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错综复杂的唐家

虽然华九江在开内部会时三令五申,绝不能把抓捕唐杰辉的消息透露出去,与会的人员却还是在唐杰辉落网后的十二小时内,接到了来自省内外各界、各阶层的求情电话。有的以权力施压,有的以金钱诱惑,有的以温言软语打动,有的以利害相胁。

从华九江到李观澜,都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华九江征询李观澜的意见:“放人还是继续羁押?”

李观澜如实回答说:“证据算是充分,但是嫌疑人不肯交代,我自己对案情也有些想法。”

华九江鼓励他:“谈谈你的想法。”

李观澜说:“我总觉得案情有可疑之处。以唐杰辉的财力,想要杀死一个人根本不用自己出手,他没必要承担这样巨大的风险。而且他完全可以设计一个更少破绽的现场,比如一场车祸,一次车辆自燃。唐杰辉虽然是纨绔子弟,但他的脑子不笨,这次谋杀实在是漏洞百出。”

华九江说:“你分析得不无道理,不过全面考虑,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唐文佳遇害并不是精心设计的谋杀案,而是唐氏兄弟因某种原因偶遇,两人发生争执,唐杰辉在激愤中杀死唐文佳,这样就可以解释现场留下的诸多漏洞。”

李观澜赞同:“您分析的也是一种可能,无论怎样,我希望对这起案件补充侦查,所以暂时释放唐杰辉,可能会更有助于侦查。在此期间,我们会对他实施监控,防止他外逃。”

华九江对这位省内的明星刑警非常赏识,尤其欣赏他的缜密、睿智和认真:“你是这起案子的主办人,具有决定权,省厅会支持你。”

唐杰辉被秘密抓捕,又被秘密释放,未在社会上掀起任何波澜。

李观澜走进法医实验室,小心翼翼地对苏采萱说:“唐杰辉不肯撂,案子有点麻烦,我有个问题想和你探讨。”

苏采萱见他唯恐伤到她的谨慎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说:“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先跟你说明一点,DNA检验结果绝对没有问题,我有百分百的把握。”

李观澜说:“我倒不怀疑DNA检验结果,问题是,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凶手在杀害唐文佳的时候,携带了唐杰辉的血液,然后有意把他的血液留在现场,造成唐杰辉是凶手的假象。”

苏采萱思考了一下,“理论上可行,但是在实际操作中非常困难。最重要的是,凶手怎么能得到唐杰辉的血液?除非他曾在近期抽过血,而凶手又恰好是能接触到他血液的人。”

李观澜说:“唐杰辉的右手食指上有一个约一厘米长的轻浅划痕,凶手能不能在他受伤时获取他的血液?”

苏采萱说:“这没有可能,首先,血液暴露在空气中,短时间内就会干涸;其次,我们在现场发现的血量,远远超过一个划痕流出的血量。”

李观澜沉吟说:“照你这样说,这起案子更加扑朔迷离,如果唐杰辉真是凶手,那就简单许多,不过是再补充侦查,但如果他不是凶手,恐怕要颠覆警方奉为至宝的DNA证据。”

苏采萱疑惑地看看李观澜,想着他的最后一句话,倒不是危言耸听。

唐杰辉年仅十九岁,从未去医院做过体检,更没献过血。也就是说,凶案现场的血迹不可能是别人携带了他的血样,然后故意泼洒在车里。

那么,基本可以确认,唐杰辉即使不是凶手,也曾出现在凶案现场,并且受了伤。

而且,唐杰辉在另外一个细节上也说了谎,他否认曾在案发前给靓马仕集团的办公室秘书姚瑶打过电话。他为什么要说这样低级的谎?

可是,唐杰辉在接受审讯时的表情、语气和神态绝不像是在说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无论怎样老辣,经受过多少历练,又怎能瞒过李观澜的眼睛!

冯欣然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得到了姚瑶的证实,唐文佳在遇害前几天,确实曾和唐杰辉在办公室里打过一架,据说是唐杰辉先动的手,两人都挂了彩。公司里有许多人知道这件事,但是两人打架时没有第三者在场,没人能说清细节。

李观澜意识到,这起案件,远比表象要复杂得多。至少,唐杰辉和黎曼曼母子不合,为案情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李观澜想,是和黎曼曼进行正面接触的时候了。这个风骚美丽的中年女人,心机深沉,图谋深远,她的内心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

为避免黎曼曼产生逆反情绪,李观澜以请她协助办案为名,约她在一家茶社见面。又叫上苏采萱作陪,说是女人之间更容易展开话题。

为使这次面谈收到最佳效果,李观澜着意打扮修饰过。他换上一套浅灰色西服套装,里面衬一件白色纯棉衬衫,清新随意,又显得雅致不俗。在苏采萱的记忆中,这似乎是李观澜第一次穿西装。苏采萱打趣他说:“黎曼曼眼下恐怕是曲州市最有钱的单身女人,有多少男人想见她一面而不可得,你这次盛装亮相,如果能收到一箭双雕的效果,那是再理想不过。”

