问询的声音。
顾笙屏息,冲华焉指指窗棂。
华焉点头,脚尖微触,如雪鹤般轻巧翻出窗外。
“回公子,无事。”
“那便好。”
“晌午我将小妹的册子落在了厅里,开门,我去取一下。”
沈桓此番前来是来替沈家小姐取东西的。
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顾笙瞅准机会,也旋个身落到了窗边。
她翻身出来,轻轻将窗户关上,拉起华焉就要走。
“不急。”
华焉略一使劲,把她扯了回来。
顾笙拼命向他使眼色。
二人左侧,正齐齐走来三个家仆。
华焉仍是不急。
只见他拔出腰间的鹤翎剑,朝窗棂上方灵巧一挥,几串细小的铃铛便纷纷从棂檐上坠了下来。
顾笙下意识的想甩出披帛制止铃铛响动,手臂一空才想起自己今夜换了束口夜行衣,没有披帛绫纱。
正着急间,只见华焉自若的翻飞手掌,鹤翎剑在空中虚虚实实的挽了个剑花,所有铃铛霎时都安稳不动了。
“走。”
这时他才收了剑,拉着顾笙凌空离开。
这小子使剑时意气飞扬,神采风发,和平日那副死气沉沉老古板的首徒模样居然完全不同。
而且竟能连剑光剑气都控制的如此自如。
顾笙着实吃了一惊。
按理说,在月下拔剑,不可能掩掉剑光,舞动剑招的时候,更不可能消释所有剑气。
但华焉竟能两者兼而为之。
难怪这小古板天天那么骄傲自恃了。
“你查到什么没有?”
待二人落地西园,华焉出声询问。
“没有,就只是些沈家秘笈而已。”
顾笙难掩失望。
“我这边也是。”
华焉显然也是如此。
“回去吧。看来沈家命案和含羞汀所藏并没有太多关系。”
顾笙想回去好好洗洗。
这一惊一乍的,身上都出汗了。
“嗯。”
华焉应了声,也准备回房。
突然,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站定。
华焉转头,大步来到顾笙跟前,一脸的严肃。
“怎么,你见鬼了?”
顾笙被他突变的脸色吓了一跳,没好气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
华焉皱眉,忍不住答她这句话。
顾笙无语望苍天。
“好好好,子不语,是我语行了吧?”
“你到底什么事?”
顾笙伸出两根手指,把华焉靠近的胸膛往后推了推。
这古板的脸庞,严肃的神情,果然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惹人厌的样子。
“今日在含羞汀翻看的所有沈家秘笈,不可有半句泄漏。”
华焉肃穆嘱咐。
“我倒是想泄漏。”
顾笙当什么事呢。
“就匆匆翻那么两下,谁能记得住呀?”
她感到很离谱。
“……我能。”
沉了半晌,华焉如实回答。
“嚯。”
顾笙无语望天。
说他骄傲他还真就骄傲给人看了。
“行行行,你能。”
顾笙摆手:“所以你应该嘱咐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不要把沈家秘笈泄漏出去,好吗?”
顾笙指指自己,又指指华焉,提醒他搞清楚主次。
“我定然不会泄漏。”
华焉答的笃定。
“……也对。”
顾笙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
只见她嘿嘿一笑,上前拍了拍华焉的肩膀,搭住道:“我懂,你早晚也是沈家的人嘛。”
“对吧?小倒霉蛋。”
顾笙快乐的揶揄。
果然华焉立马噤声黑了脸。
他抬手打掉顾笙大咧咧的手掌,一言不发转身回房了。
顾笙在原地痛快偷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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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含羞汀确实和命案没什么关系了?”
“是啊,里面甚至连个能拿的线索都没有。”
顾笙把玩着薄纱披帛,垂头托腮。
“除了这枚锆片。”
昨日逃的急忙,竟将书册中掉落的金色锆片带出来。
“这锆片和命案有关系吗?”
楚梦接过瞧了瞧,瞧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呢。”
“反正忙活了大半夜,什么发现都没有。”
早上家仆给各房送香果,顾笙便跟着一起来了楚梦房间闲聊。
“你今日还要去前院探查吗?”
见楚梦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顾笙一面将残片放回腰间一面询问。
“今日不去。”
楚梦蹙眉。
她一大早便听得房顶上瓦砾清脆,好似一团又一团的大雁踏云飞过似的。
各路侠士都想抢个先,今日的前院定是人潮非常。
“今日就在后院转转。”
“也是。毕竟你们昨日在前院也待了不少时候。”
“不过今日我得去前院瞧瞧了。”
顾笙拿了颗她垂涎已久的枇杷果起身。
“别吃,酸的。”
楚梦见状,出言相阻。
她吸口气皱起脸,彷佛刚才的酸涩感觉又袭上齿边。
两人相继出了房间。
天气不错。
走在去前院的路上,顾笙抬头感受了下春末阳光。
随着阳光照耀,她腰间薄纱一闪一闪透着淡淡金色的光芒。
春末的日头已有些晒人。
顾笙将裙边向上挽了挽,露出小腿脚踝透气。
她再次拿出腰间的那枚金色残片,有些犯愁的举起瞧瞧。
薄薄的,外表光滑,微透着的金光像剑芒一样,在残片周遭形成一层朦胧的细凌。
像是片精致的牙黎。
可是怎么把它还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