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伊莱恩就隐约意识到了他家老板所说的“露一手”可能会是什么。
还在家的时候,他都是有专人叫早的,离家以后就越发放飞自我起来——反正他是雇主,也没有谁敢说他不是。
但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他成了被雇佣的那个,大清早掐着点起床,匆匆吃过旅馆提供的早餐,刚打着哈欠赶到面包店,就闻到一股独属于新出炉的烤面包的香气。
在自家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小卡特先生充分明白了“食物只是用来延续生命的手段”这一深刻的人生哲理,也无从想象究竟能好吃到哪里去,所以在他现在任职的这家面包店在冒险者们中口口相传时也没有燃起多大的兴趣。
但他现在又有了点新的想法。
“早呀。”奥萝拉站在灶台旁,见他从后门进来就招呼了声,“吃早饭了吗?我今天多做了点。”
伊莱恩循着她目光望去,只见那边的柜台上正摆着个圆盘,盘子里是金灿灿的煎蛋,旁边两片煎得焦黄的薄面包中夹着几片嫩绿的菜叶和红艳艳的火腿,最上是烤化了的芝士。
被对比如此鲜明的色泽诱发食欲显然是人类的本能。
伊莱恩:“我——”
他肚子里的馋虫诚实地叫了一声。
“我吃过了,”他笃定地说,“但我还可以撑。”
奥萝拉:“……???”
倒也不必如此!
她还在这欲言又止,那边突然觉得胃里还有点空隙的伊莱恩已经义不容辞地拿起三明治,决定不管是个什么滋味先试试再说。
先入口的是满溢着焦香的面包外皮,火腿上的肥肉与瘦肉星星点点地完美混合,滑润透明的脂肪在口中温柔地化开,还未产生腻感就被生菜带来的草本清香打散。
第一次尝到如此多层次的美味的小少爷整个人生观都被震撼了。
再叉起旁边的煎蛋,蛋白边沿焦脆内里软嫩,半熟的流质蛋黄嫩滑,上面洒着的黑胡椒和粗盐伴随着咀嚼的动作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带来的是极为玄妙的口感。
“这,”他迟疑着问,“这就是你昨天说的‘露一手’?”
奥萝拉:“啊?”
“当然不是,”她好笑地挥挥手,“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今天关门以后——且等着吧。”
——就这都还不算吗?
小少爷头一回意识到了自己想象力上的贫瘠,然而还不等他再开口,奥萝拉已经转身忙起今早的准备工作,抽空回头跟他嘱咐道:
“罗丝昨天都告诉你该怎么办了吧?等等先到店前去,她让你做什么做什么就行。”
伊莱恩才刚咬了口三明治,闻言来不及说话只好点点头。他三两下享用完这顿完全让世界观产生裂缝的早餐,又喝了小半杯水,这就赶忙到了店前,跟罗丝一起接待起客人来。
他今天过来时没戴斗篷,出来也是一推门就直接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奥萝拉预估得很准确,的确在一开始就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这个点,面包店前的顾客已经多了起来,排成一段长龙的人闻声就纷纷看过来,一半是店里居然又出现了个新人,还有一半是因为那张实在精致的脸。
已经有刚排到前面的好事者问起来:“哎,他就是你们家新招的?”
“是啊。”原本性格稍显内向的罗丝应对得相当自然热络,笑着道,“以后就请多担待啦。”
女性客人的视线总忍不住往他这边瞟,初次上岗的小少爷甚至不知道自己手脚该往哪放,只好绷起脸站在旁边,半晌才想起这样也太过僵硬,连忙试着放松起来。
所幸奥萝拉说他先站在旁边围观学习就好,伊莱恩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松了口气。
只是这好景也没能持续多久。
厨房里传来一声喊,明显是叫人来帮忙,罗丝连忙低声嘱咐让他先顶一下,自己去去就回来。
刚才还在庆幸,转眼就变成了不得不亲自上阵的紧张,小少爷硬着头皮往前迈出一步——然后就在下一秒傻了眼。
站在面前的法师嫌热拉下了兜帽,浅褐色的长卷发披落,她左顾右盼地看了眼,见轮到自己就连忙开了口。
“老规矩——哦,你是新来的吧?五个枫糖卷饼三个蛋挞,再加一打蜂蜜小面包。”
伊莱恩:“……”
完了!
