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藏尸再现

松江省属亚热带海洋气候,夏冬两季很长,春秋两季则很短,金羡莲案发时还是春寒料峭,二十几天后,已经进入盛夏,烈日炎炎,而且空气潮湿,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志明和黄老三两人以同样的造型亮相,都光着脊梁,下身穿一条脏兮兮的短裤,穿着人字拖,手里提着一根仿制的警棍,耀武扬威地走进原曲州市重型机器厂待拆迁的厂房。

两人晃晃荡荡地走进这片厂房。黄老三边走边说:“老大做事也太仔细了,拆就拆吧,还派我们来打前站。”

志明说:“老大这两年开始信佛了,初一、十五都吃素,能不弄死人就尽量避免死人,这片厂房空了一段时间了,万一有野吧(“野吧”是松江省土话,意指流浪汉)躲在里面,咱们机器一响,还不就把人砸死了。老大让咱们先来探探路,万一有人躲在厂房里就给撵出去,这是做好事呢。”

两人所说的“老大”,就是曲州市长陈华秋的弟弟陈云秋,也是目前曲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

志明和黄老三在光线昏暗的厂房里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转身要走。黄老三眼尖,透过一扇乌油油的玻璃窗瞥见隔壁的房间里有一团白晃晃的东西,说:“嘿,这破房子里还真的有野吧,走,过去看看。”

两人转到隔壁,志明还是吊儿郎当地踱着方步,脚下忽然一绊,踉踉跄跄地险些跌倒,仔细向脚下一看,骂道:“谁他妈的把一个破吸尘器丢在这里?”

黄老三却不说话,瞪着眼睛张大嘴,盯着前面发愣。志明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那个白晃晃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硕大的透明塑胶袋,袋子上血迹斑斑,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袋子里有一张脸,贴在袋子上,怒睁着眼睛向二人瞪视。

两人愣怔了一会儿,只感觉后脊梁发冷,似乎有阵阵凉风吹过,忽然反应过来,同时惊叫一声,掉头向外就跑。

这种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地痞流氓,遇到危险或恐怖事件时,往往还不如普通人勇敢。

苏采萱和李观澜前后脚赶到现场,此时已有一众刑警在现场忙碌。见到现场的情形,苏采萱和李观澜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掠过一个念头:与金羡莲遇害案如出一辙。

一具已经略有腐烂的女尸蜷缩在一个透明睡袋里,她似乎在用这种姿势诉说着对来自外界伤害的恐惧和无助。苏采萱看到她时,心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具女尸的死状很恐怖,她在临死前也经受了许多折磨,但是她的姿态看上去却宁静安详,像是一个在子宫中沉睡的胎儿。

这具女尸的伤痕与金羡莲尸身上的一模一样,都是由坚硬的利器导致的。苏采萱仔细数过,至少有三十一处针孔,伤口处已经开始腐烂,向外流淌着黄白色的黏液,散发出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死亡时间约在三十小时前,”苏采萱一边检视尸体一边说,“肉眼看上去,至少有三处针孔足以致命。死者是女性,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在临死前曾遭受长时间的针刺折磨,表情中依然可以看出恐惧和痛苦。”

死者的挎包和衣物都遗留在现场。挎包里有死者的身份证和工作证,显示死者为曲州市妇婴医院护士马铃,今年三十五岁,家住铁东区朝阳社区。挎包里的财物俱在,显然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是劫财。

死者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挎包则端正地摆在衣物上面,显示出凶手在做这些事时镇定从容,有条不紊,而且未遭到被害人的剧烈抵抗。苏采萱想,看样子凶手的作案手段也与上一起一致,多半又是先用乙醚麻醉,然后实施加害。

在案发现场同样有一台红色便携式真空吸尘器,而盛着尸体的睡袋同样是“静夜思”牌充气睡袋,几乎是金羡莲遇害现场的翻版。

冯欣然在一个小时后查清被害人的工作和家庭背景。马铃,曲州市妇婴医院护士,昨晚二十一时下班后与外界失去联系,家人已经寻找了一整夜,并到当地派出所报案。马铃已婚,丈夫吴天在曲州市税务局工作,两人育有一子,今年五岁。

经调查确认,马铃与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金羡莲并不认识,两人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

马铃与金羡莲案并案侦查后,案件的性质发生变化,从普通的谋杀案上升为系列杀人案,而且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明。曲州市公安局将案情上报到松江省公安厅,厅里很快作了批示:限期破案,严防凶手再次作案,将案件对社会产生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如果不是随机杀人,两名被害人与凶手是什么关系?难道凶手与两人均有染,因奸情败露杀人?凶案现场出现的睡袋和吸尘器到底预示着什么?

