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加百列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会会维尔纳·米勒了。于是第二天早晨,他给画廊打了个电话。
“米勒,早上好。”
“你会说德语吗?”
“会。”
加百列转而说起了德语。
“我这周末在你画廊窗前看到一幅画,我对那幅画很感兴趣。”
“哪幅画?”
“让-乔治·希恩画的插花图。”
“原来是那幅啊,漂亮吧?”
“当然,我在想今天能不能看看那幅画。”
“抱歉,今天时间有点安排不过来,我比较忙。”
“噢,真的吗?”
加百列连续三天都在监听画廊的电话记录,他敢肯定米勒腾得出这个时间。
“我去找下备忘录,看看行程安排吧,您能稍等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
“噢,我找到备忘录啦。刚好今天下午有个客户的预约取消了。”
“真是太巧了。”
“您大概多久能到?”
“其实我住在附近,只要十到十五分钟就能走到店里。”
“那太好啦。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乌布利希。”
“恭候您的光临,乌布利希先生。”
加百列挂了电话。他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将伯莱塔手枪夹在裤腰带里,然后又检查了一遍房间,确保没什么痕迹留下来之后,便走到窗前,看了看斜对面的画廊。有个男的在画廊门口按门铃。这名男子中等个头,头发呈深色,右手拿着一只手提箱。或许米勒说的那个预约并没有被取消。加百列很快拿出了相机,用尽所有的胶卷拍下了这个不速之客,然后拿出胶卷,放进口袋,将相机放回了包里。
退房时,前台经理见基弗先生这么快就要离店,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惋惜之情,他问基弗先生是否对酒店的各项服务感到满意。加百列回答说,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出了旅店,细雨轻轻打在脸上。租来的雷诺座驾停靠在旅馆外的街角处,挡风玻璃的雨刮上夹着两张罚单。加百列将罚单抽出,放进口袋,然后把行李包扔进了后备箱。
他看了看表,刚才和米勒通电话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他应该晚去几分钟,好给那个德国佬留出时间来接待那位不速之客。他绕着街道走了两圈,确认自己没被跟踪后,便径直走向画廊,按响了门铃。米勒给他开了门。
“早上好,乌布利希先生。看你这么久没来,我都有点担心了呢。”
“其实我找这个地方的时候有点迷路。”
“你不是本地人?”
“我是来度假的,我住在杜塞尔多夫。”
“我明白啦。”米勒夸张地拍了拍手掌,“也就是说,你想近距离观赏一下希恩的作品。这也难怪,那幅画实在是太绝妙了,它绝对是收藏品的上佳之选。我先去把它从窗前取下来,您稍等一会儿。”
趁米勒忙着取画的时候,加百列赶紧在屋里扫视了一番。眼前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画廊,里面陈列着再普通不过的画作。屋子尽头摆放着米勒的办公桌,这是一张手绘古董桌,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只手提箱。
米勒把画从窗前的陈列框里取了下来。这幅画尺寸很小,大概十八英寸长,十二英寸宽。米勒摆弄起画框来驾轻就熟。他把画摆在屋子正中央一张盖着毛毡的基座上,然后又在上面打了点灯光。
加百列一边假装看画,一边不时瞥一眼窗外。突然,街对面的咖啡馆里有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那种感觉一闪而过,便无迹可寻。加百列把注意力转移到画布上,他嘀咕了几句关于笔法和构图的溢美之词。“看来你挺内行的嘛,乌布利希先生。”米勒说。
“内行到足以让我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买不起的画上。”加百列说。两人相视一笑。加百列将注意力从画布上转移开,向街对面的咖啡馆瞥了一眼。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扫视着遮阳棚下的桌子,终于找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看到一个男的折好了报纸,正站起身来,匆匆离去。那个男的行色匆匆,感觉像是重要的会议迟到了一样。加百列想起自己见过这个男的。
他就是刚才离开画廊的那个人……
加百列转过身去,瞄了一眼手提箱,又看了看窗外,但那名男子已经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乌布利希先生?”
加百列一把抓住了米勒的胳膊:“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快!”
艺术品交易商扭了扭胳膊,以惊人的力道挣脱了加百列的手。
“放手,你这个疯子!”
加百列又抓住了米勒的胳膊,但米勒再一次挣脱了。
“你给我出去,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加百列本可以轻易制服米勒,但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转过身去,快步走到门口。等他到了门口,米勒已经解除了安全锁。加百列走上街道,开始往旅馆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炸弹爆炸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画廊里传来,加百列瞬间跪倒在地,当爆炸声在周围美丽繁华的街道中回响时,他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热带暴雨倾泻下来的声音,但从天而降的不是雨,而是成千上万块被震碎的橱窗中掉下来的玻璃碴。加百列伸手护住自己的脸,不出几秒,他的手指上就沾满了自己的血。
玻璃雨终于停了,爆炸声的回响渐渐远去。加百列克制住自己回过头去看看现场的冲动。他以前见过街头炸弹爆炸后的情景,因此身后的惨象可想而知——街头的车辆燃起了熊熊大火;周边的建筑受到波及,一片焦黑,咖啡馆里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苟延残喘的幸存者们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呆呆地愣在那里。加百列把沾满血的双手放下来,插进上衣口袋里。他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低着头,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中忍受着令人痛苦的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