他认出了对方,但对方看样子并没有认出他——毕竟当时他披着个严实无比的斗篷,可万一一开口就说不准了,鬼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声音。
他这可疑的沉默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不同的意味,赫斯特不由犹豫了一下。
赫斯特:“……你不能说话?”
伊莱恩:“………………”
他一时竟不知道被误认成哑巴更尴尬还是被发现自己就是前阵子雇佣对方小队未果后上了别人的当被骗走全部钱的雇主更丢人,终于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和离得最近的两三个客人的眼神都变得同情起来。
哑巴吃黄连地吞下自己酿成苦果的伊莱恩顶着这漫天的尴尬,有样学样地模仿着罗丝装起面包,唯一能安慰到他一点的就是经手的温热和喷香——神啊,可是他又看得到吃不到!
“久等了伊莱……先生!”罗丝姗姗来迟地赶回来,然后才察觉到这气氛的不同寻常,“奥萝拉小姐让你进去帮一把——咦,怎么了?”
伊莱恩默默向她摇了摇头,又默默推开门,默默走了进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被叫回去的时候,伊莱恩就猜到了什么,回来一看果然如此——厨房如战场这个比喻真是没有半点错,奥萝拉左手刚给面团盖上盖子,右手又打进两个鸡蛋的蛋黄,那边还不忘看着烤箱温度,听他进来就头也不抬地开了口。
“来了?”她语速飞快,“帮我拿下那边的红色调料罐。”
伊莱恩赶紧递过去。
奥萝拉:“黄油。”
黄油——黄油在哪儿?!
伊莱恩东张西望间差点把自己脖子给闪了,这才在案板边角上看到那块被包覆着的新鲜油脂。
“谢啦,”奥萝拉接过来,“那边的火帮忙加一下。”
于是他又连忙抓起几块木柴,胳膊不小心带到了旁边用来和面的水杯,清水沿着台面汩汩而下,在底下积成一小滩。他正想找块布擦一下,手忙脚乱间便又听奥萝拉道:“这盘烤好了,拿去给罗丝那边。”
“来——”
伊莱恩慌慌张张回身。
“哇啊啊啊啊!”
“呲溜”一声,不偏不倚正踩在那滩水上的伊莱恩原地来了个滑铲,一脚铲翻了旁边的临时垃圾桶。
“怎么——”
奥萝拉听到这巨响连忙回头,然后就因为眼前的景象陷入了目瞪口呆的沉默。
伊莱恩:“………………”
他坐在原地,半晌,面无表情地摘掉了挂在发顶的几片菜叶和半个鸡蛋壳。
“……小卡特先生这是怎么了?”
等到下午关门,来送物资的威廉感受着店内这诡异的气氛,不由得悄声打探起来。
奥萝拉同样压低声音,“这还用问?”
自闭了呗。
打从关了店门,伊莱恩·卡特就坐在边角的桌椅旁,目光盯着半空中虚无的一点,为自己折腾出的鸡飞狗跳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她计算过了,频率是每五秒一次。
那一跤摔得她看着都觉得疼,所幸垃圾桶是新换的,里面几乎没装什么,受影响的也就他一个人,厨房其他地方没跟着遭殃,不然这自闭程度还得加剧不可。
也是她想当然了,不能用她自身的情况来套小少爷,对方可是实打实没干过任何活的,以后这样的事还是得多掂量下。
至于其他的事,奥萝拉也听罗丝说了,后面的客人听到就问了她——想要控制着自己别笑出来确实有点难度。
“先不说这个,”她道,“爵士那边呢?”