李观澜率冯欣然来到曲州市妇婴医院,向马铃的同事和上司了解她的工作与生活情况。

妇婴医院的护士长孟鸽介绍说,马铃从二十岁起就在妇婴医院做护士,十五年里,她工作认真努力,兢兢业业,对妇科和儿科的业务都精通,同事关系也很好,从未与同事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曾经有几次被卷进医患纠纷中,但是责任不在于马铃,目前每家医院内外都活跃着许多专业医闹,几乎每位医护人员都或多或少地被卷入过医患纠纷,这些医闹的目的就是讹诈些钱财,过后挟私报复的从未有过。

据事发当晚与马铃一起值班的护士陈小敏介绍,她和马铃当天一直在妇产科病房值班,上的是早九点到晚九点的班,在当班期间,有一位来堕胎的少妇与陪同她来的男人发生争吵,马铃曾出面阻止,除此之外,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情况。

经多方查询,并没有收集到值得进一步追查的信息。冯欣然感到有些沮丧,案子进展到现在,警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警员们殚精竭虑,却一无所获,让他产生强烈的挫折感。

但是李观澜看上去却不动声色,态度从容,似乎丝毫没意识到情势和时间的急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护士长孟鸽说着话,话题有时围绕着案情,有时又和案情完全挨不着边。冯欣然在一边听着,感觉云山雾罩,有点摸不准李观澜的脉搏。他听得不耐烦,就踱开几步,走到一间敞开门的空着的产科诊室前,打量里面的设施。

护士陈小敏二十五岁,还没有男朋友,她站在护士台后面,不时睨着长相俊俏的冯欣然,见他一个人走到一边,就勇敢地靠近过去,笑嘻嘻地搭话说:“这是妇产科诊疗室,冯警官看上去很感兴趣似的。”

冯欣然被这个年轻的女护士一笑,略感尴尬,遮掩地说:“做我们这行,学习生活常识很重要,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要有所了解。现在有许多病人在外面排队,这间诊室怎么还空着?”

陈小敏说:“这是吴大夫的房间,他今天是下午班,再过一会儿才会来。”

冯欣然嗯嗯啊啊地听着,没反应过来“吴大夫”是谁,那边李观澜问孟鸽说:“吴国宾是在这家医院工作吧,怎么还没见到他?”

孟鸽说:“吴大夫啊,”又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他要四十分钟后才来上班,李支队认识他吗?”

李观澜说:“有过一面之缘。不久前他的一位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们找吴大夫了解过情况。”

孟鸽说:“既然这样,你们要想见他,就到我的办公室里去坐坐,喝点水,稍等一会儿。”

李观澜说:“不用等他了,我们还有事在身,你见到吴大夫代我跟他打个招呼。”

出了医院的大门,冯欣然带着怀疑的语气对李观澜说:“那个吴大夫,就是在金羡莲案里为俞豪作不在现场证明的吴国宾吧?你好像是早已经意识到他是被害人马铃的同事?”

李观澜说:“吴国宾是妇婴医院的超声科医生,也是俞豪的大学同学兼好友,这两起案子貌似都和他没有关联,被害人却又勉强能和他扯上一些关系。”

李观澜的话语和声调中不带有倾向性和感情色彩,冯欣然琢磨不透他的意图,就直截了当地问:“接下来是不是对吴国宾上些手段?虽然他不是嫌疑人,但两起案子里都有他的影子,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李观澜点头说:“你去查查这个人的背景,但不要和他直接接触,尽量别惊到他。既然凶手连续作案,我们从明处转到暗处,后发制人,才能化被动为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