李观澜哈哈大笑,高深奠测地回她一句:“心底无私天地宽。”

苏采萱揶揄他:“不用澄清,越抹越黑。”

事实证明,李观澜的文质彬彬的形象还是收到了一些效果。苏采萱注意到黎曼曼和李观澜握手时,目光在李观澜身上从头到脚转了一圈,脸上绷紧的肌肉略放松一些,嘴角绽出一丝微笑,说:“早听说过李支队的大名,没想到还这么年轻。”

李观澜颇具绅士风度地做了一个舒展的“请就座”的手势,顺势松开黎曼曼的手,客套说:“还要先感谢你牺牲个人时间配合警方工作。”

这起涉及唐家关键人物的凶杀案,黎曼曼于情于法都应配合调查,但李观澜知道黎曼曼这样地位的人,即骄傲又敏感,就顺着她的心意说了句感谢话。

黎曼曼果然很受用:“你们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找我,已经很照顾了,想了解什么尽管问,只要和案情有关,一定知无不言。”语气中消除了一些戒备。

李观澜说:“在案件侦破之初,没来打扰你,原因在于这虽是唐家的大事,但唐文佳和你并没有实质的关系,而我们也能体谅你的心情,尽量把这起案子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但案子进展到现在,许多迹象都显示,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背后有许多我们尚不了解的内情。这些疑问,都需要你来帮助我们解开。”

李观澜这番话半真半假,语气又非常诚恳。苏采萱暗想,李观澜做戏的本事真挺高明,如果我处在黎曼曼的位置,恐怕也会渐渐被他的话牵着走。

黎曼曼说:“有什么疑问要我才能解释?难道我也是嫌疑对象?”她努力作出满不在乎和调侃的表情。

李观澜说:“请你不要误会,只是这起案子涉及唐家,我们必须谨慎从事,你知道社会上,包括媒体,都对这起案子非常关注,如果处理得不够妥当,对唐氏企业和警方都有负面影响。”

苏采萱知道李观澜在开始对话前绕个弯子,目的还是深入到黎曼曼和唐杰辉的母子矛盾。纵使不能让黎曼曼坦白,也希望通过她的只言片语,获取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李观澜说:“据我所知,唐涛先生是在近十几年里才得以大展宏图,你和他相识的时候,唐涛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商贩,所以你们算得上同舟共济过来的。”李观澜知道黎曼曼不喜欢别人认为她攀附有钱人,故意给她安排了一个“慧眼识英雄于微时”的角色。

黎曼曼受到鼓励,说:“到哪里我都敢这样说,唐家有今天,其中最少有我一半的功劳。我当初看上他唐涛什么了?那时候比他有钱的多得是,我一心一意地辅助他,还给他生孩子,把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他,最后连个名分都没有。不然怎么说,女人是世上最傻的动物。”

苏采萱顺势说:“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始终是弱者,无论她怎样坚强,在社会定位和舆论上,就首先处于弱势地位。”

黎曼曼向苏采萱点点头,露出“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

李观澜说:“不过黎小姐总算是熬出来了,现在唐杰辉长大成人,既有能力又孝顺,应该是对你最好的回报。”

黎曼曼勉勉强强地说:“还好吧,这孩子就是脾气不大好,对我的话也不怎么听。我当年带大他不容易啊,唐涛那时候除去给我点生活费,别的什么都不管。他整天在外面寻花问柳,有许多女人愿意给他生孩子,他也不怎么在乎杰辉这个儿子。”

李观澜故意说:“唐涛那时候还没发迹,怎么会有女人愿意绐他生孩子?”

黎曼曼顿了顿说:“他当时还是有几个小钱的,总有不开眼的女人。”

李观澜说:“除了唐文佳和唐杰辉,他还有别的孩子吗?”

黎曼曼说:“没有。不过曾有不要脸的女人抱着孩子来讹诈过他,你们知道,有些女人不知廉耻,是没有底线的。”

李观澜笑笑:“有过几次这样的事情?那女人的样子你还记得住吗?”

黎曼曼撇着嘴:“有一次还不够?那个骚女人,年纪一大把,还搔首弄姿地卖弄。唐涛是和她玩玩的,她自己拎不清,妄想登堂人室。”

李观澜又问一遍:“你认识她吗?”

黎曼曼说:“唐涛说她是A省人,在曲州的一家饭店里打工,名字好像叫招娣。她在老家是定了亲的,那个野种一定是她在老家怀上的,想找唐涛讹几个钱。”

李观澜说:“你后来又见过她吗?”

黎曼曼说:“没见过,她再不要脸,也应该知道进退,如果随便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就上门来讹钱,我们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李观澜说:“还要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唐杰辉目前在靓马仕集团拥有百分之五的股份,你拥有百分之八的股份,唐文佳生前也拥有百分之五的股份,而唐涛生前控制着靓马仕集团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目前这部分股份的所有权尚没有归属。是不是这样?”

黎曼曼盯着李观澜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有必要问我吗?”

李观澜笑笑:“只是核实一下,上市公司的财务是透明的,我们掌握这些情况也是破案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