私藏侯爵小公子的事还是得跟莱斯特子爵通个气才行。
威廉恍然大悟地“啊”了声,想起自己今天也是过来传这个信的。
“还是跟之前一样。”
“勇——”他下意识地想学子爵的口吻,话刚起了个头,连忙看了角落的伊莱恩,幸亏对方还沉浸在自闭里没顾得上这边,“奥萝拉大人看着办就好,这边鲜少有贵族会过来,被发现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是嘛。”奥萝拉笑眯眯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手上动作仍然不停,把一根鸦青色的羽毛一折两半,小锤配合着小型砂轮机叮叮哐哐,把铜锭敲磨成适宜的形状。
威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做出这一弯尖尖的铜钩,又在末端穿上半片羽毛和几缕杂毛。
“拟饵。”
奥萝拉瞧出他眼神中的好奇,这次抢在对方问之前主动答道:“弄点新鲜鱼胶回来。”
杂货店里真是什么都有卖,连鱼饵也不例外,她干脆又买了点现成材料自己做新拟饵。
“哟,小少爷。”她又笑着向另一边招呼,“一起去吗?”
还在那头为自己的笨手笨脚丧气的伊莱恩闻声抬起头,瞥她一眼,“不去。”
“去嘛。”
奥萝拉见状更得继续撺掇:“就当是散散心,你早上不是还挺好奇的?”
伊莱恩还是一副俨然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不了吧。”
“我觉得我不适合干这个,”他灰心地说,“试用期肯定过不了。”
“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还抢着把自己开除了?”奥萝拉好笑,“也用不着这么沮丧,谁第一次上手就能轻车熟路的啊。”
再说了,知道这年头正常人有多难找吗?!
“走了走了,”她把同样金色的折叠鱼竿背在身后,二话不说地过去拽人,“一个人也够无聊的,过去一块聊聊天。”
最后结伴出行的是她、威廉和伊莱恩,罗丝实在对钓鱼没什么兴趣,选择留在店里再试试昨天没能成功的香草饼干。
奥萝拉早在那几次去森林的时候就瞄好了地方,这两天又跟来送货的樵夫打听了下,发现果然没错,这会儿就直奔那片小湖泊。
事实证明,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确实有助于改善心情——原本还满脸懊丧的伊莱恩·卡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他自己武力值欠佳,来这的几天里还没机会进森林,不由新奇地东瞧瞧西看看。
沿着樵夫和冒险者们踩出的小道行进,奥萝拉选了最近的那条,不多时就见尽头处草丛间现出的不大不小一块水面。
湖上波光潋滟,但也瞧得见其下影影绰绰有鱼影游过。威廉和伊莱恩刚在湖边站定,还不等欣赏一番,就见奥萝拉不知从哪抽出了——一张小板凳。
两人:“……???”
奥萝拉:“……”
糟糕,习惯性地就用钓鱼这职业自带的小凳子坐下来了。
“咳,”她对上两人震惊的目光,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吧,用不了多久的。”
用不了多久?——伊莱恩对此深表怀疑,就算他自己没有实际上手过,也知道钓鱼是个急不来的慢活。
这点怀疑终于在看到对方将鱼饵串在钩上、结果还没过半分钟就收起竿换下一个鱼饵时到达了顶峰。
“这样行不通吧?”
他忍不住出声:“说不定鱼都没看见饵。”
威廉闻言就默默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就算不知道勇者大人的身份,在厨房待了半天还不足以明白她的恐怖之处吗?
“是吗?”奥萝拉不怀好意地一笑,“那你看好了。”
她依然不改做法,直到接连尝试几种鱼饵后终于选了另一个她自己之前做的挂上去。
拟饵的要诀就是通过手动操作来引诱鱼来上钩,两人看着她一收一拉鱼线,拖起阵阵涟漪。
数十秒后,奥萝拉的动作忽地一顿。
浮标倏地沉入水面,她当机立断,猛然提竿。
咬上鱼钩的“庞然大物”就在那一瞬间破水而出——远甚于成年人胳膊长短的细长鱼类扭动着身体,试图挣扎开困住自己的钩子。但奥萝拉对处理这种情况也相当得心应手,动作快到连残影都留不下,收杆、摘钩、甩进鱼篓,一气呵成。
一头栽进篓中的鳗鱼还在扑腾,激烈到稍微挨近点就会被扑上一脸水。它身体巨大到光它自己就足以占据一大半的竹篓,通身都是宛如翡翠的通透绿色。
伊莱恩:“……”
……这特么也行???
他满脸怀疑人生的难以置信,奥萝拉站在旁边,纵使同样震惊,也要在面上装得一派云淡风轻。
居然直接中头奖了。
这……怕不是湖里的鱼王啊。
虽然《The World》里各式鱼王足有几百,钓鱼人谁还没平地一杆起过几条,但她也没想到到了异世界还能如此之欧。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咬钩时间已经多少说明些问题了,普通鱼类还要更短——满级生活玩家就是这么任性。
刚才的频繁换饵也是在测试到底哪个鱼饵更适合这片水域,只要放上个十几秒,她就能感应得到。
反正一片水域的鱼王也不止一条,等她有时间了再钓钓它的兄弟姐妹。
奥萝拉和蔼地摸了摸鱼头,在它咬上来前及时松了手——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这……”伊莱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怎么做到的?”
“什么事都要讲熟能生巧。”
奥萝拉余光落在他的神情上,故意拖长了腔调:“我钓过的鱼王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我也是遇到过挫折的,还不小——”她话音一转,“你知道鱼王中的鱼王叫什么吗?”
小少爷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是一条来自于遥远东方的鱼皇。”
奥萝拉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回忆道:“为了它,我花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一到可能的活跃时间就提前抵达做好万全准备,从午夜钓到天亮,哪怕空手而归也毫不气馁,坚信下一次就能成功。到那时候,我果然更熟练了。”
“我的钓鱼技巧就是这么一点点被磨炼出来的。”她叹气,“我还发过誓,一旦它上钩,我就绕那片海游三圈——你有这样的决心吗?”
伊莱恩猛地站起身,“我明白了!”
“果然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弃。”他决然地握拳,“我这就回去,多熟悉熟悉练习练习,明天肯定能做得更好!”
威廉同样听得出神,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不由好奇道:“那后来呢?奥萝拉大人你钓到它了吗?”
奥萝拉:“当然没有啊。”
她说的更熟练是指更熟练地看那鱼皇浪里个浪——笑死,根本不咬钩。
她被这家伙卡在完美成就前的最后一步,然后就被召唤到这边来了。
——红龙,她的一生之敌。
小少爷真好骗。
威廉:“……”
小卡特先生!!快回来啊!!!
另一边的奥萝拉早就趁着这功夫又抛出一杆来,这次上来的是条巴掌大小的鲈鱼。将它也收进鱼篓后,再次抛竿,然后——她感觉到了不太一样的地方。
奥萝拉“咦”了声:“好像缠到什么了。”
果然,等她慢慢收回来,就看到鱼线尾端缠在一个似乎废旧已久的玻璃瓶上,上面还沾了点淤泥。
把它在湖水里漂洗干净,奥萝拉拔开瓶子的木塞,抽出里头的羊皮纸。
被展开的纸上线条勾勾画画,又在不同的地方打圈打叉,最后在某处画下了个宝箱的形状。
——这是张藏宝图。
作者有话要说:符合文案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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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当刁民好多年》
祝槐莫名被拉进了一场不可名状的生存游戏。
这场游戏以她最熟悉的克苏鲁跑团规则进行,主持人以“守密人(KP)”这个身份自居,愉悦地宣布只要能调查出每起怪奇事件背后的真相,一切任他们随意发挥。
记住了这句随意发挥的祝槐邪魅一笑。
——她当刁民的时候,这位还不知道在哪蹲着呢。
祝槐:搞事!搞事!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是骚操作!我今天就要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作最狠的死!
——魅惑那个NPC!妙手偷反派钱包!套怪物的麻袋!在BOSS老巢激情纵火!大炮架兮轰他娘!
KP:……
草!!到底是谁把她选进来的?!!
阅读指南:
1.非正统跑团流,不知道克苏鲁神话也可放心食用。
2.本文只为了骚操作和搞笑而存在,内有大量魔改规则。
3.对想接触跑团的小天使的高亮(现实)友情提示:珍爱你的KP,勿当踢门刁民(比心